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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江北浪子

江北酒楼,有一家最是奇特,它叫“醉仙楼”。

这名字极俗,大江南北都是知道。前朝大诗人被称为天上谪仙的李白,就曾醉倒楼上,“天子呼来不下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这份豪情成了历史,竟只留下了一座座醉仙楼。

楼上正坐着酒醉不醒南三元,他与那酒鬼疯丫头坐着喝酒。

酒鬼疯丫头道:“南三元,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你看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南三元一笑,说道:“不好。你也是酒鬼,我也是酒鬼,两个人在一起都是稀里糊涂,谁做饭,谁烧火做菜?”

酒鬼疯丫头笑道:“你是南三元,还要吃什么菜,还要烧什么饭,有酒不就行了,我是酒鬼疯丫头,有酒也行了,还要吃什么菜,还要烧什么饭?”

二人都大笑,笑得甚是畅快。

正在这时,醉仙楼顿时漫起一阵杀气。

南三元一怔,觉得身边杀气之浓,不能忍受。

他猛地抬头,眯斜着双眼,看见两人,这两人一瘦一胖,站在他面前,只是凝神着南三元,南三元道:“你……二人来这里做什么?”

瘦子不答,只是一问:“你是南三元?”

南三元点头。

瘦子又问:“你是南云飞之子,无极派掌门人南无极之弟?”

南三元又是点头。胖子愁眉苦脸说道:“既然你是,你就只好一死了。”

南三元斜着眼睛,看着他二人,象看着两个鬼魅,以为他二人说笑,突然心中蓦地一寒,想起自家被爹爹逐出门外,不由悲从中来,说道:“我不是南三元,我也不是无极门之人。”

这胖子、瘦子正要动手,忽听得南三元不承认自己是南家之人,不由惊奇。

瘦子问道:“你不是南家之人?”南三元道:“不是。”话声软弱,说是已然泪下酒催酒肠,此时南三元已是酒醉十分,一想起老爹当众赶他,再不认他为南家之人,不由更是凄然欲绝。这瘦子一见南三元落泪,沉吟半晌,道:“你姓不姓南?”

依他二人心思,只要南三元认他自己姓南,就是南家之人,便杀了他完事。哪料到南三元此时正在伤心,叫道:“我不姓南,我不姓南,你要找姓南的,就到南家去找,去到无极门去找好了!我不姓南!”

一声声吼叫,却叫那瘦子、胖子都是一愣,二人犹豫,不知该不该杀他?

一边的酒鬼疯丫头突然说道:“你们要喝酒,就到南府去喝好了,今天是南家老爷子做寿,别误了好时辰,这里没有姓南的,滚!滚!”

酒鬼疯丫头更没把眼前这两人放在心中,她张口就骂,以为这两人也是江湖各大门派中人。

这瘦子、胖子互看了一眼,道:“他既是不姓南,说不得就不能杀。”胖子苦着脸,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杀他?他醉成这模样,连支筷子也拿不住,我杀他何用?”

这二人转身便去。

待得这二人走远,南三元突然坐直了身子,他扯着酒鬼疯丫头,泪水竟哗哗而落。

酒鬼疯丫头不料南三元竟会如此伤心,便道:“南三元,你哭什么?你老爹不要你,我还要你!”

南三元叹息,说道:“如是我料得不错,家人定是凶多吉少。”

南三元刚才只是看过这二人一眼,便见出这二人浑身血污,一双麻鞋之上一片血污,手中兵器,竟是点点斑斑血迹殷然。

南三元痛哭失声。这酒鬼疯丫头看着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要说去劝,她知道南三元,象南三元这种人,你就是劝他一千句,他也听不进去。要说陪他哭,酒鬼疯丫头却是无泪。她已是许多年不哭,此时要哭,却是难哭得出来。

过了一会儿,酒鬼疯丫头见南三元止住哭声,便是问他:“南三元,你说你家中人凶多吉少,为什么不去看看?”

