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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疑云层层

破晓时分,令狐彰赶回到了嵩山南麓的山神庙中,这时他已累得精疲力竭,一屁股在庙中坐下,张口大喘特喘。

歇了好一会,情绪才渐渐定下来,这时天也亮了,曙光投入庙中,他才看清长包袱是一块大红布,可能埋在棺中太久,红布一触即破,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红布,便看到了“死亡之剑"。

这把“死亡之剑”唯一与一般长剑不同的是剑鞘较为宽阔,是用毒蛇的皮包制的。

此外,云头、柄把和护柄呈金黄色,竟似是黄金打造的呢!

令狐彰正要抽剑出视,庙外已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不要拔出来!”

随着话声,白发妇人已站在庙门上。

令狐彰大喜道:“师父,您来啦!”

白发妇人冷冷道:“脱下你的外衣,把它包好!”

令狐彰对她一向只有听命的份儿,闻言便脱下外衣,将“死亡之剑”包了起来。

白发妇人道:“你已惊动少林和尚,赶快跟为师走吧!”

语毕,转身便走。

令狐彰跟出庙外时,白发妇人已在数丈之外,当即发足跟上去。

师徒俩望南疾奔,疾似流星赶月,足足奔出四五十里地,来到一处荒僻无人的地方,白发妇人才放慢脚步,脸上首次露出了笑容,道:“彰儿,你干的不错,为师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了二十年了!”

令狐彰见她笑得很开心,是十六年来首次见到的真正笑脸,心中顿时感激得几乎要掉下眼泪,不禁两眼红红地笑道:“师父,我……我……我谢谢您!”

白发妇人一怔道:“谢谢我?”

令狐彰道:“是的,弟子万分感谢!”

白发妇人满脸不解,问道:“感谢什么?”

令狐彰道:“弟子见到师父您笑得很开心,这对弟子是……是无上的鼓励与恩赐,弟子只要能常常见到师父这样的笑容,哪怕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白发妇人呆了呆,等到了解了令狐彰的意思之后,便又露出那种令令狐彰“感激涕零”的笑靥,道:“彰儿,过去的十六年,为师对你也许太严厉了些,可是你要明白,为师完全是为了你好,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严师才能出高徒啊!”

令狐彰点头道:“是!是!弟子明白!”

白发妇人含笑道:“如今你已经苦出头了,从今以后,为师对你不会再像以前那个样子了。

令狐彰满心欢喜道:“那么,师父可以将一切说给弟子知道了吧?”

白发妇人颔首道:“当然,你已经完成了第四步,接下来便是第五步的‘报仇’了,为师当然会把一切告诉你。”

说到这里,正好来到一棵大树下,大树下有几张石板椅,她便在石板椅上坐下来。

“你也坐下吧。”

“是。”

白发妇人要过“死亡之剑”,解去包着的外衣,脸上流露出久别重逢的欢悦,道:“他们说这把剑死了,哼哼!今天你把它挖掘出来,就表示这把剑复活了!宝剑复活,饮血千里!”

令狐彰一惊道:“饮血千里?”

白发妇人笑道:“是呀!今后你将用此剑为你的父母报仇,所有该死的人都将命丧此剑之下。”

语声微顿,继道:“当年,这把宝剑在你父亲手里时,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战绩,不出鞘则已,一出鞘便要伤人,所以有人称此剑为……为……”

令狐彰道:“为什么?”

白发妇人道:“阎王剑!”

令狐彰心想“阎王”是判定善恶是非之人,宝剑以“阎王”为名,自是说得过去,便道:“这名字不错,想必我爹生前是一位嫉恶如仇的侠客了?”

白发妇人点头道:“正是,你爹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侠客,只因嫉恶如仇,对恶人从不轻饶,因此树仇极多,后来那些人便联合起来对你爹造谣中伤,甚至设下诡计陷害你爹,使你爹变成一个不仁不义之人,有许多妒嫉你爹成就的人便趁机大兴问罪之师,你爹百口莫辩,终于慘死在他们手里!”

令狐彰心情激动起来,问道:“我父母叫什么名字,他们是怎么慘死的?”

白发妇人道:“你爹名叫威武,号天鹤,大家都称他为‘天鹤先生’——”

令狐彰浑身一震道:“天鹤先生!”

白发妇人见他神色有异,目光一凝道:“你听过这个名号么?”

令狐彰不答,急问道:"那么,我娘的名号是不是‘地蛇夫人’?”

白发妇人脸色一沉道:“你听谁说的?”

令狐彰道:“上个月,弟子在距‘剑堡’不远的一家野店里见到一对老夫妇,他们自称是‘天丑公公’和‘地丑婆婆’,说是当年‘天鹤先生’麾下二奴……”

当下,将那天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白发妇人脸色更加难看,问道:“他们还告诉你什么?”

令狐彰摇头道:“没有,他们只问弟子是不是‘天鹤地蛇’的传人,如果是的话,他们愿听我差遣,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白发妇人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当年你父母的种种情形?”

令狐彰道:“没有,因为那天弟子并未承认是‘天鹤地蛇’的传人——师父,我娘的名号当真叫‘地蛇夫人’么?”

白发妇人沉声道:“那是一种恶意的称呼,由于你娘和你爹一样嫉恶如仇,对恶人总抱着除恶务尽的态度,因此便有人骂你娘心狠手辣,其毒如蛇,大家便在背后称呼你娘为‘地蛇夫人’了。”

令狐彰听了大为愤慨道:“真是可恶!”

白发妇人道:“彰儿,为师是你父亲的妹妹,我叫令狐玉兰,当年你父母的为人怎样,我都清楚得很,如果不是眼见你父母死得太冤枉太凄惨,我不会带你远走天山,在那冰天雪地里吃苦十六年之久,我愿意不惜任何代价造就你,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为他们报仇,使他们能含笑九泉!”

令狐彰目中泪光闪动,点点头道:“会的!会的!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雪恨!”

令狐玉兰叹道:“为了使你练成一身绝世之艺,姑姑所费的心血太多太多了,以致未老头先白……”

令狐彰激动地道:“姑姑,你对我太好了,我会报答您的恩惠!”

令狐玉兰听了苦笑道:“姑姑不要你报答什么,只要你能为父母报仇,便等于是报答了。”

令狐彰含泪问道:“姑姑,当年杀害我父母的仇人是谁?”

令狐玉兰道:“昨夜你挖掘‘剑墓’,有没有看清那块墓碑上的宇?”

令狐彰道:"只看清‘死亡之剑’四个字,左下方的一排小字看不清楚。”

令狐玉兰道:“那上面刻着七个人的名字,第一个是少林无为禅师,他是少林寺的方丈;第二个是武当玉虚真人,他是武当掌教;第三个是金履祥;第四个是庞德公;第五个是司马天虹;第六个是铁脚罗汉,他是丐帮帮主;第七个是满天林,他是名满大江南北的‘金刀大侠’。”

令狐彰心中一喜道:“这七人想必同情我父母的惨死,因此为我爹这把‘阎王剑’立墓致敬?”

令狐玉兰冷冷一笑道:“恰恰相反,他们七人即是联手杀害你父母的仇人!”

令狐彰大吃一惊道:“什么?他们七人中有五人是一派之尊长,尤其少林武当是佛道二派,怎么会联手杀害我父母?”

令狐玉兰冷笑道:“刚才我不是说了么?有许多人妒嫉你父母的成就,当年你父母连袂行道江湖时,由于他们的武功天下无敌,锋芒盖过雄领武林的少林武当二派,金履祥等人跟他们一比更如萤火之对皓月,因此无形中对他们生了妒嫉之心,无时不欲找机会置他们于死地。有一年,武林中传出谣言说你父母杀害了江北赵飞虎一家人,他们七人听了这谣言,立刻趁机联合起来,围攻你父母于巫峡之上,结果你父母双双被打落数十丈下的江中,落得尸骨无存!”

令狐彰听得怒火熊熊而起,握拳透爪,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令狐玉兰又道:“你爹于跌落江中之前,手中的这把‘阎王剑’在搏斗中失手掉落地上,无为禅师等人为了掩人耳目,加重你爹的罪名,便将此剑埋在嵩山少林寺外的山上,并立名为‘死亡之剑’,表示恶人已诛,从此天下太平了。”

令狐彰悲愤道:“难道没有一人为我父母申冤说话么?”

