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72100000001

第一章 生日死宴

天下有三大恶处。这三大恶处是:

疯人楼、恶人岗、流花女人谷。

有人去过这三大恶处,但去过的人大都是成了死人。

没有人能说出恶人岗、疯人楼、流花女人谷里的秘密。能说出这秘密的人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大侠蘧赛花,但他从来不说。一次众江湖豪杰一聚,众人要他说出流花女人谷的秘密,但他只是笑,不说话。说到疯人楼,他只是看了众人一眼,再也不言。更有人问到恶人岗,大侠蘧赛花皱着眉头,好久不语,最后才道:“但愿你我都不会再去那里。”

有人眼尖,看到大侠蘧赛花手里酒杯也抖了一抖。

要大侠蘧赛花的手抖,可不是件易事,他与那十六阎君一斗,浑身中了七件暗器,受了十处伤,他出手“二十四桥”时,手也不曾抖上一抖。

“二十四桥“不是真桥,只是大侠蘧赛花的暗器,他一出手,就是二十四件暗器,一齐飞出,中他暗器的人就上了奈何桥,再也无法活了。故武林中人叫他那暗器手法“二十四桥”。

中了大侠蘧赛花的暗器,你即使真是玉人,也无法再去吹箫,因为你已经死了,再也无法弄箫。

还有一个人是去过恶人岗的,他叫明心,是一个和尚,但和尚人人见过,也都是知道明心和尚去过恶人岗。可明心和尚是谁,有谁知道?

更有一个女人去过,但她也是不作数的,因为她的眼睛已经瞎了,她再也看不见人。人们一到她那里,就只听得她喃喃自语,说道:“都是灯,都是灯,没有一盏是一样的,没有一盏是一样的,哪里都是灯,哪里都是灯啊……”

说话时,她的神情让听的人都很恐怖,生怕她会一下子透不出气来,死在你面前。

去过恶人岗的人还有谁?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应声。

但肯定是还有人去过恶人岗,只他不出声就是了。

他不出声,是因为害怕,他怕一旦出声,他就没命了。

恶人岗在哪里?云深不知处。

没人知道,大侠南云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江湖上人都对他毁誉参半。说他是菩萨的人,也说不出他好在哪里。说他是恶魔的人,也说不出他究竟在江湖上做了些什么害人的事儿。只是知道,他有时爱在那青楼上留连。可这对于那些爱与美女缠绵的大侠豪客,简直算不上什么事儿。

有人说,大侠南云飞与楚秀秀是朋友,但男人与女人一起,没有一点儿风流,毕竟是一件奇事。

这九月初九,是重阳节,也是大侠南云飞的生日。

这一天,南云飞坐在家中,等着五州十府的武林人士前来为他祝寿。

他正看花,孙子南翔跑来,叫他:“爷爷,爷爷,你看,我拣到了什么?”

南云飞最是喜爱他这个孙子,常说他自小便是聪明,生得骨格清奇,将来必成大器。此时见他手里拿着一块黑黑黢黢的玩艺儿,便说道:“翔儿最乖,拿的什么东西,给爷爷看看!”

南翔递与南云飞。南云飞一见,顿时大是恐惧,他一把扯住南翔,问道:“翔儿,这东西却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南翔道:“在门口,一个和尚看见了我,对我说,这玩艺儿给你爷爷,就说我和尚祝他长寿,长寿,长寿,寿好长啊,是不是?他说完这些话,人就走了,走得好快。”

南云飞不声响,他看着这手中玩艺儿,这是一块黑黑黢黢的生铁,铁色已成锈蚀,但上面有一个张大嘴在笑的人,这人只有一张大嘴,眼睛鼻子都是极小,只有一张大嘴很大。这玩艺儿很是粗糙,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稀奇。

南翔看爷爷看这一个小小玩艺儿,居然看得呆了,就心下不安,问道:“爷爷,翔儿又做错了事儿?”

南云飞看他,突然一笑,说道:“翔儿不曾做错事儿,翔儿好乖,只是翔儿得去玩,让爷爷一个人清静清静。”

南翔拍手叫道:“爷爷想一个人玩,是不是?”南云飞点头,南翔便跑着出去了。

南云飞仰天长吁,大声道:“天不佑我,天不佑我!”说罢,人也泪如雨下,慢慢走进了屋子,对管家南庆说道:“你告诉大家都来花厅,我有事儿要与大家商议。”

南庆去了不久,便来了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南府的家里人,有南家的主人南无极,有南家的二少爷醉酒不醒南三元,更有南家的少姑奶奶欣凤。

众人都来,等着南云飞发话。

南云飞道:“无极,你看家里金银,还可调集多少?”

