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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十四桥

南老爷子与这瘦子对面而立。

瘦子冷冷说道:“恶人岗杀人,一向不讲场合地点,作寿也罢,出殡也罢,我要想杀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南老爷子,你还是莫怪。”听这瘦子说话,象是颇通情理,要想杀人,还先向人致歉。南老爷子摇摇头,也不分说,从南庆手中接过那一柄短剑,它只长一尺三分,剑锋极利,说它是剑,只象是一片柳叶,又分明是一只匕首模样。这剑在南老爷子手中一握,顿时弥漫出杀气。

众江湖豪客一见南老爷子出剑,不由齐声喝了一“好”!要知他们心厌恶人岗之名,人人恨恶人岗行事,此时见南老爷子出剑姿势精妙,不由得都是叫了一声“好”。

这一叫叫好,既是赞他,又是助他。那瘦子怎听不出来?他回头一一扫视,冷然吐出几个字:“与恶人岗为者敌,死!”

众人一凛,无人说话。

瘦子说道:“南老爷子,天下用剑之人,我最是服你,你出手用兵器,我也用兵器,这是对你尊敬之处。”

瘦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来,那弯刀却怪,只有半尺长,却弯成半个弧形,说它象刀,又不象刀,说它是环,又不象环。刀鞘镶金嵌玉,分明是一柄宝刀。

瘦子持刀在手,便对南云飞道:“南老爷子,你出手罢!”

那瘦子道:“南老爷子,三招过后,你若能活,我便饶你!”

众人皆是哗然,要知南云飞在天下武林之中也是绝顶高手。这话真叫众人难信。就见南云飞一声怒喝,冲天而起,宛似鹤凌九宵,扑翅俯冲,直奔那瘦子直去!

大侠蘧赛花走出南府,他右手牵着这南翔,左手甩甩荡荡,走在大街上。

蘧赛花人极英俊,脱俗飘逸,人又会说话,走在路上也象拾了金元宝一般,满面是笑。街上女人一见蘧赛花,都是冲他乐,盼他那一双俊目来瞅自己。

有的女人更是好笑,见了蘧赛花,走路顿时变样,一扭一扭,眼儿也眯眯斜斜,想要蘧赛花看她,与她搭讪。

蘧赛花看着南翔,就见南翔眼睛睁大,嘴也张开,看着那些女人,蘧赛花不由好笑,道:“翔儿,你小小年纪,就这般看人,定是一个风流种子,我看你就是过几年再看,也是不迟。”

南翔红着脸道:“我是看她?我是瞅她这人怎么那么怪,她不看你,屁股也不扭,头脑也不摇,嘴也不撇,尾巴也不翘,怎么一看到你,女人就有毛病了?”

蘧赛花哈哈大笑,拍他肩头,道:“不错,不错,女人都有毛病,女人都有毛病,你记住了,师父先没教你武功,先教你这个,你要记下了!”

南翔与蘧赛花看见道边有一家客店,在门前搭一小小凉棚,支一张桌子,烧菜。南翔看着蘧赛花说道:“师父,我有些饿了。”蘧赛花笑道:“看着女人,就不能饿,你看到这么些美女,怎么还会饿?”南翔不禁大声道:“女人是女人,好看是好看,可饿是免不了的。”

蘧赛花道:“见了女人,便是不饿,岂不知‘秀色可餐’四个字?”