南三元摇头:“何必去看?他们都已经死了。”

南三元说这话时心情已是平静,吐出几个字也极是冷漠,象是他已是成了一个死人。

酒鬼疯丫头一呆,心道:我同南三元多年在一起喝酒,从来没见他这副模样,真是伤心欲绝。看他这模样,就是石头铁人,也会随他心中悲苦。

酒鬼疯丫头道:“南三元,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再喝它一坛酒。”

若在别人听来,这话便如同笑话一般,既是心中难受,也就该释杯不饮,哪里有再喝它一坛的道理?

南三元一听得酒鬼疯丫头的话,竟是看着她,惨然一笑,说道:“好主意,好主意!”

酒鬼疯丫头便又要了一坛酒,放在南三元面前。南三元一口气便把这酒喝了下去。喝得豪爽,却也喝得狼狈。

南三元胸前衣襟上都是酒湿。

喝下这坛酒,已是醉了十二分,便真个是酒醉不醒南三元了。他踉跄着起身,说道:“走!”

酒鬼疯丫头扶着他走出门外,长街之上,也多有人知道南府惨案,正在沸沸扬扬说得兴起,就见南三元趔趔趄趄,手里扶着酒鬼疯丫头,蹒跚而来,已是大醉。便有人指指点点说他不孝,南府一门尽死,独他一人活着,竟还有心思在这里饮酒。

南三元已是酒醉,又怎能听得众人说话。只见许多人都对他点点戳戳,他便对酒鬼疯丫头道:“他们指点着我干什么?莫不是看见你我醉态不雅?”酒鬼疯丫头道:“什么醉态不雅?不理他就是了。”

走到街头,迎面就碰见一顶小轿。说是小轿却怪极,这轿比别人家的轿子都小,真个是小巧玲珑,轿杆也细。看那轿杆,就象轿内不是坐人,而是放着一盆花,人怎能有这般轻盈?抬轿的四人却是四个女孩儿,都是一色藕色衣衫。

四人将轿轻轻落下,打起轿帘,说道:“姑娘请出!”

就从轿内走出一个人来,这人看去眉目如花,翩翩而出,轻轻盈盈的象一片纸儿。慢慢来到南三元面前,说道:“南公子,你醉了?”

南三元抬头一看,虽是洒醉,也认得这人正是青楼红妓楚秀秀。

要说楚秀秀,可是江北一大名妓,楚秀秀自幼便被卖至青楼,收她养他的人却是一个憨龟公。

要说这憨龟公,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料总是不能得意,便娶了一个女人,想不到这女人是个青楼之人。这女人嫁了憨龟公之后,便一心想开妓院,弄了个“进士第”妓院。

要说妓馆都叫些花儿草儿,或是珠翠满黛,宝气盈楼的名气,偏偏这憨龟公把这青楼叫进士第。人家问他,他反倒说:“人生两大喜事,大则登科及第,弄个封妻荫子,衣锦还乡,小登科就是娶亲入洞房,做了风流夫婿。你来这进士第,就是小登科,怎不是一件喜事?”听的人一笑置之,不把他这事看在眼里。

这进士第憨龟公从小买了一个女孩儿,便是这楚秀秀,憨龟公天天无事,就来调教楚秀秀,竟把她生生弄成一个文雅之人。楚秀秀书画是江北一绝,书名叫做进士狂人。

这楚秀秀平日与南府南云飞甚是相得。南云飞老年丧妻,这几年总是坐在进士第中与楚秀秀闲话。有人以为南云飞私养了楚秀秀,梳拢了她。但江湖中人大都猜测,南云飞与楚秀秀都是弄着面上的景儿,光鲜的活儿,从来也未曾真有过巫山云雨。

楚秀秀看着南三元道:“南老爷子死了。”

南三元看着她,张着大嘴,眼中无泪。

楚秀秀又道:“南无极死了。”

南三元嘴张得更大,象是耳朵也微微仄起,在用力听楚秀秀说话。

只听楚秀秀又道:“你南家一门都死了,只是蘧赛花带走了你侄儿南翔。”

南三元这才“哦”地吐了一声,意思他已是知道。

楚秀秀看着南三元,说道:“你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南三元摇头。

楚秀秀又道:“你喝了几坛酒?”南三元听她一问,就把手指伸出来,慢慢去数,点点戳戳,就点出了三根手指,把小指、无名指、中指指向楚秀秀。原来他自家已是喝了三坛酒。

楚秀秀苦笑:“难怪南老爷子要把他逐出家门,这等酒徒,要他何用?”

