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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异变陡生

令狐彰晓行夜宿,这一天途经长江“千手怪侠司马天虹”住处附近,想起司马丝丝不知怎样了,忍不住便拨马向江边行来。

他告诉自己:“令狐彰,你不是来报仇的,你是来探望她的,这一点可要搞清楚啊!”

迤逦来到茅屋附近,遥见屋边烟囱没有冒出炊烟,心中忽然有些慌慌的,暗忖道:“她会不会不在家?如果不在家,她会去何处呢?那天,她是在怀疑我可能是‘地蛇夫人’的徒弟之后离开我的,如今已证实我是‘地蛇夫人’的儿子,那么当她知悉之后,会以何种态度对待我?”

想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一声道:“司马丝丝,我绝对不会找你报仇的,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当作仇人看待才好!”

来到茅屋口,他没有立刻敲门,不知怎地有些犹豫不决,一方面是渴望见到司马丝丝,一方面又觉她无论如何是仇人的女儿,自己既然已不打算找她报仇,还来找她干吗?

可是,他终于还是举手敲门了。

“你找谁?”

门没开,却听身后有人在发问。

令狐彰回头一看,只见有个青年站在数丈外的林边,肩上荷着一把铁锄,不过衣着不俗,不像是个农家青年,乃上前道:“我找司马姑娘,她在不在家?”

那青年道:“不在!”

口气有些不友善,对令狐彰似乎有些敌视!

令狐彰问道:“她哪里去了?”

那青年冷冷道:"你是谁?你找司马姑娘干吗?”

令狐彰道:“我叫令狐彰,是司马姑娘的朋友,今天特地来探望她的,你又是谁?”

那青年道:“我叫方华,是她的未婚夫婿。”

令狐彰一呆道:“你说什么?”

方华仰起脸,带着一抹傲色道:“我说我是她的未婚夫婿!”

令狐彰大怒道:“狗屁!"

一拳挥了过去。

方华不提防,下巴被击个正着,登时仰身而倒,不过他似乎也练过武功,随即跳起挥锄扫出,大喝道:“好小子,你打人呀!”

铁锄来势颇强,令狐彰没有闪避,好像没看见似的,左掌一探,抓住了方华的胸襟,厉声道:“这是真的么?”

与此同时,方华的铁锄“砰”地击中他的腰部,但他的身子好像一棵大树,晃都没晃一下,反将铁锄震得反弹而落。

方华的双臂也被震得一阵酸麻,又见自己的胸襟被他紧紧抓住,一时惊得呆了。

令狐彰用力摇撼着他,又厉声道:“说!这是真的么?”

方华道:“真的!”

“狗屁!”

又是一拳挥出,打得方华倒地直滚!

他余怒未息,又一把将方华抓起,又一拳击上他的下巴,口中还是同样一句话:“这是真的么?”

方华倒下,再被抓起,然后又在他的怒拳之下倒下,再被抓起,再被击倒——

“这是真的么?”

“这是真的么?”

方华受不了了,嚎叫道:“假的!假的!”

令狐彰这才停止揍人,但仍对他怒目切齿道:“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方华颓然道:“是假的。”

令狐彰怒道:“为什么要骗我?”

方华道:“这是司马姑娘交代的,她说如见你找上门来,就告诉你我是她的未婚夫婿……”

令狐彰一哼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方华道:“我是她父亲的记名弟子,她父亲本来有意传我武功,后来因为……因为家父反对,因此没练成。”

令狐彰寒着脸道“她哪里去了?”

方华道:“她有事入城,只怕快回来了。”

令狐彰追问道:“你跟她住在这里多久了?”

方华道:“没有,我白天来陪陪她,天黑便回家去,她让我在此住下。”

令狐彰道:“她说过要嫁给你?”

方华一脸苦涩道:“她要是这样说了,我死都甘愿……她说……说我替她提鞋都不配。”

令狐彰道:“我看也是如此!”

见他鼻青脸肿,怕司马丝丝回来见了不高兴,便道:“快去洗洗脸,司马姑娘回来的时候,不可说我打了你,知道么?”

方华愤然道:“为什么不能讲?”

令狐彰眼睛一瞪道:“不能讲就是不能讲,你敢讲一句,我不揍扁你才怪!”

方华怕了,听从他的命令,转去屋后井边打水洗脸……

令狐彰便在屋前来回踱步,暗忖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知道我会来此找她?”

思忖间,面上时喜时忧,兴奋沮丧兼而有之。

就在这时,司马丝丝提着一篮日用品回来了!

她一见令狐彰,脸色一变道:“你……你来干什么?”

令狐彰陪笑道:“来看你啊!”

司马丝丝冷冰冰道:“我不想再见你,你去吧!”

令狐彰问道:“什么原因不想再见我?”

司马丝丝道:“因为我已经与人订亲了。”

方华适于此时从屋后转了出来。

司马丝丝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禁一呆道:“方华,你怎么了?”

方华不敢实说,期期艾艾道:“我刚才……爬到树上去,不……不小心摔了下来。”

司马丝丝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笑道:“令狐彰,这是我的未婚夫婿!”

令狐彰道:“他说他刚从树上掉下来。”

司马丝丝道:“他是在练一门高深的轻功,就快要练成了。”

令狐彰举步走过去,两眼似刀一般盯着方华,道:“你们当真订亲了么?”

司马丝丝道:“当然是真的。”

令狐彰道:“最好由他来答复——方华,你当真和她订亲了么?”

方华见他目中冷芒隐透,心中一怯,掉头撒腿便跑,飞也似地逃人树林里去了。

司马丝丝没想到他会“临阵脱逃”,气得脸色发白,转身连连跺脚:“方华!方华!你……你怎么啦?”

令狐彰笑道:“他是个胆小鬼,没有勇气在我面前说谎!”

司马丝丝一呆,慢慢转回身子,对他怒目而视道:“是不是你刚才打了他?"

令狐彰道:“轻轻揍他几拳罢了。”

司马丝丝大怒道:“你凭什么打他?”

令狐彰道:“他乱讲话,说什么是你的未婚夫婿,像他那样的人怎么配做你的丈夫,我一气之下,便揍了他几下。”

司马丝丝听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瞪,跺脚尖叫道:“他是我的未婚夫婿不错呀!”

令狐彰笑道:“不要骗我,他已承认不是了,你干吗要这样哄我?”

司马丝丝脸上一阵发红,含怒瞪视他好半晌,忽然转身便向屋里走去。

令狐彰赶紧越前拦住,陪着笑脸道:“你不要生气,我向你道歉便是。”

说着,长揖下去。

司马丝丝冷叱道:“走开!”

令狐彰道:“你听我一言——”

司马丝丝厉声道:“滚开!”

令狐彰神色一黯道:“司马姑娘,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何必以这种态度对待我?”

司马丝丝杏眼一瞪,凶巴巴地道:“你走不走?”

令狐彰苦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赖在这里的,只因咱们曾是朋友,今天我路过此地,特地转来探望你,并无别的企图。”

司马丝丝怒声道:“我不是你的朋友,你快走你的吧!”

令狐彰道:“我……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谈谈,请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好么?”

司马丝丝不理,闪身便要人屋,令狐彰张臂拦住,她登时大怒,一掌拍出,娇叱道:“滚开!”

“砰”然一响,正中令狐彰的胸口,令狐彰大叫一声,仰身便倒。

司马丝丝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搀扶他,急问道:“有没有受伤?”

令狐彰站起吐了一口气,摇头笑笑道:“还好没有。”

司马丝丝立刻缩回手,目露央求之色道:“你走吧!我不想……不想跟你交朋友,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

令狐彰道:“好,不过我要知道理由!”

司马丝丝道:“不须要什么理由,我……我只觉得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

令狐彰道:“那天,你听到‘天鹤地蛇’四个字后,态度突然大变,这一定有原因,我要知道!”

