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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严必高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来。

他把手探入钱囊里,摸出几锭银子,自言自语的笑道:“今天手气不错,一吃三,哈哈……”

忽然,他脸上的笑容一瞬敛去,换上一付冷酷和机警的表情,轻轻的把银子放回钱囊中,轻轻的把手握上挂在腰间的一把钢刀的刀柄!

因为,他听到了身后走来了一人!

来人的脚步声很重,似非武林人物,但他不敢掉以轻心,自从获知官府悬赏缉捕他的消息后,他就时时刻刻警戒着,一些也不敢大意。

“沙,沙,沙……”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严必高坐着没动,只掉头向后望去。

来者,正是侨称敖东海的钟文麟!

他的宝剑已悬在腰上,此刻正以散步的姿态,负手施施然朝江边上走来。

严必高脸色微变,但立刻装作不在意的回头眺望江上,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式静坐不动,只暗暗蓄力戒备着。

他自然不知来者正是化名“敖东海”而要找他的人,但他目前是被通缉的人物,故很不喜欢有陌生的武林人接近。

“沙、沙、沙……”

钟文麟走到江边了。

他在距离严必高三丈之处站住,负手眺望江上的景色。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也是江上景色最美的一段时候。

严必高见对方面江而立,似非冲着自己来的,紧张的心弦略略宽松,但仍觉十分不自在,当即挺身站起,掉头欲去。

钟文麟忽然转头笑道:“人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句话不论写景或寓意,都很有道理,老兄你说是不是呢?”

严必高挺住身子,静静听他说完,摇了摇头,迈步行去。

钟文麟笑道:“老兄慢着!”

严必高刹住脚步,却不转身,只开口冷冷道:“有何指教?”

钟文麟道:“在下觉得老兄很面善,好像曾在何处见过面似的……”

严必高冷然道:“没有!”

答毕,复举步行去。

钟文麟一拍手道:“对了,我想起来了,老兄是绿林英豪严必高对不对?”

严必高倏地转过身来,面现浓烈杀机道:“你是何人?”

钟文麟拱手一揖,哈哈笑道:“这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下敖东海,正在到处寻找严兄,不期在此遇上,真是太巧啦!”

严必高色变道:“啊,你就是敖东海?”

钟文麟道:“是啊!在下正托地灵鬼何三寻找严兄的下落,严兄可曾见到他?”

严必高满怀敌意地瞅着他,冷冷笑道:“他刚刚还在此地!”

钟文麟佯喜道:“那么?他已经把一切告诉严兄了么?”

严必高点点头,狞笑道:“不错,但真人面前莫说假话,阁下究竟是谁?”

钟文麟道:“在下姓敖,草字东海,是江浦乔员外家的西席,此番因私事来此,顺便接受令堂之央托,要找严兄回去继承周吾福的财产。”

严必高扬眉一笑道:“一位西席居然身佩宝剑,这倒真少有啊!”

钟文麟低头看看自己的宝剑,笑道:“这是驱邪用的,人说宝剑可以驱邪,所以——”

严必高突然截口厉喝道:“住口!你少在老子面前耍花腔。”

钟文麟假作一呆道:“唉,严兄莫非不相信在下?在下真是受令堂之托来找你的呀!”

严必高沉哼一声道:“那么,你为何跟踪地灵鬼何三?”

钟文麟道:“在下没有跟踪他呀!”

严必高冷笑道:“老子可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你小子若要性命,快给我滚!”

钟文麟装出惊骇之色,皱皱眉道:“怪了,在下替你带来了好消息,你怎可反以这种态度对待我?”

严必高嘿嘿一笑道:“你小子以为我像三岁小孩可任人欺骗?”

钟文麟道:“你若是不信,跟我返回江浦见见令堂便知真假!”

严必高振臂一指道:“快给我滚!”

钟文麟摇头道:“你不跟我回去,我决不走!”

严必高踏前一步,“呛”的拔出钢刀,恶狠狠地道:“你滚不滚?”

