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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蹑踪冒险寻魔窟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大地一片漆黑,两人走在沉静的荒野上,只听到自己脚步的“沙沙”声响。

走过二三里路,艾北村开始现出力不从心之态,连连举袖拭额道:“唉,狄镖师,我们坐下来歇歇,老夫两条腿走酸了!”

俞立忠笑道:“怎的,才走了二三里路哩!”

艾北村弯身捶捶腿,在道旁一块石头上坐下,喘着气道:“大概是走得太快之故,唉,人年纪一大,就不成了!”

俞立忠双手插腰,含笑站在他面前,耸耸肩道:“范老丈今年贵庚几何?”

艾北村道:“五十七啦!”

俞立忠笑道:“五十七也不算老,我看你老丈还很硬朗嘛!”

艾北村摇头笑道:“不成,表面看起来还好,其实骨子里一塌糊涂!”

俞立忠笑问道:“老丈看似文儒,却是怀巨宝,令人深感不解!”

艾北村道:“实不相瞒,老夫是珠宝商,因常常要在达官显贵的府第走动,不能不打扮得文雅些!”

俞立忠道:“原来如此,为甚么忽然在半路上要求我们镖局保护呢?”

艾北村道:“因为刚才在菜馆楼上听到贵局的伙计们在谈论着一场凶杀,不由得使老夫害怕起来,所以决定临时找一位镖师保护,咳咳,你们刚才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俞立忠道:“没甚么?”

艾北村道:“老夫好像听到伙计们在说甚么‘武狂’啦‘武妖’啦的,他们是谁?”

俞立忠道:“两个武林人,没甚么!”

艾北村问道:“那武狂武妖刚才也在水云关菜馆么?”

俞立忠点头道:“嗯,他们在楼上喝酒,大概喝多了,竟在楼上表演绝技,后来就走了。”

艾北村又问道:“还有甚么‘云总管’和‘牟总管’,他们也跟武狂武妖走了?”

俞立忠道:“正是,他们是同路人!”

艾北村笑道:“狄镖师,你好会说谎!”

俞立忠凝目一笑道:“怎么说?”

艾北村笑眯眯道:“老夫听到的情形是,你一招之下点中‘牟总管’的穴道,然后又在十招之间斩断‘云总管’一条手臂,对么?”

俞立忠耸耸肩道:“范老丈,你一个商人,何必知道这些事情?”

艾北村起身笑道:“老夫不能不知道,因为那‘云总管’和‘牟总管’是老夫的伙计!”

俞立忠心知他要动手了,为使赶山鞭凌长风有时间埋藏银子,便假作哑然失笑道:“范老丈,你倒会说笑话!”

艾北村哈哈大笑:“不,老夫说的是真话,不过你放心,老夫听说你能在一招之下点倒牟占春,心中惊佩不置,只要你能打败老夫,不但那一百多万两银子老夫不追究,而且还把身上这七颗夜明珠赠送给你!”

俞立忠笑道:“范老丈别开玩笑,我们该上路了!”

艾北村陡地面容一沉,目中易射凶光,冷冷道:“说吧,你到底是谁?”

俞立忠拱手一揖道:“在下摘星剑狄化龙!”

艾北村嘿嘿冷笑道:“你若不说实话,老夫马上叫你‘化’成一条‘蛇’!”

俞立忠笑道:“蛇虽不如龙之矫男,却比龙要滑溜的多!”

艾北村纵声大笑道:“哈哈,好极了,老夫就看你能滑溜到甚么程度!”

语声中,右脚突飞而起,以魁星踢斗之式,撩向俞立忠小腹丹田,去势快如闪电!

俞立忠虽有防备,也为对方奇快的腿法而大吃一惊,但他不愿后退闪避,他知道对方的武功学功均不在自己之下,自己若然退下,先机必失,而先机一失,要想扳回可就万分困难,因此思忖电转之下,双脚一使劲,身如惊鹤冲天凌空跃起,同时左掌一沉,切向对方足背,右手则骈指二指,点向对方双目!

攻守兼施,采取异常强硬的作战态度!

艾北村一声轻噫,右脚急缩,双掌如蝴蝶穿花,左掌上扣俞立忠右腕脉门,右掌反切而下,招疾力猛,意图切断俞立忠左手。

他先前的一脚,已试出眼前这个“摘星剑”狄化龙果非凡辈,故尔二次出手,暗中用上了六成真力,是以双掌甫出,一般雄浑的暗劲已先撞了过去!