南翔哈哈大笑,道:“女人长得好看,就也好吃,是不是?”二人皆笑,若叫别人看来,这两人哪里象一对师徒,分明是大小无赖。

师徒二人进店坐定,便见一个女孩儿进来,这女孩儿清秀俊俏,在鬓旁插了一朵小花。她来到蘧赛花面前,就不由得怔住,手里拿着盘子,碟子竟然呆呆在站在那里看着蘧赛花,一动不动。

南翔抿嘴偷笑,心道:我这师父长得象个女人,难得他叫个什么蘧赛花。

他这里不由嘻嘻乐出声来,就见蘧赛花看在眼里,不由心道:这南府之内,南云飞是个庄重非常的人,平时不苟言笑,这孩子的爹南无极也是一个正人君子,谁料到生下儿子南翔,他禀性却同我蘧赛花有些相似,嘻嘻哈哈,鬼头鬼脑。

蘧赛花对那女孩儿说道:“姑娘,请把盘子、筷子放在桌上,你拿在手里,终不能吃它。”这女孩儿听说,不由脸红,忙把手中之物放在桌上,转身逃也似地进屋去了。

二人等了许久,便见那女孩儿一顿一顿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蘧赛花,却把一盘热腾腾的菜放在桌上。

蘧赛花与南翔正在吃着,就听得大路上传来一阵马蹄驰骤之声,转眼之间从大路西边奔来两骑人马。这两人一到店前,猛地勒住马缰,双马便即直立,吼成同声。

蘧赛花不由一叹,心道:好身手!

两人勒缰之势,双马立姿一模一样。

蘧赛花心中知道这二人的是高手。便见这二人一松缰绳,马向下一踏,二人身子顺势飞起,双脚踩在马鞍上一窜,人嗖地就飞了过来。

此时南翔一见这两人如飞而来,姿势曼妙,一落竟是落在蘧赛花身后。这二人站在蘧赛花身后,一左一右,站得明白。

嗖地一声,左边之人就从左手挈出剑来,右边之人却是右手持剑。两人出剑,却不突刺,怔怔地瞅蘧赛花。

蘧赛花恍若不闻,仍是坐在那里,背对着这两人,左手拿着酒杯,右手伸出筷子夹菜。

南翔一见,却也不惧,要知他虽是不会武功,却是自小长在南府,经多见广,对这二人竟然不惧。笑道:“师父,那两个人,一个左手拿剑,一个右手拿剑,两人只要出剑,刺向你后背,你这左背、右背就是两个透明窟窿。”

南翔说完,蘧赛花就是一笑,道:“是么?”仰头一扬,便把一杯酒倒入口中。

这二人站在那里,明明蘧赛花后背满是空门,他二人只须风驰电掣般出剑,一剑刺去,大侠蘧赛花便即毙命,可他二人却不动手,只是怔怔地站着,想等蘧赛花站起来。

蘧赛花在那里神态悠闲,仍是施施然坐着,只是双脚踏地,这双脚脚下竟是慢慢踏入地上。

蘧赛花突然长笑,说道:“左剑,右剑,你二人想杀我,却是不易。”

这二人便是吃惊,蘧赛花不曾见他二人出手用剑,也不曾转身过来,就知他二人是左剑、右剑。

蘧赛花转身过来,他慢慢转身,明明身上已出一点破绽,但却是两根竹筷子在手,犹如两只短匕在手,直指右剑,就把这破绽补足。

左剑刚想出剑,右剑轻轻哼了一声,他便不动。

蘧赛花身子转过来,对南翔笑道:“徒弟,你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走路。”

南翔瞪圆了眼睛正想看他三人如何相斗,他虽是在南府中人拳来剑去。但人真以性命仇杀,他却从来未见过。此时他真想看看蘧赛花本事,但蘧赛花一声要走,南翔就也无奈,看着蘧赛花,说道:“师父这就走,也不再呆呆看看?”那蘧赛花一笑,道:“你要再看,左剑,右剑就会杀了你。”

要知这左剑、右剑是江湖上一流杀手。

从前江湖曾一连死过几个名重人物,都是让人用剑刺入左胸右肋,两剑透进,却是一般长短,刺入心尖,只剩四寸,那是江湖中人都疑是一个杀手所为,以为他能在疾速刺去,这两剑用力刺去,再用力一掰,后来,便有人真个见了左剑右剑,方才知道这二人正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人左手持剑,一人右手持剑,两人同出,剑法诡邪,无人能敌。

江湖上有人雇用这左剑、右剑做杀手,要他杀谁他便杀谁,只是视那人名声大小,所求雇金却又高下不一。

蘧赛花大声道:“你要不走,我可要自己走了。”

南翔本想看他争杀,蘧赛花却无意与他们动手,嘟哝道:“走就走,你不让看,我也不看。”

二人刚刚要走,抬脚前行,走了几步,再一抬头,只见眼前又有了两人,正是左剑、右剑。

蘧赛花不得不停步,道:“谁雇你们杀我?”

