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广生对那年轻人喊了一声,但这时在乱军之中,喊杀连天,那年轻人根本没能听得到,仍然住那儿对着长毛猛冲狠杀,直杀得尸横满地。
那年轻人自己,也被溅得满头、满脸、满身,鲜血斑斑,手中的一柄剑,却依然晶莹雪亮。
孔广生见喊那人不应,只好一拎马缰,冲开贼众,杀到那青年的面前。
那年轻人的身手好不敏捷,口中喝着:“来吧,不管你们上来多少,少爷要是让你们逃跑了一个,也就算不上是英雄好汉了。”
话声未了,“唰唰唰”,一连三招,向孔广生猛攻过来,狠辣非常。
孔广生根本没想到那年轻人会有这一手,若不是应付得快,连躲带闪地让了过去,竟几乎为那年轻人所伤。
那年轻人见孔广生连避过他三招,心中更气,正打算继续猛下杀手之际,可是孔广生已经开口叫道:“天寿弟,是我啊!你怎的连我都不认识了呢?”
原来那年轻人就是孔广生日夜思念,踏遍天涯,寻找无着的诸天寿。
诸天寿被他这么一喊,也才认了了出来,连忙停手,高兴得满脸绽笑,喊了一声:“广生哥!原来是你,你是怎么来的?你是知道了我在这里才来的吗?我也正打算要找你去呢。”
孔广生一看贼势,有增无已,来不及慢慢叙话,便道:“说来话长,我们且先把这些贼解决了以后,再慢慢的长谈好了。”
诸天寿也觉得在这乱哄哄的环境之中,不是叙话的所在,随即应是,发起神威,和孔广生并肩,对群贼猛冲杀起来。
本来以诸天寿一个人,群贼对他就已无可奈何,这时他看到孔广生来临,欣喜之余,当然振奋得精神百倍,更何况又加上了一个孔广生,两人更象是猛虎突入羊群一般。
群贼哪里还能够架受得住,直被砍瓜切菜似的,杀得人头滚滚,血雨横飞,齐声惊叫,抹转头掉脸就跑,只恨爹娘没替他们多生两条狗腿。
孔广生和诸天寿也就带着龙村的五百人马,和那小村里的残余人众,紧跟在群贼后面,追杀起来。
俗语说得好:“兵败如山倒”,群贼这一败一逃,后面的大队立刻就被冲动,也都跟着溃退下去,你推我挤,各顾性命要紧,哪里还能立得住脚。
孔广生和诸天寿直把群贼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同时龙伯高因为不放心孔广生,怕他人少吃亏,又命龙仲平带领援兵来到,两下这一会合,声势格外大震,直把贼众追过衢州。
眼看着贼众向江西溃退而去,这才收兵,进入衢州,把那位守土殉城的知州的忠骸找出,以礼下葬在高岗之上,立碑记功,永垂不朽。
孔广生又替诸天寿和龙仲平介绍见面,龙仲平当然也替孔广生高兴,同时龙仲平和诸天寿都是爽直无比的个性,所以格外的谈得投机。
孔广生便把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诸天寿,诸天寿听说到诸天香已经去世的时候,便不由得呼天抢地的痛哭起来。
孔广生和龙仲平劝了好半天,这才止泪收声,也就把他自己的经过情形说出。
原来诸天寿自经决心为父报仇,私自出走,到诸暨,把过天星阙德一家大小杀光,再上山东井家岗去找井武贵,未曾找到,在赴王屋山的途中,由于路见不平,仗义救援张老实父女,却反而把自己失陷在墀光寺中,几乎丧命,幸被史楚臣救走,得入八卦真人门下,以及桃花公主逞毒长寿峰等等一长一节,作者在前面均已交代清楚,这里不再赘述,只从当时在长寿峰上,八卦真人拉着诸天寿向后山说起。
原来八卦真人当时一看桃花公主约来好手太多,眼见大势已去,知道自己如果再硬撑下去,便非全遭毒手不可,将来连个报仇的人,也都没有了。
所以这才决定各自突围,能够走脱一个,便好一个,自己也就不再去照顾别人,只拉着诸天寿,便向峰后冲去。
桃花公主看到,哪肯放松,也就紧追不舍,转眼便及。
八卦真人正在无策,打算返身应敌之际,突然铁扇童子向旭初打从旁边突出,截住桃花公主,便猛攻起来。
向旭初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有意舍命阻挡桃花公主一阵,好让八卦真人能和诸天寿脱身,而是自从史楚臣死后,他便把这杀师之仇,存在心中,早就想找桃花公主算账,替师父报仇,所以这一搭上手,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展开铁扇,尽出绝招,着着向桃花公主的致命所在攻去。