但是,俞立忠早就知道他是何等人物,因此一开始就不敢大意,这时艾北村暗中发出的劲道并未阻碍到他的身手,只见他尚是悬空的身子蓦然又凭空飘起三尺,避过艾北村掌力,紧接着双脚连环踢出,攻向艾北村面门!

这一着连环腿,在外人看起来也许不觉怎样,但身历其境的艾北村却不禁大大吃了一惊!

为什么呢?

因为,他随掌而出的六成内家劲力,即使对手是个第一流的人材,在遽遇暗劲的撞击下,纵不飞跌开去,身手也会受到一点阻碍,但俞立忠不但未受阻碍,而且双脚尚能踢入他的劲道范围之内,这证明俞立忠的功力亦已到达出类拔萃的境界,一个普通的青年镖师而有此身手,自然要使他吃惊了。

“哼!”一声冷哼之后,他的真力突增二成,绝招连发,一口气向俞立忠攻出七八掌!

俞立忠毫不示弱,拆招还招,也回敬了七八掌,一点都不肯让步。

于是,两人愈打愈快,愈打愈凶猛,刹那之间,只见到一团人影在翻滚,忽而在空中,忽而在地上,哪还分得出谁是俞立忠谁是艾北村!

约莫斗了百来招,忽听“砰!”的一响,两人身影倏分,同时“登登”倒退,但俞立忠比艾北村多退了一步!

艾北村满面凛冽,凝目眈眈虎视俞立忠,沉声冷笑道:“阁下有此等身手,却不敢以真姓名示人,不觉得可笑么?”

俞立忠一面调息一面发笑道:“姓名对一个人并非最重要,你认为我的姓名是假造的,难道你的‘范伯高’就是真的吗?”

艾北村沉容道:“老夫姓艾名北村!”

俞立忠微哂道:“只怕这‘艾北村’三字也不是真的!”

艾北村道:“看来今天晚上,我们之间有一个人要死在这荒野上!”

俞立忠耸耸肩,说道:“如果你不怕死,我不反对!”

艾北村悍然道:“嘿嘿!你好像很有自信?”

俞立忠又耸耸肩道:“家师教我,与人拼斗一定要有信心,这是取胜之道……”

艾北村道:“那么,你是有信心取胜了?”

俞立忠点头道:“当然!”

艾北村道:“你既有信心取胜,再度动手之前,敢不敢回答老夫几个问题?”

俞立忠笑道:“你说说看,可以回答,我绝不卖关子!”

艾北村道:“你们镖局以保镖为业,这一次反过来劫顾客的镖银,可是受人指使的?”

“不错!”

“谁?”

“我!”

“哼,目的何在?”

“在那一百多万两白银!”

“你可知道那一百多万两白银是谁的?”

“我原以为是云牟二总管的,后来才知道是属于一个叫甚么‘老山主’的财产,不过,是谁的财产都一样,反正这一镖是劫定了!”

“好,那么再请回答老夫一个问题,那武狂武妖可是从汉阳随镖车来的?”

“不是,原先是武狐左丘龙,据说他奉‘老山主之命’要将汉阳‘仙鹤楼’和武昌‘黄鹤楼’的盈余送皖中舒城,但镖车途经潜山县附近时,那武狂武妖来了,他们说是奉命接替武狐左丘龙的任务,并传达‘老山主’一项新任务给武狐左丘龙,后者接到命令后,就匆匆走了。”

“武狐左丘龙接到的命令是甚么?”

“不知道!”

“哼,你可知道武狂武妖武狐是什么人物?”

“知道,他们是‘十二武煞星’中的三个!”

“既知是‘十二武煞星’中人你还敢劫镖?”

“有何不敢,十二武煞星算是甚么东西!”

“后来,他们两人为何不顾镖银迳自走了?”

“那是他们看见我轻轻易易的打败了云牟二总管,心中十分佩服,所以愿意把镖银送给我!”

“嘿嘿,假如你所说属实,老夫敢说那武狂武妖是假的!”

“我认为不假,他们曾在酒楼上表演绝技,那等身手,只有十二武煞星才能做到!”

“武林中还有十二人有那身手,他们是十二武曲星!”

“你以为那武狂武妖是十二武曲星冒充的?”

“不错!”

“十二武曲星是正派人物,如是他们冒充武狂武妖,这正表示你们这些人不是好东西,我这一镖是劫对了!”