钟文麟又故作失惊的退了两步,叫道:“咦,你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严必高过上两步,狞容一字一字道:“你这小子想诱捕老子去领赏,以为老子不知道么?”

钟文麟双手连摇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严必高倏地欺上一大步,手中钢刀“呼!”的横挥而出,悍笑道:“看老子先逼出你的狐狸尾巴来!”

出招沉猛有力,确非泛泛之辈!

钟文麟身形一掠避开,哈哈大笑道:“严必高!你真是一颗顽石,但我终会叫你点头的!”

严必高一看他闪避的身法,就知自己料得不错,登时杀气大盛,暴笑道:“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你小子竟甘以性命作赌法,老子真替你可惜!”

话声中,又一刀劈到钟文麟肩前。

钟文麟仍不拔剑迎战,身形一拧,错步让开,一面笑道:“一举手之劳,五百两银子也不算少呀!”

严必高招法一变,一柄钢刀顿如狂风骤雨,一连攻出七八刀,看见对方都能一一避开,心中暗惊,喝道:“你是谁?报上万儿来!”

钟文麟朗笑道:“无名小卒,钟文麟!”

武林中姓钟的并不多,严必高立刻想到了“太湖大侠钟灿”和“四海游侠钟辉”,心中更惊,不觉住手问道:“四海游侠钟辉是你何人?”

钟文麟含笑道:“他是我叔叔。”

严必高面色一变道:“那么,你是太湖大侠钟灿的儿子了?”

钟文麟点头道:“正是。”

严必高心怯了,再问道:“你找上我严必高,究竟所为何事?”

钟文麟道:“为民除害,同时领取赏银。”

严必高干笑一声道:“嘿!想不到我严必高会招来你这样一位名家的后人,你真是太瞧得起我了!”

钟文麟道:“可不是,所以你该乖乖随我回去,你让我钟文麟逮住,虽死犹荣。”

严必高道:“如果你是为了想得到那笔赏银,咱们不妨商量商量。”

钟文麟微笑道:“如何商量?”

严必高道:“我会给你五百两银子,你则网开一面,如何?”

钟文麟摇头道:“不行!”

严必高抬抬提在左手的那只钱囊,道:“这里有现成的三百多两银子,只要你点个头,我就先把这个送给你。”

钟文麟又摇头道:“不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能接受你的收买。”

严必高脸色变得很难看,道:“钟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虽作恶多端,但一向对令尊及令叔也是十分崇敬的。”

钟文麟道:“别攀交情,今天你只有一条路可走——跟我去官府投案。”

严必高道:“既然如此,没第二条路,你就带我的尸体去投案吧!”

“吧”字一出,刀光复现,一招“釜底抽薪”猛然向钟文麟双足砍去!

钟文麟“哼!”的一笑,双足微顿,飘起三尺,避开了他砍到另一刀,同时“呛!”的抽出宝剑,闪电般向前杀去,大喝道:“放手!”

“当”然一响,严必高的钢刀应声落地!

严必高面色大变,扔下钱囊,握住右腕,仓皇连退十几步。

原来,他的右腕已被钟文麟一剑刺中,鲜血正一滴一滴掉下来。

钟文麟俯身拾起他的钱囊,迅捷欺上,一剑抵上他心口,沉笑道:“怎么样?如果你不愿被活擒,我也可以把你的尸体带去,反正不论死活,我都有五百两银子可得!”

严必高面如土色,喘着气道:“我愿给你一千两银子,如何?”

钟文麟道:“不要!”

严必高道:“一千五百两如何?”

钟文麟道:“不要!”

严必高汗如雨下,道:“那么,两千两好了,这已经比赏银多出三倍——”

钟文麟冷喝道:“住口!你给我两万两我也不要。我已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要的是干干净净的银子!”

严必高叹了口气,颓丧的低下头去,问道:“你打算把我押去何处?”

钟文麟道:“最近的官府是嘉定,我要送你去嘉定县领赏!”