楚秀秀刚想走开,忽见南三元那只垂着的左手微微握起,手在哆嗦,这只手握成拳头,还在哆嗦,显是南三元心中正有苦楚,不愿被人看破,楚秀秀笑了。

她说道:“南三元,你是不是男人?”

南三元回头一看,当街已是围满了行人。

要知楚秀秀在这江北,正是一大名妓,今日的南三元更是名人。两人当街一问一答,众人皆是好奇,渐渐围者愈多。

南三元点点头,说道:“我是男人。”

楚秀秀嫣然一笑,道:“南三元,你今日不幸,真是可惜,可惜你喝醉了酒,不知悲痛,不知你阖家之人已是死光。可惜你这孤苦伶仃的人儿,不如你跟我去,好不好?”

酒鬼疯丫头在一边听说,大声一叫:“南三元为什么要跟你去,他跟着我呆得好好的,跟着你去,有什么好?”

楚秀秀袅袅娜娜,她那几步,轻轻盈盈,绣花鞋上鸾头一甩,一件白纱罗裙轻轻泛起波澜。一边的路人都是看得痴了,男人心道:我要是南三元,被她带进进士第内亲热一番,明日再死,也是值得。女人也是看得怔了,一时心下恍然,叹道:原来女人要这样走步!

南三元斜头眯眼看着楚秀秀,说道:“我去你那里做什么?”

楚秀秀上来牵住他的手,笑道:“人生得意两件事,一是醇酒,二是美人!南三元,你如今正在悲痛,就跟我走罢。”

说着楚秀秀便牵着南三元的手,把他带至轿前,扶他上轿,轻轻地说了一声起。

那四个女孩儿就把轿子抬起来。这下子可真是不轻。要知楚秀秀人本来纤弱。看她模样,好象真能被男人弄欢于膝上,如何爱她,柔顺来去全能承受,这般一个轻盈人物坐在轿里,抬起来自是好看,腰可扭,腿可翘,走得毫不费力,看去煞是好看。

可如今四个女孩儿抬着的轿里却是一个臭男人,一个酒气冲天的臭男人。四人抬着颇为吃力,慢慢向进士第走去。

酒鬼疯丫头跟在她们身后,一边走着,一边嘟嘟哝哝道:“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他乐意跟我在一起,你非要他去,岂不是发贱么?”

进士第是一座三间楼房,从外面看去,前面楼也有两层,上面有这落破的憨龟公自家题字:进士第。江北中人都把这叫做“进男人之地”。

此时轿子到了进士第,直抬入后面,到了楚秀秀屋里,把他放下。

抬轿的女孩儿把轿帘打开,招呼这南三元,叫道:“南公子,到了。”

南三元一睁惺忪睡眼,象是眯了一觉,一见这楼就道:“这儿不错。”

他走下轿来,抬头看看,楚秀秀走过来扯住他说道:“你跟我上楼。”两人便踩得楼梯叭叭作响,要上三楼。

猛听得声音不对,二人脚步声怎么变成劈里扑通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三楼之下摇摇晃晃正跟着一人,这人正是酒鬼疯丫头。

楚秀秀道:“女人带一个男人上楼,你来做什么?”

酒鬼疯丫头道:“谁家女人带着一个男人上楼?”

楚秀秀笑:“你先在楼下呆着,如是南三元想喝酒,就让他来找你。如是南三元不想喝酒,你就别来凑趣。”

楚秀秀说话,神色悻然。酒鬼疯丫头心道:你只是一个青楼女子,有什么好的了,不信咱们比比喝酒,看谁喝得过谁?可转念又是一叹:若是南三元这小子一睁眼看见女人美貌,就忘了喝酒,这事可就大大不妙了。

她只好说道:“那好,我就坐在二楼喝酒,等南三元醒来,你再叫我!”