南无极一时也是怔住,不知道老爷子为何要问起这个,他犹豫一下,说道:“共有八九万两。”

南云飞道:“少了点儿,但也少不许多。”

众人都是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讲话,只是呆呆看他,等他吐口。

南云飞大声说道:“无极,你把金银拿来,我要金子,尽量轻些,少些夹带。”

南无极道:“爹,不知你要做什么?这么忙忙碌碌的,要做些什么事,也得等你办完了这寿才做。”

南云飞一笑,却不理他,回头从桌上拿起了两件东西,众人一看,却是心里一沉:今日老爷子疯了怎么的,竟把他从来不动的宝物也拿了出来?

这是南家的传世之宝,一件是玉器“穆王八骏”。

更有一块大侠林渊留下的玉牌。

南云飞把那玉牌拿出,放在欣凤手里,说道:“欣凤,爹派你去做一件事,这是一件大事,你必得马上去办。不管家里有什么事儿,你只要把这玉牌送到,就算完了爹的一件心事。”

欣凤接过玉牌,说道:“爹放心好了,我等你办完了大事,马上就去。”

南云飞厉声道:“不行。爹叫你走,你马上得走,这件事是大事,过生日算个什么?”

欣凤心里委屈,但也不敢出声,也许爹说的是实,误了大事,却怎么对得起爹?她轻轻哭了起来,南云飞道:“你哭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爹了,何必这般做儿女态?”

欣凤向南老爷子一拜,说道:“爹,你过六十大寿,女儿不能在你身边,只好回来再尽孝心。”说罢跪在地,再磕了几个头,便起身而去。

南无极觉得老爷子的心思好怪,前几日还是兴兴头头张罗喜寿,如今突就变了主意,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但他是江湖上的一派宗师,遇事自是有他自己的主意,只要好好看着老爷子,看他如何派事,内情不问自明。

南云飞看着他们几人,暗暗点头,他对二儿子醉酒不醒南三元说道:“三元,你出来!”

这南三元好不容易得大哥、小妹说情,让他回来做寿,就老老实实坐在家中,一连三天不曾出门,只盼得能在这三日中无事,过得老爹的生日,再就逃之夭夭,没想到今日一早老爹训事,就把他叫了出来。

南无极看着南三元,突然说道:“三元,我告诉你,你本来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二儿子,但从今天不是了。一会儿我做寿时,我自会对天下武林人物做出交待。”

南三元如雷轰顶,他大张着嘴,看着老爹,不知道如何是好。

南三元从来不专心习武,只是天天在赌场妓馆鬼混。

今天是老爷子过生日,且是六十大寿,赶在前一个月,大哥南无极就到处找他,要他回来给爹拜寿,才把他找到,原来这人却是在一家酒馆,正与酒鬼疯丫头赌酒,两人都是喝得烂醉如泥。

酒鬼疯丫头不象女孩儿,头发也乱,身上穿的罗裙时常酒污。

南无极盯着二弟,皱着眉头,说道:“二弟,老爹九九重阳过六十大寿,你不回家,却在这儿鬼混什么?”

酒鬼疯丫头笑道:“南三元,人家都说你有个好老爹,又有一个好大哥,真是好气派,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南无极看不上酒鬼疯丫头。

南无极道:“二弟,你跟我走。”

南三元喝得迷迷糊糊,眯斜着眼看着南无极,说道:“大哥,你看……老爹愿不愿意我回家?”他说话时吞吞吐吐,显是已醉了十分。

南无极皱着眉头说道:“走罢!”这南三元无奈,回头用手指戟指着酒鬼疯丫头大声说道:“你说还有一坛酒是上好的女儿红,留着等我回来再喝。”

酒鬼疯丫头也是醉了,举着筷子,两根筷子夹着一块肉,却把肉夹向眼珠子,直往眼珠子里放。口中嘟哝道:“南三元,你算什么,我有上好女儿红,自家就不会喝?”