司马丝丝道:“你去问问别人好了,我不愿多说什么。”

令狐彰道:“不,我要听你解释!”

司马丝丝目中露出一抹困惑,默望他片刻,才问道:“你当真不知道你的身世来历?”

令狐彰道:"已经知道一些了,我师父她……她原来是我的姑姑,她叫令狐玉兰,她说我父亲叫令狐威武,名号就叫……就叫‘天鹤先生’。”

司马丝丝睑色一变。

令狐彰道:“我姑姑还说我父母当年是被七个武林高手围攻而死的!”

司马丝丝脸色又是一变。

令狐彰凝视着她问道:“关于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司马丝丝摇头道:“我不知道!”

令狐彰道:“令尊没告诉你么?”

司马丝丝冷冷道:“没有!”

令狐彰道:“不对,那天你曾告诉我有关我父母的一些事……当然,我父母遇害时,你尚未出生,所以你所知道的有关我父母的事,与事实有很大的出入,我姑姑说:我父母并非坏人,他们死得太惨……”

司马丝丝冷冷问道:“你姑姑还告诉你什么?”

令狐彰道:“她说当年围攻我父母的七人是少林方丈无为禅师、武当玉虚真人、剑先生金屐祥、霸王拳庞德公、丐帮帮主铁脚罗汉、金刀大侠满天林,还有一个是……”

司马丝丝道:“我爹,是么?”

令狐彰点头道:“我姑姑是那样说的,不过纵然那是真的,我也不想找你报仇,令尊已经不在了,我认为上一代的仇恨,不应该延续到第二代——”

一句话刚刚说完,蓦然间屋左的树林中传出一个女人冷冰冰的声音……

“胡说!”

令狐彰闻言心头一震,回头叫道:“姑姑!”

一个白发妇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正是令狐玉兰!

令狐彰想不到姑姑还在跟着自己,心知这下要糟了,想叫司马丝丝快逃又不敢,一时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令狐玉兰走到他跟前,寒脸道:“彰儿,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令狐彰以哀求的眼光望着她道:“姑姑……”

令狐玉兰神色严厉已极,道:“说话呀!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令狐彰低头嗫嚅道:“姑姑,她……她父亲已死了,而当年我父母被杀时,她还没出生……我觉得冤有头债有主——”

“啪!”

重重一个耳光,打得他颠出好几步!

令狐玉兰声色俱厉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听听!你有没有想到你父母当年惨死的情形?你这个混蛋东西!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竟不想为父母报仇!”

令狐彰抚着面颊道:“姑姑……”

令狐玉兰怒叱道:“不要叫我!今天你不杀了这小贱人,我就不是你的姑姑!”

令狐彰颤声道:“姑姑,您听我一言——”

令狐玉兰又一声怒叱打断了他的话,指着司马丝丝道:“你杀也不杀?”

令狐彰眼泪夺眶而出,道:“我下不了手!姑姑,我真的下不了手!她是无辜的,杀我父母的是她父亲,不是她,而她父亲已经死了,我认为这样已经……够了!”

令狐玉兰愤怒极了,上前一阵拳打脚踢,打得令狐彰满地直滚,她仍尖声道:“你杀不杀?你杀不杀?”

司马丝丝突然娇喝道:“住手!”

她丢下手上的篮子,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钱镖,准备出手了。

令狐彰大叫道:“不!司马姑娘,你快逃!”

令狐玉兰听了更怒,重重一脚将令狐彰踢出一丈开外,尖笑一声道:“你不杀,我来杀便了!”

就在这时,司马丝丝的金钱镖出手了,但见她右手向前一送,五枚金钱镖电奔也似地袭向令狐玉兰前身五处穴道!令狐玉兰冷笑一声,一直抱在怀中的铁琵琶猛然挥出,“叮……”然一片锐响,五枚金钱镖全被她的铁琵琶挡开,似火星迸飞开去。

她紧接着欺身疾上,掉转铁琵琶撞向司马丝丝的面门,出招奇快无比!

司马丝丝来不及再发出金钱镖,手上又无其他武器,不敢用手去挡,只得顿足纵退。

“小贱人,你死定了!”

令狐玉兰如影随形紧蹑而上,几乎就在司马丝丝的双脚落到地上的同时,她的铁琵琶已自司马丝丝的头上砸了下去。

令狐彰一看就知司马丝丝逃不过这一击,惊得嘶声大叫道:“不要杀她!”

司马丝丝也知自己无法躲过,心头一惊,只好闭目等死——

说射迟,那时快,蓦听得“砰”然一声巨响,令狐玉兰的铁琵琶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应声往旁荡去!

瞬间,一条人影从林中射出,来人身法十分快速,只一眨眼便已飞到司马丝丝身侧,再一眨眼便已揽着司马丝丝破空飞去,投入对面的树林里去了!

令狐玉兰不防有此,待要追击已然迟了一步,看见那人揽着司马丝丝逃入树林,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起来。

令狐彰看出那人是铁脚罗汉,心中暗暗惊异,暗忖道:“怎么他铁脚罗汉也到了这里?莫非他也在跟踪我?”

但无论如何,看见司马丝丝被救,他心里是高兴的,虽知如此一来自己又要挨一阵痛殴……

果然,令狐玉兰立刻迁怒到他头上,上前又是一阵猛打猛踢,一边踢打一边谩骂,连许多不该出自她口中的恶毒下流的字眼也都从她口中流了出来。

令狐彰咬牙忍受着,因为他自知不对,觉得自己应该接受这个惩罚。

令狐玉兰踢打他几十下后,心头上的怒火似乎消了,才歇手喝道:“跟我走!”

纵身向西飞去。

刚才,铁脚罗汉揽着司马丝丝往东跑,这会她却往西奔,令狐彰不解其故,但见她没有追杀司马丝丝之意,心中自是欣慰,当即起身跟去。

令狐玉兰沿江一路西奔,跑了几十里路,才在一处山崖上停下来。

她在崖上坐下,掩面哭了起来。

令狐彰见她伤心悲泣,不禁羞愧交加,便上前跪下道:“姑姑,您不要生气,您再打我骂我好了。”

令狐玉兰听了更伤心,道:“打你骂你?姑姑带你去天山含辛茹苦十六年,你说姑姑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要打你骂你么?为了你,姑姑虚度一生青春!为了你,姑姑忍饥受冻,你说姑姑为的是什么?你爹娘死得那么惨,我只道你必会替他们报仇雪恨,哪里知道你竟不当一回事!你本有能力杀死满天林,可是你没有下手,你也有机会杀死铁脚罗汉,可是你竟放弃了,今天晚上,你不但不杀司马天虹的女儿,还反过来……反过来……”

说到这里,已哽咽不能尽言。

令狐彰哭了,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姑姑,我错了!我该死!我该死!”

他说一声“我该死”,猛磕一个头,磕得血都流下来了!

令狐玉兰大生痛惜,一把将他搂入怀中,心肝宝贝也似地紧紧搂住他,悲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忍杀死他们?难道你不想为父母报仇?难道你还看不出他们是一群伪善的人?你太傻了,他们已经知道你是‘天鹤地蛇’的儿子,你不杀他们,他们会反过来杀你的——天哪!大哥大嫂!我对不起你们,谁知道你们的儿子心地这么善良……”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刺入令狐彰的心坎,使得令狐彰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错了,不管铁脚罗汉和满天林等人为人如何,父母之仇无论如何都应该报的,于是他流着眼泪,以坚定的口气道:“姑姑,我会杀死他们的!我这就去找金履祥报仇,这次绝不叫您失望就是!”

语毕,脱出姑姑的怀抱,坚定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司马丝丝和铁脚罗汉也在长江下游一处偏僻的林间交谈……

“你说他叫令狐彰?”

“是的。"

“不叫符俦?”

