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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腥风血雨,辣手摧花;鞭影征尘,壮士失剑

仇不可说完,凝如山岳,静候这三个少年答复,天阴教这十余位高手,都面上严肃得不露一丝纹缝。

尚未明心说:“你这老家伙强词夺理,是你们的妞儿请我们来的,怎说撞入白凤总堂?”他本想挺身和这老头辩理,熊倜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有凭本领把这些人打发开,才能脱身。

若是熊倜一身临此场面,就凭他的轻功逃走是不难做到的,但是还得照顾尚未明,尤其是他心爱的夏芸。这就不算顶轻松的事,在武当山救走尚未明,是在天阴教与武当派混战之下,才有机可乘吧。

熊倜向尚未明丢个眼色说:“不必费话,冲出去就是了!我可要照顾芸妹,大哥不可轻敌。”

但是他话音未歇,黄衫客狞笑一声,大袖一挥,早有黑衣摩勒白景祥,白衣龙女叶清清,单掌断魂单飞等五人身形飘飞在那边将尚未明团团围住。

白景祥和叶清清,四臂纷挥,轻功快速,而招法十分老辣,单是这两个少年,尚未明也不容易占上优势,何况单飞等其余三位,也都非弱者,尚未明要想从这五位高手合围之中脱身而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天阴教这种群打群殴的手段,的确毫无武林信义可言,但是他们决定了采取这种毒辣手段,合乎他们各个消灭的阴谋,天阴教人是不顾一切的。

熊倜和夏芸,也同时被九位天阴教武功卓绝的人,四面围困住。劳山双鹤的双剑,日月头陀的一双雪花镔铁戒刀,一齐涌向夏芸身畔,黄衫客仇不可和那面罩面具的,却各以一双肉掌,向熊倜进招。

其余的几位,都在略远处,舞起各种不同的兵刃,冷不防袭击他们的背部和侧面。总之他们配合得非常巧妙。虽没有固定的阵法,却彼此呼应,使熊倜和夏芸四面受敌,彼此不能相顾。

因为黄衫客仇不可发掌十分缓慢,但招法诡异无伦,而且手上带出呼啸的丝丝风声,可以表示出他内力十分雄厚,仇不可用的是天阴教五阴寒骨掌法,一连三招:“扭转阴阳”,“追魔索命”,“魂断阴山”。

仇不可这种奇妙掌法,是天阴教苍虚上人独擅之技,近些年来武林中人久已不睹其妙,而且出手如风,闪晃出十余只手掌,使熊倜为之眼花缭乱。原来天阴教这套绝技,在武当山交手时,还未轻易露过呢。

可是熊倜经过毒心神魔用此种悟招逼他交手也就同时指示了他应操什么步骤,破这些招式,他这时更加恍然大悟,毒心神魔教给他的十数式奇怪剑招,可以同样用在手掌上,也正是天阴教五阴寒骨掌法的克星。

因之熊倜,每一掌迎着拍出,恰好能抓住了仇不可的空隙,攻其必救,于是仇不可这种绝技,无形中被他淡写轻描地化解了,而且还几乎吃了些亏。这使铁面黄衫客,震骇极了!他不测这少年怎能破他们五阴寒骨掌法。

但是熊倜如只对敌仇不可一人,那他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了,可是戴着面具的那人,手心里黑气迸现,掌风刮过之处,冷风刺骨,而且力道威猛无伦,熊倜用尽了天雷内功所生的潜力,仅仅只能把他抵抗住,而无法获胜。

戴面具的人最初不过是些少林罗汉拳,劈挂掌,崆峒少阳掌,招式非常驳杂,偶尔间杂着一两式特殊的招数,熊倜猛然发觉这是天山三龙的飞龙七式中的招式,不由大为惊异,这人又是谁呢?