俗语说得好:“一人拼命,万夫莫敌。”桃花公主虽说武功比向旭初不知道要高上多少,但在向旭初这样的舍命狂攻之下,倒也不由得被闹了个手忙脚乱起来,等到她稳定形势,抬头一看,八卦真人和诸天寿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当然以向旭初来和桃花公主动手,终非其敌,所以过不多久,便遭了桃花公主的毒手,但桃花公主也就无法再去追寻八卦真人和诸天寿了,只好恨恨而回。
八卦真人和诸天寿见桃花公主被向旭初挡住,也就不再回头,只向后山急奔,虽说沿途仍有桃花公主的门下阻挡,但哪里还能阻挡得住,便已被他师徒两人杀出一条血路,来到那条秘径之前。
那秘径的入口,堪堪只能容纳一个扁着身子进出,而诸天寿背上背着两个大包袱,又怎能走得进去,因此只好动手解结。
哪知越忙越乱,解了那包武林经典,却怎么样也解不开那个衣裳包袱,直急得诸天寿满头是汗,同又有两个小妖孽追寻了过来。
八卦真人一看,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因此手起一剑,把诸天寿背上的包袱挑破,随着山风,飞落峰下,同时脚下一点,身如旋风,一抬“连环鸳鸯脚”,把那两个小妖孽也扫了出去,跌下山峰,直摔在山下岩石之上,跌成肉饼,后来尸身也被大鹰衔去,这就是以后孔广生所看到的血迹和包袱的来源,反以为是诸天寿已经伤了性命。
八卦真人这才和诸天寿捧着经典包袱,进入秘径,走到山下,侧耳一听,峰头之上,喊杀之声,犹未停止,不由长叹一声,泪如雨下。
诸天寿道:“师父,既然有此秘径,我们何不再回去多救几位师兄出来呢?”
八卦真人摇头说道:“这条路他们也都知道,要逃出的话,自己也会来的,我们走吧!”
诸天寿道:“我们到那儿去呢?”
八卦真人想了一想,说道:“欲报此仇,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如愿,所以我暂时仍以不出面为是,免得那老妖追寻前来,又添麻烦,现在我想和你南下,暂时住到普陀山妙音台去,那儿我还有一个老朋友在着,到了那儿以后,我就要暂时闭关,花上四十九天的工夫,练成一种功夫,然后再约齐武林好友,到桃源去找桃花公主算账,也就是了。”
诸天寿道:“师父到妙音台去,师兄们又怎么知道呢?”
八卦真人因此随手捡起一块黄土,在石壁上写下“我去妙音台”,五个在字,当时也是心乱如麻,没有注意到那里不蔽风雨,写完之后,便携带着诸天寿匆匆上路,所以后来白官英找到秘径中看时,也就只能看到“我去妙……”三个字了。
八卦真人带着诸天寿急急赶路,日夜不停,尤其是打从山东出海,雇船南下,直放普陀,所以佟方仗义聚会天下武林,为他报仇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尤其是到了妙音台之后,立刻就闭关练起功来,在他闭关之前,又事先告诉过诸天寿,绝对不能惊扰于他,不论任何天大的事情,也非要等他出关之后再说,所以当佟方聚会天下英雄,约定八月十五在王屋集会的消息,传到普陀之后,诸天寿已无从说与八卦真人听了。
直到八月初九,八卦真人功成出关,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这才作起急来,连忙带着诸天寿向王屋赶去,可是普陀距离王屋太远,等他们赶到王屋之时,已经是八月十九,群雄已经在前一天分头出发了。
八卦真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没再到佟家去,便立刻带着诸天寿,又向桃源华山桃花谷赶去。
八卦真人想到群雄进谷,一定是打从山口进去,桃花公主也必然会在那一带和群雄相持,所以他就决定打从另一方向,翻山越岭,偷袭而入,给桃花公主一个防而不备,先去捣毁了她的魔宫主要阵地,然后再和群雄会合。
所以八卦真人进谷之后,并未被人发现,同时他这次闭关所练之功,也就是专门为对付魔宫用的,所以那片桃林,也没能阻得住他,一举手便把桃林破了,带着诸天寿直闯进魔宫,一阵砍杀之后,又放起了一把大火,立刻把一座魔宫,烧得火光熊熊,烈焰冲天,这才又带着诸天寿返身突出,来寻群雄。
诸天寿也就纵目注意看孔广生何在?