酒鬼疯丫头便是躺在二楼床上。酒多之人便是疲倦,此时酒鬼疯丫头正是倦倦欲睡,躺在那里想一会儿南三元,再想南家人都是被杀,想得无聊,就沉沉睡去。

南三元到了楼上,坐在椅子上。楚秀秀叫道:“红儿!”

就从屋后走出一个女孩儿。这女孩儿却不同那些抬轿的女孩儿,既是小巧,又是心灵,她是楚秀秀的侍女。

红儿一见楚秀秀回来,就说道:“小姐……”,没等说完,一回头看见南三元坐在椅子上,烂醉如泥,只怕是呼噜也要打出来了,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不由皱眉道:“小姐,你怎把这种人带来?”

楚秀秀笑道:“你看,他就是南三元。”

红儿一见,就是奇怪,听得小姐说这南三元算是一号人物,不知怎么他竟是这样。看他这样象是一个街头无赖,一个纨绔子弟。

楚秀秀说道:“红儿,你去弄杯醒酒茶来。”

红儿应命而去。只不一会儿,就得了一碗醒酒汤,送了上去。说道:“小姐,你还是让他躺下,我来喂他!”

楚秀秀点点头,走了过去,招呼红儿,把南三元的胳膊放在肩头,将他扶至床上躺下。这床是张暖床,上铺着合欢被子,枕上绣的是合欢鸳鸯,被褥尽是浅色,南三元躺上去,就把这被子弄脏。

两人把南三元扶下,躺在床上,红儿正要喂南三元,楚秀秀说道:“不必了,我来!”

红儿惊诧,瞪眼看着楚秀秀,要知这楚秀秀与南云飞最是相得,虽说红儿知道她二人只不过是坐下喝喝茶,讲讲话,楚秀秀对南三元怎会这么好?

楚秀秀一匙一匙喂南三元这醒酒汤,待得这一碗醒酒汤喝下,南三元便是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这一吐竟是吐了楚秀秀一身,一张暖床上也是酒气弥漫。

红儿气急,冲了上去,啪啪啪啪打了南三元几个耳光,只因她手上无力,打这几下也就不能把南三元怎样,但这几下终把南三元打醒。

南三元抬头一看,见楚秀秀天正立在身边,还有红儿,他瞪着眼看着楚秀秀,南三元此时已是酒劲全醒,说道:“是你打我……”

楚秀秀看着南三元,嫣然一笑,说道:“不错,是我打你。”

南三元看着楚秀秀,说道:“你凭什么打我?”

楚秀秀一笑,说道:“南云飞是不是你老爹?”南三元此时已是清醒,瞥了一眼楚秀秀道:“是我老爹如何,不是我老爹又如何?”

楚秀秀便笑,说道:“南云飞如是你老爹,那我就打得你,要知我与你老爹相交甚深,说不定我还是你老爹的外室。”

南三元瞪眼看着楚秀秀,知道她这话说得真是有理。他也听得人说,老爹爱与个江北名妓楚秀秀混在一处。他做儿子自是不能多问老爹行踪,但他一听楚秀秀如此说话,不由心中暗自苦笑。

楚秀秀道:“南三元,你老爹一死,你怎么办?”

南三元象是从来也没想过这事,顺口便道:“我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南三元瞅着楚秀秀,突然说道:“我要喝酒。”楚秀秀顿感奇怪,秀眉一扬,冷冷看着南三元,说道:“你爹已死,你南家一门都是死了,你还要做酒鬼?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南三元道:“你知道杀我家的人是谁?”

楚秀秀点头。

南三元一叹道:“楚秀秀,你是我老爹的人,总算是我小妈。不如你给我几杯酒,让我再喝醉了,好不好?”