熊倜在这两人合攻之下,虽然倚仗侯生所传的奇招,足以应付,但也付出了所有的力量,而仅仅能免于落败而已。外加上洞庭双蛟袁宙等这些不相干的招式,固可随时把他们击退,但又不免多费许多手脚。

眼前的局势,显然对他们三人很不利了,因为尚未明那一套塞外飞花三千式掌法,没发挥威力的余地,司礼双童施出五阴寒骨掌法之后,他已手忙脚乱,左支右绌,几乎难于自保。若非他轻功卓越,闪纵灵巧,早已被白景祥叶清清所乘了。

再加上单飞崆峒镇山断魂掌法,也是奇妙无比,纵横开阖,招招不离他身上重要穴道,沾上一根指头,也就必须被人家制住,尚未明拔出宝剑,想在兵刃上找些便宜,可是依然施展不开,白景祥叶清清两口剑,比他更为轻妙。

尚未明四面迎战,五十多招以后,周身冒出汗珠儿,左肩头也被单飞掠中一掌,再不设法逃走,那就等于束手就擒了。

尚未明拼起周身之力,作这垂败以前的困兽之斗。

夏芸的几个对手,也都非弱者,当年熊倜也仅险胜过日月头陀一招,现在与劳山双鹤连手合攻,夏芸一条银鞭,银龙盘飞卷舞,施展开狂飏鞭法,还是处处受逼,劳山双鹤多年成名的好手,竟把她这套鞭法拿捏得很准。

夏芸一只左手也没法空闲,因为敌方是三件兵刃,招式又个个凌厉老辣,一根银鞭是无法应付得开的,她几次想发出钢丸,都腾不出功夫去袋中摸取。

在尚未明堪堪危殆之际,突然自院中飞落下来那个红帕少女,她虽然加入作战,却娇声呼请司礼双童黑衣摩勒白衣龙女等,不要重伤了尚未明,因之众人招法一缓,尚未明得着喘息的机会。

红帕少女横刀媚视着尚未明,她娇声喝道:“尚当家的,你真个自趋死路,还不觉悟么?快些放下武器,投降天阴教下,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

尚未明这时已成了强弩之末,宝剑劈出去都减弱了一半力量,心里愤怒已极,加上他火烈的性子,他知道若是被天阴教捉住,将会落个什么结果。求生的本能,使他不得不作冒险突围之举。

尚未明猛然想起这红帕少女,痴情未断,而且也是四周最弱的一环,若要逃走,只有从她身上想办法了。

尚未明如同一头疯狂了的野兽,猛向红帕少女,刷刷刷一连猛劈了三剑,果然他这主意收了效果,红帕少女是不忍还他以毒招的。因之红帕少女闪身避让,眼前露出了一道缝隙,正是他冲出的良机。

尚未明把握住这大好机会,猛然自这面空隙跃出,他自然顾不得和熊倜等打什么招呼,急急向南边奔驰。

后面六个敌人,也立起直追,转眼都没了影子。

广场上这一角暂告静寂。

洞庭双蛟和另一个北道上绿林好手,却已被熊倜伤在剑下。熊倜无法战败强敌,只有拔出贯日剑,作最后一拼。他是不大愿意承认不敌就此逃走的,何况夏芸能否救出,还是大成问题呢。

熊倜施展开苍穹十三式剑法,果然使那黄衫客仇不可大为震惊,他震惊的是当年天阴教就毁在这种剑法之下,不过单凭这十三式是不能发挥威力的,而熊倜又恰好用的是当年铁剑先生的贯日剑呢。

仇不可是以前硕果仅存天阴教遗老之一,他多年来准备好一件能抵挡倚天贯日双剑的武器,是用金线蛟筋以及最坚韧的树汁合铸而成的软鞭,双剑再锋利,也没法削断这种富有胶着性的物件。

仇不可也立即自腰间解上他这件独门乌龙索,以独特的招法,迎卷绞缠熊倜的长剑。无如苍穹十三式,大半是在空中发招,尤其变化神速莫测,辅以熊倜潜形遁影的绝顶轻功,其威力确乎不同凡响。

但是仇不可是吃过这种剑法的亏的,因之他多年精心揣测,悟解了一部分解化剑招的索式,熊倜连攻了数招:“落地流星”,“天虹倒划”,“泛渡银河”,“太白经天”,快是快到了极点,却仍不能伤着铁面黄衫客。