可是桃花谷周围十里,遍地桃树,而两边动手的人,又不下数百,乱成一片,一时间又哪里能够找得出人来。
更何况这时又正好是桃花公主伤了蒋碧钏,打算逃走而为蒋步云追赶之际,正好和他们迎面相逢。
八卦真人一见桃花公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早已咬牙切齿,一摆宝剑,喝声:“妖孽还往哪里走,山人在这里找你多时了。”说着便把桃花公主截住,动起手来。
将步云本不认识诸天寿,同时蒋步云的心,又在蒋碧钏的身上,一见八卦真人截住了桃花公主,他是向来自视过高的人,绝不肯以二敌一,落下一个群打聚殴的话柄。
因此也不动手,只和八卦真人打了个招呼,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便又返身去照顾蒋碧钏去了。
诸天寿却怕八卦真人吃了桃花公主的亏,所以也就挺剑上前,帮着八卦真人向桃花公主夹击起来。
八卦真人也是恨透了桃花公主,决心要取桃花公主的性命,以报前仇,所以并未阻拦诸天寿。
而诸天寿在普陀的四十九日当中,虽然无事,却也没有闲着,早把那两包袱经典,看了一遍,凭着他自己的聪明领悟,刻心苦练,所以功力剑道,又自大大的进了一步,而桃花公主和八卦真人的功力,全在伯仲之间。
这时桃花公主是伤败之余,心慌意乱,八卦真人却是挟愤而来,怒气如山,所以桃花公主在形势上,已经就屈处下风,更何况又加上了一个活龙活虎似的诸天寿,因此没上十招,桃花公主便已量定自己不能再支撑下去,于是舍出性命,猛向八卦真人紧攻三招,同时抽出手来,发了一把“桃花飞芒”。
八卦真人这才被逼退后了几尺。
桃花公主也就乘此转身,没命地向华山山顶上逃去。
八卦真人又哪里肯舍,立刻展开轻功,飞赶上前。
诸天寿当然也就只好紧跟在后面,而顾不得再去寻找孔广生了。
这一阵狂逃穷追,直维持了一昼夜,依着八卦真人的脾气,仍然不打算住手,可是他不能不顾虑到诸天寿的体力,这才停了下来,放走桃花公主,和诸天寿休息了一阵之后,本来打算回转王屋,向佟方以及群雄道谢,谁知道就在此时,又听到桃花公主有向武夷山逃走的消息,因此立刻又带着诸天寿向武夷山赶去。
进得武夷山之后,果然又遇上了桃花公主。
桃花公主这时已成惊弓之鸟,哪敢和八卦真人动手,因此又被八卦真人从武夷山赶到了上方山中,这便是被枫岭双杰陆氏兄弟所看到的那一次。
八卦真人进入上方山之后,桃花公主自思这样下去,必难幸免,因此暗暗的伏在道旁,等八卦真人到时,猛然暴起,发出魔功,打了八卦真人一掌。
八卦真人猝不及防,当时受伤,可是桃花公主也没敢停留,便又落荒而去,这一走之后,便又去到湖南桃花源,隐姓埋名,重新布置,以便与天下武林为敌,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八卦真人受伤之后,好不愤怒,一起身便追上桃花公主拼命,可是脚跟才起,便觉得受伤之处,疼痛不堪,便是想去追赶桃花公主,也已力不从心了,不由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诸天寿见了,连忙上前挽扶。
八卦真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天乎,命乎,天乎,命乎!”