南三元突然大声笑道:“喝酒最好是两个人,亲热也最好是两个人。除了做这两件事之外,人活在世,顶好是一个人。”

南三元趔趔趄趄走出酒楼,一边走还一边在唱:“杯中酒,手中剑,一飞如虹去似箭……”

他此时吃得烂醉,一出酒楼门口,便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南三元此时不曾喝酒,便头脑十分清醒,他双眼瞪瞪,看着老爹,心中不明老爹为何要这样做。他扑通一声跪倒,叫道:“爹,我是一连……五天,滴酒不沾……”

南云飞冷冷一笑,说道:“三元,你非我南家子弟,行事放荡,在江湖上也是名声极差,我早就想将你赶出南家,正好明日就是我六十寿辰,你要么就要我在这六十寿辰上当众将你赶出,要么你就在今日自家走开,从此不再入我南家大门。”

南三元顿时泪流满襟,他叹道:“老爹,我虽是酗酒放肆,夜宿青楼,可我从来也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爹何苦不容我?”

南云飞低着头,再不作声。

无人敢出声相劝。

南三元伤心,回头看看家人。南三元的嫂子流泪站在一边。南翔知道出了祸事,两眼瞪瞪看着二叔。在他心目中,南府一门最可亲可近的便是二叔酒醉不醒南三元了。南三元不喝酒时便天天与南翔在院内嬉玩,象个孩子一般。

南无极叩头道:“爹,你若真要赶三元出门,也只好你亲自赶他……”

南无极虽是做了无极门的掌门人,但家法极严,老爹看他也是自家儿子,南家做事,到底要听老爹说话,才能算数。此时老爹又要过六十大寿,如若明日在寿诞之上亲自将南三元驱逐出门,那样怕是老爹自家也是于心不忍。

南云飞道:“好,既是这样,明日一早,我亲自赶他!”

九九重阳之日,正是秋实之时。

这一日天下事事皆顺。

恰恰这日又是大侠南云飞的生辰,真是喜气盈门。

江湖中人多是前来祝寿,顿时里巷挤满了人,屋里院外皆是一片欢庆之声。

祝寿之人送上寿礼,有的在江湖上颇有名声,便过了花厅来到室内,与大侠南云飞见礼。更有些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头的,就只是送了贺礼,排在厅外坐宴。

南府从早至晚,竟是聚了几百江湖豪客。

这些人都是大声豪气,你喊我叫。朋友多日不见,一时寒暄。不相识的,也有人相互引见,都说些久仰之类客套话,一时酬酢之声不绝于耳。

南府管家南庆说道:“南老爷今日六十大寿,多谢江湖朋友前来捧场,老爷有一件事要说。”

众人都是默然。

聚精会神听他说话。

象大侠南云飞这种人,在江湖上又何必多说?

南云飞道:“我行走江湖四十余年,在江湖上已是有些恩怨,到今年我还有幸活着,不是我南云飞功夫高强,而是江湖朋友对我多有担待,今日我想对江湖朋友有个交待。无极门掌门我已交于长子无极,家中还有一事,虽是不愿当众去说,但也是无法不说。”

大侠南云飞说罢,顿成颓丧之色,脸向下一垂,眉眼之下顿见衰老。

南云飞道:“南庆,把他带来。”

待了好久,就见南庆从下面扯上一个人来。

这人趔趔趄趄,连路都走不稳,脚下没根儿,一边走一边歪斜,南庆是南府管家,练成一身的好本事,却也是扯他不住。

众人一见,都下心下一叹:原来老爷子说的是他。

这人正是酒醉不醒南三元,他又是喝得烂醉,头发披散,衣衫不整,身上又有几块泥污,显是酒水洒在身上,人也滚在地上,就滚成了泥猪模样。

众人一叹:真是龙生九子,九子不同。看大侠南云飞生这大儿子南无极,做人堂堂正正,在江湖人可称得上一时俊杰,可再看这南三元,这模样只是个街头醉汉,怎能称得上是南府公子?

南云飞一声喝道:“三元,你听我说!”

南三元想强自睁眼,但酒喝成十分,眼皮也耷拉着,身子也歪着,嘴张着,却从口边流出涎水来。他嘟哝道:“老爹,你说……什么?”南云飞一叹,恨道:“我今日当着众人,不是扫各位江湖朋友的兴头,我是告诉你一番话,你能听得清我说话么?”

只见南云飞身子不纵,脚也不动,身子轻轻一滑,便来到南三元面前。他伸手出去,手法之妙,无法言及。

只见他随手扯住南三元衣襟,冷冷说道;“你要是听不清我说话,那有何用?”