左剑、右剑并不答话,显是不愿作答。

蘧赛花又道:“听你们二人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怎么竟是这样怕他,想那人定是极有来头,只不过他出多少银子要你杀我?”

左剑冷冷说道:“你的头值三千两金子!”

蘧赛花哈哈大笑,说道:“从前冷焰神君被你二人所杀,也只值二千两,象我这样一个小小人物,却怎值上三千两?不值不值!”

右剑说道:“三千两就是三千两,少一两也不成。”

蘧赛花心中一怔,不由好笑,你要杀我,向别人讨价还价,却来告诉我,非要三千两金子,这有何用?

左剑冷然道:“蘧赛花,听说你有一手二十四桥,为何不弄出来让我兄弟二人瞧瞧?”

蘧赛花看着左剑、右剑,他一改脸上神色,再无一点嘻笑神态,对二人慢慢说道:“如是我真出手,你二人见了‘二十四桥’,只怕此生再也无法做人。”

右剑只是不信,两人冷森森看着大侠蘧赛花。

听人说二十四桥能做成一件兵器,如对手武功高强,能敌得蘧赛花,便把二十四桥连起,连成一体,便成了一条长箫。箫长似剑,隐隐约约还能吹得出声响,声音不类人声,只似厉鬼惨叫。江湖中多少好手一听得这大侠蘧赛花的“二十四桥”,都是顿时失色。

江湖上有人说:“宁入阎王家,不见蘧赛花。”便是惧怕蘧赛花这一手神出鬼没功夫。

左剑、右剑见蘧赛花起身要走,随他身动,又是站在蘧赛花面前。

蘧赛花看他,说道:“让开!”

左剑倏地出剑,剑击中途,剑尖离蘧赛花身子只有三寸,却生生停住,剑尖疾动,挽成十几个剑花,看着蘧赛花巍然不动。便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这一剑不能杀你么?快使出你的‘二十四桥’来!”

蘧赛花哑然失笑,大声道:“就凭你左剑、右剑能使我出‘二十四桥’,那是做梦!”

左剑、右剑也知蘧赛花名头,接得那人赏银,二人便是心中猜测,若是与蘧赛花动手,他会不会对自己用“二十四桥”?

江湖中人,人人都在刀头下舔血,生生死死却又算得什么?只要死在蘧赛花“二十四桥”下,也算死得风光。

但一听蘧赛花说二人还不配他出手“二十四桥”,顿叫左剑、右剑十分气恼。

蘧赛花回头对南翔:“徒弟,你看他这两匹马倒是不错。”说话之间仪态甚闲。

左剑、右剑心中顿起恶念:就凭他蘧赛花,只是听得人说,他有偌高功夫,也不曾一见,怎么知他有什么厉害?我左剑、右剑在江湖上接过多少大银,做过多少大买卖,杀他又是什么难事?二人一般都是恶念俱生,心意相通。要知他二人本是孪生兄弟,一举一动,俱是心气相通。

两人陡地一声怒喝,双剑便即击出。

这二人纵身而飞,飞身于空,身体腾闪,端得是好功夫,云龙三现,先是见剑,又见人出,剑出人出,连复三次,人便直刺蘧赛花全身!

