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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胆气冲霄侵山主

当俞立忠神智恢复时,他发觉眼睛被人用布绑住,全身也被紧紧的继绑着,而且从不停的震动和“辘辘”的声音判断,他知道自己正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中。

他试图挣扎,但浑身动弹不得,除了清醒的神智外,全身好像都已不属于自己的了。

噫,他们要把自己送赴何处呢?

总坛?

不错,一定是去总坛,但为甚么要坐马车?

难道说,他们的总坛当真不在巢湖的姥山上?

然则,他们在巢湖何以有那么多现成的爪牙?

是了,一定是艾北村在路上发现自己在跟踪他,故派人赶回总坛报告并提出他打算诱补自己的计策——好厉害的艾北村!

俞立忠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了艾菁,心想双方发展到这地步,即使艾菁在获知自己是俞立忠而仍肯嫁给自己时,艾北村也一定不肯答应,艾菁性烈如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这一段情可真不好了结呢?

接着,他想起那个比艾菁更天真活泼的红小萍,正想得神驰意荡,忽觉胸口被人轻拍了一下,旋闻武怪褚一民的声音道:“喂,俞立忠,你醒了没有?”

俞立忠没料到武怪褚一民竟是与自己同车,闻言吃了一大惊,失声道:“啊,我不是俞立忠!”

武怪褚一民哈哈大笑,指指他的面颊道:“算了,你脸上的易容膏已被湖水洗掉啦!”

俞立忠一听之下,浑身凉了半截,沉默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好吧,褚老前辈,小可将被送去何处?”

武怪褚一民笑道:“你喜欢去的那个地方!”

俞立忠道:“它不是在巢湖的姥山上么?”

武怪褚一民摇头道:“不,在另外一个湖中的山上!”

俞立忠道:“为甚么把小可的眼睛蒙起来?”

武怪褚一民道:“为的是我们可以让你去总坛见识见识,但你却不能知道我们总坛的所在地!”

俞立忠笑道:“怕我大破匪窟是么?”

武怪褚一民道:“等一下见到老山主,你最好在字眼上多修饰一下!”

俞立忠暗佩对方心思灵敏,当下又笑笑道:“褚老前辈若是不放心,不说就是了!”

武怪褚一民笑道:“告诉你也不妨,这是第二天的午后啦!”

俞立忠微笑道:“哦,小可倒觉得全身衣服还没有干呢!”

武怪褚一民道:“这是暮秋,而且你又一直躺在这马车中,所以衣服不容易干!”

俞立忠又问道:“到总坛还有多少路程?”

武怪褚一民道:“快了,大约还有三四里路。”

俞立忠道:“褚老前辈可否把小可身上的索子解开,让小可出去解个手?”

武怪褚一民道:“你衣服未干,尿在裤子里也一样!”

俞立忠心知对方不会上当,乃故作不悦的“哼”了一声,不再开口说话。

马车不停的飞驰着,约莫驰过三里多路后,速度忽慢,最后“嘎”的一声停下来了!

俞立忠只觉武怪褚一民将自己揽腰抱着跳下马车,向前走出十来步,接着身子“浮”沉了两下,分明是登上一条船!

船,慢慢驶动了!

俞立忠忍不住开口道:“褚老前辈,可是在船上?”

武怪褚一民道:“正是,很受用吧!”

俞立忠道:“何不把小可放下来?”

武怪褚一民笑声道:“放下后,你就可以凭触觉而判断出所乘的是那种船只,对不对?”

俞立忠笑道:“褚老前辈真够厉害,小可服了你啦!”

武怪褚一民哈哈笑道:“好说,老夫对你这个‘一剑震武林卫涛’也佩服得紧!”

俞立忠道:“小可有自知之明,今番进入你们总坛大概有死无回,褚老前辈何必这么谨慎?”

武怪褚一民笑道:“话虽如此,提防万一总是不错的!”

俞立忠问道:“这船还要乘多久?”

武恪褚一民道:“马上就到!”

他说得不错,过了一会后,只觉船头半转,船底“笃”的一声碰着了水中岩石,靠岸了!

紧接着,俞立忠觉得被抱着的身子突“飞”而起,耳边风声呼呼,不看即知武怪褚一民抱着自己向一座峻峭的山上飞登!