戴面具的人,却始终没拿出兵刃,因之熊倜对他更多发挥较大的威力,但是戴面具的人,功力却分外雄厚,他甚至以掌上的劲力,在一二尺远处,就把熊倜的长剑震了开去,所以熊倜仍不能占绝对的优势。

但是洞庭双蛟之类的绿林英雄,却就不免吃些苦头,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这种剑法,熊倜连人带剑,似乎在他们头上盘旋,无法猜测熊倜这一剑劈向何处。若不是黄衫客和戴面具的人及时援救,他们会多伤几个的。

熊倜是为了解除夏芸所受的压力,不得不下毒手。

劳山双鹤日月头陀这三位,已是使夏芸手忙脚乱了,何况洞庭双蛟尤化宇等还抽冷子来一两下毒招,怎能不使熊倜为之焦急,所以他不得已猛然撇开仇不可等,身形飘闪过去,偿这些人一剑。

但是黄衫客和戴面具的人,岂肯放松,在熊倜剑伤尤化宇等之后,他俩更是如影随形,紧紧的把熊倜缀住。

熊倜不时飞临夏芸身旁助战,使夏芸更增加了勇气,在熊倜剑伤三个天阴教人之后,她也摸出几粒钢丸,以极轻巧的手法发出。

于是日月头陀也中了钢丸倒了下去。

这一来熊倜和夏芸会合在一起了,贯日剑长虹闪绕,佐以夏芸的银鞭,并肩作战,声势大为改观。

对方又少了四个能手,形不成包围的阵势,看来熊倜和夏芸已脱险境,可是熊倜又顾虑到尚未明,再一看尚未明和黑衣摩勒等一批敌人,均已离开现场,使熊倜大为吃惊,但苦于未及注意尚未明逃走的方向。

黄衫客仇不可见形势逆转,久战无功,他撮口一叠长啸,把劳山双鹤等一齐招呼略为后退,他们五位站成一线,把对面一双少年男女的身体部位亮出来。在他又一挥手之下,左右后三方立刻丝丝之声不绝。

天阴教人早安置下四周数十条莽汉,各开弩匣,三寸余长喂有奇毒的连珠轻弩箭,雨点一般射来。

熊倜却没防备他们还有这种恶毒手段,一时把贯日剑舞了个风雨不透,而夏芸也鞭影盘旋匝绕,银龙闪出无边霞光,铮铮之声不绝,他俩身旁,落了一地的弩箭。

而黄衫客仇不可和戴面具的人也乘隙发招,使他俩处势极为危殆。但熊倜人极睿智,他想只有和敌人缠斗在一起,冷箭自生顾忌。他立刻施展潜形遁影之法,穿花蝴蝶一般,反扑入敌人行列里。

果然四周冷箭不敢发射了。夏芸也看出熊倜的用意,她施展一种流星步法,围绕着劳山双鹤,长鞭旋舞,假若天阴教人再放弩箭,说不定是谁碰上呢。因此,铁面黄衫客不得不发啸制止。

熊倜虽然以巧计,使他们毒弩无功,但是一时还是不能对付掉仇不可等这两位武功极高的人物。

夏芸却在久战之下,身体渐渐不支,突然长啸音发,噗噗噗又自远处飞纵过来天阴教三位高手。

正是单掌断魂单飞,黑衣摩勒白景祥和白衣龙女叶清清。这三人胜利归来,单掌断魂冷笑着喝道:“熊倜,你俩还不放下兵刃延颈受戮,你那同伴早被我们生擒活捉了!”他自然指的是尚未明了。

熊倜可吃了大惊,他更以极巧妙的苍穹十三式,分扑单飞三人,他恐怕尚未明已遭毒手。他眼里都快冒出了血丝,他要为尚未明复仇。他又使出“星临八角”,“云如山涌”两下绝招,希望把单飞等先收拾掉。

熊倜身法神速得使人目眩,果然单掌断魂单飞,躲避也躲避不过,他想回手夺剑。而熊倜剑虹飞舞起来,宛如一条青龙,矢矫莫测,嗤的一声,已自他手臂上拂过,划了一道血槽,使他踉踉跄跄的跌抢过一边去。

白景祥和叶清清功力可比单飞还高明些,两人联剑交逼,而熊倜身后仇不可和戴面具的人,又双双掌力交至,熊倜显然又入了重围。

这座大第宅,并非在极荒凉的地带,可是夜静更深,人们都已安详地入了睡乡,更有谁来欣赏这一幕血肉交织的恶斗呢!