“你别推得干干净净,老夫晓得你一定是十二武曲星调教出来的人物!”

“别这么瞧得起我,我只是个平凡的镖师!”

艾北村面上杀气腾腾,沉声一哼,移步走去道旁,举步折下一根树枝,挥掌削掉枝桠,然后回到俞立忠面前,掂掂树枝,狞笑道:“拔出你的剑,咱们在兵器上见个高下!”

俞立忠反腕撒出背上长剑,气定神闲的抱剑一拱道:“请!”

两人同是退后三步,凝神对视,准备展开一场殊死斗!

静静对峙一阵,艾北村首先移动脚步,向右横跨一步!

四目相视,犹如针锋相对,谁也没瞬一下!

又静静对峙了一会,艾北村身躯慢慢弯下,作半蹲之势,以上下合握树枝,遥指俞立忠心窝,看情形有率先发难之意。

俞立忠一见之下,左足即时向前跨出,两腿作交叉式,上身略向前倾,反腕握剑,剑身贴护于胸前,饿笑准备迎击。

原来,艾北村摆出的架式名叫“天鸟飞瀑”,而俞立忠拢出的架式名叫“袖里藏针”,正是破解“天鸟飞瀑”的无上妙招!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艾北村一看俞立忠摆出的姿式,便知自己所欲发出的“天鸟飞海”绝难奏功,于是立时挺身站直,恢复原来姿式,再向右跨出一步!

俞立忠跟着恢复姿式,也向右跨出一步!

仍是四目相对紧紧逼视不瞬!

艾北村冷冷轻“哼”一声,身形再动,双足收起并立,左手举领剑诀,右手树枝缓缓平伸而出。

这一式名为“黄蜂钻花”,其意在刺敌心窝!

俞立忠身子微抑,侧对对力,双手合握剑柄,竖于左肩前,同时提起右腿,摆出“哪吒献圈”之式。

艾北村见无隙可乘,只得再移步变换招式……

两人就在相距寻丈远的道上,彼此互施剑法,但一连“交换”了十几种剑招,始终没有真正交上锋,这在外行人看来,一定会以为他们在舞剑自娱,而不是在打斗!

其实,他们虽未真正出手,却等于已经对拆了十多招,这种剑术高手的打斗方式,绝非一般武林人所能体会的!

艾北村采取的是攻势,但他试探了十多招后,已知俞立忠的剑术造诣不在自己之下,这使他心中惊异不止,当然,如果他知道眼前这个“摘星剑狄化龙”正是俞立忠的话,他就不会感到惊奇了。

两人又游步对峙片刻,艾北村决定以自己深厚的功力取胜,当下提聚全身功力,一招“龙飞凤舞”隔空猛然点了出去!

“嘶!”点出的剑劲,发出刺耳的锐响!

俞立忠哪敢怠慢,身形急挫,双腿交叉蜷卧地上,手中长剑金蟾吐虹疾刺而出!

“嘶!”以牙还牙,也点出一道凌厉剑劲!

艾北村面色一变,跃身跳开数尺,突然舞起树枝绵绵劈出,势如狂风暴雨,一抡猛攻上去。

剑劲“嘶嘶!”响个不停,三丈范围内的树木枝桠,挨着便折,碰着便断,如雨般纷纷掉下来!

俞立忠左掠右闪,兔起鹘落,一连避过对方十几道剑劲,已感应接不暇,当即将身一伏,贴地低飞出三丈开外。

艾北村自觉已占上风,顿时精神大振,仰天一声长笑,纵身猛扑!

俞立忠未容他身形落地,乘机一跃而起,手中长剑以“风扫落叶”之势,接连劈出五剑之多,剑剑凌厉无比,不亚于艾北村刚才的气势!

艾北村不料他反击得这么厉害,一时措手不及,慌忙一个翻身往旁掠开。

就这么一翻身,等他双脚落地,拿桩站稳不时,俞立忠业已失去踪影!

艾北村勃然震怒,目射锐芒四下环扫一遍,厉声道:“狄化龙,你出来!”

他虽知对方的姓名绝不叫狄化龙,但既不知对方的真实姓名,也只好以“狄化龙”呼之了。

四下阒无声响,看情形俞立忠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艾北村怒“哼”一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夫看你们的镖车往哪里跑!”

一语未毕,人已疾纵而起,往水七里奔回!