俞立忠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确信此刻正在飞登的这座山一定是在某一湖中的孤山,否则的话,武怪褚一民就不必带着自己乘船过一段水路了。

皖境多湖,较大的有巢湖、洪泽湖、石臼湖、南猗湖及东湖西湖等,除了巢湖之外,还有哪个湖中有山呢?

对了,武怪褚一民说,现在是第二天的午后,假如他的话属实,以路程计算,只有石臼湖才能在两天之内赶到,而石臼湖中好像也有一座岛屿……

正思忖间,蓦觉上升之势忽止,武怪褚一民由飞纵改为奔跑,地势似极平坦。

拐弯抹角,转眼工夫奔跑也一顿而止!

到了?

不错,俞立忠发觉武怪褚一民已停下,旋听武怪褚一民道:“老山主,你道跟踪令徒艾北村的这雁‘摘星剑狄化龙’是谁?”

俞立忠一听“老山主”三字,不由心弦一紧,既兴奋又紧张,暗忖道:“好极了,今天终于能够见到这个统御武林群魔的大魔头,不知他可有三头六臂?”

思忖间,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唔,是那个破坏本山主刺杀葛怀侠计划的俞立忠么?”

嗓门老迈而不带劲,听起来很像是个毫无武功的老头子!

旋听武怪褚一民答道:“是的,也就是曾经化名‘一剑震武林卫涛’在长安开设‘万象镖局’的俞立忠!”

老山主以略带喜悦的声音道:“很好,褚老请将他眼上的黑布和身上的索子解下,让他暂坐一旁,等本山主处理井厉应玄的事后,再来发落他!”

于是,俞立忠眼上的黑布和身上的索子被解开了!

呈现在俞立忠眼前的一间富丽堂皇的大殿,四面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地上是光滑如镜的大理石,正中的殿上隔着一道蝉翼般的轻纱,那位老山主就坐在轻纱之后!

他坐在一张“龙案”后面,浑身一色黑服,头脸罩着一只特制的黑袋,这黑袋一直罩到双肩上,除了黑袋上开着两个眼孔外,根本看不见他一丁点的皮肉!

在他的身后,侍立着一群美女,个个嫣红腻翠,娇丽如花,有的捧剑,有的抱琴,有的擎扇有的执巾帨……

轻纱的殿中,雁翼般排列着两排交椅,每排有十二张之多,此刻二十四张交椅上都坐满了人,个个肃然静坐,气氛极为严肃!

俞立忠对此不大感兴趣,倒是那端坐在交椅上的另外十三人使他暗暗心惊,他知道那十三人中有七人是“十二武煞星”中的武毒、武颠、武淫、武狼、武丐、武鬼、武夫!

这群昔年惊天动地的大魔头,如今竟成了老山主的部下,怎不令人心惊?

俞立忠正自惊异间,只见武怪褚一民向殿上的老山主躬身问道:“山主,俞立忠麻穴受制,要不要给他解开?”

老山主答道:“解开吧,他若逃得出这白虎堂,那是他命不该绝!”

武怪褚一民立即转向俞立忠,俯身运指解开了他的麻穴笑道:“你稍候片刻,要坐要立随你,就是不准妄动,你是明白人,了解老夫的意思吧?”

俞立忠当然十分了解,此刻在这白虎堂上,在座的二十四人中,至少有十个人可以弹指之间杀死自己,故不敢生逃走之念,当下由地上站起,点头会心一笑道:“褚老前辈请放心,小可绝不做没有把握的冒险!”

武怪褚一民含笑一嗯,走去一张空交椅坐下。

俞立忠负手而立,仰观堂壁上的许多雕刻,一副从容不迫之态。

经过一阵短暂的肃静后,老山主开口了,他以平静的口吻向跪倒在堂上的胖瘦双魔说道:“井厉、应玄,你们可以开始为自己辩护了!”

胖瘦双魔浑身一颤,胖魔井厉磕头颤声道:“启禀老山主,卑职两人实因早年吃过武翁房玄龄的苦头,所以一听‘霹雳三击’就不由气馁,要是知道那人是‘铁面阎罗靳正伦’,卑职两人说甚么也不会不战而逃,如今卑职两人愿拼命将靳正伦头颅带来总坛将功折罪,只求老山主破例宽饶一次!”