南云飞一挥手,南庆从一旁递上一杯水,南云飞当头一浇,浇在南三元脸上。南三元还是不醒,吧嗒着嘴,觉得这不是酒,嘟哝道:“是……是……是水。”

南云飞脸色苍白,叫道:“你还知道是水?”

说罢啪啪啪打南三元几个耳光。南云飞虽是不曾用尽全力,但这几个耳光,也是把南三元的脸颊打成肿胀,从嘴角流出血来。

南三元顿时酒醒。

酒醒之后,便没了刚才的胆量,扑通跪下道:“爹……”

南云飞冷冷而笑:“南三元,从前我是你爹,可从今日你一走,我就再也不是你爹。”

南云飞手一挥,南庆便从旁边递过一柄剑来。众豪客一见如此,皆是大惊,便有一些亲朋好友想上前拦他。以为南云飞气得糊涂,竟然要拿剑来杀自家儿子。

不等众人上前,就见南云飞叭地折断了这柄剑。道:“三元,昨日之时,你还是我儿子,自今日起,你便不是了。”

南三元犹如坠入冰窖,轰雷殛顶,瞪瞪地看着南云飞,眼中垂泪,他大声叫道:“爹,爹!”

南云飞挥手,众豪客一见他不为所动,便知老爷子真个是动了气。要知这南云飞平日总是一副慈眉善目,忠厚长者模样,这些江湖豪客有的与他相交三四十年,也不曾见他如此动怒。此时他竟是怒不可抑,又有谁敢来劝他?

众人都张眼来看,看这大侠蘧赛花。

要说这些人中最有面子,能劝动南云飞的,怕只有大侠蘧赛花了。

可大侠蘧赛花只是笑着摇头,显是对这南云飞所为,颇为不屑,心下也并不想去劝南云飞。

南云飞道:“南庆,把他赶出去。”

南庆此时无奈,只好扯起南三元,轻声道:“二少爷,你……你走罢。”

南三元犹如换了一人,垂头丧气,沮丧已极。看他那模样,直如落汤鸡、丧家犬,哪有一丝富家公子模样?

南庆扯住他,南三元低头,要说平日他对这些江湖豪客根本就不屑一顾,任你是大侠,任你是绿林豪客,十七寨总瓢把子,在南三元眼里都不如酒那般可爱。

可此时他不敢抬头,一场羞愧,老爹当众逐他,让他无法抬头见人。

南庆直把二少爷拉到街头,流下泪来,说道:“老爷子此时怒气,谁也劝不得,过得几日,等我与大少爷一说,再慢慢劝他,那时二少爷再回家来。”

南三元含泪一笑,知道老爹这人心性,他说到做到,说是把自己赶出南家,定然不会再让自己回来。南三元含泪道:“老管家,我只得一走,老爹不要我,我还是喝酒罢。”说罢蹒跚而去。

老爷子喜庆之日,众人都送上贺礼,也有人上前与南云飞寒暄,这大侠南云飞似已是把刚才那不快忘却,与众人答话,没事一般。

在正堂寿字下摆了一桌酒席,这一桌酒席本该坐有八人,如今却坐有七人。这七人是:寿诞寿星无极门老太爷南云飞、无极门掌门人南无极、大侠蘧赛花、少林明心禅师、武当云曾道长,还有一个便是江湖上的疯丐、另有一人,却是众人谁也不认得。南老爷子对众人绍介他时,只说了两个字“哦,哦”,不提名也不道姓,就算罢了。

江湖中人都知人有隐衷,南老爷子不提这人姓名,定有缘故。也不多问,只是在心中疑问:这人是谁?

七个人坐在这里,南老爷子对众人劝酒,酒过三巡,南老爷子道:“蘧大侠,我有一事托你。”

大侠蘧赛花要说他名头,江湖上人人知道。江湖中事,难得有一事没他,好事有他,说不定坏事也有他。怪得是象他这种人,人人也叫他大侠。

蘧赛花左手握杯,右手施施然放在桌上,那风度甚是悠雅。这人只有二十几岁,功夫却是莫测高深,有人说:他可与当世几大高手比肩,又有人说他功夫神鬼莫测,当世已是无人可及。但说毕竟是说,又有谁真是见过?