不用说,他是想追上镖车大开杀界了。

这时,俞立忠仍躲藏在附近的树林中,他忖度经过这一番折腾后,赶山鞭凌长风大概已指挥三十名伙计将镖银埋下地下,并且所有的人可能已经四散逃开,故尔一见艾北村往水七里奔去,并未现身拦截,只悄悄跟踪其后……

二三里路程,转眼即至,果不出俞立忠所料,原投宿在水云关古栈的所有镖局人马,已然撤走一空!

艾北村打听得镖车所走的方向后,立即出镇直追,但一口气追了三四十里路,却没发现镖车的一点踪迹!

自离开水七里再返回水七里这一段时间,顶多只有一个时辰,他估计镖车绝对无法在一个时辰之走出三四十里,因此他断定自己追错了方向。

于是,他立刻掉头奔回,找到刚才错过的一条歧路,向前再追!

又追了三十里,仍未找到镖车的踪迹!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艾北村根本没想到赶山鞭凌长风已将镖银埋入地下,他再次发觉自己又追错了方向时,不禁有茫然之感,在歧路上伫立良久,一声轻叹之下,决定放弃搜索,遄返总坛。

俞立忠一见他转身往北飞纵,就知他已放弃追搜,心中大喜,当下仍远远跟在他后面。

这,在俞立忠来说,正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奉命来寻找“老山主”的总坛所在地,好不不容易正碰上武狐左丘龙奉“老山主”之命要将黄鹤、仙鹤二楼的盈余解送总坛,但不料在获得武英武棍两位老前辈的帮忙而将镖银劫到手后,唯一赖为侦出对方总坛的云牟二总管却一死一自杀,虽然镖银劫到手,但这两人一死,可得不偿失,而就在这个“山穷水尽”的时候,艾北村忽然路过水七里,带给俞立忠一线曙光!

尽管跟踪艾北村远较跟踪云牟二总管要危险和困难得多,但俞立忠已决心使出浑身解数跟艾北村周旋一番!

这一夜,艾北村没有停宿,他沿着九华山麓一路北上,天亮之时,正好赶到贵池。

也许是连夜奔驰腹中饥饿之故,一入县城,艾北村就找上一家饭馆。

那家饭馆设备简陋,俞立忠断定它不是“老山主”的暗桩之一,因此不放在心上。

藉艾北村进入饭馆吃饭的机会,他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把身上的一件特制蓝外衣脱下,翻转过来,变成青衣再穿上,然后取出一面小铜镜,匆匆改变了容貌,这才施施然走了出来。

适时,艾北村也由饭馆出来,他似乎也顾虑到会有人跟踪,站在饭馆门口,闪动精眸四下扫视一遍,然后举步往北城门走去。

出了北城门,迎面便是长江,假如要过渡的话,那是非同船不可了!

为此,俞立忠悄悄把背上的长剑丢掉!

果然,艾北村一直走到江畔,混入一群等候过江的人群中。

俞立忠不敢马上走过去,等了一会,见有一对老夫妇各提着沉重的包袱由城内走出,便迎上前笑道:“两位老人家也要过江么?”

“哦”

“小可也要过江!”

“哦……”

“来,小可帮您老提包袱!”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不打紧,只化一点力气嘛!”

“谢谢,谢谢,小哥儿不是本地人吧?”

“嗯,啊唷,这包袱不轻,甚么东西呀?”

“一袋花生,送我女儿的。”

“你家女儿嫁到江那边?”

“正是,老身生了七个儿子一个女儿,看来看去,还是只有女儿不嫌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所以我们一年总要去看她几次,顺便带点吃的给她……”

来到江畔,刚好有一条渡船由对岸驶到,等船上乘客全数下船后,俞立忠便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扶老太婆上船,装得很像是老夫妇的儿子。

艾北村上船坐下,眼睛在众人脸上溜来溜去,视线移到俞立忠脸上时,似乎并未引起他的怀疑,俞立忠看见他那么机警,心中庆幸不已,暗忖道:“好险,幸亏有这对老夫妇做为掩护,否则难逃过这老家伙的眼睛……”

渡船开始缓缓向对岸驶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渡船方才靠上对岸码头,全船乘客下船,纷纷离船上岸。

俞立忠等到艾北村上岸后,扶着老太婆下船,把包袱还给她,立即又远远跟在艾北村身后。

一天,过去了!