楚秀秀知他心意,江湖中人,别说是南三元,就是再有本事,一听得恶人岗三个字,便是再也不敢多说。有谁去过恶人岗?听说大侠蘧赛花去过,但别人问他,他也只是漠然。

恶人岗在江湖之人眼中便是阎王殿、酆都城。你要想找得到他,与他作对,那是休想。

楚秀秀说道:“好,南三元,你要想喝酒,你就下楼去,二楼里有你那个喝酒的朋友。”

南三元心里暗暗诧异,心想:你是我老爹的人,与我有何关连?我和酒鬼疯丫头在一起,只是喝酒,也别无他事,你凭什么要吃醋?他想着此事,却是想不明白,就踉跄站起,欲向下走。

不料楚秀秀一伸素手,扯住南三元,说道:“就这般模样,也能出去见人么?”

南三元低头一看,就也是一笑,原来他浑身污浊,刚才一吐,吐得楚秀秀一身,脏了楚秀秀的裙子,也吐在自家衣襟之上。

楚秀秀道:“红儿,你带南公子前去洗洗。”

南三元从三楼后门下去,来到一间小小浴室,一个大大木制坐缸,放在屋子正中,热水清澈,雾气蒸腾,南三元跳了进去,躺在水里,心下舒服,不由得低声哼唱起曲儿来。

他这里正在乱哼乱唱,就听得有人噗哧一笑,回头一看,就见正是那个红儿。

红儿此时却是一身赤裸,真是一个纤弱女子。她在胸前带着一个红布暖兜,一头乌发披散,红儿笑道:“我来与你搓背。”

说罢便跳入这浴缸,浴缸之大,足以容得几人。红儿跳进,南三元也不觉窄,他转身过去,却把后背调过来冲着红儿,说道:“劳驾,劳驾。”

红儿来搓南三元的后背,南三元就觉得出红儿的手力。红儿皮肤真个细腻,看她身形,显是一个窈窕淑女。

南三元看着她。

红儿为他搓背,边搓边说:“南公子,我曾为你老爹搓背,你老爹那人可不象你这般老成。他人虽老了,心却不老……”

红儿说罢,吃吃而笑,红儿不等笑完,就觉得南三元身子一阵抽动。她突地醒悟,觉得南三元似乎是在哭泣。

红儿不敢动了,只是等他,以为南三元定会痛哭失声,转头过来也得满面是泪。

过了半晌,南三元方才转身过来,把身子向浴缸上一靠,脸上并无一滴泪水,说道:“红儿,我身上肮脏,就烦你好好搓搓。”

红儿为南三元搓背,却再不敢说话,生怕一句不慎,惹他伤心,那就不妙了。

南三元躺在浴缸内,一动不动,任由红儿为他搓。要知红儿在青楼,也是一个怪人,虽是不与男人在一处快活,但那些事,却是看得不少。此时一见南三元真个是年青汉子,既是年轻,人又美貌,浑身皮肤极白。红儿看他,忍不住心神一荡,心道:象南公子这样的人,江湖中极为少见。江湖中大都是三种人,一种是老气横秋,不是人老,便是心老,那模样让人看了也是心冷;又另有一种人便是满面杀气,这种男人你就是侍候他,也是满心不快,恨不得他一走,就把所有衣物被枕全都烧光,也恨不得把自家身上皮肉也都撕掉;第三种人便是阴阴鸷鸷,让你知道他虽是与你亲热,但可是随时都想出手杀人。江湖之上哪里能找得到象南三元这般直爽可心的汉子?真是可惜,可惜他被酒弄坏了心性。

红儿这般做想,就用手指轻轻来搔南三元肩头、腋处,要知男人最是难耐女人相近,眼看温柔美人在畔,又怎肯当面错过?这红儿是个娇媚少女,南三元见她,怎能不动心思?

南三元抬起头来,说道:“红儿,你想逗我,为何不在床上?”

红儿一笑:“床上有什么好,不如就在这里罢?”

南三元乐了,说道:“这里就在这里。”说罢起身一扑,把红儿按在浴缸里。红儿顺势躺在浴缸里,躺在南三元对面,就见南三元凑了过来,坐在红儿腿上,却把双手来摸红儿双腿,一边摸,一边摇头笑道:“纤纤双腿,纤如嫩藕……”

他正在摇头晃脑,口里念叨时,就听得楚秀秀叫道:“红儿,南公子洗好了么?”