诸天寿知道八卦真人受伤不轻,只好先把八卦真人扶正坐好,说道:“师父!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在旁边照应着。”
八卦真人点了点头,便自闭目用起功来。
一晃便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八卦真人却始终未能把所受的伤,逼出体外,连用了好几种方法,依然无济于事,只好睁开眼睛对诸天寿说道:“你扶着我起来,找一个地方住下吧!我须要好好的休息一番了。”
这时他们已深入上方山,所以诸天寿找了好久,才找了一间破庙,四无人烟,把八卦真人扶进庙里。
八卦真人一连用了三天功,依然无济于事,自知已无可挽回,便对诸天寿说道:“天寿我已完了,这里便是我的葬身之地,你等我死后,便自己去吧!既然你佟师伯和屠龙居士都已出面,并且已捣毁了魔穴,那你就替我去拜托他们,请他们去找桃花公主,也就是了。”
诸天寿是个重情的人,听了之后,不由得热泪盈眶,抛滚而下。
八卦真人也觉黯然,好半天这才勉强笑着说道:“傻孩子,生死有数,修短无常,人生百年,又焉能逃过一死,这还有什么值得难过的,现在我自己知道,还有几天好活,所以我想在这几天之中,把我门中的绝学武功,一起传授给你,虽然说时间有限,我不能助你练成,但把方法传给你,日后你自己去修练,也就是了。”
诸天寿哭了一场,也没别法,只好便依着八卦真人的主意,每天除了打些飞禽走兽充饥而外,其余的时间,都由八卦真人按着那些武林经籍,一本本的讲给他听。
而且是讲一本,便烧一本,这是八卦真人怕诸天寿功力有限,一个保护不了,反落入他人之手的原故。
他们就这么埋首深山,根本连外面的长毛造反,杀到眼前的事,都未闻知。
这一天八卦真人刚想把他门中的镇山绝学——“呼星叱月神功”,传授给诸天寿的时候,但已经力不从心,一头躺倒,只吩咐了诸天寿几句最后的话,便自撒手人世,羽化登仙,也从此把“呼星叱月神功”,带回天上,不再留传在人间。
诸天寿哭了一场,把八卦真人的遗体掩埋之后,这才出山,一到那个小村之后,才听到了长毛造反的消息,并且也听人说起龙村孔、贺两教习的威风,只是传说的人,都是乡愚,根本就说不出孔、贺两教习的名字来,不过诸天寿也已想到,可能有孔广生在内,只是拿不准而已,因此也想亲去龙村打听一番。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长毛又已杀到,并且攻入村子,奸淫掳掠,无所不为。
诸天寿是个血性汉子,哪肯袖手不管,因此便带着村中精壮,和长毛血战起来,只是村人本来有限,而长毛有增无减,因此直战了好半天,依然未能把长毛杀退,直等孔广生到时,这才为他解了围。
孔广生和龙仲平听诸天寿说完这段情由,真是悲喜交集,喜是喜的诸天寿迭遭艰危,卒能转危为安,兄弟重新相见;悲是悲的八卦真人为桃花公主所暗算,以致使罪魁漏网,将来又多麻烦。
不过到底还是手足情深,过了一会儿,也就暂时把那些不快之事,暂且撇开。
三人这天便在衢州城里歇了,不过衢州经过两次兵燹之后,不独活着的人,所余无几,便是城郭房屋,也残破烧毁殆尽,因此已无防守价值,所以第二天便撤回龙村,沿途居民,也就跟回来了不少。
龙伯高接着,当然又是一场高兴,一连摆了三天酒,为诸天寿接风,那付兴高采烈的样子,是他自从两个爱妾死后所未曾有。
而同时,贺耕原却面色沉重,一付若有重大心思一般。
孔广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当然看得出来,便悄悄地向人打听,却没听出是个什么原因,不过孔广生从此也就对他们两人,留了一份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各位总该记得,龙伯高固然寡人有疾,而贺耕原更是一个好色之徒,原来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一块跳板上去了。
贺耕原常在那些暗门子里进出,便结交上了一个姑娘,名叫白兰花,长得秋水为神玉作肤,桃花春泛汗生香,尤其是男人一上她身,便立刻变成柔作无骨,给男人以无穷奇趣。
贺耕原本来是个色中饿鬼,尝新之后,认为是不世奇遇,便尽情的报销起来,虽然自从上次听到大家的闲话之后,稍为敛迹,但白兰花这里,却没肯割断。
我们也不必说“女人是祸水”这样的话,大概也是龙村该遭一次劫数,所以才生出这样一个祸胎来。
有一天,龙伯高独坐在家,眼看空帏冷帐,便想到玉人何处,不免万分伤心,因此再坐不住,便信步走到后花园中去闲逛。
但这时已是深秋九月,更那经得起黄叶西风,空林寂寞,尤其是两枝憔悴了的黄英,冷落篱角,倍觉伤神,因此又打开园门,走向长街,但又觉得街上熟人太多,招呼起来,不胜其烦,于是又转向小巷,信步走去。
这大概就是鬼使神差了,龙伯高一步便到了白兰花的门口。
那白兰花的房子,乃是一幢精致小巧的楼房,这时白兰花正在临街窗前,调脂弄粉,卖弄风骚。
龙伯高偶一抬头,立刻觉得眼前一亮,不由停下足来。
白兰花看到,当然认得于他,便对他嫣然一笑,盈盈作礼,这一来,龙伯高的灵魂儿,也就被勾了去了。
正在打算打听一下,是怎等人家,没想到白兰花的母亲白大娘,早已开门出迎,走到龙伯高的面前,深深地福了一福,说道:“村主爷,贵人不踏贱地,今天是阵什么风,把你老人家给吹了来,进去坐着歇歇腿,喝杯茶吧!”