俞立忠一听说到自己的师祖和师父,心中一惊,听到后来,方知说的是数月前第八号金衣特使卢仪南在隆中山中敌陷阱,将要惨遭剥皮时,师父(铁面阎罗靳正伦)适时现身搭救,之后胖瘦双魔现身寻衅,为师父的“霹雳三击”惊走之事,心想胖瘦双魔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他们不战而逃,可说是聪明之举,有甚么不对呢?

只听老山主冷哼一声,缓缓道:“这就是你们两人的辩护么?”

胖瘦双魔齐声道:“是的,求老山主饶恕!”

老山主沉默半晌,开口喊直:“司刑堂主!”

在座一位残眉老人起身抱拳道:“卑职在!”

老山主道:“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残眉老人恭声道:“缚入虎栏与虎搏斗,败则喂虎,胜则赦!”

老山主笑声道:“听到没有?井厉应玄,你们还有一线生机!”

胖瘦双魔却比听到“五马分尸”更恐惧,浑身悚悚发抖起来了!

老山主头微转,向座中的艾北村道:“北村,去将俞立忠的眼睛绑起来,我们都去虎栏边看虎吃人!”

艾北村应声而起,走到俞立忠面前,拿起先前那条黑巾,面泛冷笑道:“俞立忠,来啊!”

俞立忠自知抗拒无益,便转身让他绑眼睛,一面笑道:“老东家,你是在甚么地方发现我在跟踪你的?”

艾北村一边绑眼睛一边“嘿嘿”冷笑道:“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发现你在跟踪我,也根本不知道你是俞立忠!”

俞立忠微怔道:“真的?”

艾北村道:“不假,但我确信你会跟踪我,所以我路经某分舵时,放出了一只信鸽!”

俞立忠赞道:“妙,你真是一位好对手!”

艾北村绑好他的眼睛,左手扣住他右手脉门,道:“走,我带你去看虎吃人!”

俞立忠瞎子一般任他拉着走,走出黑虎堂,转右行约五十步,停住了。

只听几下“叮当”声响,似是在开一道铁锁,随着是开门声,听艾北村说道:“入门就是一条向下伸的石级,你小心走!”

俞立忠道:“谢谢,我嗅到一股腥臭味了!”

艾北村不答腔,拉着他走入一道铁门,往一条伸入地下的石级一步一步走下。

俞立忠心中默数着,走下四十级,发觉那股腥臭味更浓烈,因笑问道:“老东家,到了吧!”

一语甫毕,刚好一脚踏落宽阔的地面。

艾北村又带着他向前走了几步,方将他眼上的黑布解下来。

俞立忠睁眼一瞧,不觉抽了一口冷气,暗叫道:“我的天!这位老山主敢情喜欢玩虎!”

原来,他此刻已置身一间圆形的地下广场上!

这片广场有十丈宽阔,高约四丈,四边围绕着三排梯形座位,广场四周围着三丈高的铁栅,广场上正蹲伏着九只斑毛大虎!

铁栅上挂着十盏气死风灯,把整个广场照得明亮如昼,但却充满恐怖的气氛!

那九只猛虎一见有人进来,立即纷纷起立,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呼”低吼,在广场上迈动骠健的步履,穿梭游走起来。

而这时,老山主一行二十多人也走下广场来!

他们在梯形的石板上坐下,司刑堂主走去打开一扇铁栅门,然后将双手反缚着的瘦胖双魔推入广场中!

俞立忠失声道:“噫,这太不公平了!”

艾北村面呈残酷笑容道:“你是说,不该把他们双手反缚着?”

俞立忠点头道:“正是,两人赤手空拳搏斗九只猛虎已难取胜,再把他们双手反绑,岂不等于要他们活活喂虎!”

艾北村沉笑道:“他们还有一双脚可以使用,此即所谓一线生机?”

俞立忠冷笑道:“我看半线也没有!”