“不是。”

“他是‘天鹤地蛇’的儿子?”

“刚才他是这样说的。”

“那白发妇人是他的姑姑令狐玉兰?”

“是的……”

铁脚罗汉满面疑惑,连连摇头道:“怪事!怪事!真真是一件大怪事!”

司马丝丝道:“怎么说呢?”

铁脚罗汉道:“老叫化是当年参与围剿‘天鹤地蛇’七人中的一个,虽然当时老叫化不大清楚‘天鹤先生’是不是名叫令狐威武,但是有一点老叫化却十分清楚——他们夫妇没有儿子!”

司马丝丝一怔道:“没有?”

铁脚罗汉很肯定地道:“没有!”

司马丝丝也为之大惑不解,道:“既然‘天鹤地蛇’没有儿子,那令狐玉兰怎么说他是天鹤先生的儿子呢?”

铁脚罗汉道:“所以我说这是一件大怪事,天鹤地蛇根本没有儿子,却在他们死亡二十多年后,忽然冒出一个儿子来了!”

司马丝丝不胜惊异道:“这么说,那是令狐玉兰在哄骗令狐彰了?”

铁脚罗汉点头道:“不错。”

司马丝丝道:“也就是说令狐玉兰要借令狐彰之手来杀死你们七人?”

铁脚罗汉又点头道:“对!”

司马丝丝道:“这我就不懂了,如果令狐彰不是‘天鹤地蛇’的儿子,如果令狐玉兰要借令狐彰之手来杀人,那么为什么令狐玉兰要令狐彰报仇的对象正好是你们七位呢?”

铁脚罗汉苦笑道:“这一点,老叫化也想不通,当年我们七人只联合围剿‘天鹤地蛇’夫妇,除此而外,未再联手对付他人。”

司马丝丝问道:“当年那次围剿,他们夫妇确实都死了?”

铁脚罗汉道:“是的,天鹤先生是被令尊的一枚金钱镖打中,继之被金履祥一剑刺中腹部,便从巫峡之上跌落数十丈深的湍流之中;地蛇夫人在跌落江中之前,也被霸王拳庞德公一拳击中要害,当场吐血!你想想看,在那种情况之下跌人湍流之中还能活么?”

司马丝丝道:“后来有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

铁脚罗汉道:“有的,由于‘天鹤地蛇’积恶如山杀人无数,我们七人打定主意非杀死他们不可,为了确定他们已死,我们一起下山去寻,两天之后终于在下游一处江边发现了他们夫妇的尸体,虽然全身浮肿不复辨认,但从衣着上仍可看出他们确是‘天鹤地蛇’不错。”

司马丝丝又问道:“您老知不知道天鹤先生有个妹妹?”

铁脚罗汉摇头道:“不知道,没听说过。”

司马丝丝道:“刚才您老已见到她了,她像不像昔年的地蛇夫人?”

铁脚罗汉笑着摇头道:“不像!不像!当年的地蛇夫人容貌绝世,比这个令狐玉兰要漂亮多了。”

司马丝丝道:“既然‘天鹤地蛇’没有儿子,那么令狐彰自不可能是他们的儿子,因而令狐玉兰也不可能是令狐彰的姑姑了。但是,说不定令狐玉兰真是天鹤先生的妹妹,她为了要替哥哥和嫂嫂报仇,便教养出令狐彰这么一个青年,您老以为然否?”

铁脚罗汉点点头道:“也有可能,不过……现在最叫人想不通的还是令狐玉兰这种做为,人人都知道‘天鹤地蛇’没有子女,她为什么要这样哄骗令狐彰?难道她不怕这个谎言被拆穿么?”

司马丝丝道:“她对待令狐彰非常严厉,时加打骂,令狐彰几乎已变成一个童养媳,对她的话已深信不疑,也许将来有一天令狐彰会知道受骗,但那时候令狐玉兰的目的只怕已经达成了。”

铁脚罗汉皱眉道:“这很可怕,不过令狐彰似乎是个心地善良的青年,那天老叫化在通天寨救了他一命,当时老叫化没有表明身分;他曾在老叫化面前一再提起‘铁脚罗汉’四个字,敢情他那时是想找老叫化报仇,后来我们在杏花村再度见面……嘿!原来他想杀我,我竟被蒙在鼓里,但他终于没有动手,由此看来,他尚是个是非分明的青年。”

司马丝丝轻轻叹了口气道:“当我知道他与‘天鹤地蛇’有着某种渊源的时候,我便决定不再跟他在一起,如今既知他不是‘天鹤地蛇’的儿子,您看这怎么办呢?”

铁脚罗汉神色凝重地道:“老叫化认为应该赶快让他知道真相,否则万一他下手杀了人,那就很难收拾了。”

司马丝丝道:“正是,此处距剑堡不太远,他今天路过我家,很可能就是要去找金履祥报仇呢!”

铁脚罗汉跳了起来道:“不错!不错!咱们快去通知金履祥防备一下,他若到剑堡,咱们正好吿诉他真相!”

于是,老少俩连夜往剑堡赶去。

当第二天的朝阳在东方天边露面的时候,老少俩已经赶抵剑堡,剑先生金履祥闻报铁脚罗汉到访,连忙亲自出迎,两人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见面自甚欢愉,双方客套一毕,铁脚罗汉便为司马丝丝引见。

金履祥以前也曾见过司马丝丝,只因女大十八变,这一两年司马丝丝已出落得如花似玉,一时竟认不出来,听铁脚罗汉一说,才惊喜地说道:“原来是司马大侠的千金——司马姑娘,听说令尊不幸遇害,这是真的么?”

司马丝丝点点头,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金履祥表情转为严肃,问道:“知不知道杀害令尊的凶手是谁?”

司马丝丝道:“我敢肯定是令狐玉兰!”

金履祥微微一怔道:“令狐玉兰何许人?”

铁脚罗汉插口道:“履祥兄,此非说话之处,咱们入你庄中再作长谈吧!”

三人进入剑堡的客厅坐下,下人献过茶后,司马丝丝和铁脚罗汉便将有关令狐彰的一切说了出来。

剑先生金履祥听得惊骇已极,失声道:“原来他是‘天鹤地蛇’的儿子!可是……金某人从未听说过他们有儿女呀!”

铁脚罗汉道:“此事不用怀疑,老叫化清清楚楚地知道:地蛇夫人并未生子!”

金雇祥惊讶道:“帮主是说:那令狐彰其实并非地蛇夫人所生?”

铁脚罗汉道:“不错,他受了那令狐玉兰的欺骗而已!”

金履祥问道:“那么,那令狐玉兰究系何人?”

“据说她告诉令狐彰她是‘天鹤先生’的妹妹,但这可能也是谎言,老叫化以前也没听说过令狐威武有个妹妹。”

“如果她不是‘天鹤’的妹妹,为何教出一个令狐彰要来找我们报仇?”

“这也正是老叫化想不通的一点,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发现令狐彰是个生性善良正直的青年,咱们必须设法从令狐玉兰的手中将他救出来,不能眼看着他走入歧途。”

金履祥“唔”了一声沉吟道:“他曾函约金某人比剑,说是其师规定他必须击败庞庄主、司马大侠及金某人后,方准他艺满下山,那次金某人未加重视,只派敝堡总管前去迎战,结果他击败了敝堡总管;前一阵子他来到敝堡,指明一定要与金某人比剑,当时金某人因略有不舒,乃命小儿迎战,结果小儿也败在他的木剑之下……看样子他的剑法确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这样一个青年如果误入歧途,只怕真要为武林带来一场大灾难了。”

铁脚罗汉道:“司马姑娘预料他会在这一两天之内前来找你报仇,你打算怎么应付?”