熊倜力敌四位高手,若不是侯生授他的奇怪剑法,飘然老人传他的潜形遁影,恐怕早已受伤被擒了。

熊倜和仇不可等过了两百多招,消耗真力不少,再加上两名劲敌,确实使他穷于应付。熊倜自出世以来,这算他第一次把全身气力都快用罄了,而敌人攻势越来越紧,他念及尚未明好友遇难,更是愤不欲生。

夏芸此时更显得疲乏不堪,因为她已喘气吁吁了。

熊倜明知恋战下去,他和夏芸难免作同命鸳鸯,但是目前形势,逃走却也不易。只要他俩往外面一纵,四周的弩弓手,必会给他俩一个箭如雨下,何况仇不可等四人,没有放过一丝机会,总是恶狠狠的向他身上招呼。

熊倜考虑了一阵,终于找不着机会突围。

奇迹又发生了,站在远处的四周莽汉,突然阵形大乱,啊呀啊呀的惨唳声,夹着扑通扑通身躯倒地之音。

竟有一排儿莽汉,纷纷倒地,而且由于自己所持的火把,引着了衣服,更烧得狼嗥鬼叫,在地上翻来滚去。

从这一排人的缺口里,已闪闪飞纵进来两位绮年玉貌,神度不凡的人来。正是甜甜谷的点苍双侠常漫天夫妇。

天阴教这数十名毒弩手,正是被散花仙子田敏敏的散花手怯,打得纷纷受伤倒地,这些人哪里能躲得开她的奇妙钢丸呢。

夏芸远远望见了散花仙子,喜极而呼:“田姐姐!快来帮助我们,天阴教人真是蛮不讲理的!”

夏芸高兴极了,可是心神不免为之一懈,本来她已精疲力尽,不过是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支持着她的身体。

人在惊喜之下,精神也会轻松地涣散下来。

而更可恶的,那个戴面具的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偷偷向夏芸背上拍下一掌。这是他认清了夏芸本领不高,容易下手,而只要劫夺了夏芸,仍可能挟熊倜。所以这人的用心是非常阴险了。

散花仙子以极快的身法,向夏芸身边驰援,并且以笑声回答夏芸说:“不要慌,姐姐来帮你了!”

散花仙子如同彩霞缤纷,空中翩翩而降,她身在高处,早已发现戴面具的人猛下手,只是隔得远些,无法抢上去援救,她一望惊呼:“芸妹妹快躲!背后有人暗算你!”同时她那奇妙无比的钢丸,又大把飞射而下。

夏芸正在欣喜忘形之际,身后的突袭原不曾留心察觉,但是田敏敏那么大声提醒,她才本能地娇躯向前闪躲。

可是已经迟了,她幸好算是躲开了那人的手掌,但是掌上寒风,依旧使她砭骨生凉,嘭的一声,背上痛得皮肉欲裂,而且浑身起栗,不自主的颤抖起来,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向前爬跌下去。

散花仙子的钢丸,则已如漫天花雨,同时打中了劳山双鹤和那戴面具的人。三人都齐声惨呼,向一旁闪避。

散花仙子飘飘而降,吓得她抢一步把夏芸抱了起来。

但是夏芸已昏迷得不省人事,而满口牙齿还吱吱打着寒颤。

玉面神剑也同时落地,熊倜已用剑逼退了叶清清,他慌得跳至三人身旁,只叫了一声:“常大哥,田姐姐。”