蘧赛花看着这南云飞,等他说话。

南云飞道:“蘧大侠,江湖上等闲功夫,我也不看在眼中,只你蘧大侠却是高深莫测,今趁我生日之时,求蘧大侠一事。”

蘧赛花见他如此正色,就心下迟疑,不知这南云飞究竟想做什么?但他也是个敢惹事的主儿,又怕他说些什么?

蘧赛花便道:“有事请说,我答应就是。”

这南云飞一听他说能答应他此事,不由喜从中来,大声叫道:“南庆,把他带来!”

南庆从门后带来一个孩子,众人也有认得的,就知道这是南无极的儿子南翔,南府第三代如今只有这一个南翔。此时南翔过来,站在南云飞身边,说道:“爷爷,是不是要我倒酒?”

南云飞一见孙子天真可爱的小脸,顿时眉开眼笑,说道:“不错,这个人你认得不认得?”南翔说道:“认得,他是大侠蘧赛花。”

南云飞说道:“你给蘧大侠倒上酒。”南翔极怪,一见爷爷要他倒酒,便去斟酒。

蘧赛花笑看着南翔,顺手拍拍他头,显是对这孩子也极是喜爱。

南云飞便道:“蘧大侠,我有一事求你,便是这孩子,我想要你收他为徒,不知你答不答应?”

蘧赛花一愣,他心中知道南云飞心中确实要求他,定是件非同寻常之事,可他终是不曾想到南云飞会让他收南翔做徒弟。

蘧赛花看着南翔,微微而笑,说道:“南老爷子,我可是从来也没想过要收徒弟。”

南云飞道:“你收不收翔儿?”蘧赛花一见老爷子如此正色,就也想起自家刚才的许诺,不由沉吟,说道:“老爷子既是说话,我答应便是。待再过得几日,我便来教他。”

南云飞摇头,说道:“不,蘧大侠,我要翔儿拜你为师,也要你喝罢这一杯酒,就离开此地。”

众人都是一惊,要知这南老爷子说话、做事甚是稳重,今日所做二事,可都是出人意料。他先是把自家儿子酒醉不醒南三元赶出南府,又是急急要自家孙子拜这大侠蘧赛花做徒,这两件事竟是在这一瞬时就做。且要大侠蘧赛花即刻就带孙子走开,这事让众人想也想不明白。

大侠蘧赛花也非常人,他看定南老爷子,笑道:“南老爷子,莫非你家酒水还少么?”他这话是说无论如何,他也要在这里图个一醉,然后再走。

南云飞说道:“如是有幸,你我当是后会有期,今日之事,拜托蘧大侠了。”说罢向蘧赛花行一大礼。

蘧赛花却不想让他行礼,一见老爷子要跪下,忙去扶他。

在蘧赛花心中所想,这南老爷子跪他,也只不过虚做一势,礼数而已,又岂能真跪他?他不曾用力,哪知道这南云飞真心要跪,一用力真个就单腿跪下,向蘧赛花行了一礼。

蘧赛花大是尴尬,他慌忙扶起南老爷子,说道:“老爷子何必行此大礼?你要我走,我带他走了便是。”

便向向众人一礼,说道:“告辞了。”

他再回头扯住南翔,说道:“翔儿,你就跟我走罢。”

这南翔聪明伶俐,机灵乖巧,平日最得南云飞喜爱。弄欢膝下,使他欢颜不少。此时骤然离去,南云飞竟是眼睛瞪着,定睛凝目注视南翔,一句话也说不出。

南无极便道:“爹,要不要为翔儿收拾……”

南云飞哈哈一笑,说道:“江湖中人,说来便来,说去便去,施施而别,浪迹江湖,便是人之本份,你怎么这么糊涂?”

南云飞心中纳闷,心道:我这般说话也是常情,老爹怎么说我糊涂,我又有何糊涂?南无极这般做想,口中却是不敢说什么。只是对蘧赛花一揖,说道:“如此,有劳大侠了。”

蘧赛花微微一笑,心道:你老爹要给我下跪,这事怕不做也是不行了。他知此场合极是郑重,不便说笑,便抬手一揖,说道:“南兄,如是想念翔儿,再过几日,我便带他回来看你……告辞!”