严必高道:“那也要走一天半才能到达……”

钟文麟道:“不要紧,现在把身子转过去!”

严必高道:“干什么?”

钟文麟道:“我要把你双手绑起来。”

严必高伸出双手道:“你绑好了!”

钟文麟道:“不,你转过身子去,把双手转到后面来。”

严必高苦笑道:“何必如此?”

钟文麟星目一瞪,喝叱道:“快!”

严必高没再开腔,默默的转身,把双手伸到背后,才又说道:“你能不能先替我扎一扎腕上的伤口?”

钟文麟道:“可以。”

他取出一条牛筋绳,先把对方的双手紧紧绑妥,然后才用一条汗巾给予包扎伤口。

严必高问道:“坐车还是骑马?”

钟文麟道:“步行。”

严必高道:“这不是存心要我好看吗?这一路去嘉定县要经过多少村镇市集,你要带着我游行示众?”

钟文麟笑道:“我很穷,买不起马匹,也坐不起车子,只好辛苦你了。”

严必高道:“我有银子,你去雇一辆马车来吧。”

钟文麟摇头道:“不,我不能用你的银子,那太不道德了。”

严必高道:“那么走小路如何?”

钟文麟道:“你知道有小路可通嘉定?”

严必高道:“是的。”

钟文麟道:“好是好,但万一碰上你的同党,那岂不麻烦?”

严必高道:“我没有同党,我干了几十年的买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

钟文麟耸耸肩道:“也罢,咱们就走小路,你的钢刀还要不要?”

严必高道:“不要了,还要它干么?”

钟文麟笑道:“那么,咱们上路吧!”

严必高低着头向上流江边走去,说道:“由此一直走,过了码头转向西行,是一片荒僻无人之地,可以一直走到嘉定县。”

钟文麟跟在他身后,笑道:“但愿你不要骗我,否则我的剑会刺穿你的心!”

夜渐深。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于荒凉野地上……

严必高忽然在一株大树下停住脚,说道:“已经走了二十里路,该歇下来了吧?”

钟文麟望望四周,见四下地形宽广平坦,似非强人出没之处,乃点头道:“好吧,咱们在这里歇一歇再继续赶路。”

严必高在树头上坐下,面露一丝苦笑道:“就歇到天亮再走也不迟!”

钟文麟道:“不,我要在明日午前赶到嘉定。”

严必高道:“你急什么?”

钟文麟笑道:“不瞒你说,我急于想领到赏银。”

严必高道:“你是名震天下的‘太湖大侠钟灿’的儿子,居然如此重视区区五百两银子?”

钟文麟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含笑道:“是的,我已经有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明天再加上五百两便是两千两了;如果马上又有通缉犯可捉,我大概很快就可以赚足三千两……”

严必高以讶异的神情望着他,问道:“你想赚足三千两银子?”

钟文麟道:“唔,最少要三千两,当然有四千两或五千两更好,这样我不但可为小艳赎身,而且可以整修住宅。”

严必高问道:“小艳是谁?”

钟文麟道:“一位院子里的姑娘,我要替她赎身,娶她为妻。”

严必高道:“要三千两?”

钟文麟道:“不错。”

严必高道:“这简单,我给你好啦。”

钟文麟仰头哈哈笑道:“我早就告诉你不能接受贿赂,你怎么又提了?”

严必高道:“你是一代大侠钟灿的儿子,为了五百两而出卖武林朋友,不怕有辱令尊的名声?”

钟文麟怒道:“胡说,我擒你去归案,乃是为民除害,不是出卖武林朋友!”

严必高忽然笑道:“你最好接受我的贿赂,否则一文也别想得到!”

钟文麟双目一瞪道:“你逃得了?”

严必高笑道:“我也许逃不了,但你也别想活着到达嘉定县城!”

钟文麟突感四周情况有异,连忙撤出长剑抵上他心口,骂道:“好贼子,你竟敢耍花样!”