他就俯下头去,察看夏芸的伤势。

铁面黄衫客仇不可,一看见是点苍派玉面神剑夫妇来到,他面上神色一变,对方又来了这么两位骇人听闻的高手,今夜是很难讨着便宜了。

仇不可和黑衣摩勒等站在一处,他又撮口长啸,大袖挥动处,三面毒弩,如同漫天花雨,嗖嗖而至。

熊倜忙和常漫天相背而立,把剑光飞舞起“八方风雨”的妙招,把散花仙子夏芸二人一齐掩护住。

散花仙子气变了颜色,她可也顾不得多伤人,又施展散花手撒出无数的钢丸,向四周那些毒弩手纷纷打去。

一刹那间,星飞丸泻,夹杂着连连倒地呻吟之声,那些天阴教的毒弩手,也不是不怕死的,一阵纷扰之后,没有受伤的所余无几,也都撒腿跑得远远的。

仇不可见他们的人负伤累累,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连劳山双鹤日月头陀洞庭双蛟以及戴面具的人都受了伤,真是天阴教人空前未有的惨败。仇不可以极沉痛的语调,向熊倜常漫天拱拱手说:“点苍双杰,熊小侠,你们请吧!常漫天你夫妇竟来架起这个梁子,老夫决报禀本教教主,改日惩罚你们这些肆无忌惮的恶徒!明春清明节,把以往所有的过节,都在君山作个最后了断!老夫决心那时奉陪你们三百招!”

散花仙子田敏敏娇笑说:“黄衫客,你话说的很硬,那又何不目前就较量一下呢?”常漫天立阻她,向仇不可拱手还礼说:“贵教安排这么多的弓弩手,恕常某夫妇不能不多伤几个人了!仇不可你既划出道儿,常某焉能失约!只是熊老弟还有个朋友铁胆尚未明,请贵教以礼送回,免得再伤和气!”

仇不可神态仍然傲岸如故,狂笑一声道:“点苍双侠伤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和武林朋友,仇某又向何人要回公道?尚当家的也是绿林有名瓢把子,只要他肯真心投入本教,绝不伤他一毫一发,否则本教还有纵虎归山,自贻伊戚之理!”

他又道了一声:“再会”,就和司礼双童,去救治那些受伤的人去了。

熊倜和常漫天夫妇,由散花仙子背着夏芸,一同消失在黑暗里。

这片广场上,一切又归于寂静,只许多人类呻吟哀呼声,与秋虫唧唧之声,遥相呼应。熊倜这才第二次亲身经历了天阴教的恶毒阴险。

他三人以极快的身法,奔回荆州城内,天光已快大亮,遂找了个客店歇下来,为夏芸医治所受的伤。

熊倜的心情,为着夏芸一刻不能平静,他焦急之色溢于眉宇,其实田敏敏也是非常着急呢。

夏芸伤在背上,有巴掌大一团紫黑色肿块,常漫天久历江湖,他呀了一声说:“这是恶毒的阴煞掌伤啊!”

熊倜惊问:“怎么?这种掌伤该怎样医治呢?会不会伤及内腑?常大哥身旁带有医伤的药么?”

常漫天恐熊倜心碎,勉强笑了笑,令田敏敏在伤势四周缓缓捋按穴道,皱皱眉说:“这自然不是普通伤药所能疗治的了。受这种毒掌袭击,寒阴之气侵入骨髓,若没有上好的益气活血之药……”

熊倜迫不及待,催问:“到底需要什么珍贵的药呢?”

常漫天对于疗治内伤,颇有经验,他先开了一剂解内毒活血络,益气精神之药,令店里小厮以文火煎熬,苦笑说:“灵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譬如千年首乌,成形老参,天山雪莲等等,得到一种都立即痊愈,但岂是一时可以找得着的。不过经我细心体察脉势,她受伤还不算重,一个月内觅得灵药不难根冶,时间不能拖得太长就是了。”

常漫天见熊倜愁眉紧锁,他也感到爱莫能助,非常歉疚,于是不得不先从治标方面着手,最低限度不让她内部所受阴寒之气,侵入加深,这样可以使她慢慢自行复元,但是又必须以本身精湛的内功来施救了。

常漫天自然不便着手,散花仙子呢,则内功方面又欠些火候。散花仙子疼爱夏芸,和亲姊妹无异,她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力量照料解救,熊倜和夏芸固然情非泛泛,熊倜自问天雷行功也还做到高深地步。

但是这需要按抚她周身各大穴,这样是否会引起夏芸的不快呢,常漫天劝解熊倜说:“老弟和她已经犹如一体,不可存这些世俗之见,目前只有从权办理。芸妹难道还会怪及熊老弟么?”

