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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死亡之剑

午夜时分。

令狐彰和司马丝丝并肩坐在一间农家废弃的破草寮中,等待天明的来临。

已经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司马丝丝一直不开口说话,令狐彰以为她因父亲的死而郁郁不乐,故不在意,这时发现她表情一片严肃,忍不住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司马丝丝慢慢抬起头,对他一眼不瞬地凝视了片刻,才说道:“他们说得不错,你师父便是当年的‘地蛇夫人’,是么?”

令狐彰摇头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司马丝丝冷冷笑道:“你和她相处十六年,竟然不知她是谁,骗谁?”

令狐彰叹道:“昨天晚上在黄鹄山上,你已见过她了,我想你已看出她对我的管教非常严厉,当她不想说什么的时候,我是不敢发问的……”

司马丝丝道:“拜她为师之前,你住在哪里?”

令狐彰道:“不知道。”

司马丝丝道:“不知道?每个人都有父母,难道你没有?每个人都有家,难道你没有?”

令狐彰道:“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只隐隐约约记得我家里有很多人,后来……后来我一觉睡醒,看见站在我面前的是个陌生的女人,她就是我师父,当时我大哭,她……她打我,每次我一哭她就打我,后来我就不敢再哭了。”

他低下了头,黯然神伤地道:“她虽然常常打我,可是却给我吃最好吃的东西,穿最漂亮的衣服,慢慢地,我把她当作我的母亲,到了我渐渐懂事的时候,我也曾问她姓名,她只告诉我我叫令狐彰,说我父母被一个仇家杀害了,她要教我武功,以便将来能为父母报仇,此外她什么都不肯说。”

司马丝丝道:“你当真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令狐彰道:“确实不知道。”

司马丝丝道:“这太不合情理了!” .

令狐彰道:"她的理由是怕我心事太多影响了习武,因此说等我能击败庞德公、令尊和金履祥之后,才告诉我一切。”

司马丝丝又沉默了下来。

令狐彰问道:“那‘天地二丑’口中说的‘天鹤先生’和‘地蛇夫人’是何许人物?”

司马丝丝突然站立起来,道:“我……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要走了!”

令狐彰一怔道:“为什么?”

司马丝丝冷冷道:“因为你很可能正是‘地蛇夫人’的传人!”

语毕,移步走出去。

令狐彰急了,跳上前张臂拦住去路,道:“你要离开我,我无权反对,只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天鹤地蛇’是何许人物?”

司马丝丝道:“他们夫妇当年的恶行罄竹难书,我只能这样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他们‘天鹤地蛇’重现江湖,所有武林正派人士将会再度联手围剿他们,如果你是他们的传人,那么今后你将无法在武林中立足!”

令狐彰听了这话,不禁打了个寒噤,心中开始有些将信将疑,暗忖道:“莫非师父即是‘地蛇夫人’?我晚间与天丑公公动手时,凌空下击的那一招正是师父传授的,虽然我不知道它的名称是什么,但‘天地二丑’应该不会看错,他们说那一招是‘天鹤下界’,只怕正是‘天鹤下界’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为沉重,因为他相信司马丝丝不会危言耸听,当年的“天鹤地蛇”必定恶行重大才会引起武林公愤而受到围剿,如果师父正是“地蛇夫人”,那么自己今后将何以自处……

他沉思了半晌,才开口道:“司马姑娘,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家师的姓名字号。”

司马丝丝道:"我相信你。”

令狐彰道:“然则你仍然不愿跟我在一起么?”

司马丝丝点头道:“是的。”

令狐彰道:“我说过愿意帮助你追査杀害令尊的凶手,现在并没有改变。”

司马丝丝道:“谢了,我自己会去追査,我只希望……只希望将来……”

令狐彰道:“希望将来怎样?”

司马丝丝表情有些痛苦,道:“希望将来我要报仇的对象不是你师父!”

令狐彰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不是。”

司马丝丝道:“现在请让路吧!”

令狐彰侧身让开,苦笑道:“其实你无须急着走,等天亮再走不迟。”

司马丝丝不答,举步往外走去。

令狐彰跟出草寮,问道:“你何处去?”

司马丝丝摇摇头。

令狐彰叹道:“你多保重。”

司马丝丝听了这话,忽然停住脚步,慢慢回头望他,道:“你……好自为之!”

令狐彰点头道:“谢谢。”

司马丝丝掉头而去了

天亮不久,令狐彰来到了剑堡。

剑堡规模很大,一眼望去,堡中房舍甚多,有街道和树木,就像一个村落。

堡的四周有一道矮墙,堡门的建筑相当雄伟,好像一个小城门。

这就是‘剑先生”金履祥的宅第,有人称此为“武林圣地”,因为金履祥的剑术是当今之最,从剑堡学成出去而在江湖上闯出名气的剑客不计其数。

令狐彰抵达剑堡的门口时,心里并无一点景仰之情,相反的,他对金履祥相当的不满,原因是金履祥竟派其总管皇甫桐冒充他去与自己比剑,这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假如那天金履祥亲自接受挑战,那么自己在那以后的行止就不一样,说不定司马天虹也就不会被人杀害了。

由于此,令狐彰对“剑先生”金履祥已了无好感,今天来到剑堡,他几乎不是为了挑战,而是怀着泄恨的心情而来的。

一个堡丁发现令狐彰行迹可疑,立刻走出堡门问道:“找谁?”