严必高有恃无恐的哈哈大笑道:“我没有耍什么花样,只是这一带乃是有名的‘狼窝’,我们的谈话引来了几只狼罢了!”

一语方毕,四下突地响起了一片桀桀怪笑!

笑声中,黑影幢幢出现,有的由草丛里冒出,有的从树后转出,一共是三个人!

三个生相凶悍,手握砍山刀的彪形大汉!

他们一边口发怪笑,一边向钟文麟追来。

钟文麟又急又怒,一柄长剑紧紧抵住严必高的心口,厉声道:“他们是谁?”

严必高诡笑道:“三只狼!”

钟文麟吼道:“请说清楚一点!”

严必高道:“三个剪径贼i,老大黑面狼郝贵、老二玉面狼郝雄、老三饿狼郝钧。”

钟文麟沉声道:“是你的同伙?”

严必高笑道:“不,不过在他们面前,我还可以称称老大罢了!”

这时,郝氏三狼依然逼至近处,其中一个脸庞乌黑,显然是“黑面狼郝贵”者,开口怪笑一声道:“严老大,你怎么啦?”

严必高面现一丝苦笑道:“老郝,你老哥我阴沟里翻船,给人逮住了!”

黑面狼郝贵瞧瞧钟文麟,笑问道:“这家伙是哪一路的?”

严必高道:“来历不明。”

黑面狼郝贵道:“有万儿没有?”

严必高道:“他自称钟文麟,是太湖大侠钟灿的儿子。但我看不大像,准是衙门里的鹰犬!”

钟文麟听了大怒,喝叱道:“住口!谁说我不是太湖大侠钟灿的儿子?”

另一个白儿无发,显然是“玉面狼郝雄”的大汉接口桀桀笑道:“你是太湖大侠的儿子又怎样?你老子已经死了,别抬四人招牌来吓唬我们兄弟了!”

钟文麟目中精光迸射,冷冷一笑道:“我无意抬先父招牌来吓唬任何人,三位准备怎么样干,就划下道来吧!”

玉面狼郝雄“嘿!”的一笑,转对严必高道:“严大哥,这小子要抓你去领赏是不是?”

严必高道:“正是。”

玉面狼郝雄笑道:“要不要我们兄弟救你?”

严必高道:“废话,快动手吧!”

钟文麟喝道:“你们要是敢动一下,我先一剑刺死他!”

玉面狼郝雄已看见他一柄剑紧紧抵在严必高的心口上,颇感投鼠忌器,笑了笑道:“严老哥,这怎么办好啊?”

严必高道:“莫被他唬住,我严必高死也要死在这儿,你们只管动手便了!”

饿狼郝钧忽然接口道:“严老哥若死了,我们兄弟杀他替你报仇如何?”

严必高笑道:“好呀!”

饿狼郝钧道:“但假如我们兄弟能够把你活救过来呢?”

严必高道:“你开个价吧!”

饿狼郝钧道:“我们兄弟最近穷得发慌,你一家给个千两银子如何?”

严必高道:“一句话!”

饿狼郝钧笑道:“你可不能食言啊!”

严必高道:“瞧你郝老三说的什么话,我严必高今后还想在江湖上混,怎可说话不算数?”

饿狼郝钧大笑一声道:“好,咱们干了!”

话声未了,竟不管严必高是否将被钟文麟刺杀,抢前一步u,手中砍山刀一扬,直奔钟文麟肩上劈了下去!

钟文麟大喝一声,一脚踢倒严必高,返身举剑挡住来刀,再顺势斜劈对方腹部,剑出有如闪电。

饿狼郝钧似未料到钟文麟出剑出剑如此之快,腹部险些中剑,不禁大吃一惊,慌忙顿足后退,叫道:“老大老二,点子扎手哩!”

黑面狼郝贵笑道:“莫慌,咱们一起对付他!”

标身猛进,砍山刀一沉,横扫钟文麟下盘,出手又快又很!