他俩又谈及尚未明遇难的事,自然这也是一项极棘手的问题,以尚未明的爆烈脾气,宁死也不会屈辱,那么结论就很难说了!这也是必须立即设法营救的事,夏芸又受了伤,这事就只好由玉面神剑夫妇去办理。

于是常漫天把用内功治疗的责任,极自然移在熊倜的身上,散花仙子较为照料夏芸方便些,于是她也不能离开夏芸,常漫天只有独身再去白凤总堂打听一下。

但是常漫天探听的结果是失望了。

那座大第宅,竟很快的更换了主人,天阴教人竟会连夜走得无影无踪,房子新主人不过是个显宦的大绅士,车水马龙,正为新置的房产,开筵庆贺哩。常漫天在荆州府漫游了三天,所有那夜天阴教的高手,一个也没遇上。

天阴教人的行踪,确是极难捉摸的。

这三天中,夏芸经过服下常漫天所开的药剂,又经熊倜每天按着子午卯酉四个时辰,以内功之力打通周身各大穴,使阴寒之气,无法在身上凝滞,因而气血渐渐畅通,心脏也不至受害,人也清醒多了。

常漫天则徒劳无功,不知尚未明被擒后究落到什么结果。显然他们人手太少了,只有武当山还聚有各方的高手,但是常漫天夫妇这次来追寻熊倜尚未明,武当山上也屡屡告警,时有天阴教人出现。

与尚未明有交情的人是很少,而且武当派也不愿力量分散,二三流的角色请来又有多大用场呢?

第三天,熊倜替夏芸摩按胸乳下穴道,夏芸这两日已半明半昧,明知是熊倜的手掌,在她身上许多地方,散出无穷的热力,她心知是他为自己医治伤势,实在太疲乏了,使她眼皮儿都懒得睁一下。

心爱的人,在自己身上抚摸,不惟不会触怒她,反而是心灵上一种极大的安慰,但是人在病中,亲人立即想念起来,疼爱她的爸爸妈妈,若在身畔,她会不会投入他们怀里,撒娇哭一场呢。

每当她感觉出熊倜的手心,在她身上散放热力,而那些部位又是女孩子极不愿被人挨碰上的地方,她心里依然免不了小鹿乱撞。只是心念:“现在是受了伤啊——若是平时他敢这样,看我不给他颜色看看!”

这次熊倜的手刚刚按住了她的乳下穴道,夏芸双目一睁,撅嘴嗔道:“我已经好了,你还啰嗦什么?”

熊倜叹息了一口气说:“芸!你中了阴煞掌毒,寒风入骨,若不是常大哥施药并指示我……”底下他不好说了。又道:“据说按摩手法,须维持一个月后,才能缓缓复元,若有灵药就省事多了!”

夏芸轻轻一撇嘴说:“你别骗人!怎么我身上毫无痛苦呢?”她又咬咬银牙说:“是什么人打伤我的,我非找他拼拼不行!,”

熊倜道:“那人戴着面具,年纪不小了,至今我们还猜疑着这人,莫非是和我们认识的人,怕结下梁子,如此遮掩他的面目?”

夏芸又问:“需用什么药,倜哥!你怎不设法弄来?”

熊倜把常漫天所说的告诉了她,他的含有热力的手,并未离开夏芸润滑柔软的部位,夏芸并不十分倔强。因为她已试探着在体内呼吸吞吐,运用气功,而所得的结果是,周身骨节酸痛无比,气血不能归元守一。

夏芸苍白的面上,突然泛出一丝笑意,用她的纤纤素手,握住熊倜的手激动的说:“倜!那你替我费神三四天了,只是田姐姐不在跟前吧!这多么难为情呀!”