令狐玉兰道:“没有,大家都不敢得罪少林武当及金履祥等人,怕惹上麻烦。”

令狐彰道:“那江北赵飞虎是何许人?他一家人当真被人杀害了?”

令狐玉兰道:“赵飞虎是一位名满武林的侠客,可能也是树敌太多,有一天深夜,突然有人闯人他家中,将他们一家老幼十几口杀了个精光,此为二十年前最为轰动的灭门血案,也不知是谁说出去的,说杀害赵飞虎一家人的凶手是你父母,据说还取出你娘使用的独门暗器‘蛇舌镖’为证。”

令狐彰道:“何谓蛇舌镖?”

令狐玉兰道:“那是你娘自创的一种暗器,因为其形状类似蛇舌,你娘便戏称为‘蛇舌镖’,这也是大家在背后称呼你娘‘地蛇夫人’的原因之一,其实你娘为人极为正直,终其一生未曾杀错一个人。”

令狐彰道:“姑姑,您看我现在的身手,能够杀死无为禅师、玉虚真人及金履祥那些人么?"

令狐玉兰道:“这要看你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虽然你表面上已击败庞德公、司马天虹及金履祥三人,但那是一种较技,与生死之搏毕竟不同,依我看来,你目前的成就顶多只能与庞德公或金履祥打成平手而已。”

令狐彰黯然道:“既只能跟他们打成平手,如何能够为我父母报仇?”

令狐玉兰微微一笑道:“彰儿,我老实告诉你,如果你想光明正大地登门报仇,再练十六年也办不到!”

令狐彰一怔道:“那……”

令狐玉兰接着道:“想想看,少林武当二派不说,就是霸王拳庞德公和剑先生金履祥两人,他们的门下徒弟就有几千人,丐帮帮主铁脚罗汉的摩下也是高手如云,你一人之力,如何能斗得过这么多人?”

令狐彰道:“是啊!”

令狐玉兰道:“所以你必须运用你的智慧,最好的办法是暗中进行,一个一个地杀!”

令狐彰点头道:“好的,那么先由哪一个下手较好呢?”

令狐玉兰正要回答,突似有所警觉,转脸喝道:“什么人?”

“天地二丑!”

话声中,从十几丈外的野草中跳出一对老夫妇,正是天丑公公和地丑婆婆!

他们笑嘻喀地向大树下走过来,当走近大树下看见了令狐玉兰的容貌时,天地二丑的面上同时出现一片惊愕之色,齐声道:“你——”

令狐玉兰脸色一寒,冷冷道:“我是令狐玉兰,你们是谁?”

地丑婆婆惊讶道:“你是令狐玉兰?”

令狐玉兰眸中迸出一片严厉的杀气,道:“不错,你们是谁?”

令狐彰忙道:“姑姑,他们即是我刚才提到的‘天丑公公’和‘地丑婆婆’。”

令狐玉兰“哦”了一声,脸上仍然布满杀气。

地丑婆婆接触到她那可怕的目光时,不禁打了个寒噤,发出很不自然的笑声道:“原来……原来你是令狐玉兰,我旧主人的胞妹?”

令狐玉兰点了点头,道:“是的,你们是不是一直在暗中跟踪彰儿?”

地丑婆婆道:“正是,那天这位小主人发出一招‘天鹤下界’,老身夫妇即看出他必是主人之后,由于他坚不吐露身世来历,我们只好暗中尾随,今天终于证明他是我们主人之后,这太好了!太好了!”

说毕,忽然向令狐玉兰跪下,恭恭敬敬地叩拜起来。

天丑公公也跟着跪下叩拜。

令狐玉兰双眉一颦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地丑婆婆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天可怜见!愚夫妇万分高兴主人有后,这……这十多年来,我们小主人蒙您辛苦造就,如今终于长大成人,学成了一身本领,愚夫妇能不对您感激万分么?”

令狐玉兰笑了,道:“我是他的姑姑,这是应该做的事,你们快起来吧!”

天地二丑于是起立,垂手恭立一旁。

令狐玉兰含笑道:“当年你们夫妇追随我亡兄亡嫂,一直赤胆忠心,这我都知道,如今你们找到了小主人,可有何打算?”

地丑婆婆立刻说道:“主人夫妇当年惨死于无为禅师七人手里,愚夫妇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为他们复仇,可惜愚夫妇力量有限斗不过他们那些人,如今既见到小主人,愚夫妇当然愿意追随小主人,协助他为父母报仇雪冤。”

令狐玉兰听了很高兴,道:“彰儿初履江湖,毫无见识阅历,如今有你们两位从旁协助,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

地丑婆婆咧嘴呷呷大笑道:“你放心!愚夫妇一定竭尽全力协助小主人,不将那些人一个个砍下脑袋绝不罢休!”

令狐玉兰笑道:“很好,有你们两位鼎力相助,报仇指日可待,刚才彰儿问我要怎么进行,我想这件事你们比我有经验,待会你们三人可以研商一下。”

语至此,站了起来。

令狐彰见她欲离去,不禁心慌道:“姑姑,您不跟我们在一起么?”

令狐玉兰道:“是的,我还有别事要办,须得暂时与你们分开,不过如你有事要见我,可去开封城南的静心禅院告诉静心老尼,她会转告我,必要的时候,我会和你们相见。”

令狐彰唯唯应是,心中大是不舍。

令狐玉兰接着道:“彰儿,我要私下与‘天地二丑’谈几句话,你且避去一旁。”

令狐彰应了一声,便远远地走去一旁站着。

只见她向“天地二丑”低声说了几句话,“天地二丑”连连点头,状甚欢悦。

之后,令狐玉兰便将令狐彰召回跟前,叮咛道:“彰儿,他们两位虽是你父母的下人,但你可不能把他们当作奴婢看待,他们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凡事你要多听他们的意见才好。”

令狐彰又唯唯应是。

令狐玉兰道:“好了,姑姑要走了,但愿你能顺顺利利为你父母报仇,以慰你父母在天之灵!”

语毕,将“阎王剑”交到他手上,随即转身飘然而去。

三人目送她走远后,天丑公公干咳一声,开口道:“小主人,关于如何进行报仇的事,咱们须得好好斟酌一番,此去不远有个大镇,咱们且去那镇上歇歇脚,从长计议如何?”

令狐彰当然不反对,于是三人一起动身,走了十多里,来到一个名叫“白沙镇”的地方,找了一家客栈一起投宿进去。

天地二丑当年追随“天鹤地蛇”时,也有很大的名气,识人极多,他们惟恐被人认出,便叫酒菜送到房中饮食。

饮食间,令狐彰问起当年父母的一切,天地二丑含糊以对,总是把话岔开去,只和他商量如何报仇的事,商量的结果是:第一个先找“金刀大侠”满天林,第二个“铁脚罗汉”,第三个庞德公,第四个金履祥,第五个司马丝丝,最后才轮到无为禅师和玉虚真人的头上。

令狐彰只不同意找司马丝丝报仇,说道:“她父亲已死,可说已遭了报应,何必再去找她女儿算账呢?”

地丑婆婆道:“话不能这么说,常言道父债子还,司马天虹没有儿子,当然应该找他女儿啦!”

令狐彰摇头道:“我觉得她没有负起这笔血债的必要,上一代的仇恨,由上一代的人来解决就可以了。”

天丑公公道:“小主人,你莫不成对那丫头生情了?这可万万不行的,她父亲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之一,你怎可——”

令狐彰打断他的话道:“没有,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罪在其父,她是无辜的。”

天丑公公道:“你姑姑要是知道你不打算找司马丝丝报仇,只怕会大发雷霆呢!”

令狐彰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当年我父母遇害时她都还没出生,我怎可找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姑娘报仇,我姑姑若是不答应,她要怎样处罚我,我认了就是。”

地丑婆婆见他口气坚决,便打圆场道:“好啦!反正仇家多达七个,暂时还轮不到她头上,等宰了满天林、铁脚罗汉、庞德公、金履祥四人之后,再作最后的决定吧。”

令狐彰问道:"那金刀大侠满天林住在何处?”