南翔便笑,他小小年纪,也知道这人出招,便是江湖剑客出手常用的“云龙三现”。若是击实,师父怕就完了。

但南翔喜欢看师父那镇定神态,心知师父决不把这二人放在眼里。

就见大侠蘧赛花身子一抖,人向前一去,真是鬼影一闪,就不见蘧赛花去了何处。

左剑、右剑把剑击出,挽了十几朵剑花,双剑交织成网,再无一处可以躲过。二人以为这一剑刺不中蘧赛花也得把蘧赛花逼向后面。那时再复向前,就可制得先机,不料双剑递出,却不见了蘧赛花人影。

蘧赛花身子看看一闪,蛇形鹤步,迅疾无比。

此时他正站在两人身后,伸手出去,便可触二人双肩,蘧赛花心中暗暗好笑,我这几步,你怎能看得出?

南翔一见,就叫:“妙啊,妙!”

左剑、右剑一听南翔叫喊之声,颇含讥讽,不由心中更是恚怒,二人出手最是狠辣,平日二人接人钱财,为人杀人,就时常是出手狠辣,路遇之人有时也成了他二人剑下之鬼。一听南翔在叫,二人便双剑齐挺,直奔南翔。

南翔不擅武功,虽是身子能灵动几下,左闪右闪,但终是闪不过这双剑去。

左剑、右剑双剑出手,一直奔向南翔。刚刚剑尖递向南翔胸口,就觉得身后一凉。

这一惊顿叫二人惊奇,只觉得是在自家脖颈后面被什么东西软软一滑,便把一颗头颅向前垂下,再也不能抬起,只觉腰椎脊骨被人寸断,从自家身体之内轻轻出血,身子便瘫软下去。

这二人手中剑离南翔只有寸余,便再也递他不出。

左剑、右剑扑通倒地。

二人便是死去。

南翔看着二人,见他死相极为悲惨,原来蘧赛花在他身后出手,手臂一挥,手中一管长箫便是划向二人脖颈之后。这一划煞是厉害,正划在脖颈后颈椎之上,生生把二人颈椎划断。

蘧赛花说道:“走罢!”

南翔与他弃了自家马匹,骑上左剑、右剑的马疾驰而去。

南老爷子同那瘦子出手,端得是好功夫,场上众人一见,便知自家不如。只见那人一柄弯刀,在空中横削竖劈,闪出无数个旋儿来。

南老爷子却是不动,只等那人弯刀递后,方才击出,却向是去点那人。一连战了三招,就见那人弯刀一出,身子一抖,只见人在空中飞旋,恰似一股旋风,旋转之下,一柄弯刀闪无数银光,疾刺南云飞。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那人顿住了身子,就见南云飞躺在地上。南云飞右肩被齐肩削去,股股鲜血涌流不止。南无极见老爹受如此重伤,便冲了上去,要为南云飞包扎伤口。

南云飞一笑,说道:“不必!”他看着南无极,道:“我要你……请众人离开,你为何不听我说?”

南无极见变生猝然,心中也是慌乱,虽是他身为无极派掌门人,却也不曾经此变故。

他看着老爹,怔怔地流下泪来,说道:“爹,我们就和他恶人岗拚了。”

南云飞苦笑一笑,说道:“恶人岗……恶人岗……”

那瘦子在一边冷冷看着南云飞,说道:“你能受我三招,刀下不死,我可饶你一命!”

南云飞疾点自身大穴,为自家止血,他轻轻说道:“无极门一门大事尽在我身,你与恶人岗要想杀人,别动我一家,只来杀我就是。”

胖子虎着脸,说道:“不行,不行,要是杀人,也得先杀了你南家一门,不然算得什么斩草除根!”众人都是惊悚,听他说话,竟是把一件惨绝人寰的惨案当众说出,做得轻轻松松,说得轻描淡写!

瘦子说道:“南无极,你出手便是!”

南无极心中怒气再不可抑,在他心目之中自己的爹爹在武林之中,即或是不能算是举足轻重的鼎足人物,也算是江湖上难以击败的一名高手,谁知三招不过,便被这瘦子削去右臂,他恨恨道:“我就来与你动手!”