这堡丁因见他手上拿着一柄木剑,口气便不大友善。

令狐彰道:“我叫令狐彰,特来拜见贵堡金老前辈,烦请通报一声。”

堡丁一听“令狐彰”三字,面色一变,不敢怠慢,忙道:“好,你请稍候,我这就进去通报。”

语毕,转身飞也似地奔入堡中去了。

约莫盏茶工夫之后,一个中年人快步而至,向令狐彰客气地拱手道:“足下便是令狐彰?”

令狐彰点头道:“正是。”

中年人道:“在下金英锋,家父特命在下前来迎接,令狐少侠请随在下入堡便是。”

令狐彰见他态度不恶,便也拱手道:“有劳了。”

中年人说了声“请”,便在前带路,令狐彰见他步履沉稳,分明内外功已有相当深厚的造诣,心中暗暗佩服,暗忖道:“金履祥能有今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看他这个儿子,可知他本人的能耐了。

随着金英锋走入堡中,但见街道上整齐干净,两旁有住家和店铺,与一般村镇没有两样,唯一不同的是所看到的成人个个腰上悬剑。

金英锋似知令狐彰不大了解剑堡的情况,走到街上时,便为他说明道:“敝堡创建于二十五年前,当时只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庄院,后因门下越来越多,有不少人娶妻生子,他们便向家父要求在此定居,如此一来人口年年增加,如今全堡上下已多达千余人,变成一个小镇集了,也由于人口众多,便有人在堡中开起商店来了。”

令狐彰“唔唔”地应着,他对这些并无多大兴趣,一心只想赶快见到“剑先生”金履祥,准备与他决个高下。

金英锋走到一家酒馆门口,忽然折身进入馆内,令狐彰以为金履祥就在里面,随后跟了进去。

酒馆中冷冷清清,尚无一个“客人”,一个堂倌看见少堡主金英锋领客人进来,连忙上来招呼,态度十分恭敬亲切。

金英锋招呼令狐彰在一个座头上坐下,才向堂倌说道:“快弄些酒食来,先泡一壶热茶。”

“是。”

没多久,一壶热茶上了桌,堂倌为他们倒了茶,便去准备酒食去了。

金英锋端起热茶,含笑道:“令狐少侠请喝茶,这是上好的碧螺春。”

令狐彰端茶轻啜了一口,便问道:“令尊何时到来?”

金英锋道:“家父略有不舒,此刻尚未起身,令狐少侠能否稍候一些时候?”

令狐彰点头道:当然可以。”

金英锋道:“令狐少侠何方人氏?”

令狐彰道:“天山。”

金英锋道:“能否请教令师是哪一位?”

令狐彰道:“抱歉,未便奉告。”

金英锋笑了笑道:“那么,令狐少侠今天驽临敝堡,不知有何指教?”

令狐彰神情冷漠地道:“金少堡主应该已明白在下的来意才对吧。”

金英锋笑道:“为了那天的事?”

令狐彰点头道:“不错。”

金英锋轻咳一声道:“你已经知道那天去接受挑战的人不是家父?”

令狐彰又点头道:“正是!”

金英锋喝了一口茶,上身往后一靠,含笑缓缓说道:“这件事,在下可以为足下解释一下,家父最近身体有些不舒,实不宜与人交手,因此才派敝堡皇甫总管前去接受足下的挑战。”

令狐彰道:“令尊贵体欠安,在下自不便相强,只是当时那位皇甫总管应该说明白才对。”

金英锋道:是的,这是皇甫总管的失策,不过据皇甫总管回堡称:当足下击败他后,未曾停留随即离去,皇甫总管曾请足下留步,说有话奉告,而足下当时并未理睬。”

令狐彰想起那天的情形,皇甫桐确曾呼唤自己说“有话奉告”,当时自己由于目的已达,觉得没有再与对方交谈的必要,是以未曾理踩,想想自己也有不是,当下欠身道:“是的,贵堡皇甫总管确曾那样喊叫过,所以在下今日之来,并无责怪之意。”

金英锋笑道:“这样就好,不瞒你说,家父一生光明磊落,对任何人都是直来直往,那天要不是他不能赴会,绝不会派皇甫总管去的。”

说话间,堂倌已端上酒菜,令狐彰料定以他们剑堡在武林中的声望,必不敢在酒菜中做手脚,而且自己也不怕毒,因此便爽快地与金英锋吃喝起来。

饮食间,他道:“金少堡主,在下首先要声明的是:在下前来贵堡找令尊讨教,绝无其他用意,纯粹是仰慕令尊的剑术,希望领教一番而已。”

金英锋点点头,微笑道:“是的,在下愿意相信足下之言,听说足下已先后击败了霸王拳庞德公和千手怪侠司马天虹?”