天丑公公道:“听说他老家在洛阳附近,明天咱们就去洛阳打听一下,他是名满天下的人物,一定不难找到。”

计议一定,已是未末时分,令狐彰叫来店小二撤去酒席,天地二丑便回他们房间歇息,令狐彰关上房门,上床躺了一会,原想小睡一觉,但脑中思绪纷至沓来,怎么也无法入眠,便起身拿起“阎王剑”来观赏。

目睹父亲遗物,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就想拔出剑身来看,但想及姑姑之言,必等见到仇家再“拔剑饮血”也好,当下即带鞘之剑在房中舞起剑来。

舞了一会,胸中苦闷舒散了不少,才又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第二天,窗外甫现曙色,他立即起床盥洗,打点束装一毕,见天地二丑尚未来见,便开门出房,来到天地二丑的房外敲门。

敲了一阵,却不见天地二丑开门,心中起疑,便转去窗下,凑近缝隙向内窥视。

一看之下,不觉呆了。

因为,房中那张床上没有人睡着,天地二丑竟不知何处去了。

令狐彰再去推房门,发现门关着,立刻转到客房后面的窗口,一看后窗虚掩,顺手一推,跳了进去。

仔细一看,除了床上被褥零乱之外,没有其他异状,心想他们绝不会不告而别,必是昨夜发现了什么紧急情况,来不及通知自己即行追出……可是,如今天已大亮,他们怎么还不转回客栈呢?

他焦躁地在房中来回踱步,踱了好一会,只好开门出房,回到自己房中坐候。

等待再等待,眼看已日上三竿,天地二丑依然不见回来,他忍耐不住了,便找来店小二问道:“小二哥,我隔房那对老夫妇哪里去了?”

店小二一怔道:“他们不在房中么?”

令狐彰道:“不在。”

店小二惊讶道:“这就奇了,小的并未见到他们离开客栈,怎么会不见了呢?”

令孤彰皱眉道:“你去问问别的店小二,看有谁见到他们离开,立刻来告诉我。”

店小二应声而去。

不久,他满面惊慌地回到令狐彰的房中,说道:“小的都问过了,没有人看见他们离开……”

令狐彰道:“你慌什么?”

店小二道:“是这样的,刚刚有位客人住入敝栈,他说……他说在镇外野地上看见两……两个死人!”

令狐彰一惊道:“两个死人?他们是谁?”

店小二道:“那客人说死者是一对老夫妇,死状甚惨,把他吓坏了。”

令狐彰暗忖道:“会是他们天地二丑么?”

这个念头闪过脑际之后,他立刻问道:“他说在镇外的什么地方?”

“镇北四五里外的一处野地上。”

“快替我算算店账,我要去看看!”

令狐彰会账出店,疾步往镇北赶去,出了镇街,立刻健步如飞,不消片刻工夫,已来到距白沙镇四五里的野地上。

他边跑边找,终于发现果有两具尸体仰卧地上,趋前一看,果然不错,死者正是天丑公公和地丑婆婆!

两人都是天灵盖下陷,血从双耳流出,此与千手怪侠司马天虹的死亡情形完全相同!

令狐彰惊得呆了。

谁是杀害他们夫妇的凶手?

为什么凡是与自己接近之人,竟都会无缘无故地被杀害?

凶手杀人的目的何在?

令狐彰如入五里雾中,又是震惊又是困惑,忍不住仰天悲叹道:“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想不通,呆立良久之后,觉得现在自己所要做的事是先让死者入土为安,当下将天地二丑的尸体移去更僻静之处,挖了个大坑,将尸体埋下,然后默告道:“天丑公公,地丑婆婆,你们暂且放心去吧,我一定会找出杀害你们的凶手,把他的首级带到你们面前来祭拜!”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自问道:“现在我该怎么办?”

他想了一会,认为此事须得让姑姑知道才行,便决定先往开封静心禅院见姑姑。

于是,他动身北上。

不料才走出一二里地,忽然迎面碰上一个年约五旬的和尚!

他一看就猜出老和尚必是少林僧人,可能正是奉派出寺追寻“盗剑”之人,因为“作贼心虚”,与那老和尚对望一眼之后,便低头匆匆欲过。

那老和尚正是少林憎人,他瞥见他腋下荚着一只长包袱,怀疑是一把剑,立刻挡住去路,合十道:“小施主请了。”

令狐彰只好硬着头皮还礼道:“大师父有何指教?”

老和尚眼睛直盯着他腋下的长包袱,道:“请容贫僧冒昧,小施主那包袱中可是一把剑?”

令狐彰摇头道:“不是。”

老和尚道:“请打开看看如何?”

令狐彰故作不悦道:“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大师父这个要求不嫌太过分么?”

老和尚哈哈笑道:“是的,确实太过分,只是贫僧一生爱剑,看小施主包袱中的剑必非凡物,借观一下又有何妨?”

令狐彰道:“我刚刚说过了,这不是一把剑!”

老和尚道:“不是剑,是什么呀?”

令狐彰道:“刀。”

老和尚道:“贫僧也喜欢刀,就请打开让贫僧观赏一下吧!”

令狐彰道:“对不起,我有急事,不能多耽搁,请让路吧。”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贫僧只看一眼便成,绝不耽误小施主的行程。”

令狐彰道:“要是我拒绝呢?”

老和尚又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且听贫僧一言:贫僧乃少林寺和尚,前天夜里,有人去敝寺盗走了一把‘死亡之剑’,是故贫僧奉派出寺追缉盗剑之人,而贫僧看小施主的包袱中之物分明是一把剑,故不揣冒昧请求小施主出示一巧,只要不是那把‘死亡之剑’,贫僧绝不敢留难,得罪之处,先此致歉。”

语毕,合十一礼,态度至为诚恳谦恭。

令狐彰摇头道:“对不起,大师之事与我毫不相干,我这把剑是不能借阅的。”

老和尚笑道:“怎么又变成剑啦?”

令狐彰面上一红道:“反正不管是刀是剑,我就是不让人看!”

老和尚道:“如此,贫僧只好得罪了。”

话声未了,掌出如电,向令狐彰腋下的长包袱抓了过去。

令狐彰右臂一招,如蛇扭动,倏钻倏绕倏拍,随听“砰”的一晌,老和尚当场被震退二三步。

原来,这老和尚是少林寺护法僧人之一,法号至德,在寺中地位极髙,武功方面已有四十年以上的修为,刚才他以一招少林擒拿去抓令狐彰的长包袱,虽也料到令狐彰会还手反抗,却万万料不到他手法如此高明,掌力如此雄厚,一时不防才被震退二三步,但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老和尚于此已试出令狐彰的武功成就远超过他的年龄所应有,心中惊骇已极,脸色为之大变,失声道:“好掌法!”

令狐彰一言不发,提气蓄势准备迎战。

老和尚本来对他并无多大怀疑,这时可就八成料定他即是盗取“死亡之剑”的人了,当下神色一严,目光烟炯地凝视着他,问道:“小施主贵姓大名?”

令狐彰因已拟定了报仇的步骤,打算从“金刀大侠满天林”开始下手,而少林寺在他的计划中将是最后下手的对象,因此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报出自己的姓名,以免打草惊蛇,当下冷冷答道:“大师要动手便动手,别的就不必多问了!”

老和尚神情更为严竣,道:“小施主莫非即是前夜去敝寺盗剑之人?”

令狐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老和尚又打量他半晌,忽然轻叹一声道:“小施主如是前夜去敝寺盗剑之人,请即将‘死亡之剑’交还贫僧带回寺去,要知那‘死亡之剑’是动不得的,此剑一出土,武林浩劫必生,不知有多少人又将惨死在它的利锋之下,请小施主——”

令狐彰截口道:“大师说这些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这把剑不是什么‘死亡之剑’,我这把剑名叫‘复仇之剑’,要等见到仇家才能出鞘!”

语声微顿,又道:“我再说一遍,大师要借观,我不答应,如果大师不肯让路,便请出招!”