当夜幕张下时,艾北村来到庐江县城,投入城中一家“福来客栈”过夜。

可巧“福来客栈”的对面也有一家客栈,俞立忠就投入开了一间上房,打算跟着艾北村过夜。

庐江距皖中舒城约仅五十里路,所以俞立忠断定艾北村确是欲回总坛不错,而如果他的总坛就在舒城附近,则艾北村很可能会在半夜动身,因此俞立忠决定一夜不睡觉,暗中监视他的行动。

更深人静,他跳上客栈屋脊,找到一处可以眺望“福来客栈”的暗隅蹲下来。

然而,一直守候到破晓时分,对面的“福来客栈”始终毫无动静。

俞立忠并不后悔,植只要不把艾北村跟丢,甚么苦头都不在乎,天亮不久,艾北村出现在福来客栈的门口,似乎经过一夜的睡眠,他的精神显得特别矍铄,迈开大步便往城外走去。

俞立忠在街上买了一顶笠子和一支扁担,化装成樵夫模样,荷着扁担远远尾随上去。

出得城内,艾北村转向东北前进。

他走得很快,是以一个半时辰后,便已到达巢湖!

巢湖,在合肥、庐江、舒城、巢县四县之间,大小港湾三百六十,纳诸水以注大江,为淮西巨浸,湖中有一座姥山,传说巢湖原为巢县之地,将陷落为湖时,有老妪预知而升此山,救了不少人……

看见巢湖,俞立忠不由心头一动,暗忖道:“噫,莫非他们的总坛就设在巢湖之中?”

他闪入一棵巨树后,远远而望,只见艾北村走近一处港湾,站着和一名渔人讲了几句话,便登上一条小渔船,由那名渔人撑篙,划向湖中而去。

俞立忠丢下扁担和笠子,绕对处港湾,见湖边停泊着三条小渔船,三个渔人有的在补渔网,有的在修补船舱,乃“信步”走过去,向那名正在补渔网的老渔人搭讪道:“老人家,鱼多不多?”

那老渔人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去补渔网,慢吞吞道:“唔,还好……”

俞立忠纵目眺望湖面,见艾北村已在三十几丈外的湖面上,便又向那渔人道:“这地方船倒不少,有这么多鱼么?”

登上渔船,老渔人立将渔船撑离岸边,问道:“小哥儿,往哪里开?”

俞立忠举手一指艾北村乘坐的那条渔船道:“一直驶过去好了。”

老渔人依言向前驶去。

“姥山!”

“风景如何?”

“马马虎虎。”

“有没有住着人家?”

“没有,谁肯住在那山上!”

“为甚么?”

“四面环湖,买东西不方便!”

“哦,这倒也是的……”

“小哥儿哪里人?”

“远了,小可家住太平。”

“黄山附近的太平?”

“嗯!”

“远巴巴的来此游巢湖?”

“不,小可在盛家桥有一门亲戚,我原是找亲戚来的,顺便来玩玩。”

“唔……”

远处,艾北村的那条渔船已驶近姥山,但似无靠岸之意,船头慢慢向东方驶去。

俞立忠暗感奇怪,便又开口问道:“老人家,这巢湖除了这姥山之外,还有没别的山?”

老渔人道:“没有,只有几座凸出湖面的小岛屿。”

俞立忠道:“所谓小岛屿,小到甚么程度?”

老渔人道:“小到不能盖一间房子!”

俞立忠道:“这真奇怪!”

老渔人道:“这有甚么奇怪?”

俞立忠道:“没有甚么……”

顿饭工夫后,艾北村乘坐的那条渔船和俞立忠乘坐的渔船都已将姥山抛在脑后,迎面是一望无垠的万顷碧波!

“小哥儿,这里是巢湖的中央了。”

“哦。”

“小哥儿会不会泳水?”

“不会,小可是旱鸭子?”

“咦,小哥儿,你看有十多只渔船正向我们包围过来呢?”

俞立忠举目四望,果见有十五条渔船正向自己包围过来,不由心头大大一震,暗忖道:“不好,落入艾北村的圈套了!”

那十五条渔船来势甚快,转眼已驶至七丈之近,将当中的俞立忠团团围住!

俞立忠转头看老渔人时,发现他脸上露着恶笑,心知老渔人也是对方人物,不由得眉毛一轩,举步向他走去,沉声冷笑:“老人家,你恐怕也不是好东西吧?”

老渔人哈哈大笑,蓦地仰身倒纵而起,“扑通!”一声,投入湖中去了。

俞立忠知道他下一个步骤就要凿破渔船,当下不敢怠慢,急将上衣和鞋子脱下,抽出一把匕首握在右手,将身一纵也潜入湖中!