令狐彰道:“不敢,饶幸而已。”

金英锋道:“足下年纪轻轻即已身怀惊世之艺,在下不胜敬佩之至,以足下的年龄及目前的修为,再过三五年之后,武林将是足下的天下了。”

令狐彰欠身道:“不敢,在下无此野心。”

金英锋笑道:“足下太客气了,既无此野心,为何要找家父挑战?”

令狐彰据实答道:“此为家师定下的条件,家师要在下击败庞、司马及令尊之后,才准在下离师,下山行道江湖。”

金英锋道:“这样的规定,极之不合情理,令师难道不怕足下落败受伤?万一落个残废,岂非前功尽弃?”

令狐彰道:“大概不至于吧。”

金英锋凝视他一会,笑了笑道:“我想咱们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足下要找家父挑战,真正的目的何在,还请明告,如此双方的误会才不会加深。”

令狐彰摇头道:“确实没有别的目的。”

金英锋道:"请容在下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剑堡几十年来所行所为自信没有做出对不起江湖朋友的事,虽然敝堡在武林中的声势不在任何门派之下,但敝堡最重视一个‘理’字,足下若与敝堡有过节,不妨明白说出来,若是敝堡理屈,当还给足下一个公道,否则若是无理取闹,敝堡也不会示弱于人。”

令狐彰道:“少堡主既如此说,在下便只请教一句:在下能不能向令尊挑战?”

金英锋道:“纯粹的较技?”

令狐彰道:“对!"

金英锋轻轻吸了一口气,答道:“当然可以,只是家父现在身体欠安,实不宜与人动手,足下是否打算强迫家父接受?”

令狐彰道:”不,在下等待令尊康复之后,再向他老人家讨教,只不过,在下今日既已来到贵堡,理应见上令尊一面,顺致问候之意。”

金英锋笑道:“好的,待会在下便领足下去见家父,免得足下怀疑家父畏战装病。”

令狐彰道:“少堡主言重了,令尊乃方今世无匹敌的武学大师,岂会畏惧我这个无名小卒。”

金英锋见他词锋甚利,心颇不悦,又笑了笑道:“足下不远千里而来,不幸家父有病在身,为了不使足下白跑一趟,要是足下愿意的话,在下准备代表家父接受足下的挑战。”

令狐彰道:“这件事等拜谒令尊之后再说吧!”

金英锋举杯笑道:“好,敬你一杯酒!”

酒杯举起的时候,杯中的酒忽然化为一条水龙飞向令狐彰。

这是一手上乘内功,没有三十年以上的修为,绝对无法做到。

令狐彰一见之下,立刻端起自己的一杯酒喝了,然后以空酒杯去接飞来的水龙,但见他端酒杯的手几下晃动,飞到他面前的酒一滴不漏全到了杯中,他一口喝了下去,道:“谢谢!”

然后,他也斟满一杯酒,依样画葫芦运用内功将杯中的酒逼出,笑道:“在下也敬你一杯!”

酒,如龙出海,向金英锋飞窜过去。

金英锋却不用酒杯去接,而张口将飞来的酒吞入嘴里,也是点滴不漏。

令狐彰赞道:“好功夫!”

金英锋哈哈笑道:“彼此彼此——咦!你看那壁柱上有一只苍绳!”

说着,迅速拿起一支筷子掷了出去。

“噗”的一声,筷子不但射中苍蝇,而且打入壁柱足有两寸之深。

令狐彰微微一笑道:“少堡主这一手,在下只怕跟不上啦。”

他也拿起一支筷子,用手指在末端上搓了一下,筷子的末端便变成尖尖的。

金英锋见他将筷子搓尖,心中一喜,暗忖道:“你将筷子搓尖再去打壁柱,这等功夫可就差我一大截了。”

思忖方过,只听“噗”的一声,令狐彰的那支筷子也射上了壁柱——

不,不是射上壁柱,而是射中金英锋原先钉在壁柱上的那支筷子的头上,竟将那支筷子剖成两片,真个势如破竹!

金英锋面色遽变,满脸通红,不禁嘿嘿干笑道“高明高明!”

令狐彰一笑道:“雕虫小技,少堡主莫要见笑才好。”

金英锋至此已知他的功力高出自己甚多,不敢再卖弄,笑道:“足下若已酒足饭饱,这就去见家父如何?”

令狐彰站起拱手道:“请带路。”

于是,两人走出酒馆,转上一条宽大的街道,这条街道的两旁没有商店,而种植着两排整齐的树木,一眼望去,尽头是一座殿堂式的大建筑,碧瓦飞檐,形式雄伟。

临近一瞧,殿门上的一块横匾上写着“剑殿”两字,敢情是剑堡门下练剑的所在。

金英锋领着令狐彰绕过“剑殿”,便看见一座清幽雅美的庄院,入院之后,转弯抹角,最后来到一间精美的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站着两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剑士,恰如户神秦叔宝和胡敬德,威仪逼人!