得知父母的死亡情形之后,他对少林和尚已无好感,虽然他还不打算找少林和尚报仇,但如果对方太不识相,他也绝不客气。

老和尚见他态度强硬得很,不由得眉头一皱道:“好,等下如证实小施主的剑非是‘死亡之剑’,贫僧再谢罪便了。”

声落,跨步出掌。

这次,他再也不敢轻敌大意,而是全力施为,掌式一出,劲风律律,将令狐彰视为生平大敌看待。

令狐彰不愿在这个时候太炫耀自己的武功,故未硬接其掌,只施展身法避开,然后反击一招点穴功夫,骈指点向他的胸口商曲穴。

老和尚见他不以掌力相抗,也就改变战法,左掌一扬,托开他的点穴,同时右手骈伸两指,抢点他双目……

双方你来我往斗了几十招,全是轻巧的招术,老和尚施的大都是少林擒拿及点穴之术,令狐彰的手法却难得很,花样百出,诡谲已极。

这其实不是他故意如此,而是他所学的本来就是这些,令狐玉兰在传授他武功时,从不说明武功出处和招式名称,因此令狐彰完全不知他自己现在打出的招式极为杂碎,乃是从武林各门各派的武技中“采集”而来的,其中有少林、武当、崆峒、昆仑的绝技,甚至也有当今武林高手如庞德公、金履祥等人的独门功夫,不过这些功夫大都是单独的一二招,而没有连贯的招式,因此不易为人识出,就如令狐彰自己虽然对各大门派的武功已有相当认识,却茫然不知自己发出的某一招属于少林技艺,某一招属于武当功夫。

但老和尚却看得出来,他原以为在与令狐彰走过几十招之后,必能看出他的武功路数和师门来历,这时发现他出招杂乱无章,时而是少林功夫,时而是武当功夫,而招招都是其中之精妙者,不禁越打越心惊,简直被令狐彰搞糊涂了。

令狐彰发现他满面疑惑,也弄不懂他在疑惑什么,但见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便在一招擒拿手法中,突然暗中加劲攻了出去。

所谓“时机已经成熟”的意思是:他早已拟定了一套战略,先以轻功的擒拿、点穴功夫与老和尚周旋,等到老和尚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便突下重手,攻出一招可以“开碑裂石”的招式。

老和尚果然上当,见他攻出一招擒拿术不甚高明,当即抬臂曲肘,欲以手腕“碰”开来招,再施绝招擒拿他的肩井穴——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肘部果然撞中了令狐彰的手掌,但这一撞的结果不是令狐彰的手掌被碰开,而是一声骨裂,老和尚的肘部骨节整个碎了!

不仅如此,老和尚还被他的凌厉掌力震得离地飞起,似断线纸鸢一直飞出三四丈,才势尽摔落地上,登时昏死过去。

若在平时,令狐彰绝不会无故下此重手,而现在眼看老和尚重伤昏厥,他却毫无内疚之情,原因当然是少林和尚杀害了他父母,他对少林和尚已怀恨在心之故。

他对老和尚投下冷冷的一瞥,自言自语道:“你不是元凶,所以我不杀你,饶你一命吧!”

语毕,纵身便走

数日后,他来到了开封府,在城南郊外找到了静心禅院。

这是一座小小的尼姑庵,似是私人所建,没有外来香火,令狐彰走入庵中时,但见四下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他走进大雄宝殿看了看,见供案上有燃烧的香,知道有人住着,正要开声呼叫,蓦闻身后暗器破空生啸,心中一惊,连忙闪身避开。

“噗”的一声,一颗铁莲子已嵌在供案边缘上,深达一寸以上。

令狐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尼姑含笑立在殿外,他心中本来有些气恼老尼姑不该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即发出足以致人于死的暗器,但一见老尼姑满面皱纹,看年纪已在八十以上,气也就消了,当即步出殿外,向她躬身一礼道:“请问老师太可是法号静心?”

老尼姑面上木无表情,却发出“呷呷”的鸭叫笑声道:“是呀!你是何人?到此何为?”

令狐彰答道:“弟子名叫令狐彰,是来找我姑姑的,她叫令狐玉兰。”

老尼姑道:“原来你就是令狐彰,你姑姑昨天刚到,此刻还在睡觉,你在此稍候,待老尼去喊她起来。”

说毕,人内而去。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见令狐玉兰从一间厢房走出,却不见老尼姑陪她出来,令狐彰叫了一声“姑姑”,趋前行礼。

令狐玉兰态度颇为冷峻,问道:“怎么回事?才分别没有几天,你就跑到这里来见我?”

令狐彰道:“姑姑,我……我不能不来,因为您走后的当天夜里,天丑公公和地丑婆婆就出事了。”

令狐玉兰目光一注道:“出了什么事?”

令狐彰道:“他们被人杀害了。”

令狐玉兰轻哦一声道:“怎么发生的?”

令狐彰便将经过情形说了出来。

令狐玉兰神色十分平静,默然有顷,才启口道:“依你看,他们为何被杀?杀他们的人是谁?”

令狐彰道:“他们为何被杀,我不知道,凶手为谁,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凶手与杀害司马天虹的是同一个。”

令狐玉兰道:“你怎知是同一人?”

令狐彰道:“因为杀人的手法相同。”

令狐玉兰沉吟道:“这件事的确奇怪,不过他既然没有加害你之意,你大可不必理会,按照计划去进行复仇就是了,何必老远跑来见我呢?”

令狐彰道:“我是觉得这个神秘人物连续杀人,虽然动机不明,但一定与我有些关系,他老是在我左右出现,而我既不知他是谁,又不知他是友是敌,这对我构成了很大的威胁,对我的复仇行动可能也有妨碍,须得先设法将他找出来才成。”

令狐玉兰道:“他既未加害于你,那应该不算是敌人。”

令狐彰道:“不,他杀害司马天虹的理由虽然还不知道,但杀害天地二丑却明显地是在阻挠我的报仇行动,因为天地二丑已明白表示要助我报仇啊!”

令狐玉兰又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这件事,姑姑目前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如果要对你不利的话,应该早就下手了,你说是不是呢?”

令狐彰点头表示同意她的看法。

令狐玉兰接着道:“姑姑认为你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天地二丑不幸遇害,固然令人惋惜,但你本来打算一个人去报仇,所以天地二丑的死,对你应该不是一种打击,对不对?”

令狐彰道:“对,但是万一他是敌对人物,那么我担心他会破坏我报仇的行动,因此我觉得非得先将他找出来不可。”

令狐玉兰道:“这人始终未曾露面,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如何将他找出来呢?”

令狐彰无言以对。

令狐玉兰问道:“你在路上时,可曾发现有人在跟踪你?”

令狐彰道:“我一路注意,却未发现有人跟踪。”

令狐玉兰道:那么,他杀害司马天虹和天地二丑,可能与你无关,你不必太重视他了。”

令狐彰道:“可是……”

令狐玉兰不悦道:“你怕什么?”

令狐彰道:“他能在一举手之间杀死司马天虹和天地二丑,足见其武功非常厉害,若是不把他找出来,我……我总是有如芒在背之感。”

令狐玉兰冷笑道:“好,姑姑同意你的意见,现在你倒说说看,要怎样把他找出来呢?”

令狐彰嗫嚅道:“我……我是这样想:要是姑姑愿意的话,可在暗中跟随着我,如果他还在暗中跟踪,姑姑便可发现他。”

令狐玉兰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你是否计划先找‘金刀大侠满天林’报仇?”

令狐彰道:“是的,听说他住在洛阳一带,距此不太远。”

令狐玉兰道:“那么,你就去进行吧!”

令狐彰道:“是。”

令狐玉兰道:“现在就去。”

令狐彰道:“是。”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告别,转身便欲离去。

令狐玉兰忽然道:“对了,姑姑忘了关照你一件事,由于你的仇家多达七人,为了以后行动方便起见,你找到‘金刀大侠满天林’时,第一须要蒙着面孔,不要让他们认出你的面貌,第二不要说明你是为父母报仇。”

令狐彰一怔道:“不要说明我是为父母报仇?”

令狐玉兰点头道:"不错!”