湖水清澈,人在水中,视界可达寻丈,俞立忠潜入一丈五六深,身子打一转,睁眼往上一望,眼前一片黯蒙蒙,看不见一点东西,他立刻划动双臂游上六七尺,很快就发现头上有一大一小两条黑影,大黑影静止不动,那是渔船,小黑影是老渔人,他已靠上船底,正要挥动一柄短剑凿破船船!

看情形,他真以为俞立忠是旱鸭子,还在渔船上哩!

俞立忠暗感好笑,当下悄悄往他身后游去,在靠近他背后两尺左右时,手中匕首猛刺而出,取其臂股!

“哇!”

依稀听得老渔人怪叫一声,只见他慌乱的在水中翻腾几下,急急往湖面上冲去。

他的屁股,拖了一条血带!

俞立忠倏又往下潜入数尺深,然后向前潜游七丈多远,再慢慢向上冒起。

他估计相当正确,距湖面寻丈深时,已看到头上正有一条大黑影,那是十五条渔船之一!

他笔直冒起,一手抓住船尾,把头慢慢伸出水面上。

原来,此刻十五条渔船上的人,视线都集中在那老渔人的身上,他正被一条渔船上的人救起,一手按着屁股上的伤口,大叫道:“点子硬,东海七蛟快下去擒人!”

“扑通!扑通!扑通……”

七条彪形大汉,应声窜入湖中!

俞立忠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在水中以一敌七,故一见“东海七蛟”潜入湖中后,立即一跃而起,宛如飞鱼般纵上渔船,挥掌猛劈过去。

这条渔船有三名黑衣大汉,他们刚想举起手中的鬼头刀,已先后被俞立忠劈中,三条庞大的身躯在“砰砰砰”声中,离船飞起跌入湖中去了!

其余十四条渔船上的人一见之下,哗然大叫起来,那负伤的老渔人显然是十五条渔船的小头目,他一看俞立忠勇若天神,大惊失色,急叫道:“兄弟们快围上去,别让他跑了!”

十四条渔船登时一齐驶动,企图将俞立忠困在核心,与此同时,东海七蛟在水中找不到俞立忠,也纷纷冒出水面,他们一看俞立忠站在船上,立又潜入水中,往俞立忠的渔船潜游过来。

俞立忠冷笑一声,俯身拆下一块木板,往其中一条渔船的中间湖上抛去,人跟着飞步纵出,一跨四丈有奇,在抛落湖上的那块木板上一点脚,接着身形再起,朝那渔船扑去!

人未到,双掌齐扬,真力突发!

“蓬!蓬!蓬!”

船上的三名黑衣大汉哪里晓得他正宗内家劈空掌,惨叫声中,也跌入湖中去了!

俞立忠跳落渔船,俊目四扫,见每条渔船都有有三名黑衣大汉,此外并无特殊人物,不禁心中大喜,暗忖道:“大概只有那老渔人和‘东海七蛟’有点名堂,我先打发这些黑衣大汉,再来对付他们!”

思忖电闪之后,立即又俯身拆下一块木板,往其中一条渔船的中间湖上抛出……

转眼间,十五条渔船已有七条被击溃了!

那东海七蛟原想上船助战,但一看俞立忠神勇无匹,不觉胆为之寒,哪敢上船,只在湖面上泼水呐喊。

俞立忠哈哈大笑,正要将手中的一块木板抛出之际,蓦闻远处湖面上传来一声响亮的遏云长啸,他一听那啸声,显然来人功力奇高不由心头一震!

转头循声一望,他的心头发毛了!

那是一个身材清瘦的黑衣老人,他正挥动鞭袖施展“登萍渡水”的上乘轻功,朝这边疾奔而来!

当今武林,就连号称十二无敌的十二金衣特使,也没有一人能够在辽阔的水面上飞行,此刻刑的这个黑衣老人无疑是“十二武煞星”中的人物了!

俞立忠心中十分着急,但临此欲逃无路的局面下,也只好勉力镇定心神,决心与对方拼死一搏。

一霎间,黑衣老人业已来到附近的湖面上!

鼠目、尖嘴、招风耳,整个神态充满尖刻酸腐,好像是个老帐房。

他似乎有意卖弄自己的轻功,来到近处,并不上船,就在湖面上立定,手捻颔下一撮山羊须,含笑望着那渔人笑道:“杨大海,你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是不是?”