南无极出手也是极慢,无极派出式与众不同。他每一出手随心所欲,看似无招,却是有招,南无极挥手而出,便从袖出两把小剑,这两把小剑一出,击向那瘦子。

瘦子不动,一边胖子愁眉苦脸,淡淡说道:“这回该我了。”

身子一滚,疾去如球,谁也看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脚。

就见他一只球也似的弹至空中,原来胖子用的是一只小小金球,后面带着乌金长链,乌金出手,直击向南无极,叭地打在南无极小剑上。一声脆响,顿叫南无极将剑向后一缩。

南云飞惊呼一声:“小心!”

南无极不等收剑,左手递老,右手被小球击过,便听得“叭”地一声,从胖子手中又飞出一只小小金球,正打在南无极头上。

南无极便倒在血泊之中。

众人一看,都是骇然。南无极只出一招“鸾凤和鸣”,左剑在前,右剑在后,只一击出,便被人小球击中,再一出球,便即身死。

南云飞泪出垂泪,明知必死,但毕竟是爱子心切,心伤极深。南云飞不由闭上双目,老泪纵横。

众人之中,也有许多人都是江湖之士,一腔热血,侠义衷肠,见二人如此,便都围拢过来。这些人都是一句话也不出,围住二人,便欲动手。

这些人正是与南云飞坐在一桌上前来祝寿之人,要说这些人名气也都是不小。有少林的明心大师,武当的云曾道长,还有疯丐。

这三人就把那一胖一瘦两人围住,要想动手。

突听得有人一声断喝:“使不得!”

众人一看,正是那个中年男人,这人打扮不僧不道不俗不贾,看去穿的衣服也是平平常常,但却让人觉得有一种逼人之气袭来,在场之人谁也不认得他。

这人目光扫射众人,疯丐三人都是知道这人正是与自己在起坐着的那个人。南云飞向众人绍介时,只是哼了一声,却连这个人的名字也是不愿说。

众人看他,只见这人向前走了两步,说道:“疯丐,你那疯子饮酒二十四法,敌不得他这一口弯刀。明心大师,云曾道长,你武当长剑,少林般若禅掌也是敌不住这胖子一路飞球,我看还是罢手的好。”

三人一听,都是悚然,听这人说自家功夫,说得那般轻描淡写,就不由也是凛惧,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更坐在南老爷子府中,坐于上座,为他贵宾,若不出手,今后在江湖上却怎样做人?

疯丐突然哈哈大笑,说道:“他真有功夫能胜得我一路掌法,就让他杀我好了。”笑时也是有些紧张,声音略微颤抖。

云曾道长一礼道:“贫道愿意领教。”明心大师也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那人见他三人如此心坚,不由一叹,道:“幽幽冥界出,如今又多冤魂了。”说罢摇头叹息,不再看他三人。

疯丐最先出手,他挥掌劈去,直奔胖子,因他见过胖子出手金球,知道这小小金球原是握在他手中,掷出击在人头,不知怎地,却有忒大力气。

他挥掌击向胖子,心中暗道:金球如若击出,自家必是眼见它来,那时疾身躲过,却也不迟。疯丐刚刚出手,就听得波的一响,原来那胖子两只金球一撞,齐齐飞出,疯丐手掌一击,直向那金球。

但那金球来势极猛,虽是他双掌推出,金球也只是略偏一偏,他以为金球飞出,再也无它,便再出掌,刚要击向胖子,就觉脑后叭地一响,顿时后脑直至脊椎,身后都是一片冰冷,扑通就倒。

原来这枚金球掷出之后,却与另一个金球相撞,轻轻一撞,便向旁折,飞了过去,却打在疯丐后脑,直把脑袋也打得迸裂。三人出手都是相同,云曾道长出手时,一柄武当剑在手,分心便刺。这是武当剑法中的一招,要知云真道长的踢云纵功夫也是武当一绝,他纵身而上,在空中连踢三踢,身子便飞去丈余,再仗剑而击,其势直如垂瀑,势不可挡,正刺向那瘦子。