龙伯高也是花月场中常来常往的人,把白大娘一看,从她的那副打扮上,也就看出来了,因此不再犹豫,一笑之下,便跟着白大娘进了屋。
白大娘捧宝似的,把龙伯高迎进客堂坐下,又匆匆的去关了门,然后才当面洗手,奉上香茶,推下了一脸笑,说道:“村主爷,我们姑娘在楼上梳洗,待我去催她一下,再来伺候村主爷。”
龙伯高点首微笑。
白大娘上了楼,对白兰花低低的说道:“丫头!你的运气来了,你知道楼下来了谁?”
白兰花一抿嘴,笑道:“人家比你可知道得还要早得多呐,不是人家,他会进来吗?”
白大娘笑着在白兰花的粉肩上拍了一下笑道:“死丫头,你倒比老娘还要鬼灵精呢?”
接着又说道:“他这一来,咱们娘儿俩就不愁不大发一票了,如果你能把他敷衍好了,进了他家的门,咱们也可以快活地过一辈子,免得这么零打碎敲的了。”
白兰花也不开口,只抿着嘴儿直笑,一面用梳子把额前的刘海,又理了一下,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又抹了一次胭脂,点了唇,这才站起身来,重新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倚着床,坐了下来。
白大娘相了一相,说道:“好了,就是吕洞宾下凡,也是绝不肯再走的了,我这就去请他上来。”说着又蹬下了楼,刚刚走下一半,忽然又翻身上了楼,对白兰花说道:“丫头,那主儿常来的事,你可千万别说给村主爷知道,不然的话,他们是朋友,要存下一个不肯割腰边的心,就是我们的大损失了。”
白兰花做了个不屑之色说道:“我还不比你知道吗?就怕你的嘴不稳,见了银子,便象是见了亲生爹娘似的,什么话都倒出来了。”
白大娘听了,也不生气,便又笑着返身下楼,走到龙伯高面前说道:“劳村主爷久等了,我们姑娘在她房中候驾,请村主爷移玉吧!”
龙伯高一笑,也就上了楼,白兰花接着,盈盈拜了下去,口称:“白兰花替村主爷叩头。”
龙伯高一把拉起,携着她的柔荑,进了香闺。
白兰花把龙伯高安置坐下,自己也就偎在一旁,叙起话来。
白大娘便去厨房整治酒菜,送上楼去,刚刚踏进门房,已看到龙伯高歪身横躺在床上,白兰花也把临街的窗户关好。
白兰花转身对白大娘笑道:“娘!你把酒菜放下,就下楼去吧,这儿用不着你伺候了。”说着又对白大娘使了个眼色。
白大娘是个吃什么饭的人,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连忙退出房外,反手为他们扣上了房间,自去楼下调弄狸猫,看它们打架去了。
龙伯高和白兰花这一顿酒,直吃了三四个时辰,方才罢休。
白大娘耳听白兰花招呼,叫她打水。
白大娘连忙送了一桶热水上楼,放在房门口,说了一声,便又到楼下坐定。
又过了好半天,这才听到白兰花喊茶。
白大娘应声泡了送去,走进房门,便看到龙伯高衣冠齐楚的坐在棹前。
白大娘赶忙上前奉了茶,又低低的笑着说了一句:“恭喜村主爷。”
龙伯高笑了笑,也未回话,便起身要走。
白大娘还想挽留。
白兰花拦住说道:“娘!你别留了,村主爷的事情还多着呐。”
说着便挽住龙伯高的手说道:“爷,我送你下楼,不过你答应我的话,可别失信啊!”