金履祥眉头一皱道:“这件事确实不好应付,老实说他的剑法虽甚神妙,金某人自信还不至于败在他的剑下,问题是他既非‘天鹤地蛇’之子,那分明是那令狐玉兰的一项阴谋,而你们又说他是个好青年,在这种情况之下,金某人出手可就难了,伤了他不好,但败给他也不好,何况他既是打着为父母报仇而来的,不杀死金某人岂肯善罢甘休?”

铁脚罗汉道:“正是,此事确实十分棘手,老叫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司马丝丝道:“他在那白发妇人十六年的教导下,已坚信自己是‘天鹤地蛇’之子,咱们若无证据,要使他相信他不是‘天鹤地蛇’所生一定很难,为今之计,如果他来了,金老前辈只有暂时避不见面,先拖延一阵再说,不知金老前辈已为然否?”

金履祥苦笑道:“他要为父母报仇,金某人如避不见面,传到江湖上去,金某人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摆啊?”

司马丝丝道:“将来水落石出,大家自然明白了。”

金履祥又沉吟有顷,道:“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庙,他若一直不肯离开,或甚至动手伤害敝堡的人,那又该如何?”

司马丝丝道:“他是个很讲道理的人,那白发妇人要他杀我,他一直不肯,说不应该将仇恨延续到第二代,因此他应该不会动手伤害贵堡之人。”

金履祥道:“万一伤害了呢?”

司马丝丝脸上一红道:“他好像还肯听我的话,届时由我来劝劝他看。”

铁脚罗汉道:“履祥兄,我看庞老庄主和少林武当两位掌门人可能尚不知此事,可否由你派人分别去通知他们三人,请他们预为防患,免得发生不幸?”

金履祥点头称善,立刻叫人请来总管皇甫桐,吩咐他派人分别去通知庞德公三人,然后又把儿子英锋叫人厅,告诉他一切,嘱他防备令狐彰前来寻仇。

刚刚交代完,一个堡丁匆匆跑人客厅,向金履祥报告道:“启禀老爷,那位叫令狐彰的青年又来了,在庄门外等着要见老爷呢!"

金履祥面色一变道:“还有谁?”

堡丁道:“只他一个。”

金履祥“嗯”了一声,转对铁脚罗汉和司马丝丝苦笑道:“来得好快啊!”

铁脚罗汉神色凝重,道:“就照司马姑娘的意见试试如何?”

金履祥点点头,便向儿子金英锋交代了一番,最后说道:“记住,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切勿与他动手,态度尽量客气有礼!”

“是!”

于是,金英锋来到剑堡门口。

一眼望去,只见令狐彰凶神恶煞站在那里,全身布满腾腾杀气!

这是可以理解的,他姑姑的伤心痛苦给了他很大的剌激,想到姑姑辛辛苦苦将自己教养成人,目的就只希望自己为父母报仇,而自己已见过了三个仇人,却一个也未予伤害,觉得自己太懦弱无能了,这样下去如何吿慰父母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含辛茹苦的姑姑?

因此,今天来到剑堡,他下定决心要杀死剑先生金履祥。

金英锋曾经败在他的剑下,已知他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故不敢造次,当下快步迎上,含笑抱拳道:“不知令狐仁兄驾到,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令狐彰淡然道:“少堡主不用客气。”

金英锋笑问道:“足下重临敝堡,不知有何赐教?”

令狐彰道:“我要见令尊,请他出来吧!”

金英锋道:“很抱歉,家父已于日前因事外出,此刻不在堡中,足下有什么贵干,跟在下说也是一样。”

令狐彰一怔道:“令尊不在?”

金英锋道:“是的。”

令狐彰问道:“何处去了?”

金英锋道:“说是去蜀北拜访一位老友,约两三个月才能回来。”

令狐彰本是怀着坚定的杀人意志而来的,却未料到金履祥竟然不在堡中,不禁有一种走了落招之感,大为不悦道:“真的么?”

若是换了别人,金英锋非当场摆下脸色不可,但现在他不敢,反而客客气气地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们没有骗你的必要啊!”

令狐彰再问道:“出门几天了?”

金英锋道:“前天才出门的。”

令狐彰道:“蜀北的什么地方?”

金英锋道:“家父没说清楚,好像那是一位多年未见面的朋友,家父忽然想念起他来,便说要去找一找看——足下有何贵干,不能跟在下一说么?”

令狐彰沉默有顷,冷冷答道:“不能,我过两三个月再来便是。”

语毕,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五天之后,令狐彰一马来到庞家庄,仍然充满强烈的杀人决心,要拿霸王拳庞德公开刀——

“请问,庞老庄主在么?”

“不在。”

“不在?”

“是的。”

“哪里去了?”

“云南。”

“云南的什么地方?”

“不大清楚。”

“几时回来?”

“快则一二个月,慢则三四个月。”

“你是……?”

“我是庞家庄的老管家。”

“你认得我么?”

“当然认得,几个月前,你令狐少侠曾来敝庄与我们老爷子比武,怎么会不认得呢!”

“庞老爷子的儿子呢?”

“最小的一个在庄中,令狐少侠要见他的话,我这就进去通报。”

“这……不必了,我过些日子再来。”

令狐彰怏怏然拨转马头,心中懊丧极了。

为什么这样不巧?为什么剑先生金履祥和霸王拳庞德公都不在家?难道他们知悉我要来报仇而避去他处?不,他们不可能知道,就算司马丝丝或铁脚罗汉赶来通知,那也不可能赶在我的前面,何况以金、庞两人的名气和地位,他们怎么好意思逃避呢?

这样一想,他便认定了金、庞两人乃是凑巧不在家,并非故意躲避,于是决定转往少林寺找那无为禅师报仇。

离开庞家庄的第二天,中午经过一处市镇,他下马进入一家饭馆打尖。

堂倌刚将酒菜端上他的桌子,忽见一个小姑娘走进饭馆,他一见大喜道:“司马姑娘!”

走进饭馆的这个小姑娘,正是司马丝丝。

她见令狐彰在座,脸色一变,转身便要出去,令狐彰急忙离座追上道:“司马姑娘,你怎么到了这里?”

司马丝丝冷冷道:“你姑姑要杀我,我还能待在家里么?”

令狐彰忙道:“先别提那件事,咱们一道吃饭好不好?”

司马丝丝回头望望饭馆,问道:“你姑姑没跟你在一起?”

令狐彰道:“没有!没有!”

司马丝丝冷冷瞅着他道:“你不杀我?”

令狐彰道:“你看我会么?”

司马丝丝道:“好吧,我也想跟你谈谈……”

于是,两人回到座头上,面对面坐了下来。

令狐彰叫堂倌端来白饭,便与她边吃边谈起来:“那天救你的人是铁脚罗汉吧?”

司马丝丝轻嗯一声。

令狐彰欣慰地道:“幸好是他来了,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司马丝丝道:“要不是铁脚罗汉及时出现,我已死了,是不?”

令狐彰心头一懔道:“这个……”

司马丝丝道:“那时你根本没打算救我,是不?”

令狐彰面色通红道:“我不是不想救,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是知道的,我姑姑脾气很坏……”

司马丝丝冷笑道:“我觉得很奇怪,她说你父母被我爹等七人所杀,而急着想报仇的反而是她而不是你,你觉不觉得她太反常?”

令狐彰叹道:“这也不能怪她……”

司马丝丝道:“铁脚罗汉告诉我一件事,你听了也许不会相信。”

令狐彰问道:“他说什么?”

司马丝丝道:“他承认当年与无为禅师、玉虚真人、剑先生金履祥、霸王拳庞德公、金刀大侠满天林及我爹七人在巫峡之上围杀‘天鹤地蛇’两人,但是他说‘天鹤地蛇’并无子女。”

令狐彰愕然道:“什么?”

司马丝丝道:“他很肯定地告诉我:‘天鹤先生’和‘地蛇夫人’没有儿子!”

令狐彰大怒道:“胡说!”

司马丝丝道:“胡说么?”