这一剑力道真是非同寻常,云曾道长以为这一剑刺出,即或不把那人刺伤,也足以让他躲避,不料这剑刚刚刺去,就觉得手臂有些短了,只听得叭叭叭叭一连九响,云曾道长手中便只剩剑柄。却在空中随势而下,只见刀光一闪,这刀却从他肩头击过,划过小腹,直至左股,划出长长一条,这一条划出,便把云曾道长划倒,跌落在地,只是轻轻吐了几个字:“恶人……”

云曾道长再也无声。众人眼见这两大高手一旦出手,俱是毙命,都惊愕在当场。

这些人从来不见杀人能有如此容易,看着这一瘦一胖两人,就象是看着两个恶魔,再无勇力去战。

三人都递出招去,只有这明心大师招数不同。他轻轻拍掌击向那瘦子,本来心想与云曾道长一起出手,或可制得住这瘦子,不料这云曾道长突然飞起,片刻之间摔落于地,便是殒命。

明心大师果然好身手,双掌一递便是一招“佛陀渡劫”,这一掌分为先后两掌,左手在先,右手在后,掌式三变,以为能击得这瘦子,不料瘦子手中弯刀一收,一掌正抵在明心大师的手掌之上。

明心大师以为自家四十年功力足以敌得当世高手,岂料那人掌力一吐,自家便如一只纸鸢,飞出去,叭地落地,却是落在花厅石柱边。

明心大师一待落地,不及起身,便哇地吐血,吐个不止。原来那人一掌击出,便用毒辣手法击透明心大师掌力,直贯他心脉。明心大师心脉已损,眼见得无活了。

众人皆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怔怔看着这人。

胖子和瘦子慢慢走到这南云飞面前,瘦子道:“南老爷子,你可以不死,但你一家必死!”

南云飞苦笑一下,要他说出刚才瘦子那刀势,他也是说不清楚,只觉得每一招都极为曼妙,要说武林高手与人动手,出手一招皆是锐长而击,哪有团身而进之理?一柄弯刀无尖无锐,便不能破锋而出,谁知道他竟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花厅之上也有上百余人,人人都是噤声,无人再敢出头。任你在江湖中再有名气,也比不得少林武当,也难比疯丐功夫,上前只有枉送性命。

此时众人之中再无人来与他二人作对。

瘦子突然一声大喝:“如今你们都可离开,谁若不走,就是一死!”

众人如同听得一声大赦,纷纷而去,唯恐爹娘给自家少生了两条腿。花厅之内一时人走了个精光。

只有那不知姓名之人仍是不动。

瘦子看着他,冷冷说道:“你是南府中人?”这人答:“不是。”

胖子愁眉苦脸看着这人,问道:“你是谁?”这人淡然道:“你休问我,我在江湖上根本无名。”

胖子与瘦子对望一眼,江湖之上,怎能有这么一个怪人,他自称无名,却又对恶人岗中人不屑一顾。

难道他是流花女人谷之人?

或是疯人楼之人?

要知流花女人谷,疯人楼、恶人岗都是天下恶处,三处也是互无往来。此时见有人自称无名,瘦子与胖子便心中凛惧,心道:这人不是南府之人,不知他是什么人?还是不惹他为妙。

瘦子便道:“你想与我二人动手?”

这人一叹,说道:“你二位有如此绝妙功夫,我与你出手,也只能一死,我怎么能自己找死?”