楚秀秀不便进门,便看不到这场面。红儿慌忙推开南三元,说道:“洗好了。”

红儿起身,把南三元扯了出来,顺便在他耳根上轻轻一咬。南三元轻声道:“美人心肠虽狠,但也咬得温柔。”

说罢嘿嘿直笑。

南三元走了出去,此时的南三元身上已是着一件宽衣,头上挽着英雄巾,脚下踩着一双干净靴子,看去真是公子翩翩,丰朗俊秀,红儿道:“好,若是不遇见酒,真难说这是一个坏人!”

南三元听说,一笑道:“若是没了酒,保不定总是一个坏人。”

楚秀秀直笑,决不出声。

南三元看着楚秀秀,说道:“秀秀,我要烦你做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做?”楚秀秀听他说得正经,便答道:“你叫我去做,我便去做。”南三元笑着点头,对楚秀秀说道:“你替我去看看,是谁料理了老爹后事?替我谢谢他。”

楚秀秀一撇嘴,显是不屑,心道:南云飞呀南云飞,你一世英名,竟怎么生出个这样儿子?

南三元看着楚秀秀,知她心中所想,就低下头去。

楚秀秀恨声道:“南三元,你若是个汉子,你就自家去看,看你老爹,我告诉你,是你无极门一派的门徒亲人葬了你一家,如今南府空空荡荡,却无一个人影。”

南三元听她一说,就垂下头,慢慢走出。

他走出这楼,走出进士第这院,一直走到街上。街上之人一见南三元从进士第走出,竟是衣衫洁净,一尘不染,便都骂他是个混蛋,忘了为家复仇,更有人当面指骂他。

南三元此时并未喝酒,他只是用力咬着下唇,不吐一声,对那些骂他之人,甚至不敢还口。

当街之上过来几个孩儿,一见他就骂道:“南三元,会喝酒,会赌钱,只是不会去打拳!爹也死了一家完!”

南三元低头,忽地又抬起头来,看着那些孩儿,摇摇头,转身自去了。

南三元来到家中,就见大门紧闭,他推门进去,看见院内已是无人,静寂凄凉,毫无一丝生气。满院之中,犹有些干涸的血泊。

南三元走进去一处处看,看到后来,竟是看得痴了。

他直走过去,看老爹的书房,再走过去,看了自家住处,走了一会儿又来到厨下。

等得南三元再从厨房走出,两手就各提一只酒坛。

他坐在门前,望着院内,望着大门,大门已是敞开,南三元拍开酒坛泥封,又咚咚喝起来。

他喝得很快,这两坛酒转眼之间就被他喝尽。南三元喝尽了酒,不由悲从中来,大声叫道:“老爹,老爹,你何苦把我赶出门外?”

南三元喝得酒醉,便又是伤心,又是难过,他想南府当年如何显赫,但如今却是灰飞烟灭。时事更易,世态炎凉,真让人心冷。

南三元这里正在伤心,就见到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他不认得,是个中年汉子,站在南三元面前。

南三元知道这是个功夫高强之人,看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南三元半天,竟是眼睛从不一眨。

南三元抬头看他,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不答话。南三元又道:“你若是与南家有旧,还该离开这里,要知道南家一门,已是死尽。”

听他一说,那中年汉子直眼看他,却是不动,道:“南三元,你老爹寿诞之时,我正是坐在他身边,等到恶人岗来人杀他时,只我一人没走……”

南三元一愣,心道:这人定是老爹挚友,不然决不会在老爹寿诞之日还能坐在他身边。南三元便道:“你与老爹坐在一起,老爹他……”

这人冷冷道:“要不要我告诉你南云飞是如何死的?”

南三元叫道:“不!我不听!我不听!”南三元此时象是一个疯子,起身就走,他一边向外跑着,一边叫道:“我不听,我不听!”

南三元跑出门去,再回头看,直到看不见那人,方才慢慢向前走去。一走出这南府大门,他就心中犹豫,四下徘徊,此时的他已是一个丧家之人,还能到哪里去?