他们看见少堡主到来,一齐按剑躬身为礼,金英锋点点头,领着令狐彰走入书房。

书房颇宽大,一边摆着书架,一边挂满各式各样的宝剑,正面有一面屏风,其后是一张软榻。

令狐彰随着金英锋转人屏风里面时,一眼便见软榻上躺着一位灰发灰须神色憔悴的老人。

看样子,他不仅生病,而且相当的沉重。

金英锋道:“这便是家父。”

令狐彰看到这情形,不禁深感歉疚,便对“剑先生”金履祥深深一揖道:“晚辈令狐彰拜见金老前辈,冒昧造访,请多包涵。”

“剑先生”金履祥微微笑了一下,先将他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令狐世兄请坐。”

“谢谢。”

令狐彰便在榻旁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剑先生”金履祥轻喟一声道:“关于老夫不能接受挑战的原因,想必犬子已向令狐世兄解释过了?”

令狐彰点头道:“是的,晚辈不知老前辈贵体欠安十分抱歉。”

金履祥满是病容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缓缓道:“老夫一生嗜好剑术,每逢江湖朋友登门挑战,老夫从不拒绝,可惜三月前老夫练功时,一时不慎真气走岔了,虽然保住了老命,却已无法起床,因此数日前老夫接到令狐世兄的书函时,不得已才派敝堡总管代替老夫接受你的挑战。”

令狐彰道:“对不起。”

金履祥道:“皇甫总管回来告诉老夫,说令狐世兄身怀绝世剑法,他不敌落败,老夫听了十分高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此言的确不错,真是可喜可贺!”

令狐彰欠身道:老前辈夸奖了。”

“令狐世兄年纪轻轻即已身怀绝世剑法,想来令师必为神仙般的高人,能否将令师名号见示?”

“抱歉,晚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家师始终不肯将她的姓名告诉晚辈。”

“哦,令狐世兄是在何处随他练剑的?”

“天山。”

“天山……那么,据说令师规定你必须击败霸王拳、千手怪侠及老夫三人之后,才准你离师,此事可真?”

“是的。”

“而你已经先后击败了霸王拳和千手怪侠?”

“晚辈侥幸获胜,也可能是他们两位老前辈手下留情,有意成全晚辈。”

“令师如此规定,是否别有用意?”

“晚辈不知,家师只说晚辈箬能击败你们三位武林高人,才可去报杀父之仇。”

“哦,令尊被谁杀害了?”

“晚辈不知。”

“不知?”

“家师不肯说,要等晚辈击败你们三位之后,她才肯说出来。”

“唔……”

“晚辈所言句句是实,所以此次前来贵堡,除了纯粹的挑战之外,绝无他意,如今老前辈既然有病在身,晚辈自不便相强,老前辈请宽心养病,俟贵体康复之后,晚辈再来领教便了。”

令狐彰说完这话,便欲起身告辞,金履祥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含笑道:“你别忙着走,既然你已打败了庞德公和司马天虹两人,而老夫这个病短时间内又不可能康复,所以老夫还是接受你挑战的好!”

令狐彰摇头道:“不,老前辈有病在身,晚辈岂可趁人之危,还是等老前辈康复之后再来吧!”

金履祥道:“老夫虽不能与你动手,但动动嘴巴总还可以啊!”

令狐彰一怔道:“动动嘴巴?”

金履祥道:"不错,咱们用嘴巴来打。”

令狐彰迷惑道:“晚辈不懂。”

金履祥微笑道:“老夫用嘴巴喊出招式名称,由犬子动手与你过招,这不等于是老夫亲手与你过招么?”

令狐彰一想不错,不禁开心地笑道:“这主意确实不错!”

金履祥见他同意,便慢慢起身道:“英锋,扶为父到院子上去。”

书房外面有一块很宽广的院地,金英锋扶着老父来到院地上,搬一张椅子让老父坐下,便走到北面站定,准备在老父的“口授”之下与令狐彰比剑。

令狐彰向金腹祥行了一礼;道:“请赐教。”

便走去南面站定。

金履祥望望两人,见他们都已准备好了,便说道:“这种打法,令狐世兄较为吃亏,所以这一场较技以五十招为限,如果令狐世兄在五十招内击败犬子,自是令狐世兄获胜,而如令狐世兄能支持五十招不败,亦应算令狐世兄获胜,这样公平么?”

令狐彰道:“为什么晚辈能支持过五十招便算获胜呢?”

金履祥道:“因为老夫是‘旁观者清’,你剑招一出,老夫必能想出最好的对付招式,对你来说这是很吃亏的,所以如你能够支持五十招而不落败,便算你胜了。”

令狐彰在天山练剑时,其师曾为他详细说明“剑先生”的剑法路数,而且他刚才在酒馆里已试出金英锋的功力逊自己一筹,自认这一仗大概不须五十招即可获胜,因此并不重视金履祥这种优待,当下一躬身道:“金老前辈执意如此,晚辈领情便了。”

金履祥道:“好,你可以出招了。”

令狐彰是挑战者,当然应该先动手,他向金英锋抱剑一礼,道声“得罪”,随即抢步而上,以一招平凡的“仙人指路”向金英锋的肩膀点了过去。

金履祥立刻喝道:“揖退三让!”