令狐彰觉得这样不好,道:“若不说明白,岂非师出无名?”

令狐玉兰怒道:“什么师出无名?你父母被他们杀害了,你为父母报仇,怎说师出无名?”

令狐彰道:“可是,我总得跟他说明白,叫他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死他啊。”

令狐玉兰冷冷一笑道:“你说了后,其余六人一定会得到消息,那时候他们不是避不见面便是联合起来对付你,那样一来,只怕你非但报不成仇,反而要命丧他们手里了!”

令狐彰觉得有道理。

令狐玉兰又道:“你可以在杀了他们七人之后,再向武林公布你杀死他们的理由。”

令狐彰笑了,道:“对!对!我就这么办!”

令狐玉兰挥挥手道:“去吧!姑姑保证:一旦那神秘人物有加害你的企图时,姑姑会适时现身保护你,绝不叫他伤害你一根毫毛!”

走了三天,令狐彰抵达洛阳。

洛阳是著名的古都,城中雄伟壮丽的建筑处处可见,令狐彰初临大地方,但见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心中不禁有些恐慌畏怯,他随着人潮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程又一程,心里只在盘算着如何才能找到金刀大侠满天林。

他知道这必须向人打听,可是找谁打听呢?满天林虽是著名人物,毕竞与达官显贵不同,绝不可能从一般人的口中打听出他的住处……

走着走着,来到一条街上,忽然有几个大字映人他的眼帘,心头为之一动。

那几个大字写在一块横匾上,写的是“洛阳大镖局”五个字。

这五个字使他心动的原因是:开设镖局的人结交必广,他们一定知道“金刀大侠满天林”的住处。

他立刻便想进入镖局打听,但随又想:“我这样冒冒失失地进去打听满天林的住处,他们一定不敢相告,须得想个方法才成……”

念头一转,计上心来,于是转去一条小街上买了一些东西,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才又来到“洛阳大镖局”门口。一个小镖头见他在门口探头探脑,便迎上前问道:“找谁?”

令狐彰哈哈腰道:“对不起,打扰您了,小可打从北方来的,有人托小可带来一样东西,要小可面呈金刀大侠,可是小可几经打听,没有人知道金刀大侠的住处……”

小锞头打量他一眼,见他不像江湖人物,便问道:“你说的是满天林满大侠么?”

令狐彰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小镖头眼睛盯上了他手上的长包袱,问道:“你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满大侠?”

令狐彰从怀中掏出一只长方形的小木盒,说道:“就是这东西。”

小木盒上写着“满兄笑纳”及“小弟符俦敬献”几个小字,盒上用丝带绑着,给人一种盒中之物极为名贵之感。

小镖头笑问道:“是人参么?”

令狐彰道:“大概是吧,小可也不大清楚,那位符爷因知小可要来洛阳,便叫小可顺便带过来。可是他也不知道金刀大侠的住处,只说小可一到洛阳便可打听出来,谁知小可问了好多人,他们都不知道金刀大侠住在何处,所以……”

小镖头又问道:“这位叫‘符俦’的人是什么人?跟满大侠是何关系?”

令狐彰道:符爷是我们那儿的采参客,他说与金刀大侠是老朋友。”

小镖头道:“你是要问满大侠的住址?还是要我们替你送去?”

令狐彰道:“都可以。”

小镖头想了想,道:“这样好了,我们总镖头与满大侠是知交,你若放心得下,我便将此物交给我们总镖头,请他派人送过去。”

令狐彰假装大喜道:“这太好了,交给你们洛阳大镖局的人送去,小可当然放心得下,谢谢!谢谢!"

说着,便将小木盒交给他。

小镖头接过之后,轻轻摇了摇,感觉盒中之物确系一株人参不错,便又问道:“你叫什么?”

令狐彰道:"敝姓吴,口天吴,贱名一个铭字。”

小镖头道:“要不要满大侠的回信?”

令狐彰道:“那位符爷说不需要回信,他可能明年会来洛阳一趟。”

小镖头道:“好,我们替你送去便是。”

令狐彰再三称谢,就走了。

这天黄昏时分,这名小镖头骑着一匹马从镖局驰出,一路驰出西城门,向大路上飞驰。

当夜色降临大地之时,这名小镖头来到一处江边的山庄门口,下马与一名庄丁交谈数语,即随庄丁进入庄内。

原来,此庄名为“金刀庄”,正是名满武林的“金刀大侠满天林”的居住之处。

金刀大侠满天林以刀法闻名大江南北,十多年以前还经常行道江湖,后来由于年事已高,其子女和门下又极出众,便告老庄中,不再过问武林是非,但是盛名仍然不衰,极得武林人士之敬重。

这天晚上,他刚刚用过晚膳,回到自己的书房中时,其长子满长安已将小镖头领到他跟前,说道:“爹,有人托洛阳大镖局送来一件礼物。"

小镖头趋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小子鲁平,拜见满老前辈。”

满天林道:“你是……?”

鲁平道:“小子是洛阳大镖局的小镖头,今天下午,有个叫吴铭的青年去敝局,要求将这件东西送来交给满老前辈,就请满老前辈收下。”

说罢,递上小木盒。

满天林接过看了盒上的字,眉头微微一皱道:“符俦?老夫不认识这个人啊!”

鲁平面色一变道:“可是,那青年说送礼的这位符爷与您老是老朋友!”

满天林仔细问过“吴铭”托付的经过情形后,点了点头道:“好,谢谢你了,回到贵局的时候,顺便替老夫问候你们总镖头。”

接着,转对其子长安吩咐道:“长安,你送这位鲁老弟出庄,他老远赶来,可不能叫人家白跑一趟,好好谢他。”

满长安应了一声,就领着鲁平出去了。

满天林没有动手打开小木盒,而将它放在身边的茶几上,静坐沉思。

这位金刀大侠年已六十多岁,江湖阅历极为丰富,任何鬼蜮伎俩都逃不过他的一对眼睛,他已断定盒中之物绝非好东西,因此不愿立刻打开来看。

一会之后,其子满长安已送走了鲁平,匆匆回到书房来,他见父亲没有打开小木盒,便问道:“爹,您肯定不认识符俦这个人?”

满天林微微颔首道:“不错。”

满长安道:“那么,这盒中之物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满天林轻嗯一声,这才伸手去解盒上的丝带,解开之后,轻轻捧起小木盒,走到书房门口,微笑道:“长安,你猜这盒中盛着何物?”

满长安道:"可能是能致人于死的毒物。”

满天林笑道:“不错,很多年前,为父也碰到过这种事,当时盒中盛着炸药,幸好为父机警,没有打开它,为父将它掷出老远,结果炸断了一棵树,今天这个盒子也许不是炸药,不过小心一些为妙。”

满长安愤愤不平道:“爹已好多年未下江湖走动,竟还有人企图加害爹,太可恶了!”

满天林笑道:“不要紧,身为武林中人,这种事情总会碰上几次,你只要牢牢记住:来历不明之物,切勿轻率启开也就是了。”

语毕,手一扬,小木盒便飞出去七八丈,打中一道墙,落到地上。

小木盒没有爆炸,也没有冒出什么毒烟。

父子俩颇感意外,又等了一会不见动静,这才一起走过去观看。

一看之下,父子俩都呆了。

原来,小木盒落地之后,盖子便翻开了,盒内没有炸药,也没有害人的机关装置,而是盛着一具漂亮的布娃娃。

那是小孩子的玩具。

但是,布娃娃的胸腹被剖开,露出里面的布屑,乍见之下,好像一个人被利刃剖开胸腹,五脏翻出一般!

金刀大侠满天林虽然见过许多下五门的伎俩,但这时见到这个被开胸裂腹的布娃娃,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全身泛起一层冷悚悚的鸡皮疙瘩。

他觉得这种现象比之炸药或毒药要来得可怕多了,不觉深深锁起双眉,神情一片严肃。

满长安呆了呆道:“这什么意思?”

金刀大侠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还看不出来么?这意思就是:为父将遭到像布娃娃这样的下场,被人开胸裂腹!”

满长安面色遽变,冷笑道:“这倒奇怪……”

金刀大侠也冷笑道:“奇怪?”