南三元一边走着,一边思忖去处,迎头便看见一个女人袅袅而来。她来到面前,盯住南三元,说道:“你想不想做一个好人?”

这问话也是突兀,但南三元随口应道:“不想。”

南三元不想做一个好人。这女孩儿就笑了,她说道:“你还想跟过去一样,白天在街头闲逛,喝得醉熏熏,夜里去宿青楼么?”

南三元点头。

这女人又笑,笑得很温柔,道:“好,现在天还不晚,我就陪你街头去逛,到了夜晚,我就带你去青楼。”

这女人拔步就走,南三元只得跟在她身后。此时南三元已是不同往日,因心中着实悲伤,神智不清,不知如何是好,便跟着这女人走去。

女人边走边说:“去这里么?”她指的是一指狭陋小巷,巷里有些穷人正在那里坐着聊天。

南三元摇头。

女人又带他走到一个小小酒馆,说道:“要进么?”南三元点头,他刚刚喝下两坛酒,皆是佳酿,此时已是七分醉意,但他还是要喝。

女人便带南三元进了这小酒馆。小酒馆真是古怪,墙上挂着骨头。这骨头都是瘦瘦头骨,猴子的头,马鹿的头,还有狗头、羊头、牛头,不一而足。这些东西挂在墙上,挂得久了,就被烟火熏成黑色,看上去又是怪异,又是可怕。

南三元进得酒店,和这女人找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

本来热热闹闹的酒店一时之间变得静寂无声,没一个人出声,众人都拿眼来看来瞟来瞥来瞅这女人与南三元。众人都在心中一叹:这女人生得真好!

有认得她的人,小声说了句:“楚秀秀……”

众人心中一亮,心道:原来她就是楚秀秀。

说起楚秀秀,江北之人都是知道。楚秀秀是青楼红妓,卖艺不买身的主儿。天下公子多有薄幸之人。老婆就骂:“你个王八蛋,要真能和人家楚秀秀,我也就认了,勾些乱七八糟的货,岂不是丢了自家脸面?”连女人都如此说话,可见是楚秀秀确是美貌。

店伙计就跑过来,对着楚秀秀直是行礼,行礼之头,犹如啄米。问道:“姑娘吃点什么?”

楚秀秀一笑,说道:“我不吃什么,只是这位公子你得让他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才好。”

店伙计一看,坐在对面的人却是南三元。便就一笑道:“姑娘不知南公子在这里每一回都是喝醉的。”

南三元喝了一声:“少废话,快拿酒来!”

店伙计只好飞步去拿酒。等得回来,把菜摆齐,就见南三元已是喝起酒来。

楚秀秀坐他对面,也摆上一双筷子,也有一只小小盅儿,但酒只是沾了一沾,酒一沾唇便是皱皱眉头,显是楚秀秀不愿喝这酒。筷子只是拿在手里,却不动箸。

南三元陪笑道:“秀秀,这酒滋味确实不怎么样,但入心下肺,烧得你心尖灼热。如你真有什么伤心之事,喝下了它,人事不省,再也无法去想那事,岂不是妙?”

楚秀秀听他一说,便是皱了皱眉。南三元连喝了几大碗,算起来也差不多有半坛酒了。楚秀秀便道:“南公子,天色已晚,你是不是该与我上青楼了?”

南三元此时醉意酣然,大声道:“去!去!说不得来个美人在怀。我去你那里,同你睡在一处,你看可好?”

南三元说完,楚秀秀只是皱了皱眉,却是无语。

酒店之内,有许多人在饮酒,听得南三元与楚秀秀说话,这里也有些无赖,专爱钻听人家墙角,也有人知道这楚秀秀为人最是清冷孤傲,决不容人家对她有一句不敬的话。可怪的是南三元今天对她却是什么话都是说了,楚秀秀怎么不生气?

楚秀秀就是不生气。

她以手支颐,眼里带着笑意,笑中还带些怜悯,她静静看着南三元,不作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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