那老渔人又惊又喜道:“是的,这小子不简单,褚老前辈您来得好!”

姓褚!

那么,这黑衣老人是武怪褚一民不错了!

俞立忠曾经听师祖房玄龄说过,这武怪褚一民不仅武功古怪,连人也怪得出奇,每次与人动手之前,总要先问问对方的属相与生辰八字,然后与自己的属相与生辰八字“对算”一番,如果双方不相克,即使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也会放对方一条生路,否则便视相克的轻重而定对方的伤亡,如果对方畏惧而不敢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他将对方的双耳割下掉头而去,当真是武林一大怪人!

这时,武怪褚一民听了老渔人的话后,便转对俞立忠笑道:“喂,小娃娃,你的身手不劣呀!”

俞立忠俊逸一笑道:“哪里,是你们这些手下太不中用!”

武怪褚一民见俞立忠答得从容,觉得很对胃口,不觉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那艾北村也太不礼貌,竟派出这些小喽啰来对付你,呃!你叫摘星剑狄甚么?”

俞立忠道:“狄化龙!”

武怪褚一民注目望他,笑问道:“那柄‘摘星剑’呢?”

俞立忠道:“丢掉了!”

武怪褚一民笑道:“老夫借你一柄如何?”

俞立忠笑道:“不必,我这手也会打死人!”

武怪褚一民更高兴,一翘大拇指笑道:“要得!你属甚么相?”

俞立忠道:“龙!”

武怪褚一民又笑道:“哪年哪月哪日生的?”

俞立忠道:“丁末年三月十八日子时!”

武怪褚一民“唔”了一声,闭目喃喃“算”了一会,睁目笑道:“呃,不大好!”

俞立忠微微一笑道:“我们两人必须死掉一个么?”

武怪褚一民摇头道:“不,没那么严重!”

俞立忠知道对方虽是邪派人物,但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从不反悔胡赖,闻言心头大宽,笑道:“那么,我们应该如何解决?”

武怪褚一民道:“对三掌,谁胜谁负,谁死谁伤,一概听天由命!”

对这位与自己师祖同辈的武林大煞星,俞立忠心中不敢存有半丝希望,但若说只对三掌,俞立忠倒有自信可以不致受伤,当下点头一笑道:“很好,请上来吧!”

武怪褚一民左脚微抬,飘然登上俞立忠踞立的渔船船头上!

俞立忠随即退到船尾站住,抱拳一拱道:“褚老前辈请发掌!”

武怪褚一民道:“我们同时发掌,由杨大海发令,他说动手,我们就动手,如何?”

俞立忠含笑道:“悉听尊便!”

武怪褚一民对老渔人杨大海大声道:“杨大海,你听见了没有?”

杨大海屁股挨了一刀,正痛得难过,但对于武怪褚一民的命令却不敢不服从,闻言忙答道:“是,听见了!”

武怪褚一民回望俞立忠笑道:“好,我们准备开始!”

语毕,闭目行功运气。

俞立忠哪敢怠慢,忙也闭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聚八成真力贯注双臂,然后慢慢睁开眼睛,准备迎战对方石破天惊的凌厉掌力。

杨大海见他们两人都已准备停当,于是张口大叫道:“动手!”

“嘿!”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沉喝,四掌齐扬猛推而出!

“轰!”

一声沉闷巨响之后,湖面上响起一片惊呼声!

原来,武怪褚一民和俞立忠所发出的掌力悬空一接,由于掌力相差无几,因此强烈的掌风便向左右撞去,顿使平静的湖水掀起两道巨浪,而巨浪去势之快之猛,有如万马奔腾,差点把附近的几条渔船掀翻,因而使船上的黑衣大汉们失声惊叫起来。

武怪褚一民和俞立忠的情形又是怎样呢?

从掌力上观,似乎相差无几,但从两人的“身形”上看,相差就大了。

武怪褚一民身形纹风不动,稳若泰山,而俞立忠一个身子却如风中的蓬草,摇幌了好一阵后,方始拿桩站稳!

这,其实是俞立忠装模作样的诡计,他和武怪褚一民接实一掌后,立刻发觉对方只用了五成真力,他知道这是对方轻敌之意,为了不使对方看出自己的实力,也为了使后面的二掌容易抵挡起见,他使“将计就计”摇幌起来。

武怪褚一民哪知就里,看见俞立忠摇摇欲坠,不禁哈哈大笑道:“小娃娃,你虽非老夫敌手,但年纪轻轻有此成就,也很不错啦!”