令狐彰感到自己受到莫大的侮辱,面上起了愤怒的痉挛,心火熊熊,沉声道:“当然是胡说!我是他们的儿子,这是我姑姑告诉我的,难道我姑姑会骗我不成?”

司马丝丝神色冷静地道:“她真是你姑姑么?”

令狐彰本来对她有着一份特别感情,这时听了她的话,忽然对她憎恶起来,愤怒地一瞪眼道:“她当然是我姑姑!如果她不是我姑姑,她为什么要牺牲一生青春带我上天山教我十六年的武功?”

司马丝丝道:“也许她要利用你来报仇。”

令狐彰对她怒目而视道:“利用我来报仇?她要我杀的七人就是当年在巫峡之上杀害我父母的七人!这怎么说是利用我来报仇?她还不老,她的武功无人能及,如果仇恨是她的,她可以自己动手,何必利用我来报仇?”

他的鼻孔张大冒气,以无比愤怒和憎恶的目光盯着司马丝丝,冷冷一笑道:“司马姑娘,我对你本有一份好感,现在这份好感没有了,你请吧!”

司马丝丝并不生气,缓缓站起道:“你对我怎样那是你的事,我刚才说的也不是我自己无中生有,铁脚罗汉还说知道‘天鹤地蛇’没有儿子的不只他一人,你不妨自己去打听打听——对了,天地二丑当年跟随‘天鹤地蛇’甚久,他们一定知道‘天鹤地蛇’有没有儿子,你去问问他们好了!”

令狐彰一哼道:“他们死了!”

司马丝丝微惊道:“怎么死了呢?”

令狐彰咬着嘴唇道:“被那个神秘人物杀了!”

司马丝丝问道:“哪个神秘人物?”

令狐彰道:“就是杀死令尊那人!”

司马丝丝道:“你亲眼看见的?”

令狐彰道:“不是!”

司马丝丝道:“那你怎知天地二丑是被那个‘神秘人物’杀死的呢?”

令狐彰道:“杀人手法相同!”

司马丝丝微微冷笑道:“你一直认为有个‘神秘人物’跟着你,只不过我想的那人与你想象的那人不一样,我认为天地二丑的死,很可能是被人杀以灭口!”

令狐彰又一瞪眼道:“何谓杀以灭口?”

司马丝丝道:“因为他们是‘天鹤地蛇’的仆人,他们对‘天鹤地蛇’的一切必定十分清楚,那人不愿你从他们口中知道‘天鹤地蛇’太多的事情,因此便把他们杀死了。”

令狐彰怒火再起,道:“你是指我姑姑?”

司马丝丝道:“这该由你自己去想了——我走了,谢谢你的一碗饭!”

语毕,一径走出饭馆而去。

令狐彰又惊又怒,哪有心情再饮食,随即付账而出,上马追上司马丝丝,沉声道:“司马丝丝,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好姑娘,想不到你心机这么恶毒,竟要离间我和我姑姑的感情,你太可恶了!”

司马丝丝冷然不答,一路向镇外走去。

令狐彰怒问道:“告诉我铁脚罗汉在哪里?我要去找他算账!”

司马丝丝充耳不闻。

令狐彰又怒问道:“前几天我去找金老贼,他不在堡中,昨天我去找庞老贼,他也不在庄上,是不是你通知他们回避了?”

司马丝丝仍不开口。

令狐彰大怒道:“你说话呀!是你在破坏我的报仇行动,是不是?”

司马丝丝倏地驻足,也对他怒目而视道:“令狐彰,你要不要脸?”

令狐彰道:“我怎么不要脸?”

司马丝丝道:“刚才你赶我走,我走了,而你现在却又追上来纠缠不休,这是什么意思?”

令狐彰道:“我要你回答问题!"

司马丝丝冷笑道:“笑话!我是你什么人?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令狐彰道:“你……”

司马丝丝也对他一瞪眼道:“我怎样?”

令狐彰又气又急,涨红了脸道:“你……你无中生有,胡说八道,我非要问清楚不可!”

司马丝丝道:“我怎么无中生有?又怎么胡说八道?”

令狐彰道:“你说‘天鹤地蛇’没有儿子,这就是无中生有!这就是胡说八道!”

司马丝丝仰脸冷冷一笑道:“好吧!就算我是无中生有,是胡说八道,现在你要怎样?”

令狐彰道:“我……”

司马丝丝道:“要杀我么?那就请动手便是!反正我知道不会活太久了,你不杀我,我迟早也要死在那女人的手里!”

令狐彰胸中当真充满杀气,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司马丝丝,他却鼓不起下手的勇气,因此只是愤怒地瞪视着她,干发脾气。

司马丝丝笑了笑道:“如果你不杀我,我可要走了!不过在走之前,我要劝告你一句:当你要为父母报仇之前,最好先査清楚你父母是谁!”

语毕,微笑摆摆手,随即姗姗而去。

令狐彰呆在街上,直到司马丝丝消失不见,直到发觉有不少人对自己投来惊异的眼光时,才策马驰离那小镇。

一路飞驰出镇,不知不觉放慢下来,又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他无意识地下了马,在路旁坐下,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浑浑噩噩的,只觉自己好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在梦幻般的思潮中浮沉漂流……

——千手怪侠司马天虹死于何人之手?

——天地二丑又为何被杀?

——天鹤地蛇当真没有子女么?

——难道司马丝丝说的一切……不!不!不!姑姑不会骗我!她养我教我,牺牲一生青春,在那冰天雪地的天山绝顶与我共同吃苦十六年,难道她的目的只为了把我塑造成一个可利用来达到她个人目的的一个傀儡?

——不!不!绝对不是的!司马丝丝那样说,全是因为她认定父亲被姑姑所杀,心中怀恨,因此才造遥生事,企图离间我和姑姑的感情!

这是他得到的一个结论,可是这个结论并未使他的精神振作起来,他仍然满怀沮丧,心情郁闷,茫茫然无所适从……

他默默地坐着,一直到暮烟四合,才发觉自己已坐了半天,当即起身上马,又觉自己脸上凉凉的,举手一抹,竟抹到一巴掌的泪水,不禁为之愕然道:“咦,我怎么哭了?”

“是啊!你怎么哭了?”

蓦然,身后有人接上这么一句话。

令狐彰一呆,跟着背脊一阵冷悚悚的,因为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

来的,正是他姑姑令狐玉兰。

他连忙下马,勉强在睑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姑姑,您不是说要去静心禅院么?”

令狐玉兰冷冷道:“我不放心,我怕你应付不了江湖上的险诈,如今果然被我料对了!”

令狐彰心中发虚道:“姑姑料到了什么?”

令狐玉兰道:“你遇上那丫头,然后你在这里呆坐了半天,是不是那丫头跟你说了些什么话?”

令狐彰道:“没……没什么。”

令狐玉兰神色冷峻地道:“她一定跟你说了些什么话,才弄得你失魂落魄似的!她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令狐彰嗫嚅道:“她……她说……”

令狐玉兰怒道:“不要吞吞吐吐,快说!”

令狐彰道:“她……她胡说八道,竟说‘天鹤地蛇’没有儿女。”

令狐玉兰面孔一阵收缩,也由于面孔的收缩,那对眼睛便显得特别的大,目中所射出的寒芒也特别的可怕:“你相信了?”

令狐彰接触到她的目光时,心弦为之颤栗起来,忙道:“不,我怎么会相信她的话呢!”

令狐玉兰冷冷道:“既然不相信她的话,为什么老在这儿呆坐?为什么哭了?”

令狐彰低下头道:“我……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对她……姑姑,我不敢骗您,我对她很有好感,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好姑娘,却没想到……唉!我就是为了这个伤心。”

令狐玉兰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很喜欢她,今天才发现她不是个纯洁的姑娘?”

令狐彰点头道:“正是。”

令狐玉兰道:“这不是很好么?”