满长安道:“是的,爹已经好久不下江湖走动了,以前虽得罪过不少黑道上的人物,但那些人中,好像找不出有胆量和有能力侵犯爹的人吧?”

金刀大侠沉吟道:“这很难说,如果对方没有把握,他就不会先送上这具布娃娃……”

他俯身拾起那具布娃娃放人盒中,随即转身走回书房,一面说道:“你去叫你们兄弟到书房来一下。”

满天林有四个儿子,老大满长安、老二满长义、老三满长昌、老四满家欢,本来还有一个满家乐,与满家欢是一对孪生兄弟,不幸五岁时在庄外游戏被歹人抱走了。

他们满家兄弟,老大满长安三十五岁,老四满家欢二十六岁,都已娶妻生子,四个兄弟也都尽得老父嫡传,武林人称“金刀四杰”。

没多久,这四个兄弟便一起来到老父的书房中,满天林将布娃娃给他们看过之后,便道:“这‘符俦’两宇,刚才为父想通了,一定是‘复仇’的谐音,这表示有人要找为父复仇,现在为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既敢先送上这东西,就表示他把有握取为父的性命,为父老了,或有不测,那也不要紧,只是你们兄弟都有妻儿,万一来人不只一个,而且又是心黑手辣的话,那就麻烦了,所以从现在起,你们兄弟要严加防患,千万不可大意。”

四兄弟唯唯称是。

金刀大侠神情凝重已极,又道:“你们兄弟最好轮番守夜,并将所有妇孺带入地下室过夜,天亮再让他们出来。”

老二满长义不以为然道:“咱们‘金刀庄’虽非龙潭虎穴,但几十年来尚无人敢来撒野,今天只因有人送来一具布娃娃,就要将全庄妇孺带入地下室躲避,这件事一旦传到江湖上去,只怕不大好吧?”

满天林怒道:“我只要全家大小平安无事,不管外人怎么讥笑!”

老三满长昌道:“爹,您放心好了,我们兄弟绝不叫来人踏入庄中一步,咱们‘金刀庄’若是好欺负,也不会在武林中屹立几十年!”

满天林叹道:你们兄弟如果存着这种想法,只怕有一天会后悔莫及!想想看,为父当年名气如日中天的时候,仍然有人敢来抱走老幺,这叫明枪易敌,暗箭难防,你们如有能力,为什么不去将老幺找回来?”

四兄弟听他忽然提起失踪的老幺,不禁也有些难过,均为之默然无语。

满天林又叹道:“老幺如果尚在人间,今年也二十多岁了,这是为父一生最大的遗憾,身为父母,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子女个个平安无事,你们兄弟虽然练了一身本领,但要知强中更有强中手,如果你们认为所学本领已能应付一切,那就大错特错了!”

老四满家欢见父亲满脸感伤,忍不住大声道:“大哥!二哥!三哥!爹说的对,小心无大事,在未摸清对方的身分来历之前,咱们最好先将全家妇孺安顿一下,这样一旦有人进犯本庄时,咱们也才无后顾之忧!”

老大满长安附和道:“四弟所言极是,咱们先去安顿妇孺吧!”

于是,四兄弟一齐退出书房,各去带妻儿入地下室,忙了半个时辰,已将全庄妇孺安顿妥当。

然后,兄弟四人分成两班,两个看守上半夜,两个看守下半夜,并指派庄丁在各处布哨埋伏,一旦发现有人侵入庄中,立即敲锣示警。

金刀大侠巡视全庄一遍,见他们兄弟已做了严密的防备,这才放心地转回书房,但是他仍无一点睡意,因为那具被“开胸裂腹”的布娃娃太剌目了,每当视线接触到它时,他便有一种不祥之感,觉得厄运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

他将油灯剔亮,独自静坐灯下,想着自己一生的经历,努力想分析一个可能的仇家来,但是思索再思索,始终没有一个可以肯定的形象。

在以往数十年的江湖生涯中,他当然曾经得罪过不少人,命丧在他金刀之下的黑道歹徒亦不在少数,可是自从二十多年前他闯出“金刀大侠”的大名之后,就很少再杀人了,理由是他已是武林公认的少数高手之一,赢得了武林同道的敬仰,一个人到了地位名望很髙的时候,为人处世便趋厚道,这也是作为一位“大侠”所应有的风范。

然而,令他深感不解的是:当他作风改变之后,他的小儿满家乐却被人抱走了,失踪至今已将近二十一年之久,为了这个儿子的失踪,他伤心欲绝,从那以后,他便不再轻易下江湖走动,要不是他的刀法相当高明,武林中人几乎要忘了他这号人物,二十多年来,他自觉没有再干出什么有失厚道之事,不料今天竟有人送来一具“开胸裂腹”的布娃娃,暗示要找他“复仇”,要开他的胸裂他的腹,虽然对此他并不太担扰,但心情总是久久不能平息……

他默默地坐在灯下想着这些事情,直到二更时候,仍无上床之意。

这中间,老大满长安来看他一次,老二满长义也来看他一次,他们见老父如此重视这件事,心中都暗觉好笑,而劝他上床歇息,他们哪里知道他并非担心,而是在感慨!

二更将尽,老三满长昌也来书房探视,他见父亲默坐于灯下,便道:“爹,已是半夜三更了,您怎不睡觉呢?”

金刀大侠挪动了一下身子,缓缓答道:“不要管我,你去干你的事吧。”

满长昌道:“那具布娃娃,也许只是一种恶作剧,不一定表示有人要找爹复仇。”

金刀大侠淡淡道:“我知道,我并不担心。”

满长昌道:“那就上床歇息吧。”

金刀大侠道:“我睡不着,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念起你那失踪的弟弟来……”

满长昌道:“多想无益,就算他还活在世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已从一个无知的幼童变成一个成年人,如果他还记得他是您的儿子,早就回来了。”

金刀大侠长叹一声道:“当然,他一定早已忘记了,他现在可能是别人家的儿子,只不知他是否已娶妻生子……”

满长昌道:“爹,不要再想这些了。”

金刀大侠点点头,起身道:“好,我上床歇歇,你们兄弟多加小心。”

满长安应声退了出去。

金刀大侠关好房门,将挂在壁上的一柄金刀取下放在床上,随即熄灯和衣上床躺下来。

过了约莫一刻时候,忽听书房右边的一扇窗子外面响起了“笃笃笃”的三声响。

金刀大侠一直在提高警觉,以他功力之深厚,若有夜行人欺近他的书房,他一定能发觉出来,但此时他并未发觉有人接近书房,突然听到有人在窗外轻敲,不禁心头大震,当下伸手握住刀柄,准备应变,凝声道:“什么人?”

“我,符俦!”

很轻很轻的声音。

金刀大侠悄然下床,道:“朋友好身手,满某人佩服之至!”

他确实十分佩服,因为今夜的金刀庄已是戒备森严,但对方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庄内,而且又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情形之下来到书房外面,足见对方身手高绝,是第一流的武林高手。

只听那符俦轻轻地答道:“好说。”

金刀大侠道:“朋友有何指教?”

符俦道:“满天林,你仔细听着: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想找你一人,不欲伤害到他人,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到庄外溪边那棵白杨树下相见。”

金刀大侠道:“好,老夫马上过去。”

符涛道:“我再说一次,请勿通知令郎等人,这样他们才不会受到伤害!”

金刀大侠冷冷一笑道:“放心好了。”

符俦道:"那么,等着你来!”

金刀大侠开门出视,但见窗下已空荡荡不见一点人影,心知来人已去了,当下悄然展动身形,向庄外飞扑。

他是“金刀庄”的老庄主,当然了解庄中布防的情形,因此很容易便避过埋伏在各处的庄丁的耳目,赶到了庄外溪边。

这是一条浅溪,距金刀庄不过百步之遥,那符俦所说的白杨树便在溪之对岸,此际三更半夜,眉月在云层间穿飞,大地一片黑暗,一眼望去,只隐约看到那棵白杨树的轮廓,看不见那符俦的影子。

金刀大侠纵身一跃,掠过三丈来宽的浅溪,再一个箭步便到白杨树下。

定睛一看,便见一个蒙面人手握一剑,倚树而立,态度十分悠闲。

金刀大侠满天林一眼就看出他是个青年,心中暗暗诧异,问道:“你就是符俦?”