眼见得大侠蘧赛花带着南翔匆匆而去,这南云飞看着他从后门慢慢走出。此时南无极站他身边,就见老人眼角流下几滴清泪,显是对孙儿真真割舍不下。

南无极心中诧异:老爹既是不愿翔儿走,又何必匆匆做此决定,要翔儿跟着大侠蘧赛花?要知蘧赛花为人最是诡异多怪,翔儿跟着他,莫要既学了功夫,也学了他做人怪异,那可就难办了。老爹此举实在是……

南无极不敢说话,老爹六十大寿,非比寻常。南云飞眼见得大侠蘧赛花从后门走出,一直走远,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象是去了一件心事。

南云飞回头说道:“极儿,我看你还是到前厅去,告诉众家兄弟和江湖好友,说我身子不适,要大家早些离开才是。”

南无极一听他这话,顿成惊怔,心道:老爹方才六十,怎么变成这般糊涂?要知老爹六十大寿,能来祝寿之人,非亲即友,人人都想趁老爹六十大寿好好一聚,痛快一场,哪能人家刚喝上几杯水酒,就拂人意,让人都是自去?这岂非大是有悖常情?

南无极怔怔地看着老爹,南云飞道:“无极,我说话只此今日,过了明日,无极门大事便可由你主张,今日之事不是你做寿,做寿的人是我,我要你照我的办。”说罢慢慢走向后屋。

南无极见他不回自己静室,却奔自己与欣凤居处,不由有些诧异。心道:老爷子人老了,大约是想在寿诞之时,与儿媳好好说上几句话。

南无极坐到酒桌之上,这一桌原本有七人,此时去了南云飞和蘧赛花,只有五人落座,就显得若是冷清。席间仍觥筹交错。

南无极一是落座,隔桌之人便是奔来,向他敬酒。

南无极便道:“老爷子身子有些不爽,不能来陪众人。只好我来代他,同大家喝上几杯。”

众人一想,也都释然,人家做寿,是为老爷子安静。老爷子身子大不如前,心境也是不好,把儿子逐出家门,孙子也送去学艺,要他心境能好,也是不能,自是不能来与众人喝酒。

当下众人便都齐来劝慰南无极,说这两事都还好办,只要过得些时日,南老爷子消了气,再派人去同他分说,南三元就可回家来了。至于南翔,本是学艺,自是大大好事,只要老爷子想他,随时可请大侠蘧赛花回来。众人都知大侠蘧赛花做事,一向随和,今日这里来,明日那里去,要想见他,也是容易。

南无极这里谢过众人,心道:老爹虽是命我劝大家离开,但此等情形,我怎生对大家说得出口?只好不说,让大家喝个痛快。

众人正在饮酒,喝得高兴时,便听得门外有人咯咯而笑。

这笑声极怪,大厅之内众人本来大声吵着,碰着杯,一阵豪饮,声浪层层。但这人一是咯咯怪笑,众人都觉得耳边一震,显是这人功力颇深。就见大门边过来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身高奇瘦,瘦成了一个薄片一样的人。一个是既矮又胖,胖成了一个矮敦敦的矮子。

两人都是身穿黑衣,只是胖子头上扎了一条花巾,甚是不伦不类。两人走近来,瘦子咯咯怪笑,说道:“二子,你看这家是不是过生日了?”

那胖子听他一叫,就苦着脸说道:“做生日,就是有人长了一岁了。”

众人都是凝神定睛,看着他二人。花厅之下摆着三四十桌酒筵,众人都看他二人来得蹊跷,便不作声色,冷眼瞅他,看他想做些什么。

只是座中有一个三手镖郝敬,一见来人这般模样,显是要来搅局,就跳起来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敢到南老爷子府上捣乱!?”

这瘦子皱着长眉说道:“这人是谁,他怎么这么爱问?”

胖子皱着脸说:“这人叫三手镖,名叫郝敬,手里有三支镖,说是能打人。”

胖子嘟嘟哝哝说出了几句,顿叫三手镖好是得意。要说在这大厅之中,他只是个藉藉无名之辈。江湖上人来为南老爷子拜寿,来者不拒。但他这三手镖名声,到得这里,只是个小小人物。是故他一见来人竟张口就说出他是谁来,不由大是得意,笑道:“你竟知道我三手镖郝二爷,算你有些见识!”

那胖子愁眉苦脸说道:“有见识,有什么见识?”胖子一说,瘦子便说:“杀不杀?”胖子说道:“杀!”