令狐彰道:“很好?”

令狐玉兰道:‘不错,你既已知道她不是个纯洁的姑娘,自然不会再喜欢她了;既然不喜欢她了,又何必伤心呢?”

令狐彰道:“是,姑姑说得是,我不再伤心了。”

令狐玉兰轻叹一声道:“彰儿,你实在很叫姑姑伤心!姑姑原以为你很快就能为你父母报仇雪恨,却不料你竟将血海深仇摆在一边,反而爱上一个仇家之女,为情所苦!早知道你这样不关心父母的冤仇,姑姑何必浪掷一生青春——”

令狐彰连忙跪下,惶恐地道:“姑姑,您别生气,彰儿从现在起绝不再为儿女私情所惑,决心全力为父母报仇了!”

令狐玉兰冷淡地道:“那就起来吧。”

令狐彰站了起来。

“你计划怎么去进行?”

“彰儿打算去少林寺找无为禅师报仇,然后再转赴武当山——这样好不好?"

“为什么不先找金履祥和庞德公?”

“他们不在家。"

“你确定他们不在家么?”

“这个……”

“彰儿,你太老实了,人家随便一句话,你便深信不疑,似这般情形,只怕再过十年也报不成仇。”

“姑姑是说:金履祥和庞德公其实都在家中?”

“不错,你被骗了。”

“可恶!”

“你若不信,不妨出手伤他们几个门下,打了小的,老的一定会出来。”

“可是,他们并不知我要去报仇,为什么要避不见面呢?”

“依我看,司马丝丝或满天林一定已将你的身世来历通知金履祥等五人,他们怕死在你的剑下,因此来个避不见面。”

“哼,避不见面就能解决么?”

“他们不敢正面与你交锋,却可暗中对付你,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太多了,所以从今以后你要特别的小心,否则只怕会死得不明不白!”

“是,彰儿谨记在心。”

“少林武当暂时勿去,这两大门派人多势众,你孤身一人上山寻仇十分危险,还是先去找庞、金、满和铁脚罗汉四人,先干掉这四人,再慢慢设法对付无为禅师和玉虚真人。”

“是。”

“记住,出手不要留情,也别跟他们讲道理,见人就杀!”

“是!”

于是,令狐彰又来到了庞家庄。

这次,他真的下定决心要蛮干一番了,他相信姑姑的说法正确,霸王拳庞德公必在他的庄中,先打小的,老的一定会出来。

哪知来到庄门口,意外地却不见一人现身,一眼望去,偌大一座庞家庄竟然变得静悄悄的,好像成了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城。

令狐彰心头一沉,暗忖道:“哼,莫非庞老贼举家潜逃了?他是名满天下的武林高手,会因惧怕我来寻仇而举家潜逃么?”

思忖一闪,随即纵身扑入庄中。

几个起落,已到庄中前厅外面的一片晒谷场上,一看近处亦无一人,已知霸王拳庞德公果然举家潜逃了,这使他大为愤怒,忍不住厉声道:“姓庞的!你逃不了的!不论你逃到何处,我不找到你绝不罢休,你还是出来和我做个了断吧!”

他拔剑冲人前厅,见厅中无人,立即转人后面的客厅,一看也没有人在,恨得挥剑猛劈厅上家具,将一张桌子劈成碎片。

然后,他再转人后院搜索,踢开每一间厢房的门,最后在厨房后面的一间柴房中找到了一个老人……

老人发须皆白,看样子已高龄八十几,穿着普通,似是庞家庄的老仆。

他正蹲在地上用一只小石臼捣落花生,当令狐彰走近他跟前之际,他才发觉有人进来。他抬起头来,瞪着一对雾翳的眼珠子,问道:“找谁?”

他的牙齿已掉光了,口舌混浊不淸。

令狐彰问道:“你是庞德公的什么人?”

老人侧耳大声道:“你说什么?”

令狐彰知他重听,便靠近他耳边大声道:“你是庞德公的什么人?”

老人“哦”了一声道:“我叫石爷爷,我那已死的老伴是庞老庄主的奶妈,你说我该是庞老庄主的什么人呀?”

令狐彰大声问道:“庞老庄主哪里去了?”

老人道:“搬走了!昨天夜里走的,他要带我一起走,我说我不走,我老了!我在这庞家庄住了二十多年,一向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

他颤巍巍地站起,捧着小石臼走去一张小桌前,将捣碎的落花生倒人碗里,然后在一张竹椅上坐下,长吁一声道:“真没来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家,我老了,这把老骨头注定要撒在这里,我才不搬呢!”

令狐彰又问道:“他们搬去何处?”

老人又侧耳大声道:“你说什么?你大声一点,我耳朵聋了,听不清楚!”

令狐彰便上前在他耳边大声地问。

老人摇头道:“我不知道!庞老庄主没告诉我,他一迭地要我跟他走,我说我不走,我老了,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

又是同样的话。

令狐彰道:“庞老庄主为什么要搬家?”

老人道:“他说这里风水不好,我说你别听信那些风水先生的鬼话!这地方有什么不好?这地方太好了!自从那一年他在这里盖了这座庞家庄,也没见一人生过病,我那老伴是在这庄上病死的不错,可是她活了八十一岁才死的,那是寿终正寝呀!”

令狐彰道:“他应该告诉你,他要搬去何处才对吧?”

老人冷笑道:“没有!他没说,我也不问,我今年八十七了,要死就死在这里!要我离开这里?嘿嘿,门都没有!”

令狐彰道:“这庄上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留在这里?”

老人道:“还有一只狗!那只老狗也老了,走不动了,刚刚还看见它在外面晃荡,这会不知躲到哪里去啦!”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该问令狐彰的姓名和来意,便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姓氏?打哪里来的?你有什么事呀?”

令狐彰已看出不可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也就没心情回答他的话,当下摇摇头,转身走出去。

老人大声道:“小伙子,你别瞧不起我石爷爷!你有什么事只管说给我听!我石爷爷还做得了主,当年我石爷爷也曾跟庞老庄主闯过几年江湖哩!”

令狐彰一听此言,心头一动,便转回问道:“你老练过武功么?”

老人咧嘴笑道:“当然练过啦!当年我石爷爷的霸王拳虽然没有庞老庄主那样的火候,等闲之辈可也近不了我的身!后来……后来我年纪大了,只好窝在庄上,唉!有道是拳不离手,十多年不打拳,如今已经不行啦!”

令狐彰道:"你确曾跟随庞老庄主闯过江湖?”

老人道:“是呀!我跟他走了好几年,亲眼见他惩治过许多黑道人物。哈哈!提起这桩事真是过瘾!庞老庄主是吃我老伴的奶长大的,我老伴力气很大,她年轻的时候,挑两三百斤走十几里路,脸不红气不喘,真他妈的厉害!庞老庄主吃了我老伴的奶水,所以他力气也很大,他打人从来不发第二拳,都是一拳一个,有一回碰上一个山东大汉,那家伙身高七尺,体健如牛,人家叫他为王神力,可是碰上我们庞老庄主——”

令狐彰听得不耐,打断他的话道:“当年庞老庄主和‘剑先生’、‘千手怪侠’等六人围攻‘天鹤地蛇’那一仗,你在不在现场?”

老人一拍大腿道:“在哪!他们在巫峡之上厮杀,我就躲在附近观战,那一战真是惊天动地,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惨烈的搏斗,那‘天鹤地蛇’真他妈的厉害,他们夫妇两个对七个,居然支持了半天才落败,你说他们夫妇可怕不可怕?幸好那一战他们夫妇终于恶贯满盈,要不真不知还有多少人要惨死在他们手里!”

令狐彰很不是味道,淡淡地问道:"天鹤先生和地蛇夫人那样可恶么?”