金英锋早已拔剑在手,听了老父的指示,长剑如蛇扭动三下,后退一步。

起首第一招,令狐彰的“仙人指路”是一种礼貌,而金英锋的“揖退三让”也是一种谦虚的表示,双方表现得十分和气,谦恭有礼。

但令狐彰的第二招就不同了,本来还看得清清楚楚的一把木剑,突于转瞬间化为片片青影,而且看不出要攻向金英锋的哪一部位。

金履祥是一位剑术奇才,不仅本身自创的剑法举世无敌,对于武林各门派的剑法亦认识极深,但此刻令狐彰攻出的剑法却使他看得一呆,幸好他经验非常丰富,很快便想到应付之策,急喝道:“后退一步,孔雀开屏!”

金英锋依言施为,左足移后一步,长剑猛可荡起一片光芒,看上去确如孔雀开屏,美妙绝伦!

原来,这招“孔雀开屏”乃是金履祥一生最得意之创,不论遇上任何险招,只要使出这一招,都可阻挡对手的攻击,可说是救命绝招。

令狐彰曾听其师详加解说这招“孔雀开屏”的奥妙,此际亲眼看见之下,亦觉无懈可击,妙到峰巔,心中暗暗喝彩,不过他却有对付之法,只见他木剑一点地,身形忽然横窜出一丈五六,继之木剑再一点地,身形“呼”地一声转了个弯,倏忽便已转到金英锋的身后。

这几个动作,说来一大堆,在他却是在一瞬间完成的事。

换言之,金英锋的一招“孔雀开屏”尚未收式之际,他已来到了金英锋的身后。

金履祥面色微变,急道:“回肠荡气!”

金英锋反应也快,立即倒转剑锋,跨步拖剑,从右腋下奋力一剑倒剌出去。

令狐彰身形一侧,避过来剑,顺手以木剑的剑柄撞向金英锋的腰部。

两人都是以攻代守,出招极之巧妙,干净荆落,绝不拖泥带水。

“盘龙剌虎!”

“高祖斩蛇!”

“哪吒献圈!”

“金辑吐虹!”

“剑先生”金履祥口中不断吐出招式名称,金英锋如法施为,果然每一招都具有“对症下药”的威力,使得令狐彰的攻击一一落空,一时竟奈何他不得。

转眼工夫,双方已斗了四十余招,这时令狐彰有些急了,他希望能在五十招内击败金英锋,认为只有如此才能证明自己确有击败“剑先生”的本领,否则纵然胜了也不踏实,但眼看五十招快满了,自己竟然没能占得一些优势,因此心屮焦躁起来。

金英锋也一样着急,因为其父已声明令狐彰如能支持五十招不败,便算命狐彰获胜,这时眼看只剩下五六招,而令狐彰仍似生龙活虎一般,出招凌厉异常,忖度令狐彰再接自己几十招都无困难,看情形己方注定要“败”了,心中哪能不急?

两人心情相同,都想在最后几招内出奇制胜,因此当“剑先生”喊出一招“玉女穿梭”时,金英锋不听指示了,突然别出心裁一剑挑向令狐彰的右胳臂!

令狐彰一见大喜,左掌猛吐,啪的一声,掌心拍中他的剑板,趁着他的长剑荡开之际,木剑悄然点到他的膝盖。

金履祥大惊道:“翻身扑虎!”

然而已经太迟了,令狐彰的木剑已剌中了金英锋的膝盖,虽是木剑,由于劲道甚强,金英锋“啊”了一声,当场本力地曲膝蹲了下去。

令狐彰立刻纵身后退,抱剑一礼道:“承让!”

他是在对方发出第四十六招之后,贏得了这一场打斗!

金履祥脸色一片铁青,人人都看得出他心中十分愤怒。

他早已看出令狐彰的剑法神奇莫测,自己亲自出战都未必能胜,因此他心中只有一个打算,希望儿子能拖过五十招不败,便宣布令狐彰获胜,这样消息传出去后,仍可保住“剑堡”的声誉,而刚才金英锋如果听从自己的指示发出“玉女穿梭”,形势必不致急转直下,拖过五十招绝无问题,却因金英锋求胜心切,自作聪明,终于落得如此下场。

他是武林第一剑术名家,今天口授指挥自己的儿子出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竟在四十多招之下即告落败,这消息一旦传到江湖上去,自己的一生英名岂非荡然无存?

因此,他心中愤怒已极,金菜锋要不是自己的儿子,他一定一掌把他劈了。

金英锋亦知自己错了,心知自己这一败对父亲的声誉打击极大,一时悲愤交集,霍然拄剑起立,厉声道:“小子,咱们再来走几招!”

金履祥冷冷道:“你说什么?”

金英锋神色一惨道:“爹,刚才儿子没听从您的指挥,所以刚才的落败该由儿子一人负责,现在儿子——”

金履祥冷叱道:“放屁!”

金英锋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开口。

金履祥努力压抑胸中的怒火,长长透出一口气,才抬目向令狐彰说道:“令狐世兄,你已胜了老夫,现在你诃以走了!”