熊倜见她双颊羞晕得泛起两朵梨涡,娇艳得如同极美丽的花瓣,从苍白中泛出胭脂色来,而一双明媚含情的眼珠儿,含着无限深情,他俩相挨的那么近,夏芸身上,散发出来阵阵的幽香,使人心醉。

熊倜得到了她的感谢,心里甜蜜的滋味,使他更加收摄心神,抱元守一,把他天雷行功所有的火候,热能,尽量使展,真可以说他鞠躬尽瘁,以报效他这位红粉知已,这是熊倜自若馨死后,鼓励他发奋有为的惟一力量。

熊倜觉着历年的坎坷,都可从她身上获得了报偿,他最担心的就是:夏芸能不能好起来,而时间越缩短才越满意,于是他只微微点首。行功时他不能再张口多说话。不过他那雄伟的男子气息,也得自然的输送至夏芸心田,而且他眼里的神秘力量,更使夏芸陶醉了。

熊倜把这一段功夫做完,他喘了一口大气,鼻端上汗星点点,他已尽到他所能做的一切力量了。

可惜熊倜的内功,实际并非玄门最上乘的功夫,否则夏芸的伤势,不会这样缠绵下去呢。

夏芸阮试验过,自身的气功已不能运行,这是多么痛心的事,今后她成了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武当派天阴教都是她的仇敌,只有长期仰仗熊倜来保护她。

她又想起了爸、妈,她抑制不了感情的奔泻,胸前起伏加速,她泪珠涌出眶外,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但是女孩子天生的多情善感,她不能完全不具备这种弱点。

夏芸不由脱口说:“倜哥,你送我回关外落日马场吧!”

她是怕自己的身体,终于不能复元?

熊倜却被她一句话,啮噬了他的心房,脸上突然变了颜色,她要回去,回入父母的怀抱里!而这可怕的事将要发生了!他不能不为戴叔叔报仇,夏芸将不再是他的了!她会恨他终身,她以万斛柔情换来的将是无可弥补的大恨!

熊倜张大着眼惊问:“你还不曾复元,就要回家么?”

夏芸眉飞色舞的说:“回去!立刻回去!我爸爸藏有一株千年老参,回去我的伤就立刻可以治好!你不愿我回去么?你也应该见见我的爸、妈。还有我们要问的事……”

她羞赧着,不能说下去了。

她话里的含义,是多么使他心神荡漾呢!但是他能放过宝马神鞭,忍心把戴叔叔临终遗命抛弃不顾么?

熊倜陷入极端不能兼容的矛盾心理状态。但是为了夏芸的伤,为了她投入她可爱的父母的怀抱,他不能不答应夏芸的要求,而且也是他盼望的事。夏芸若不能治好伤势,将是一种何等可悲的结局。

练武功人,本身的武功更比生命还宝贵些!

他呐呐的答应了,但是他的心快要麻痹,迷迷糊糊的使他决定了这种不智之举。

夏芸兴奋极了,一双玉臂突然把熊倜的脖子搂住,她想到未来两颗并开的生命的璀璨之花!这一回去,水到渠成,她和熊倜将是永远不再分离了!她柔声说:“倜哥!我俩从此永远,永远不分离了!”

熊倜也抑制不住热情奔放,和夏芸的心强合在一起,于是他们许久,许久的相偎在一起,口唇相粘合着。

可厌的常漫天夫妇,竟于此时推门而入,把这一双情侣的美梦惊醒。

散花仙子坐到夏芸身畔,很慈祥的抚慰,关切的问着。玉面神剑听说了他俩决定出关一行,不由怔了一怔,他虽为这一双情侣,将要获得的幸福祝贺,但是尚未明的事,又将如何呢?

熊倜竟为了夏芸,而把好友尚未明弃之不顾么?

于是他们四人密切地讨论着,关于营救尚未明的事。

熊倜以为此时邀请武当各派,扫平君山天阴教巢穴,那是正派人士所不愿失信而冒然去做的,熊倜以歉疚的口气说:“为了医治夏姑娘的伤,也是刻不容缓,目前只有重烦常大哥再费点心,打听尚大哥的下落,是否已被他们架往君山?我最迟两个月内,就重来鄂中,与大哥们一同努力营救,拼了我一腔热血,出生入死,也不能把尚大哥弃之不顾!”