艾北村道:“他们看见令师摆出‘霹雳三击’的架式,就吓得抱头鼠窜,这表示他们胆子太小,这九只猛虎,就是特为胆小鬼而豢养的!”

俞立忠不再开口,因为这时胖瘦双魔已经在广场上“跳跃”起来了。

那九只猛虎敢情正饿得发慌,一看有了“食物”,登时目射奇光,一齐裂嘴吼叫,前脚慢慢伏下,尾巴左右摇摆,在空中绕圈子——

这是猛虎扑人之前的动作,胖瘦双魔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胖魔井厉不禁颤呼道:“山主,求求您——”

那九只猛虎对于选择“食物”本无成见,可是一听胖魔井厉的呼叫突然一齐纵身向他猛扑过去!

猛如狂风,迅若闪电!

胖魔井厉惊叫一声,慌忙顿足跳起两丈多高,由那九只猛虎的头上越过,降落于广场一角,落地时,脚下踉跄颠出数步。

原来,人在纵跳时,双手也有平衡身形的作用,现在他双掌被反缚着,身法自然不灵活了。

那九只猛虎一扑未中,顿时凶性大发,怒吼如雷,倏地旋转身,五只猛扑胖魔井厉,四只猛扑瘦魔应玄,去势奇快无比!

胖瘦双魔那敢攫其锋芒,赶紧又跳起老高,逃了开去。

两个人和九只猛虎,就在广场上展开一场追逐,毕竟胖瘦双魔跳得比猛虎高,而且应变迅速,因此九只猛虎一连扑了十多次,依然没有扑中他们两人。

一会之后,那九只猛虎忽似改变了战略,其中有七只分散在广场各处伏下,装出“弃权”的姿态蹲伏不动,另两只则继续扑捉双魔。

这一来,双魔可就险象环生了!

因为,不管双魔跳到哪里,那里就有一只猛虎在等候着他!

果然,胖魔井厉在逃过一只猛虎的攻击后,脚下尚未站稳,一只蹲伏在地上的猛虎“吼!”然直扑过去!

胖魔井厉闪避不及,身形疾翻,就地一滚,以毫厘之差逃开了一双利爪!

可是,惨烈的情形也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另一只猛虎,悄然疾扑而至,一下扑上胖魔的胸膛,利爪尖牙双管齐下!

胖魔井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躯颤抖了片刻,双脚一蹬,登时一命呜呼哀哉!

刹那间,肉碎骨折,血肉模糊!

另六只猛虎立时一拥而上,咬手扯腿,抢作一团……

一个死有余辜的恶徒,当他死在人的手里时,并不会引起旁人的同情,但是如果死在一群毫无理性的禽兽利爪之下,却给人一种不忍心之感,基于此,俞立忠一见那些猛虎在抢吃胖魔井厉的尸体时,不由得热血沸腾,霍然由石板上站起来。

艾北村道:“坐下!”

俞立忠冷“哼”一声,身形一幌,闪电般跳近铁栅门,拉开门闷,一闪而入!

“啊!”

老山主及在座的二十余人,口发低呼一齐起立。

艾北村怒喝一声,一步跳到铁栅门,打算入场将俞立忠抓出来。

老山主冷声道:“不必!”

艾北村一哦,满脸错愕之色。

老山主道:“让他试试也好!”

艾北村恭声应是,退回石板坐下。

俞立忠默察情势,见瘦魔应玄已被两只猛虎攻击得走投无路,于是举步朝其中一只走过去。

那只猛虎看见又来了一个人,大吼一声,纵身扑了过来!

俞立忠站住不动,容得它扑到面前,倏地身形一伏,让过它一双利爪,同时右掌一扬,一把扣住它尾巴,顺着它的扑势向前迈出两步,然后一声沉嘿,拉住它尾巴在空中旋转一圈猛可往地上摔落!

“轰!”的一声,那只猛虎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四脚抖动了几下,便寂然不动了!

瘦魔应玄一见大喜,急忙飞步奔到俞立忠身后,将那只追扑他的猛虎引诱到俞立忠面前。

那只猛虎哪知厉害,见人就扑,一看俞立忠近在眼前,自是不肯放过,一声暴吼,直向俞立忠扑到。

俞立忠身形右倾,手起掌落,“砰!”然一响,那只猛虎登时头脑碎裂,倒毙于两丈开外!