令狐彰点点头,心中却有一份浓重的歉疚,他深深觉得这种胜利并不能带给自己欢乐,要不是这是师父的命令,要不是他急于想知道杀害自己父母的仇家是谁,他宁可不要这种胜利,因为自己的胜利即是别人的失败,而失败的痛苦,他已经从“剑先生”父子的脸上看出来了。

他向金履祥做了一揖,转身欲行之际,忽然想起一事,乃又转回身子道:“有一件事情,金老前辈也许应该知道。”

金履祥神色冷静地道:“何事?”

令狐彰道:“千手怪侠司马老前辈被人杀害了!”

金履祥“噢”了一声,面上立刻浮现震惊之色,急问道:“死于何人之手?”

令狐彰道:“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当下,将千手怪侠司马天虹遇害的经过情形详述一番,在叙述中间,他注意看着金履祥的表情变化,因为司马天虹中掌之后,用十二枚金钱镖打出的那个记号如是“一把长剑”的话,那么该表示他是死于一个擅长于用剑的人的掌下。

金履祥的表情只有震惊疑惑,没有他所想发现的那种表情。

“你说你们在附近的树身上找到十二枚金钱镖?”

“是的。”

“那是什么形状?”

“十枚排成一条直线,另两枚嵌在直线下方第三枚的两边。”

令狐彰一边说一边用木剑在地上画.了出来。

金履祥皱眉道:“这是什么记号?”

令狐彰道:“看来很像一把长剑,是不?”

金履祥面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说:司马天虹临死用金钱镖打出这个记号,是要告诉人他死于一个剑客手里?”

令狐彰反问道:“老前辈认为是不是?”

金履祥神情转为严肃,双眉深锁,摇摇头道:“只怕不是这个意思,武林中用剑的人多如过江之鱼,司马天虹如是……”

说到这里,神色遽变,抬目凝视着令狐彰,目中隐透惊怒之色,道:“你……莫非怀疑司马天虹的死是老夫下的手?”

令狐彰道:“不敢,老前辈有病在身,怎么可能去杀害司马老前辈?”

金履祥忽然哈哈大笑道:“你是否怀疑老夫的病是假装的?”

令狐彰道:“不,晚辈说出此事只是希望听听您老的见解,您老见多识广,或许能看出这个记号的含意,如此而已。”

金履祥本来很激动,听他这么一说,情绪才略略平定下来,长叹一声道:“这个记号,看来的确很像一把剑,但老夫不明白它的含意……”

令狐彰看不出他有一点可疑之处,不敢多问,当下再施一礼道:“晚辈告辞了。”

第四步。

令狐彰来到了嵩山南麓。

这是他师父“白发妇人”交代的,那天她告诉令狐彰:“你如能击败金履祥,便直接去嵩山南麓的山神庙,关于第四步如何取剑,我会把指示写好压在香炉下面。”

所以,今天他来到了嵩山南麓。

嵩山,亦名“嵩高山”,取其最崇高的高山之意,此山在黄河南岸登封县附近,北支为太室,南支为少室,太室有二十四峰,少室有三十六峰,统称为中岳。

少室山有少林寺,这是人人知道的,所以当令狐彰到达嵩山南麓时,心中不期然产生一份戒惧,而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阎罗殿前。

中原武术源于少林寺,他也是知道的,虽然他师父每次提到少林寺便嗤之以鼻,满脸不屑之色,但看到眼前嵩山之髙之大,他的心里只有敬仰与戒惧,绝不敢对少林寺存有一丝轻蔑之心。

他暗暗庆幸师父的“条件”中没有将少林寺列入“挑战”的名单中,否则自己这一辈子只怕永无“艺满离师”的一天了。

在来此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暗暗祈祷,希望自己所要去的那座“山神庙”距离少林寺越远越好,最好也不要碰上一个少林和尚。

他在山下找人打听,终于在一处山腰上找到了山神庙。

一眼看见山神庙时,他放心了,因为这座山神庙实在太小,而且已经破败不堪,看情形早已没有人记得它的存在了。

而且,它就坐落在面对平原不远的山腰上,毫无疑问它距离少林寺很远很远,绝对不可能与少林寺沾上一点关系!

一脚跨人山神庙,果然不错,庙中凌乱不堪,供案上的山神都已不知去向,就连那张供案也已腐朽不堪,只差没有倒下来而已。

供案上有个香炉。

香炉上有三炷新的香脚,这表示前几天有人来此上香。

令狐彰暗忖道:“这必是师父上的香,她真的已经来过此地了。”

他立刻双手捧起香炉,果见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白笺,拿起白笺展开一看——

“此山北麓,即是少林寺所在地,寺南有塔林两百余座,塔林附近有一座剑墓,墓碑上刻着‘死亡之剑’四个字,你可悄悄掘开剑墓,取出墓中之剑,然后立刻返回山神庙与为师相见。”

令狐彰浑身一阵冷悚,双肩上好像突然压上了两座山,感到好沉重好沉重!

原来第四步的“取剑”,竟是要上少林寺去取!

自从先后击败霸王拳庞德公和千手怪侠司马天虹之后,他就隐隐觉得有一种犯罪之感,尤其发现司马天虹遇害之后,他更是惴惴不安,觉得自己似已陷入泥沼,而且正在越陷越深,若非“为父母报仇”在支持着他,他宁愿斿弃一切,永远不下山算了,所以此次来到嵩山,他很怕“第四步”行动与少林寺有关联,想不到越是害怕的事越难躲避,终于非上少林寺不可了。

剑墓?