众人看他二人说话,象是玩笑,见他离三手镖足有三丈之远,听他说要杀人,心中兀自不以为然,心道:你说要杀人就杀人,这三手镖正坐在最末一座。若是这二人出手,这桌边之人也不能让他随意杀人。

三手镖听他说杀,不由失笑,大声道:“你敢杀我?我……”

他这一句话不曾说完,就见那瘦子象是一片飘叶,倏地飘了过来,众人眼前一闪,瘦子便又是飘了回去,抬眼一看,瘦子仍是站在原地。

但见三手镖郝敬就呆站着,他昂着头,两眼瞪着,怒目而视,嘴张着,就见脖颈下有一道血红刀痕,慢慢从痕上沁出血来。这三手镖郝敬说话也是说不出,只是喉咙动了两下,就扑通倒地死去。

众人哗然,要说三手镖郝敬也不算得个什么人物,如是在大街之上被人杀死,人们多半也不会嗟叹,可他竟死在南云飞的寿宴之上,这不是欺负郝敬,而是欺负威震天下的南极门了。

这三十桌上人都哄地而起,有人揎臂出拳,要与这人一斗。

这里正吵吵嚷嚷,就惊动了屋里一桌。南无极听得有人吵嚷,忙就出来观看究竟。

只见三十桌人尽皆起立,人人瞪眼看着院中站着的人。南无极是大家,一看便知这二人来意不善。再看这二人站在那里,顿时就心中不安。看这瘦子身子竟是斜着的,全身力道都是放在一只左脚上,整个身子就象是一片斜插着的落叶,怕是身子一吹,也会摇动。这姿势极为难做,若要是南无极来做,也只能支撑能半炷香时刻,可这瘦子却象是拿这个如同做戏,站在那里,咯咯而笑。

再看他身边胖子,这人胖得出奇,矮得奇怪。只见他站在那里,虽是初秋,天已寒冷,他也只是穿了一件短衣,只见他的衣服一会儿一胀,先是两肋胀如球,又是脖子那里如吞咽下去甚物,鼓起一个包来,再又来到胸前,走臂上,来回窜动,象有兵器在他衣内藏着,在他身上滚来滚去。

南无极一看,便知这二人都非凡人。便道:“二位从何处来,为何动手杀人?”瘦子咯咯怪笑,说道:“南无极,江北第一大门派就是你无极派,咱们今日就杀你无极派!”

南无极沉声道:“你是谁?”

那瘦子尖声尖气学着南无极说话,也说道:“你是谁?”

说罢咯咯尖笑,胖子愁眉苦脸,看着瘦子,说道:“笑什么,他问你是谁?”

瘦子瞪圆了眼,看着胖子,道:“不对,他问你是谁?”胖子仍是愁眉苦脸,回头看了看南无极,问道:“你问他,‘你是谁?’,还是问我‘你是谁?’?”

南无极一看他二人,就知是胡搅蛮缠之辈,但他心中也是雪亮,他二人竟敢当众如此戏谑无极派掌门人,必是身有奇功。他就大声道:“二位是谁,从哪里来,为何要到我无极派滋事?还望说明。”

南无极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虽是不动声色,但也声声直震众人耳鼓。众人心中俱是一凛,心道:果然不差,要说无极派功夫,也当是天下一派奇功,单凭这无极派掌门人南无极一人,便知道这无极派轻易惹他不得。

那瘦子此时突然不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黑黢黢的铁来,啪地一掷,就掷向南无极。南无极伸手接过,只见这是一块黑黑黢黢铁块,上面印着一个人头。这是一个张着大嘴在笑的人头,这人头嘴极大,眼睛鼻子都是极小,南无极一看,顿是大惊失色。

这东西是天下三大恶处之一恶人岗的信物,无论是谁手中持有,他定是恶人岗之人!

南无极这里正想说话,就听得有人说话:“恶人岗的人来了么?”

随着这一声问话,慢慢踱出一个人来,这人正是南云飞。南云飞道:“你们就是恶人岗中人?”

那瘦子一看南云飞,说道:“不错,我二人来给你老爷子拜寿。”

那瘦子说道:“也没什么事要做,只是来看看,随便告诉你一声,你南府今日是全家一十七口,都得一死。”老爷子听了他这话,也不以为怪,天下之人要是有人敢说能杀死南老爷子的,只有三个去处,那就是:疯人楼,留花女人谷,恶人岗。

南云飞镇定地看着他二人,道:“既是二位远涉而来,就请坐下,先喝上一杯。”瘦子看着南云飞,眉毛一挑,这两道眉就象是要竖起来,说道:“南老爷子,你就别客气了,咱们来是想杀你一家,却不是来给你祝寿的,你别是弄错了。”

南云飞一笑,说道:“你要想杀我,也不差喝这一杯酒,便就坐下喝这一杯酒,然后再来动手如何?”