身手干净俐落,看似不费吹灰之力!

老山主轻“哼”一声道:“俞立忠,你只能一只一只来么?”

俞立忠潇洒一笑,移步向那七只正在噬吃人肉的猛虎走过去。

那七只猛虎正吃得津津有味,看见俞立忠走过来,只是裂嘴狺狺低吼着,并不起而攻击。

俞立忠蓦然一个飘身跳入它们中间,张口大叫一声!

这一下,那七只猛虎被惹怒了,突然一齐扑出,将俞立忠罩入用爪之中!

俞立忠长笑一声,身形微挫,双掌分挥而出,一片掌影飘荡中,七只猛虎各挨了一掌,狂吼着跌落地上,翻滚不已!

它们没有死,但爬起来没走出一步,又复跌了下去,原来每只猛虎的前脚骨头均已断折,无法行走了。

老山主由石板上缓缓站起,说道:“很好,俞立忠,你可以出来了!”

俞立忠拍拍手,举手一指呆立一边的瘦魔应玄笑问道:“这一位呢?”

老山主声调一沉,冷冷道:“那与你无干!”

俞立忠含笑道:“山主可愿听我一言?”

老山主冷声道:“你想替他求情?”

俞立忠摇头笑道:“不,小可没有这个资格,小可所要说的是:家有家法,帮有帮规,胖瘦双魔犯了过错,山主认为他们该死,那就给他们一个痛快,大可不必用这种残酷的手段来对付人!”

老山主突然哈哈笑道:“怎的,你小子怕看到残酷的事么?”

俞立忠点头道:“是的,凡是有人性的人,都不喜欢这种残酷的手段!”

老山主笑道:“本山主对‘人性’两字却不大欣赏!”

俞立忠微微一笑道:“这个小可很明白,但山主如此小气,未免令人惋惜!”

老山主笑声一敛,沉声道:“哼,本山主有哪一点小家气?”

俞立忠道:“山主能统御昔年名震天下的十二武煞星,足证山主能耐惊人,以武学而论,可谓一代大宗师而无愧,像你这样―位大人物,行事应该大大方方,对属下的赏罚也应该大大方方才对,但你今天处理胖瘦双魔的情形看,似乎可看出你的心胸太狭窄,一点也没有大家风度!”

这一席话,出自一个身陷魔窟之人,可谓胆大包天,但俞立忠侃侃而言,竟然毫无惧色!

在座二十余人一齐转望居中而坐的老山主,他们知道老山主要大发雷霆了。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老山主并未冒火,他静静注视俞立忠一阵后,突然仰头纵声笑道:“哈哈哈,好!好!数十年来,敢于当面批评老夫的,你俞立忠是第一人!”

他的笑声并不宏浑,如以笑声推测他的功力,他似乎只是个二流角色。

而俞立忠惊奇的却不是这一点,他听了对方的话后,禁在心中惊忖道:“数十年?这老魔头出现武林还不到一年,他怎说数十年?莫非他曾经是纵横武林的大人物,最近才改用‘老山主’的名号重出武林的?嗯,不错,他过去一定在武林闯荡过,否则就不必蒙着脸孔了,但他说敢于当面批评他的,我是第一人,如此说来,他的武功必然非常厉害,可是从他此刻的笑声听来,似乎他的功力并不怎样高强啊!”

俞立忠聪明之处就在这一点,他能够由对方一句不留心的言语中推测出许多道理来,他现在已断定老山主是个武林中有名的人物,但他搜尽枯肠也想不出武林中有哪位高人够资格把十二武煞星收为部下。

思忖电转,俞立忠耸耸肩道:“小可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假如山主认为小可批评不当,山主尽可提出反驳!”

老山主笑道:“你批评得很对,本山主的确太小家气了!”

俞立忠微笑道:“那么,山主打算如何处置瘦魔应玄这个人?”

老山主转告右边末座的艾西村说道:“西村,你把应玄带出去,给他一个痛快!”

艾西村应声请立,走到铁栅门边,向瘦魔应玄招手道:“应玄,你出来!”