老人神色一正道:“不错,他们夫妇心黑手辣无恶不作,当年死在他们手里的人真是不计其数,因此才引起武林公愤,总算恶有恶报,夫妇俩双双葬身江中,死无葬身之地!”

令狐彰皱了皱眉道:“所谓心黑手辣无恶不作,谁看见了?武林中的是非本来就弄不清的!依我看,当年的天鹤地蛇由于武功举世无匹,名气太大,因此遭人嫉妒——”

老人又听不清楚,大声道:“你说什么呀?”

令狐彰觉得跟他说这些没用,当下转变话题,大声道:“天鹤地蛇有没有儿女?”

老人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要是他们有儿女的话,那也应该一并打杀才是,天鹤地蛇生的儿子一定也不是好东西!”

令狐彰心中甚怒,忍不住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要不是看你老掉了牙,我不一剑砍下你的脑袋才怪呢!”

老人歪头问道:“你说什么呀?”

令狐彰不答,转身走出柴房,又去四处寻找一番,确定庄中已无第二人,才怏怏走出庞家庄。

跨上坐骑,脑中闪起的念头是:“去剑堡!看看那金老贼是不是也举家潜逃了?”

数日后——

令狐彰重临剑堡,骑在马上远远望去,看见堡中有人在走动,心中甚喜,当即催骑驰过去。

到达堡门,堡丁发现又是他来了,连忙跑去通报,不一会金英锋又从堡中赶出来,他面上微露惊异,抱拳道:“令狐仁兄重来敝堡,有何指教?”

令狐彰下马道:“求见令尊大人。”

金英锋道:“抱歉,家父尚未回堡呢。”

令狐彰冷冷一笑道:“只怕是躲在堡中不敢出来和我相见吧?”

金英锋哈哈笑道:"足下何出此言?家父一生会过的武林高人不计其数,怎么说不敢出来和一个名不见经传——”

“砰!”

他的胸口挨了一记剑鞘的撞击,登时一连颠出七八步。

他实在没有看清楚令狐彰这一招是怎么发出的,好像一眨眼间,本来在令狐彰手上的那柄剑,突然就到了自己胸上,而且这一撞的力量大得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一摸胸口,面色大变,原来一根助骨断了!

金履祥是当今武林的第一剑术名家,他的门下没有庸手,个个都能在江湖上独当一面,而作为他儿子的金英锋,其剑术造诣在他们剑堡中已是一人之下而已,但今天竟躲不过令狐彰的一招撞击,叫他怎不为之惊怒交迸?

他勃然大怒,厉声道:“令狐彰!你三番两次前来敝堡寻衅,究竟所为何来?”

令狐彰冷冷道:“我要见你父亲,今天叫我见着便罢,否则便将剑堡夷为平地!”

这时候,几个剑堡门下闻声赶了过来,他们发现少堡主面色苍白,分明受了内伤,其中一个连忙上前搀扶着他,另三人则拔剑欺向令狐彰,准备动手。

金英锋吼叫道:“大伙儿一起上!把这小子剁成肉酱!”

“是!”

三剑士三柄利剑一齐出手,疾刺而出。

令狐彰不退反进,好像一只蝴蝶飞入花丛,穿入了对方三人的剑招中,接着一声大喝,便闻“铮”的一响,一个剑士手上的长剑已被磕飞,紧接着“砰砰”两响,一个中掌倒地,一个被踢得在空中打了三个筋斗,摔跌在数丈开外。

攻击在一瞬间完成,没有一个看出他发的什么招式,连金英锋也没看清楚!

“好俊的功夫!”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喝彩,跟着一条人影从天而降,飘落在令狐彰跟前。

原来是剑堡的总管,上次冒充金履祥在河床上接受令狐彰挑战的皇甫桐。

今天,他手上有一柄剑。

令狐彰冷笑道:“皇甫总管,上次在河床上多有得罪,那天在下若知你是冒牌货,绝不敢下重手。”

皇甫桐哈哈大笑道:“老弟莫冷嘲热讽,你一再前来剑堡寻衅必有原因,今天何不开门见山,把来意说给老夫听听?”

令狐彰道:“我要见金履祥。”

皇甫桐问道:“上次不是见过了么?”

令狐彰道:“上次是讨教剑术,这次不是!”

皇甫桐道:“这次要干什么?”

令狐彰道:“这次要他的项上人头!”

皇甫桐沉着一笑道:“杀人总要有充分的理由,你有么?”

令狐彰道:“有!”

皇甫桐道:“说来听听。"

令狐彰冷笑道:“你又要冒充‘剑先生’么?”

皇甫桐道:“我们堡主不在,我是剑堡的总管,有权处理一切!”

令狐彰道:“我知道他在堡中,只是不敢出来见我罢了。”

皇甫桐脸色一沉道:“小子,你太目中无人了,凭你这块料,还不配谒见我们堡主!”

令狐彰道:“怎样才配?”

皇甫桐道:“怎样都不配!”

令狐彰“刷”地拔出阎王剑,沉声道:“今天见不到金老贼,我便叫你们剑堡片甲不留!”

皇甫桐一见他手上的剑,面色一变道:“原来前往少林寺盗取‘死亡之剑’的人果然是你!令狐彰,你本是个好青年,为何要干这种人神共愤的事?”

令狐彰冷冷道:“何谓人神共愤?”

皇甫桐一指他手上的剑道:“你手上这柄剑,原是昔年‘天鹤先生’大造杀孽的魔剑,死在此剑之下的有上千人之多,当年敝堡主等七人为替武林除害,七人联手才将‘天鹤地蛇’剪除,他们为祈求武林永久安宁,乃定此剑为‘死亡之剑’,将之埋葬于少林寺外,你为什么将它挖掘出来?”

令狐彰道:“你见过当年的‘天鹤地蛇’么?”

皇甫桐道:“老夫未见过,不过他们夫妇积恶如山,人人皆知!”

令狐彰目中射出愤怒的光芒,道:"眼见是实,耳闻是虚,亏你皇甫桐活了这把年纪,连这个都不懂?”

他高举阎王剑,咬牙切齿道:“告诉你!这不是魔剑,这是阎王剑!当年的‘天鹤地蛇’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是一对神仙侠侣!也许他们当年确实杀了不少人,但他们杀的都是该死的人!金老贼七人由于嫉妒他们的成就,便联合起来杀害了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又编造许多恶毒的谣言来中伤他们——这就是当年的事实真相!”

皇甫桐道:“你怎知你所说的才是事实?你今年多大年纪?你刚刚还说眼见是实耳闻是虚,你今年才不过二十多岁,怎敢一口咬定——”

令狐彰不愿再听下去了,怕听得太多又会动摇自己的意志,因此大喝道:“少废话,看剑!”

飘身吐剑,疾攻而上。

皇甫桐是剑堡的总管,他的经验和功力都比金英锋强得多,因此当令狐彰的双肩耸动之际,他的长剑便已出鞘——

只一瞬间,空中剑光如电闪动,没有一人看出他们所发的剑招,只听到一片震耳欲聋的“铮铮”之声,连续不断地响了二十几下。

然后,才见双方身形一分,各自跃退寻丈,就像两只斗鸡经过第一回合的搏斗,而暂时分开准备第二回合的搏斗。

两人四目相对,横剑胸前,在空地上游步绕圈,皇甫桐态度冷静沉着,毫无躁急之象,令狐彰则两眼发红,满面杀气,好像一只野性大发的狮子。

蓦地,令狐彰再度抢前吐剑攻击,一声大喝之下,又一口气攻出七剑。

剑剑凌厉,如雷电交加。

皇甫桐运剑招架,以最快速的动作挡开了他的前面六剑,最后一剑却已来不及破解,迫得只好顿足往后纵退。

令狐彰如影随形紧逼而上,三度发出快剑,而且比前两次更猛烈诡奇!