符俦一点头道:“是。”

他当然不是符俦,而是令狐彰。

金刀大侠满天林道:“符俦是你的真实姓名还是取‘复仇’之音?”

令狐彰道:“随便吧!”

金刀大侠道:“你要找老夫报仇?”

令狐彰道:“不错!”

金刀大侠道:"什么样的仇?”

令狐彰道:“等下你就会明白。”

金刀大侠道:“等什么呢?”

令狐彰道:“等你踏上黄泉路之后,你自然会明白我是谁,也自然会明白我为什么要找你报仇!”

金刀大侠笑了,道:“你有把握将老夫开胸裂腹么?”

令狐彰冷然道:“有!”

金刀大侠目光一凝,换上一副严正之色道:“年轻人,你最好把话说明,老夫已甚久未下江湖走动,自觉未与人结下梁子……”

令狐彰接口道:“时间太久了,你一定已忘得干干净净了。”

金刀大侠问道:“有多久?”

令狐彰道:“二十多年啦!”

金刀大侠沉吟道:“唔……二十多年前的事,那时你只怕还很小吧?”

令狐彰道:“是的,四五岁就失去了爹娘,你说可怜不可怜?”

金刀大侠微惊道:“你是说老夫在二十多年前杀死了你的爹娘?”

令狐彰点点头。

金刀大侠问道:“他们叫什么?”

令狐彰道:“等你踏上黄泉之路,你便会知道,这儿距你的金刀庄太近,咱们再走远一点吧。”

说着,拔步向前走去。

金刀大侠满腹疑云,只好在后跟着,一面说道:“你应该先说清楚,也许老夫根本未曾杀你父母,刀剑无眼,弄错了可不好收拾。”

令狐彰道:“你是金刀大侠满天林没错吧?”

金刀大侠道:“没错。”

令狐彰道:“这就对了。”

金刀大侠道:“可是老夫不记得二十多年前曾经杀过谁。”

令狐彰道:“你杀了人,痛苦的是别人,不是你,你当然不记得了。”

金刀大侠道:“老夫早年确曾杀过人,但死在老夫刀下的都是罪大恶极之辈,自认没有错杀一人。”

令狐彰道:“那是你自己的看法。”

金刀大侠道:“不,死在老夫刀下之人,都是武林公认的恶徒。”

令狐彰不再开腔,走出数百步远,才转身面对他冷笑道:“就在这里吧。”

语毕,慢慢拔剑出鞘。

他这是第一次拔出了“阎王剑”,就好像看见久别重逢的父母,心情非常激动!

“阎王剑”的剑柄较普通长剑宽大一些,通体呈乌黑色,看上去并不怎么锋利,然而却有一股逼人的寒气,令人一见之下,就如见到死神一般,打心底颤栗起来。

令狐彰目注“阎王剑”,在心中默祷道:“爹,他们说这把剑是‘死亡之剑’,但今天孩儿让它‘复活’了,孩儿就要用这把剑为您和娘报仇,希望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孩儿。”

而站在他对面的金刀大侠满天林,当看见他拔剑出鞘之际,顿时面色大变,就如同突然看见一个已经死亡多年的人复活似的,面上布满惊骇之色,失声道:“这把剑你是哪里得来的?”

令狐彰双目一抬,目光似刀紧盯着他,冷冷问道:“你认得这把剑么?”

金刀大侠惊声道:“很久以前,在武林中有一把魔剑,它的式样和你这一把完全相同!”

令狐彰冷笑道:“魔剑?”

金刀大侠道:“也叫‘死亡之剑’!”

令狐彰道:“剑是不会死的,当它再度出鞘时,它就是活的,能够杀人!”

金刀大侠不胜骇异道:“难道你手上这把剑即是那把‘死亡之剑’?”

令狐彰道:“我说剑没有死的,只有断了才能称之为死。”

金刀大侠惊问道:“你……你从何处得到这把剑?”

令狐彰道:“我不想回答你这些问题,我只想用这把剑取你的老命!”

满天林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又道:“如果那是‘死亡之剑’,它应该在少林寺外的剑墓之中,怎么会到了你手上呢?”

令狐彰不耐地道:“满天林,这不是‘死亡之剑’,这是‘复仇之剑’!”

说毕,举剑指着满天林的胸口,准备动手了。

满天林忽然退开三步,沉声道:“你不把话说清楚,老夫不跟你动手!”

令狐彰逼上三步,仍用阎王剑指着他的胸口,杀气腾腾地道:“你不动手,我也要杀了你!”

满天林笑道:“看样子,你根本不是来报仇的,你可能只是受人指使,对么?”

令狐彰不答,一眼不瞬地盯着他,手上的阎王剑轻轻晃动着,引诱满天林拔刀应战。

满天林不为所动,含笑道:“年轻人,请听老夫一言规劝:如果你想在武林中出人头地,那么你必须多多重视江湖纪律,又如果你与老夫真有不共戴天之仇,也要先说清楚,世上哪有人要找人报仇却不敢说明结仇的原因的?”

令狐彰当然也知道自己这种做法不合情理,但他又觉得姑姑的说法更有道理,假如自己说明是“天鹤地蛇”的儿子,那么消息一定会很快传到另六个仇家的耳中(除非他今夜有把握杀死满天林,不叫满天林传出消息,但他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杀死满天林),所以为了使今后的报仇计划能够顺利达成起见,他决定不表明自己的身世,当下眉毛一挑,顽强地道:“我就是不讲江湖规律,你不动手,我也要杀死你!”

“你”字一出口,手上的阎王剑便如脱弓之矢,倏然飞刺而出!

满天林往后纵退。

令狐彰抢步再上,又是一剑疾刺过去。

满天林再往后纵退。

令狐彰如影随形地扑上去,阎王剑连续剌出,一剑快过一剑,每一剑都攻向满天林的致命要害。

满天林一连纵退数次之后,感到令狐彰出剑越来越诡奇凌厉,自己再不拔刀应战的话,只怕真要被他开胸裂腹了。

于是,他的金刀出鞘了。

但见金光一闪,随闻“铮”的一声巨响,他的金刀格中了令狐彰的阎王剑,撞击出点点火星!

他有意试探令狐彰的内力,所以这格出的一刀使出了七八成功力,原以为令狐彰必难抵挡,会被自己震退一步,然而,令狐彰手中的阎王剑快速变招,于瞬间竟已点近了自己的心口。

这种情形,他完全没有想到,不禁大吃一惊,幸好他经验丰富,应变迅速,急忙一个侧身滑步,同时左手骈指疾出,抢点令狐彰的双目,这才将令狐彰迫得撤招后退。

但令狐彰稍退即进,剑锋再度点近他的心口,出招奇快无比,也奇妙无比!

满天林这才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剑法之高强实已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当下再不敢轻敌,施出自己名扬武林的刀法,与他拼斗了起来。

他的刀法是武林一绝,一经展开,鳞鱗金光如网似幕,恰似无数鲤鱼在波浪中翻动,而且刀刀刚猛凌厉,除了当世几位髙人之外,很少有人能在他的金刀之下走满十招的。

但今天,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刀法好像不管用了,不论发出的刀法如何神妙,令狐彰就如一个无实体的人,砍也砍不着,扫也扫不到,不但如此,令狐彰反击的剑招却往往指向他的空门。

像满天林这样的武林高手,他在与人搏斗中是少有“空门”出现的,有的话也是一瞬即逝,对手根本无法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门”而予进击,但令狐彰却有这个本事,他似乎早已摸透了满天林的刀法,往往能制敌机先,攻其必救。

满天林因此越打越心惊,渐渐地便屈居下风,处在挨打的局面了。

他几次倾力出击,企图以本身几十年修为所得的雄厚功力取胜,哪知令狐彰强硬无比,以硬碰硬毫不在乎,从剑上发出的力道,绝不比他逊色……

满天林震骇已极,暗暗惊喊道:“我的天!这年轻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他年纪轻轻竟已练成这么髙强的身手?莫非……莫非我满天林的大限已到,今夜注定要死在这青年的剑下?”