瘦魔应玄垂头丧气的走出铁栅,艾西村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推着他向出口那条石级走去,走到石级前,瘦魔应玄忽然停步不走,回头大声道:“俞少侠,我告诉你,他就是——”

“砰!”

艾西村一掌疾挥而出,劈中瘦魔应玄的头额,登时将他打得头额碎裂,倒地而亡!

这一意外的变化,顿时全场众人看得呆了。

老山主似极愤怒,藏在黑头套中的那对眼睛发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锐光,怒望业已毙命的瘦魔应玄好一会后,吐出异常冷酷的声调道:“西村,把他的尸体带下去喂鳄鱼!”

“是!”艾西村抱起瘦魔应玄的尸体,走入场边一条黑暗的甬道里去。

老山主轻轻怒哼一声,回望俞立忠道:“小子,你的心意白费了!”

俞立忠弯身走出铁栅门,淡淡一笑道:“胖瘦双魔犯的过错本不致死,你山主却要置他们于死命,自然使他生出背叛之心了。”

老山主“赫赫”震笑道:“你看我徒弟出手不慢吧?”

俞立忠微哂道:“你别得意,只要我不死,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狐狸尾巴揪出来!”

老山主笑声一顿,沉叱道:“好小子,你敢出言不逊,本山主马上叫你横尸场上!”

俞立忠耸耸肩,含笑不语。

老山主怒道:“看起来,你小子好像自以为很了不起,是吧?”

俞立忠笑笑道:“小可现在是虎落平阳,无话可说!”

老山主断然道:“这样好了,本山主就放你‘回山’去,咱们再来斗一次看看。”

俞立忠讶笑道:“哦,有这么好的事么?”

老山主道:“不错,但死罪既免活罪难逃,本山主先要把你关禁一个月,然后才能放你回去!”

俞立忠笑道:“刀下之俎,没有意见!”

老山主话锋一顿,改以温和的声音道:“另外本山主想问你一件事,听说你父亲死于少林、武当、华山、崆峒、昆仑五派掌门人之手,你身为人子,不思报仇已属不孝,为何还帮助五派擒拿本山主的徒孙?又为何当上四海同心盟的金衣特使?”

俞立忠冷笑道:“说到这件事,小可也想请教山主一件事,听山主的口气,好像对先父之死甚表同情,既然如此,山主为何派令徒孙去残杀五派中人,嫁祸于小可?”

老山主转头一望那个“敬陪末座”的司空英,再回望俞立忠笑道:“老实告诉我,本山主与少林、武当、华山、崆峒、昆仑五派有一段仇恨,今后将逐步展开报复行动,本山主徒孙司空英之以‘黑衫蒙面少年’的面目出现,只是本山主报复的第一步棋,最初我们并无嫁祸于你的意思,后来反是五派去同心盟控诉你杀人,本山主觉得他们的误会对本山主很有利,所以就将计就计了!”

俞立忠沉脸冷笑道:“这等于拿小可的性命去跟同心盟开玩笑!”

老山主颔首笑道:“是的,这因为我们之间没有交情!”

俞立忠问道:“这种无妄之灾,假如加在山主头上,山主会采取甚么行动?”

老山主笑“哦”一声道:“这就是你帮助五派擒拿本山主徒孙及就任金衣特使的原因?”

俞立忠点头道:“当然,山主自称与少林等五派有一段仇恨,就用那么残酷的手段去报复,而小可与山主无仇无恨,却差点被你害死,小可若不采取一点行动,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老山主频频颔首笑道:“有道理!有道理!那么本山主再问你,你擒住了本山主的徒孙送往同心盟,挑翻了本山主在洛阳的桑苎茶庄,破坏了本山主刺杀葛怀侠的计划,数日前又劫了本山主一笔银子,这难道还不够么?”

俞立忠微微一笑道:“私仇是够了,公仇却还没完!”

老山主问道:“何谓公仇?”

俞立忠道:“小可现在是四海同心盟的第十三号金衣特使,有为同心盟效力的责任!”

老山主冷笑道:“这么说,我们之间是没有完的时候了?”