按说这人能说出此话,显是对二人极是敬重,但他口中虽是说不去找死,却也不惧,见他二人要来杀南府全家,他居然不动声气,毫无惧意。

胖子、瘦子齐声道:“你还不走?”这人摇头。

这三人来到屋后,这里已是站着南府中人。

南无极妻子站在厅前。身后几人都是南府家人。

南无极妻子看着血泊之中的丈夫尸体,泪水长流,却是一声也哭不出来。

这南无极之妻也是武林中人,使得一手精妙的越女剑法。她听得南老爷子说过今日祸事,也是固执,便对老爷子道:“既是南府之人必是一死,那翔儿……”南云飞道:“我已是让大侠蘧赛花把翔儿带走,如是蘧赛花不能救得翔儿,恐怕天下再也无人能救得他了。”

南无极妻子看着院中,只见那些热热闹闹的宾客都是一走而光,不由也是怃然,心道:看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只要你一遇难,人家起身就走,又说得什么患难之交,武林义气,能如这明心大师、云曾道长几人,却有多少?

一胖一瘦两人来到南府之人面前,说道:“你们众人都得一死!”说罢二人一刀一球便是飞身冲上。

南府之上没有一人愿死,人人上前与二人死拚,无奈功夫太差,只听得声声惨号,片刻之间便是静寂无声,只见一地血泊,一院死人,惨不忍睹。

南府管家南庆抱着南家主母,其实两是双手握住她肩护住她,那胖子用金球击他,叭地一声击在南庆背上,南庆转头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又复转过来大声怒骂:“你恶人岗不得好死!”

胖子十分气恼,只因天下之人,一听恶人岗名头必大为惊悚,闻之色变,哪里象南庆这般,竟敢直言痛骂,他又击去一球,打得南庆筋骨齐折,南庆仆倒在地,犹然不忘以身掩护主母。

南庆已死,南无极之妻便站了起来,淡淡说道:“你二人既是要杀绝南家之人,就也来杀我罢!”

她神色如常,毫不惧死,慢慢走至二人身前,看他二人如何下手。

这二人在江湖上做恶,已是罄竹难书,却也从来不曾见过象这样镇定如衡的女人。人但凡到死,总是失常,或是惊慌,或是害怕,更有甚者手足无措,做出义愤之状,总是心中紧张,但眼前女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就让他二人犹豫。

胖子道:“不行,不行,你得拿剑来,听说你会一手越女剑,取剑来同我二人动手,也算是死得快活!”

女人一叹:“我何必同你们动手,我不是你二人对手,动手也是自取其辱,你来杀我便是。”

胖子说道:“你去杀!”胖子愁眉苦脸,那样子象是不愿去杀女人。

瘦子也道:“你去杀!”

瘦子手中弯刀,已被血浸,他二人杀人不少,此时心中气焰已是减弱了几分。那个无名之人跟在他二人身后,江湖中有许多怪事,但从来也不曾见过这这般奇怪之事,一个无名之士竟然跟着他二人,站在一边,也不说话,也不拦阻,只是冷冷看他二人杀人。

他二人是恶人岗之人,便也浑不在意。在这般情形毕竟有些难堪,你要杀人,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偏偏身边站了一人,只看。也不知他是恨是怨,还是情愿让你杀人?

瘦子说道:“既是如此,你我二人一齐出手,杀她就是。”

胖子道:“好。”两人分在左右,齐声一吼:“杀!”

胖子金球击出,直击向女人额头。

瘦子弯刀飞出,在空中呼呼风响。

身边那人一见便是一惊,胖子这金球一击,力道之妙,拿捏之巧,非常人所能想象,瘦子那弯刀飞去,更是比在他手中有力。这人心下方才恍然,原来没人知道瘦子为何用这把弯刀,弯刀回弯,已成环状,这又有什么功力?如是劈将出去,只能一面刀锋去杀人,却不能削成厚厚一面,这等情形,显是吃亏不少。此时见他弯刀飞出,方才恍然。才知弯刀功夫不在瘦子手中!