死亡之剑?

剑会“死亡”么?

为什么自己所要取的一把剑,竟是一把被埋在地下的死亡之剑?

那是一把什么样的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令狐彰感到迷惑彷徨了。

他呆呆地望着白笺上的字,心情絮乱已极,呆立良久之后,才自问道:“令狐彰,你要不要遵照师父的指示去取这一把剑?”

他开始寻找理由来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起师父带自己上那冰天雪地的天山绝顶,辛辛苦苦地教了自己十六年的武功,如果不是负着血海深仇,她肯吃这个苦么?她说自己亲生父母被某一人杀害了,要报仇就必须练成绝世武功;她又说“等你击败庞德公、司马天虹、金履祥三人,取得宝剑之时,便告诉你仇家是谁。”如今自己已经击败了他们三位武林髙手,只要去取回那把“死亡之剑”便可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便可知道杀害父母的仇家是谁,一百步已经走完了八十步,自己难道要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

何况,去少林寺取一把“死亡之剑”,对少林寺应该不是一项敌对的行动……

这样一想,他决定前往少林寺取剑了!

于是,他走出山神庙,纵身向山中扑去,一路翻山越岭,望北疾进。

从上午赶到黄昏时分,终于见到了那规模宏大气象万千的少林寺。

站在山头上远远望去,暮烟虽已笼罩着少林寺,仍隐约可见那七重建筑和那雄伟的山门,尤其那最后一进的千佛殿,高高突出云表,如见西方极乐,令人肃然起敬。

令狐彰赶了一天的崇山峻岭,实在也累了,而且他也不敢在天未黑之前去那塔林掘墓取剑,便在山头上坐下来。

他打算夜里去掘墓取剑,因为其师指示他“悄悄”地掘墓取剑,这便表示不希望被少林和尚发现,他自己当然更不愿去招惹少林寺,因此决定等夜深人静之后再去采取行动。

他拿出干粮吃了一些,然后在林中闭目歇息,未几天已大黑,又不久月亮从云中出现,今晚刚好是十五月圆之日,月光洒满整个山林,他不禁有些担心,怕月光破坏了自己的行动。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对面数十丈外传来人语声,似有两个人正朝这边的山头上走过来!

他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悄悄后退,一直退到一株高大的老树下,一见树上枝叶茂密可以藏身,于是轻轻一纵,躱入树桠间。

定睛望去,便见两个老和尚飘然穿林而至,两僧年龄均在七旬左右,身着袈裟,手上各有一柄禅杖,看样子身分不低!

这两个老和尚来到山头上一座平坦的岩石前,一齐停住脚步,仰首望着明月,袈裟在夜风吹拂下飘飘欲飞,但他们岸立如岳,分明身怀高深武功。

令狐彰发现自己藏身的树上距他们只有八九丈远,一颗心不禁怦怦直跳,当下屏息静气,动也不敢动一下。

两老僧一个慈眉善目,一个却是浓眉大眼,这时只见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仰天轻喟一声道:“师弟,我这几天不知何故,情绪有些不宁……”

浓眉大眼的老和尚道:“师兄清净无为,功参造化,怎会有此现象?”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道:“是啊!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有一种不祥之感。”

浓眉大眼的老和尚笑道:“只怕是为方丈的身体操心吧?”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摇摇头道:“不是,方丈年高九十有二,何况我们出家人早已看破生死,,息幻归真,圆叙而除欲染,乃是可喜之事,我岂会为他操心。”

浓眉大眼的老和尚又道:“或为禅功之未能突破最高一层而苦恼?”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哈哈一笑道:“这更是笑话了,我少林之般若神功乃是至高至深的武功,练习这门功夫只能循序渐进,功到自然成,万万躁急不得,以我目前之成就,只要再练一二年即可达到最高一层,此事指日可待,我怎会为此苦恼?”

浓眉大眼的老和尚笑道:“是了,我记得二十多年前,我们方丈有一天忽然将大家召集到座前,说他预感武林将有一场浩劫,过后不久果然发生了那件事,莫非师兄心情不宁,亦类似此?”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道:“我修为不及方丈之髙,不敢作此预测——时候不早,你就此开始吧!”

“是。”

浓眉大眼的老和尚应了一声,将手中禅杖放在地上,随即席地盘膝趺坐,闭目深吸一口气,双掌举在胸前,掌心向外,就此不动。

过了一会,才见他双掌慢慢前推,然后又慢慢缩回,再又慢慢前推……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则站在一旁护卫,双目精光湛湛,不断在四下巡视着,似在防患突发事件,危害到师弟的练功。

令狐彰屏息窥望,忽见那浓眉大眼的老和尚双掌伸缩之间,隐隐有风雷之声,而且在他对面二三丈处的树林间,树叶沙沙作响,纷纷飘落。

这就是“般若禅功”么?