玉面狼郝雄也跟着出手,攻向钟文麟背身。

钟文麟第一次迎战三人,心中颇为紧张,但出手一些不慢,身形左飘右闪,避开对方二刀,立时反手一剑扫出,反击玉面狼郝雄的右腿。

“当!”

玉面狼郝雄的裤管裂开了。

他大吃一惊,跃开叫道:“大家小心,这家伙是个快剑手!”

钟文麟一看他们身手不如想象之高,登时胆气一壮,长叹一声,绝招进杀,倾身倏吐三剑,将黑面狼郝贵迫退,然后猛然一旋身,一剑飞挑而出!

“哇!”

饿狼郝钧好像被火烫伤的猴子,蹦的跳出寻丈,趺跌于地,掩面号叫起来。

黑面狼郝贵一听大惊失色,急问道:“老三,你怎么啦?”

饿狼郝钧惨叫道:“我的脸!我的脸!”

原来,他的脸上中了一剑,由左额斜到右颊,伤势颇重,已变成一张血脸!

黑面狼郝贵一见三弟受伤的情形,不禁惊怒交迸,暴吼道:“好小子,老子跟你拼了!”

砍山刀猛劈猛砍,疯狂攻上。

钟文麟却已渐渐得心应手,见招破招,将黑面狼和玉面狼的攻势一一挡开,并觅隙出剑反攻,非但毫无败象,反而占了上风。

严必高看了着急,忽然一个箭步跳到饿狼郝钧身边,急声道:“郝老三,你快替我割断绳子!”

他的双手被钟文麟用牛筋绳反绑着,无法运力挣断,但只要用刀割断,他就能够立刻参战。

饿狼郝钧忍痛爬起,拾起抛在地上的砍山刀便要替他割断牛筋绳。

但就在此时,钟文麟突如一阵旋风疾卷而至,叱道:“你敢!”

剑光一闪,饿狼郝钧叫都没叫一声,一颗脑袋就已飞上空中。

严必高惊得魂飞魄散,疾忙倒地滚出两丈开外,跳起身来转身便跑。

钟文麟厉喝道:“站住!”

严必高心头一懔,竟然不敢再跑,忙的刹住脚步,站着不敢动弹。

钟文麟转身举剑一指黑面狼和玉面狼,满面杀气的冷笑道:“你们滚不滚?不滚我就一发收拾你们!”

黑面狼和玉面狼一见三弟被杀,都胆怯了,疾疾忙忙抱起三弟郝钧的尸体和头颅,落慌疾逃而去。

钟文麟暗暗透了口气,转对严必高冷笑道:“你过来!”

严必高乖乖的走到他跟前,低头不敢仰视。

钟文麟“哼!”的一声笑道:“你还有什么花样?”

严必高嗒然无言。

钟文麟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居然想利用三个小毛贼来攻击我!”

严必高畏怯地抬起头,道:“你……你真是太湖大侠钟灿的儿子么?”

钟文麟冷冷道:“不然,你以为我是谁?”

严必高道:“你的剑法快得出人意外,好像……好像……”

钟文麟道:“好像什么?”

严必高道:“好像与‘传说中的‘闪电剑柳千瑜’相同,你……难道不是‘闪电剑柳千瑜’?”

钟文麟道:“不,我是钟文麟!”

严必高垂头丧气道:“你剑法如此高强,我严必高栽在你手里,没话说了。”

钟文麟道:“那就乖乖的跟我上路吧!”

严必高款款举步,向西行去。

钟文麟怕黑面狼和玉面狼兄弟再度现身攻击,故仗剑紧紧跟在他身后,说道:“我警告你,下次你再耍花样,我就先一剑宰了你。反正我带着你的尸体去,照样可以领赏五百两银子!”

严必高没吭声。

钟文麟问道:“方才那三人是兄弟么?”

严必高答道:“是的。”

钟文麟道:“一向都在这一带做案?”

严必高道:“是。”

钟文麟道:“官府没有悬赏缉捕他们?”