这些来祝寿的人本来揎臂出拳,想来助南家这一场争斗,哪料到这两人竟一张口,就说出他们是恶人岗的人,叫这些江湖豪客顿时噤声。也有些人不知恶人岗是何去处,便偷偷向人询问。问者还是坦然相问,被问者却是大惊失色。

恶人岗,谁知道恶人岗,恶人岗在那里,又有谁知道?

只是知道恶人岗杀人无数,只要他是想杀,就是大侠南云飞、大侠蘧赛花,他也决不会放过。不杀死你,誓不罢休,这便是恶人岗为人做事的手段了。

南老爷子请这二人坐下,斟酒上来,朗声道:“恶人岗天下有名,不知二位喝酒,是不是也很在行?”

胖子愁眉苦脸,说道:“喝就喝。”南云飞递与他一只大碗,胖子说道:“不要碗,不要碗,有酒搬来一坛,喝它就是。”

众人不动,管家南庆搬来一坛酒递与胖子。就见胖子一抓,左手在上抓住坛口,右手在下捧住坛底。左手轻轻一转,就把泥封坛口一齐斩去,说道:“我就先喝好了。”

说罢就把这一坛酒咕咚咚喝下去。

南老爷子也不以为怪,拿过大碗,一饮而尽,喝过了酒,南老爷子看着二人,说道:“你二人想怎么动手,便出手好了。”

南老爷子说完这话,南无极便凑了过来,说道:“爹,让我与他动手。”

南云飞不及出声,那胖子就嘻嘻笑道:“不行,不行,你还是让开,让南老爷子出手才是。”

同类推荐
  • 风云续集
  • 龙虎英雄
  • 圣手大侠
  • 三少爷的剑

    三少爷的剑

    残秋。木叶萧萧,夕阳满天。萧萧木叶下,站着一个人,就仿佛已与这大地秋色溶为了一体。因为他太安静。因为他太冷。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倦,却又偏偏带着种逼人的杀气。他疲倦,也许只因为他已杀过太多人,有些甚至是本不该杀的人,只因为他从无选择的余地。他掌中有剑。一柄黑鱼皮鞘,黄金吞口,上面缀着十三颗豆大明珠的长剑。江湖中不认得这柄剑的人并不多,不知道他这个人的也不多。他的人与剑十七岁时就已名满江湖,如今他已近中年,他已放不下这柄剑,别人也不容他放下这柄剑。
  • 双煞令
热门推荐
  • 强龙过江
  • 金庙奇佛

    金庙奇佛

    倪匡《金庙奇佛》作者: 倪匡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云三风在东南亚某国游历北部的蛮荒地区后送了安妮一只据说可以辟邪的老虎牙,牙上雕刻着一座佛像。两天后,云三风感到非常口渴及焦躁,然后,身体各部份出现红色的斑点,接着,呼吸减弱,心脏跳动缓慢,最后死亡。云三风临死前,叫大家到一座金色的庙,一座纯金的庙,金色的光芒非常强烈……木兰花、穆秀珍及安妮为了调查云三风的死因,来到某国。一名老者告诉她们,云三风是死于降头术,只要得罪了金庙中的神,就会死亡!
  • 古剑忏情记
  • 燕市侠伶
  • 银剑金刀

    银剑金刀

    倪匡《银剑金刀》作者: 倪匡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这一年,江南的天气特别奇怪。才交立冬,天气就突然冷了下来。立冬过后五天,就开始下起鹅毛大雪来了,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一夜大雪之后,积雪异常平整,连鸟爪狗脚印都不见一个,可是却有一个个极大的足印。那足印长有两尺,宽半尺有余,却又是个单足,每隔一丈五六尺远,便印有一个,有深有浅。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叫道:“不论是神是鬼,既然有脚印,总有个去处,谁有胆的,跟我们来,去寻个究竟!”那一行出城寻那足迹的十余个人,纷纷退回,到后来只剩下了两个人,一路行去,那足印却还在向前伸展。两人见看不出究竟,也就折了回城,更约定了编造些活龙活现的神话,...
  • 杀了你好吗
  • 不祥刀
  • 武林生死状
  • 天涯浪子
  • 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