这次,皇甫桐挡到第五剑时,已闹得手忙脚乱,再也无法封挡令狐彰的攻击,只好再往后纵退。

令狐彰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第四度抢前攻击,仍是一连串的,有如连珠炮般的进击。

这次,皇甫桐只接了三剑,就被迫纵退。

令狐彰五度进击。

皇甫桐只接了一剑,随即仰身暴退。

“别走!”

令狐彰厉叱一声,身如怒矢投射,剑似长虹疾吐,紧蹑而上——

就在此际,异变陡生。

当令狐彰扑上三四丈,势尽而落到地上时,地面上突然飞起一面大网。

这面大网似是预先设置的,它摊开埋在浅浅的尘土下,正等着令狐彰踏上之时,埋伏在两边的人便将网子拉起一翻,令狐彰便成了入网之鱼。

即使是三头六臂的人,突然遭遇这个意外时,也会闹个措手不及,令狐彰经验不丰,更是无法脱逃;他正想挥剑破网,全身已被网子紧紧裹住,情形就如飞虫碰上蜘蛛网,再也使不出力气。

事实上,他即使能破网而出,也一样逃脱不得,因为就在他奋力挣扎之际,头上已挨了重重的一棍,登时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

令狐彰发现全身被紧紧绑在一支木桩上,眼前有一盏油灯,照着一间阴暗的地下室。

他一看就知身在地下室中,因为它四面无窗户,只有对面一道木梯从上而下,而且室内充满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

再定睛一看,左边一排站着四个人,他们是剑先生金履祥、霸王拳庞德公、铁脚罗汉、司马丝丝。

令狐彰见到他们四人,心中便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中了他们有计划的安排,这使他更认定他们是一群奸诈之辈,但他没有因此而勃然大怒,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之感。

在这之前,由于司马丝丝一再地陈述当年“天鹤地蛇”如何如何,颇使他如坠五里雾中,多少有些怀疑姑姑所说一切的真实性;而现在,一见他们四人在一起,自己的被擒无疑是他们有计划的安排所造成的,因此所有的疑虑已告澄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已然分得清清楚楚,今后再不会为此困惑了,所以他感到精神上获得解脱,心中十分高兴。

金履祥四人见他醒来,以为他会愤怒谩骂,及至见他面露微笑愉快状,不禁大感意外;四人相覷一眼,便由金履祥开口说话:“令狐彰,老夫首先为日间之事向你致歉,照说我们不该使计擒你,但为了想好好跟你谈谈,只好出此下策……”

令狐彰冷冷一笑道:“我倒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

金履祥道:“有的,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弄明白。”

令狐彰道:“我已落人你们手中,你们可以在此杀了我,一切不就解决了么?”

金展祥道:“不错,我们可以这样做,但问题在于:我们自信与你毫无过节,没有杀你的理由。”

他一指司马丝丝,含笑道:“听了这位司马姑娘的叙述,老夫才知道你要找我们报仇,现在老夫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当年我们七人确曾联手围剿‘天鹤地蛇’于巫峡之上,而且将他们夫妇打落江中,事后证实他们夫妇一起身亡,这是事实,我们不想抵赖否认。”

令狐彰冷冷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金履祥轻咳一声,面上微露苦笑道:“听说你是由一位名叫令狐玉兰的女士养大的?”

令狐彰道:“不错。”

金履祥问道:“她是你姑姑?”

令狐彰道:“对。”

金履祥又问道:“她真是‘天鹤先生’的妹妹么?”

令狐彰点头。

“有何证据?”

“这不需要证据!”

“她说你是‘天鹤地蛇’所生的儿子,也不需要证据?”

“不错!”

“老弟,你这样坚信她的话,只因为她是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之人,你对她自然怀有一份亲情,所以我们不怪你无知,但就我们所知,天鹤并无妹妹,就算有的话,她今年应已五十多岁,绝对不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

“其次,我们还知道‘天鹤地蛇’当年被诛之前,并未生有儿女。”

令狐彰怒火冒了起来,骂道:“老匹夫!你这种话我已听过一两次了!你们杀害了我父母,现在又想离间我和我姑姑的亲情,真亏你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敢情是阴险卑鄙的小人!”

金履祥眉头一皱,状甚生气。

铁脚罗汉开口笑道:“令狐彰,你听我老叫化一言:你的身手非常了得,也许,我们应该承认凭真功夫制服不了你,但是现在你已落入我们手中,如果我们确知你是‘天鹤地蛇’的儿子,那么我们的确不必跟你多说废话,一棍子打死你,剪除后患干净得多,这一点你想通了没有?”

令狐彰怒道:“你们当然可以这样做,你们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铁脚罗汉道:“我们不这样做,正因确知你不是‘天鹤地蛇’的儿子,而且我们知道你心地不坏,实在不忍心下手杀你啊!”

令狐彰冷笑道:用不着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当年你们为了要杀害我父母,就先造谣中伤我父母,你们是一群伪君子!”

铁脚罗汉道:“好,那么你今天落人我们手中,并无外人见到,你说我们何必费口舌哄骗你而不索性一棍子打死你呢?”

令狐彰道:“我明白你们的诡计,你们不立刻杀我,无非想利用我为人质,逼我姑姑现身,以便一网打尽罢了!”

铁脚罗汉听了这话,回对金、庞二老和司马丝丝苦笑道:“这小子中毒已深,看样子不论咱们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了。”

霸王拳庞德公心情沉重地“哼”出一声,道:“令狐彰,你仔细听着,若非司马姑娘力陈你心地善良,老夫一听你是‘天鹤地蛇’的儿子,那是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绝不姑息养奸!”

令狐彰道:“那你就杀呀!”

庞德公怒道:“小子,你讲不讲道理?”

令狐彰道:“不讲!”

这句话冲口而出之后,他也为自己的蛮不讲理而微感讶异,可是他确实不想再跟任何人讲道理了,他觉得讲道理好痛苦,他宁愿死掉也不要讲道理。

庞德公闻言之下,突然哈哈大笑道:“好!老夫现在相信你是‘天鹤地蛇’所生的儿子了!当年的‘天鹤地蛇’也跟你小子一样蛮不讲理,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

说到这里,转对金履祥和铁脚罗汉笑道:“二位,也许当年的‘天鹤地蛇’确曾生有一子,他们夫妇在生下此子后,便将他交给令狐玉兰抚养,因此咱们才不知道。”

语声一顿,继而冷笑道:“既然他是‘天鹤地蛇’的儿子,妖孽之后,若不剪除,后患必然无穷,我看这件事就由我庞某人来办好了!”

说罢,便要发拳打死令狐彰。

司马丝丝忙道:“且慢!”

庞德公道:"司马姑娘有意见么?”

司马丝丝道:“是的,他是不是‘天鹤地蛇’的儿子,不能仅凭臆测,万一他不是地蛇夫人所生,而是那令狐玉兰从某户人家偷来的小孩养大的,您庞老爷子今天一拳打死他岂不是……”

庞德公一笑道:“司马姑娘说得是,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呢?”

司马丝丝对令狐彰投出一个嗔怨的眼光,道:“我们说的话他一点也不相信,侄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金履祥道:“老夫倒有个主意,此子去少林寺盗取‘死亡之剑’,又先后打伤了少林二僧,咱们不如将他带去少林寺,由无为禅师发落。”

铁脚罗汉一拍手道:“好主意!”

庞德公笑道:金堡主这主意极佳,咱们就这么办好了!”

司马丝丝道:“此处距少林寺甚远,咱们又不是公门中人,怎好押着他长途跋涉?”

金履祥微笑道:“这个老夫自有办法,保证不会引人注目。”

庞德公问道:“咱们四人一起去么?”

金履祥点头道:“是的,金某人前日已捎信给‘金刀大侠满天林’,他最快可能十日后才能赶到敝堡,所以咱们先上路,他抵达敝堡得知咱们已去少林寺,自然会赶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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