俞立忠道:“总有完的一天,那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老山主突然纵声大笑道:“哈哈哈,好极了,但本山主告诉你,你俞立忠虽然曾化名‘一剑震武林卫涛’而轰动了一些时日,但如想跟本山主对抗,本山主管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俞立忠又耸耸肩道:“小可刚才已说过,小可现在是虎落平阳,无话可说!”

老山主随即转对“黑衣蒙面少年”司空英喝道:“英儿,带他入牢!”

司空英恭应一声,起身向俞立忠冷冷道;“俞立忠,到这边来!”

俞立忠自知在“十二武煞星”及艾家四兄弟面前动手反抗只有死路一条,当下举步走过去,含笑问道:“牢房在何处,带路吧!”

司空英冷冷一笑,转身朝另一条黑暗的甬道走去。

甬道内没有一丝光亮,俞立忠跟着司空英走入,见甬道黑得可怕,不禁轻叹一声道:“正邪不同之点就在这里,四海同心盟虽然也有地牢,但那里光线很够,设备也比这里好得多呢!”

司空英沉默不语,带着他一直走入三丈多深,来到一排铁笼舟牢房前,背着俞立忠不知用甚么手法打开了一间牢房的门,然后侧身让开,向俞立忠冷冷笑道:“进去!”

俞立忠弯身钻入,但身躯才进入一半,屁股就挨了重重的一脚,整个身子便向空房内扑去,跌仆于地!

“刷!”

一声铁鸣,牢门闭上了!

俞立忠勃然大怒,翻身跳起,瞋目厉叱道:“好小子,你只敢在背后打人?”

司空英丑恶的脸上升起一抹残酷冷笑,缓缓道:“我这样对待你已算很客气,老实说,我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呢!”

俞立忠发觉他对自己似有满腔怨恨,不由反为之一怔,讶问道:“你如此恨我,原因何在?”

司空英怒道:“你装甚么糊涂!”

俞立忠皱眉想了想哑笑道:“是了,你是恨我破坏并获取你们的计划,而把你捉去同心盟吃苦头,其实你该想想,你害我差点丢命可以不论,就以你残杀五派门人的行为来说,你早就死有余辜哩!”

司空英狞笑道:“别扯到旁边去,我问你,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俞立忠一愕道:“谁?”

司空英道:“艾菁!”

俞立忠忍不住失笑道:“哈,原来你说的是艾姑娘呀!”

司空英沉声道:“不错,她此刻在何处?”

俞立忠存心逗他一下,因笑道:“奇怪,他父亲艾北村对此问都不问,你是她甚么人,倒要你来替她担心?”

司空英丑脸发红道:“我是她未来夫婿!”

俞立忠“啊哟!”笑叫道:“恐怕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司空英瞪目怒声道:“胡说,这是我师父答应了的,我师父一句话,比甚么都灵!”

俞立忠笑问道:“他要你去残杀五派门人,然后就把女儿嫁给你,是么?”

司空英傻笑道:“是又怎样?”

俞立忠道:“那你就是大傻瓜,我告诉你,艾菁对你毫无情意!”

司空英道:“那没关系,只要她父亲答应,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俞立忠道:“不对,你要娶的是她而不是她父亲!”

司空英怒喝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把她藏在何处?”

俞立忠笑道:“假如我不说呢?”

司空英咬牙切齿道:“那你会后悔!”

俞立忠退后三步,在牢房角边坐下,笑道:“我决定了的事从不后悔,你放心!”

司空英道:“好,你等着瞧!”

说罢,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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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萍踪侠影录》是梁羽生武侠小说的扛鼎之作,亦是梁羽生本人最满意的作品。小说以明代土木堡之变为背景,通过朱明王朝与张士诚后代的矛盾、朝中奸宦与忠臣义士的斗争以及中原与蒙古之间的民族冲突,表现出爱国保民的主题。小说精心塑造了一个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不计世仇,甘愿抛弃荣华富贵、奔波于塞北中原之间,屡建奇功的大侠张丹枫的生动形象。其间穿插了张丹枫与仇家后代女侠云蕾的爱情波折,有机地与家国命运交织在一起,深沉蕴藉,凄怨动人,表达出作者“盈盈一笑,尽把恩仇了”的创作思想,交织成一个豪侠浪漫美好绝伦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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