死,他倒不太放在心上,使他感到难过的是:他是成名的武林前辈,“金刀大侠”四个字在武林中是一块金字招牌,武林中无人不知他的刀法天下无敌,可是今天却要惨败在一个“无名小卒”的剑下,而且还不知为的什么事,这太叫他伤心痛苦和不甘心了。

一股悲愤涌上心头,他再度奋力劈出他的金刀,然而却似捕风捉影一般,被令狐彰一一避开,至此他已丧失了斗志,忽然拖刀跃开数丈,喝道:“且住!”

令狐彰迅速扑到他跟前,冷冷道:“什么都不必说了,今夜我非取你老命不可!”

满天林惨笑一声道:“老夫只说一句话!”

令狐彰道:“好,你说吧!”

满天林神情激动地道:“人说英雄出少年,这话真是不错,老夫练武一生,今天才知道过去的几十年是白练了!”

令狐彰道:“就是这句话?”

满天林沉声道:“现在老夫只有一个要求,你说明报的什么仇,老夫立刻横刀自刎!”

令狐彰道:“真的么?”

满天林纵声大笑道:“满天林在武林中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从来没有说话不算数的!”

令狐彰性本善良,若非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是不愿杀人的,所以听了他的话,倒有接受之意,便道:“我说出之后,你立刻自决?”

满天林道:“不错!”

令狐彰道:“好,我叫令狐彰,是令狐威武的儿子!”

满天林闻言一怔道:“令狐威武的儿子?令狐威武是谁?”

令狐彰道:“天鹤先生!”

满天林面色大变道:“什么?你……你是‘天鹤先生’的儿子?”

令狐彰点头道:"不错,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你了吧?”

满天林满脸的震惊和迷惑,道:“你再说清楚一些,你父亲是‘天鹤先生’,那么你的生母是谁?”

令狐彰道:“温如春。”

满天林又听不懂,道:“温如春?”

令狐彰道:“也就是你们这些自命正派的人口中的‘地蛇夫人’!”

满天林好像听到了笑话,忽然哈哈大笑道:“年轻人,你如不愿据实相告,那么随便扯个张三李四老夫都会相信,为什么要扯这个可笑的谎言?”

令狐彰怒道:“你说什么?”

满天林笑道:“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令狐彰怒叱道:“少废话,你快给我自决吧!”

满天林摇头道:“你不说实话,老夫绝不横刀自刎!”

令狐彰大怒道:“你凭什么不相信我是‘天鹤地蛇’的儿子?”

满天林道:“老夫当然不相信,因为‘天鹤地蛇’……”

刚说到这里,突然有所警觉,连忙拧身错步,举刀往后格出!

只听“铮”的一响,他格中了从身后飞来的一把飞刀,但飞刀来势太快太强了,他虽然格中,却未能将它打掉,飞刀方向一偏,射中了他的肩膀!

满天林登时跋跄颠出数步。

“哼!”

随闻十几丈外的黑暗中有个女人喝道:“彰儿,还不下手更待何时?”

令狐彰一听是姑姑的声音,心中大喜,但正要一剑刺出之际……

“住手!”

—声厉喝如雷打到,跟着便见一条黑影飞扑而至!

来的,是满天林的么儿满家欢。

令狐彰一见之下,顿时一呆,本要剌出的剑,不觉停住了。

就在此时,忽听令狐玉兰遥遥传话过来:“彰儿,快到姑姑这边来!”

令狐彰立即纵身扑过去。

原来,令狐玉兰应令狐彰的要求,随后暗中保护,今夜令狐彰要杀第一个仇人满天林,她就在附近躲着准备支援,这时她见令狐彰飞到,立刻拉着他飞身便走,令狐彰莫名其妙,连声问道:“姑姑,怎么回事呀?怎么回事呀?”

“怎么回事?哼,你真是笨得出奇!”

令狐玉兰恼怒已极,差点就要再给令狐彰几个耳光吃吃。

天快亮了,他们跑了几十里地,于远离金刀庄后,躲入一片树林里歇息。

令狐彰十分惶恐,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刚才满天林已中了一把飞刀,虽然他的儿子赶到了,但假如姑姑不叫他撤退,不拉着他跑,一定可以将满天林劈杀于剑下……

他畏怯地望着令狐玉兰,道:“姑姑,我……我错了么?”

令狐玉兰目光严厉地瞪视着他,怒声道:“当然错了!我一再关照你不要泄漏自己的身世,你为什么不听?你报的是父母之仇,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么多的废话?”

令狐彰惶声道:“不是我要说的,他一再问我报什么仇,坚持要我说清楚才肯跟我动手,后来……后来他说只要我说出来,他便愿横刀自刎。”

令狐玉兰冷笑道:“他自刎了么?”

令狐彰道:“他……”

令狐玉兰很生气地一顿足道:“那老贼狡猾得很,你上了他的当了!”

令狐彰道:“可是,后来他中了姑姑的飞刀,要是姑姑当时不叫我走,我是可以杀死他的啊!”

令狐玉兰冷哼一声道:“那时候,他的儿子已经赶到了!”

令狐彰道:“满天林我都不怕,还会怕他的儿子不成?”

令狐玉兰冷笑道:“你知道满天林有几个儿子?”

令狐彰道:“不知道。”

令狐玉兰道:“他一共有四个儿子,武林人称‘金刀四杰’,当时你看到的是他最小的儿子,他叫满家欢,另外的三个叫满长安、满长义、满长昌,当满家欢赶到现场时,他们三兄弟也已赶出金刀庄,你再不走的话,不但报不成仇,只怕反而要赔上小命!”

令狐彰心中颇不以为然,只是不敢反驳,道:“他们‘金刀四杰’很厉害么?”

令狐玉兰道:“一对一,他们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若四人联手,只怕你也不好应付,何况他们看见父亲受伤,在那种情况之下,他们一定会拼命保护其父,所以情况发展到那个时候,你已经失去报仇的机会了。”

令狐彰道:“要是姑姑现身相助……”

令狐玉兰不等他说完,立刻截口冷笑道:“姑姑辛辛苦苦教你十六年,目的就是要你亲手杀死仇家,你倒要姑姑帮忙?”

令狐彰听了大感惭愧,忙道:“是,姑姑,我错了,现在怎么办呢?”

令狐玉兰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已打草惊蛇,再去一定不成,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将满天林的狗头寄下,先去找别的仇家,而且行动一定要快,那满天林已知你的身分来历,他必会派人去通知金履祥等诸人,那些人一旦知道你要去报仇,必然会有安排,这对你非常不利。”

令狐彰点头道:“姑姑说得是,那么我立刻去找那‘铁脚罗汉’报仇。他是丐帮帮主,应该不难找到。”

令狐玉兰道:“就我所知,他很喜欢山西汾酒,经常住在杏花村买醉,你去杏花村找找看,或许可以找到他。”

令狐彰道:“好,我这就动身,姑姑……还跟着我么?”

令狐玉兰道:“这些天我暗中跟随你时,并未发现那神秘人物,所以我不再跟着你了,你只要记住我的话,见到仇家动手就杀,别跟他们噜苏。”

令狐彰道:“是。”

令狐玉兰道:“如有重大困难无法解决,要见我时,仍去静心禅院。”

令狐彰道:“是。”

令狐玉兰道:“时候不早,你这就动身……对了,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令狐彰道:“还有六十多两。”

令狐玉兰取出三片金叶递给他,道:“此去杏花村路途甚远,你还是买一匹马骑吧。”

令狐彰道谢收下,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想起那个满家欢,便说道:“姑姑,昨夜您见到满天林的儿子满家欢没有?”

令狐玉兰脸色一沉道:“没看清楚。”

令狐彰道:“真是怪事,那小子的相貌竟长得很像我,昨夜我一眼见到他时,吓了一跳呢。”

令狐玉兰道:“这世上人这么多,难免有些人长得几分相像的,不足为奇!”

令狐彰道:“可是他长得很像呢。”

令狐玉兰挥挥手道:“管他像不像你,你快上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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