严必高道:“没有,他们干的都是一些小买卖,还没惊动官府。”

钟文麟笑道:“他们现在一定很后悔,为了想救你反送掉了一个亲弟弟的性命。”

严必高道:“你杀了一个人,如何向官府交待?”

钟文麟心中一惊,道:“你说什么?”

严必高忽然又恢复凶悍狡猾之态,笑道:“我是官府明令缉捕的人物,你杀了我一样有银子可拿,但你杀了别人却要吃罪!”

钟文麟怒道:“胡说,我杀的是个剪径贼!”

严必高道:“剪径贼难道就不是人?”

钟文麟心弦开始震动起来,他一直没有想到自己已然犯下杀人罪,现在经对方提醒,才想到这件事进不得官府,如果对方向官府指控自己曾在路上杀死一人,那么自己也要吃上官司了。

因之,他像是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浑身一阵僵硬,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

严必高掉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有忧色,心中暗暗高兴,又道:“你该知道,人杀人,不管有多大充分的理由,一入官府之后,总是吃罪的!”

钟文麟紧扳着脸孔,冷冷道:“你打算指控我杀人,是么?”

严必高笑道:“郝氏兄弟为救我而死,我总不能不为他们尽点心意,是不?”

钟文麟一哼道:“官府才不会听信你这个江洋大盗的指控!”

严必高嘿嘿笑道:“那没关系,事情闹开了,郝贵郝雄也会具状控告,控告你为了独得赏银,下手杀害协助你擒获我的郝钧!”

钟文麟大怒道:“你胡说八道!”

严必高道:“不错,我是胡说八道,但知县老爷可不认为是胡说八道。”

钟文麟扬扬眉毛,杀机大起。

严必高没有发觉,继续笑着道:“总之,即使官府相信你杀的是个剪径贼,也一样要定你的罪,因为你是老百姓而不是衙门里的捕头,老百姓虽可捉贼入官,可不能随便杀人,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

钟文麟没作声。

他当然很明白,江湖上的“侠道”和官府中的“王法”是完全不相同的,一个在武林中是锄奸除恶饿的侠士的人,在官府中却是个杀人犯!

严必高又掉头看他一眼,诡笑道:“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忧,知县老爷一定不会判你重罪,顶多判你坐几年牢罢了。只不过,嘿嘿嘿,为了去去五百两银子而坐几年牢,是不是值得呢?”

当然不值得!

即便坐一个月的牢也不值得!

因为,牢狱之苦纵然可忍,担上杀人罪名却是最划不来的!

钟文麟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好像一头被猎人追逐而在负隅顽抗的野兽,目中暴射出噬人的凶芒,紧紧的瞪视着对方,似欲一口将对方吞噬下去。

严必高似乎感觉出气氛不对,连忙往前跳出一大步,转身冷笑道:“你可不能杀我,你若怕吃官司而杀我灭口,你便不是为民除害的侠客了!”

钟文麟冷哼一声道:“你想怎样?”

严必高笑道:“最好的办法便是放我逃生,我仍然愿意补偿你的损失、”

钟文麟道:“做梦!”

严必高耸耸肩道:“好,你不怕坐牢,那就没话说了。”

钟文麟举剑一指道:“你给我乖乖的走路,少惹我生气!”

严必高诡然一笑,复转身向前走去。

两人又默默的走着,在黑漆漆的荒野上走了五六里路,钟文麟忽然说道:“停!”

严必高悚然一震,旋身一沉马步,面露疑惧的干笑道:“哼,你不会是要杀我吧?”

钟文麟摇头道:“不,你给我躺下!”

严必高问道:“干什么?”

钟文麟道:“我决定在此歇脚,等天亮再走。”

严必高道:“怎么改变主意了?”