夏芸不知为什么听了尚未明遇险,竟激动得淌出泪珠儿,她惊问:“尚大哥不会发生意外吧?”

玉面神剑苦笑了笑说:“熊老弟,留待你办的事还很多呢!峨嵋派断云崖之约,你的倚天剑也亟待收回,而对付天阴教人,目前武当派已捉襟见肘,还有些人和他们貌合神离呢!武当派万一撑不住局面,武林大局就完了!”

散花仙子看了看夏芸,情不可却,她正以祈求的眼光望着田姐姐,散花仙子叹息说:“为了芸妹妹的幸福,熊老弟你送她去一趟吧!我想天阴教人早已离开荆州府,我们还耽在这儿守株待兔么?”

熊倜为不能分身协助他夫妇营救尚未明,而感到无限的抱歉,他还是劝玉面神剑,且回武当与各派掌门商谈一下,或者能提早发动攻势,或邀几位高手下山一同寻访,武当派门下道士,也在各方活动,分头探听,来得快些。

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玉面神剑夫妇硬闯入君山,非不可能,但是天阴教人诡计多端,又把尚未明安置在哪里,还不可定,徒劳无功也未可知。总之,他们的心情,都是非常的乱。

夏芸伤后之身,不宜于乘马,遂为她雇了一乘轿子,熊倜乘马随着照应,即日登程。他们以不愉快的心情,互道珍重,各自启程。

玉面神剑夫妇,决心再向沿江一带奔波一趟,探明尚未明的消息,只要碰上天阴教较有地位的人,不难问出些蹊跷。

四人黯然惜别,仍约定九月下旬在武当山相会。散花仙子笑说:“芸妹妹伤好了,你也来吧!””

夏芸这次才明白了天阴教人的阴毒,她很天真的想劝她父亲虬须客,摆脱天阴教。但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熊倜护送着夏芸,向北方进发,每夜仍为夏芸施功打通穴道,并且继续服药,以防伤势恶化。

出武胜关进入河南省境,路上很少再碰见黑衣劲装的天阴教人。这日已快到郑州外了,突然自迎面驰过来一条牲口,比马匹还显得神骏,鞍缰鲜明,牲口上却坐着个白发如银的老婆婆。

她一直闭着眼晴,仿佛在驴背上打盹儿。

鞍头却栓着一根银光闪闪的龙头拐杖,约有核桃粗细,面容十分瘦削,枯皱纹使她显得老态龙钟。

但是这老婆婆驰过熊倜身畔时,却突然把牲口一勒,她口中咦了一声道:“怎么落在他的手中?”

熊倜对于来往的人都很注意,他惟恐遇上天阴教人,夏芸伤势未愈以前,使他不能片刻离开她的身边。

这老婆婆又叨念些什么,她又丢过什么东西呢?

老婆婆瞥然而过,她又向轿子里瞥了一眼,喃喃自语说:“好俊模样的小姐儿!要是小两口儿,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

老婆婆疯疯癫癫的,使熊倜不由的回头去打量,但是那牲口快得出奇,只能望见黄尘滚滚中老婆婆一点背影,早驰出一箭之远了。

熊倜估料这牲口如此神骏,那么骑驴的老婆婆,必有一身武功,看样子不类天阴教人,使他仍狐疑不已。

这夜投入郑州城内大金台客栈歇下来。这大金台客栈气派不小,郑州是南北要冲,颇多达官贵人富商大贾往来,所以客栈也分外讲究。

客栈里的伙计,要是高接远送,招待得非常周到,他俩选择了第二幢的上房。一路风霜,不免唤来极丰盛的酒菜,与夏芸对酌,夏芸武功虽未恢复,却已起坐如常,只周身骨节里酸软异常而已。

熊倜正和夏芸卿卿我我,浅斟低酌,隔着纱窗,却望见那个怪婆婆,也风尘满面拄着银色拐杖,被店伙计延入右侧厢房里。

熊倜不由心神一肃,他下意识地抚摩背上所背的贯日剑,不由使他惊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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