令狐彰看得心中一懍,他在天山绝顶习武时,其师“白发妇人”也曾教他一门内家掌力,目前也已有了相当成就,只是此刻见到老和尚的修为,立刻看出自己所练的内家掌力不及老和尚之神奇,他习练的掌力以刚猛为主,而且掌力拍出时有一定的攻击范围,而老和尚的掌力则柔若无力,然而掌风所袭的范围却极广,似乎可达两丈宽广,分明比师门的掌力厉害多了。

于此,他领略到了少林武功的深奥神奇,对少林和尚更生敬畏之心。

他知道那老和尚练的这门功夫是少林绝艺之一,寺中和尚移资格练这门功夫的一定寥寥无几,是属于最高深的秘技,他们在练此秘技时,当然不愿被外人发现,万一他们发现自己正在附近窥视,只怕不肯放过自己,因此心中万分紧张,大气也不敢喘出一口。

只见那浓眉大眼的老和尚双掌伸伸缩缩来回几十次后,对面的树林间便似处在狂风暴雨之中,树枝不断颤动,树叶如雪花纷纷落下,声势之惊人,令人叹为观止!

忽听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开声道:“行了,今夜到此为止吧。”

浓眉大眼的老和尚立刻停止练功,诧异地问道:“师兄,我今夜练得很顺手,只要再勤练几下,说不定可以更上一层楼,为何忽然要我停止?”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双眉微皱道:“不知怎的,我只觉烦躁不安,还是回寺去吧!”

浓眉大眼的老和尚只得拿起禅杖,起身道:“既如此,回寺歇息便了。”

于是,两人走下岩石,循原路回寺而去。

令狐彰见他们走远之后,才透了口大气道:“好险,幸好没被发现,否则今夜取不成剑了。”

他继续躲在树上,耐心地枯坐约莫两个时辰,看看月到中天,已是二更时候,远处的少林寺各处灯火已熄了不少,寺中和尚显然都已进了梦乡,这才轻跳落地,悄悄地向少林寺走过去。

穿林觅径来到距山门百丈之处,驻足仔细观察一番,觅准了寺南方向,便施展绝顶轻功,轻纵巧窜,向寺南的塔林奔来。

少林寺原是佛教圣地,自达摩禅师之后,由于寺中和尚大都习武,成为武林之泰山北斗,为恐有外人前来滋事,夜里也有和尚在各处站岗守夜,好在令狐彰的身手已极不凡,视力听觉均极灵敏,守夜的和尚还没发现他时,他已先发现了他们,故远远绕道避开,不久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寺南的塔林。

这地方是少林寺的名胜之一,自唐、宋以至明朝共建有宝塔两百余座,各塔形式风格各异,蔚为奇观,由于此处除了宝塔之外没有别的东西,故少林寺一向都开放供游客赏玩,非属少林重地,故夜间并无少林和尚在此巡守。

令狐彰不明情况,行动仍极小心,他不知道“剑墓”的详细地点,只好先在各塔之间寻觅,看过几十座宝塔,始知此处无人看守,这才放胆继续寻觅,可是找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未寻获“剑墓”,心中不禁有些着急了。

他于是跑上一座宝塔,居高四望,月光下也只见各处的宝塔与丛林,看不出“剑墓”究在何处,当下再取出白笺细看——

“塔林附近有一座剑墓,墓碑上刻着‘死亡之剑’四个字……”

是了,剑墓是在塔林附近而非塔林之中,难怪找不到它。

他再纵目四瞩,选定一个可能建造坟墓的方向,随郎下塔寻去。

来到塔林附近的一处山坡树林间,四下一找,但见林下杂草丛生,黑黝黝的实在看不出什么,心里不禁有些埋怨师父没有写清楚“剑墓”的所在地,似这般漫无目的地寻觅,岂不等于大海捞针么?

正在懊恼之际,脚下忽然踢着一块硬物,他俯身伸手一摸,发觉是一块石碑,心中大喜,当即拨开乱草运目观看——

哈,石碑上赫然正是“死亡之剑”四个字不错。

终于找到了!

再仔细一看墓碑的左下方,只隐约看出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由于日久年深,墓碑上满是泥土,看不出立墓者为谁,他也无心情细究,当即动手拔去墓上野草,然后用木剑挖掘起来。

为恐惊动少林和尚,他尽量不弄出声音,故挖掘的速度很慢,差不多花了两刻之久,才挖入地下三尺,触及墓中一具石棺。

他扒开泥土,一看石棺甚大,心中暗暗惊奇道:“为了埋葬一把剑,竟花费这么大的工事,棺中的‘死亡之剑’到底是一把什么样的剑啊?”

用手一扳棺盖,发现扳不动,苒用力一推一扯,这次动了,于是慢慢将棺盖拖开。

视线瞥及棺中,果见棺中有个长包袱,当即伸手入棺拿了起来。

就在这时,突闻身后有人说道:“这位小施主,你在干什么呀?”

令狐彰大吃一惊,回头一看,一个中年和尚已来到自己身后,心中一急之下,立刻一掌推出。

“砰”的一声,正中中年和尚的胸口,由于情急用力过猛,中年和尚登时似断线纸鸢,往后直飞了出去!

令狐彰心慌意乱,哪里还管他死活,夹着长包袱纵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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