钟文麟不答,自顾在树林边坐下来。

严必高独目闪动着,似在猜测钟文麟突然改变主意要在野地上过夜的用意。

钟文麟道:“你可以躺下来睡一觉。”

严必高仿佛获得一线生机,笑道:“很好,你是应该对我提出的条件仔细考虑考虑……”

说着,便在一旁坐下。

他以为钟文麟改变主意要在野地上过夜,是要仔细考虑利害关系,故心中十分宽慰,以为已有生望了。

钟文麟道:“你为何不躺下来?”

严必高道:“你把我双手反剪缚着,这叫我如何躺下呢?”

钟文麟道:“唔,你的手痛不痛?”

严必高道:“痛,但能跟谁讲呢!”

钟文麟道:“我可以替你松松绳子,但你不能逃走,你若敢逃走,我就杀了你。”

严必高双手被紧紧反绑着,血液不通,正感痛苦不堪,闻言心中一喜,道:“好,我不逃走就是了。”

钟文麟道:“过来。”

严必高移身过去,背对他蹲下来。

钟文麟便替他解开死结,使紧绑的牛筋绳略略松开,让他的血液能够流通,然后再打上死结,问道:“这样舒服多了吧?”

严必高道:“不错,多谢你的仁慈心肠。”

说着,起身走开,在距离钟文麟一丈五六的一株树下躺倒。

钟文麟道:“我要养养神,不过我警告你,我不会睡熟的,你一动,我的剑便会刺入你的身子!”

说着,闭上眼睛。

严必高也闭上眼睛,嘴里喃喃说道:“明知逃不掉,我为什么要逃?在被官府处斩之前,我倒想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他似乎很疲惫,没多久就响起了均匀鼾声。

钟文麟也似渐渐睡去,一直没动一下,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他的身子慢慢的歪向一旁,看样子好像已入了梦乡。

严必高继续发着均匀的鼾声,但独目微睁,偷看钟文麟好一会,见他确已睡熟,心中不禁暗发冷笑,忖道:“哼!这小子的剑术虽然高强,但江湖经验可说完全没有,真是可笑!”

他轻轻的,慢慢的移动右脚,倒翘到背后,然后悄悄的由鞋统中抽出一把柳叶形的小刀,开始暗暗割切手腕上的牛筋绳。

就在这时,钟文麟突然醒了,他机警的抬头看着严必高,见他沉睡如死,不禁面露冷笑道:“哼!死到临头,居然睡得着。”

语毕,又躺下去。

严必高不敢动。

等了好一会,见钟文麟未再有任何举动,于是又开始割切牛筋绳。

小刀很锋利,不久就将牛筋绳全部割断了!

他不敢立刻起身逃走,又静卧良久,确定钟文麟又已睡着了,才悄悄的站立起来。

看见钟文麟沉睡未醒,他心中顿生杀机,暗忖道:“他妈的,乘他沉睡之时,我一刀掷出,不是反可取他的性命么?”

他对钟文麟已恨入骨,如今有了下手报复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当下慢慢举起小刀,觑得真切,猛可一抖手,小刀疾射而出!

小刀,去势如电!

那知眼看小刀已将射入钟文麟的胸部之际,突见他身子向前一滚,那把小刀便以毫末之差由他身上射过,“笃!”的一声,射入树头!

次瞬间,钟文麟身形暴起,大笑一声,一剑疾刺而至,一下就刺入严必高的腹部!

这个变化,快得无以伦比,快得使严必高毫无躲避的余地!

只听“卜”的一声,剑已穿而过!

严必高没有发出惨叫,他好像还不相信会有这种奇变,一只独眼睁得大大的,瞪望钟文麟良久,才突然厉声道:“小子!你……原来这是你的诡计!”

一句话说完,人便仰身栽倒,追随郝氏三狼去了。

钟文麟在他倒下之际,顺势拔回宝剑,用他身上的衣服拭净剑上血迹,然后以优美的动作纳入鞘中,笑道:“不要怪我,你反正逃不了一死,早几天死岂不更好?”

他转回树下,提起严必高的钱囊,在手上掂了掂,又笑道:“这几百两银子不是我应得之物,不过扔掉也太可惜了,我替你花掉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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