但这人只是冷冷看他,无一丝惊讶之色。

弯刀、金球直奔女人而去。照说这女人是无极派掌门南无极之妻,又有一手好越女剑法,自是能躲过这一击。

只是这女人见眼前一地血泊,南府家人与自己丈夫已是生死殊途,活着空自伤心,又复何为?是故不躲不闪,情愿受这一击。

这时弯刀、金球已然齐至,就见弯刀在她胸前横扫一下,又呜呜带着几响向回飞去。

再一看,女人胸前横着一道伤痕,恰在同时那小小金球正击在额头,女人仆倒在地,当即死去。

一边站着观看之人,心中一叹:好刀法,好球法!弯刀飞出,灵动变化,直把女人喉骨前那咽喉切断,小球一击,却不去击别人,只是击破她脑内。

南老爷子此时痴怔起来,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心中真是凄惨悲愤,自从得了那一块恶人岗信物,心中便再三思忖,他想举家远逃,但一转念,这事却是做不得。恶人岗想要杀人,你真能举家逃走,这岂不是笑话?

他思来想去,心道:只能让孙子逃走,能把二儿子酒醉不醒南三元逐出,不让他再为南家人,或可保得住他二人性命。也是难怪,这老人心思缜密,接了恶人岗信物,对家人提也不曾提起,他先是派欣凤出走,再逐走儿子南三元,又接着逼蘧赛花带走自己孙儿南翔。心中之事已就放下一半。虽是他在做寿,但心中忐忑,明知大祸临头,却是无法应付,心中苦痛却向谁说?

南云飞心中一念,本是体惜众人,是以并不说明,只让南无极去遣散众人。南无极不知原委,便说不出口,是故这一场惨变就在众人眼前而生。

南老爷子看着二人,道:“你杀光了我南家人,就想走么?”

瘦子冷冷道:“你家一十七口,只死伤十四人,你孙子南翔、你儿子酒醉不醒南三元,还有你的女儿,我二人必去杀他们!”

南云飞一听,哈哈大笑,极是疯狂悲愤:“南三元,南三元还算是什么我儿子?我当众把他赶了出去,从此不要他再登我家门,我不认这个儿子,我哪里有这么一个天天酗酒,天天宿在青楼的儿子?”

南云飞说罢,便是流泪。

胖子说道:“你孙子被蘧赛花带走了?”

就见胖子、瘦子对望一眼,也不知他这一望究是何意,是觉得那个蘧赛花带走南翔意外,还是觉得这事棘手?

南云飞道:“不错。你们若有本事就去找大侠蘧赛花好了。”

胖子、瘦子沉声道:“那好。”

这南云飞看他二人,大声叫道:“混蛋,王八蛋……”

他没等说出口,没等骂他恶人岗,就被那个观看那个血腥屠杀之人伸手出去,捂住他的嘴,南云飞便再也吐不出声来。

这人双目圆睁,目色惊异,凝神着南云飞,道:“你接了恶人岗令牌?”

南云飞点头。

这人问道:“你自知必死?”南云飞又是点头。这人笑了,道:“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还有什么心事?能不能对我说出来?”

南云飞看着他,笑了。南云飞这一笑,是知心朋友间的一笑。只因他看这个一直沉声不语的人,知道他是自家挚友,便冲他慢慢说道:“你没忘了去照顾……”

南云飞闭上双眼,眼中流出两行老泪。

南云飞睁眼看着这人,欲语无言。这人瞅定南云飞问道:“你要我去照应南翔?”南云飞不语。这人又道:“你要我去照看三元?”南云飞哭出声来,看着这人,轻声道:“三元,三元,三元……”

南云飞念叨完南三元,就拾起剑来……

九九重阳本是喜庆丰收之日,漫地金黄,人人兴致,这日也是正逢江北无极派老爷子南云飞的寿诞之日,也是恰逢此日,南府来了一胖一瘦,两人大起杀心,一时屠杀南府大大小小一十四口,又杀了少林明心大师,武当云曾道长,和名重一时的疯丐,还杀了一个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三手镖郝敬。

这是一场血杀。

这个不出声的人,慢慢走出南府,走到房门时,又回身过来,从自刎的南老爷子身边拣了那柄剑,却去一边从一个死人身上扯下一缕衣衫,将剑慢慢包好。背在背上走出门去,竟还回手拽门,从大门外吱吱地把这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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