俞立忠笑笑不语,再度深吸一口真气,准备迎接第二次的对掌。

他心知对方二度发掌时,必会把真力增加到七成左右,暗中中将自己的真力提高到十成。

静寂片刻之后——

“动手!”

“轰!”

情景跟先前大同小异,只是这一次双方都增加了真力,因此被掌风激起的波涛较前猛烈,竟将两条渔船掀翻,船上的六名黑衣大汉一齐落水,狼狈不堪!

武怪褚一民一见俞立忠的身子跟先前一样摇摇幌幌,却未跌入湖中,不由大感惊奇,诧声道:“噫,你这小娃娃到底有多大能耐?”

俞立忠喘气笑道:“老实说,褚老前辈只要再来这么一掌,小可就非沉尸湖底不可了。”

武怪褚一民尖叫道:“瞎扯!我看你小子有点名堂!”

俞立忠暗自心惊,仰天曲笑一声道:“当然有一点,不过,小可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你若要小可死,只消再加一成真力就行了!”

武怪褚一民笑道:“你怕死?”

俞立忠道:“蝼蚁尚且贪生,人哪有不怕死之理?”

武怪褚一民道:“老夫不管你的死活,你只要再与老夫对一掌就是了!”

俞立忠道:“我知道!”

于是,两人又开始提聚真力准备做最后一搏。

“动手!”

俞立忠一声沉喝,双掌倾力而出!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俞立忠如中巨杵,顿觉五脏翻腾,目冒金星,一个身子真的似断了线的风筝,离船飞出三丈开外,跌入湖中去了!

等候在湖中的东海七蛟齐声欢呼,抢“绣球”似的急泳过去。

俞立忠只是稍受震动,其实并未受伤,他跌落湖中后,四平八稳仰躺在湖面上,利用东海七蛟尚未游到自己身边的短暂时间,做了两次深深的吐纳。

很快的,他的神智完全清醒过来了!

而这时,东海七蛟也已游到他身边,其中两个见他双目紧闭,以为他已昏绝过去,便伸手抓住他的双臂,打算将您上渔船。

就在此际,俞立忠双臂真力突发,猛可分左右向“二蛟”飞劈过去。

“啊呀!”

“唔……”

两声惨叫同时发出,但他们没死,只是肋骨各断了两根!

那其余的五蛟一见之下,大吃一惊,一齐仰身倒窜出去。

武怪褚一民说一不二,看见俞立忠没有受伤,果然不想出手,竟在渔船上盘膝坐下,拍手怪叫笑道:“哈哈,要得!要得!东海七蛟,这下看你们的啦!”

五蛟面面相观了一阵后,突然呐喊一声,十只手掌同时推出,向俞立忠泼起水来。

刹那间,俞立忠被包围在飞溅的水花中了。

俞立忠颇觉啼笑皆非,但他闭目不动,他知道自己的水底功夫不如东海七蛟好,假如自己主动采取攻势,反而会给五蛟可乘之隙,故决定不理会五蛟的“水”攻,以静制变。

五蛟不停的泼水,不停的呐喊,好像泼水就可以将俞立忠埋葬似的。

蓦地,俞立忠突觉双脚被人一把扣住,心中一惊正想挥掌劈出之际,整个身子已被人拉入湖中!

下沉极快,显然拉他的不止一人!

俞立忠挣扎中睁眼张望,发觉抓住自己双脚的正是五蛟中的二蛟,当即抽出插在腰间的两柄匕首,上身俯冲而下,双手匕首向二蛟刺去。

哪知二蛟水底功夫十分了得,倏地身躯一折,拉着俞立忠的双脚向后上方潜去,俞立忠俯冲的身子被他们拉直,两柄匕首全刺了个空!

俞立忠又一连向下俯冲数次,仍被二蛟巧妙的避开,原来俞立忠和武怪褚一民对了三掌后,虽说没有负伤,但毕竟真力损耗过多,是以这时被二蛟抓住双脚,竟已无力挣脱。

三人在水中纠缠了好一会,另外的三蛟随后潜入水中助战,于是没几下功夫,俞立忠的双臂又被拉住,接着腰上一麻,顿时失去了抵抗能力!

东海七蛟是同胞兄弟,刚才被俞立忠打断肋骨的是老大和老二,因此五蛟恨透了俞立忠,他们在水中把俞立忠狠狠揍了一顿后,方才把他拉出水面来。

这时,俞立忠已昏迷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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