龙伯高在白兰花的粉腮上拧了一把,笑了一笑,说道:“你也不必下楼了,好好的去休息一下吧!我过一天有空,再来看你就是。”说完下楼自去。
白大娘跟着下来,把门关好,才又急匆匆的赶上了楼,笑得鼻子眼睛嘴巴都挤到了一块儿去了,对白兰花一拍手说道:“丫头啊!我真没想到你们一见面就缠上了呢,这不是大喜事从天而降吗?”
白兰花正在整理床上零乱的衾枕,打算好好的睡一觉,休息休息,所以也不搭理白大娘的话,只笑了一笑。
白大娘马上抢上去替她收拾,又换了一条床单,铺好被窝,一面做,一面问道:“丫头啊!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呢?没向他要银子吧?”
白兰花一面解衣,一面说道:“你就是认识银子,他今天没带来,并没丢下,你该怎么办呢?上他门上去讨账吗?”
白大娘连忙说道:“怎么能这样做呢?我的意思是怕你开口向他要银子,恼了他,可就断了线儿了,咱们要线儿放得长,鱼儿才能钓得大,万万不能为着贪个三两五两,把这样的大主顾给放跑了。”
白兰花不屑地说道:“难道我比你还没见过世面?”
白大娘笑道:“你瞧你,我是你亲生的娘,你对我竟这样说话,不过我也不怪你,只要你将来别忘了我,也就是了。”
白兰花把外面衫袄一脱,向白大娘的手上一丢,坐在床沿,去解鞋带子,一面说道:“人家是财神爷,说什么也亏待不了你的,你还不放心吗?”
白大娘一面蹲下身上,替白兰花脱了鞋子,又替她脱了外裤,笑道:“这我当然相信,不过你们说了些什么呢?”
白兰花一滚上床,向被窝里一钻,说道:“话多着呢?现在我要睡了,回头再告诉你吧!”
白大娘一面伸手替白兰花把被头掖好,一面笑道:“你就现在告诉了娘吧!”
白兰花撒娇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现在有多累。”
白大娘笑道:“这个娘还不知道吗?你现在不说,你知道娘又有多么着急呢?好丫头,你是个孝顺孩子,就先说给娘听听,也好让娘放心去替你炖鸡汤去?”
白兰花无法,这才说道:“他已经对我说了,回头就叫人给咱们送银子来。”
白大娘道:“还有别的吗?”
白兰花道:“有了银子你不是就高兴了吗?”
白大娘道:“那他明天还来不来呢?”
白兰花摇摇头。
白大娘道:“后天呢?”白兰花又摇摇头,说道:“你不是也听到他临走的时候说过了吗?过一天有空的时候,才会再来呐。”
白大娘的一颗心立刻冷了下去,说道:“照这么说,也还是零打碎敲的了。”
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个丫头,我只道你敏明过人,却原来还是个雏儿,干嘛不多灌他些迷汤,跟他敲定一个长合同呢?如果你把这情形早一点告诉我,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他这么轻轻松松的就出门的,说什么也要把他留下来过夜,再教你几句话也就好了。”说着叹气不已。
白兰花道:“你想要怎么样才心满意足呢?”
白大娘道:“再怎么说,我们也不能听着他这么爱来不来啊!”
白兰花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他能常常来,你就满意了吗?要是真的只是这样,我才不干呢?”
说完之后,立刻翻身向里,闭目装睡,不再言语。
白大娘听白兰花话中有话,连忙又把白兰花拉转过来,笑着问道:“丫头,你也别再难为我了,就赶快告诉我,他许了你些什么了吧!”
白兰花这才说道:“他已经答应了我,要把我讨回去了,你还不满意吗?”
白大娘这一听不由得乐得直跳起来,说道:“是真的吗?”
白兰花道:“我还骗你做什么,难道皮鞭子还没挨够吗?”
白大娘连忙抱住白兰花安慰她道:“好丫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娘又几时打过你呢?就是那一次,还不是为着肚子饿,而你又不肯听话,这才吓唬了你几下罢了,你就这么一辈子也忘不了吗?好丫头,这些都都不要谈了,等将来你进了他的门,做了村主爷的太太,你再打我还不好吗?现在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派人来接你过去呢?”
白兰花道:“一个月以后。”
白大娘道:“为什么要这么久呢?”
白兰花道:“他刚死了姨太太还没几天,怕别人笑话于他,所以要等几天。”
白大娘道:“那我们在这一个月以内,就不能再接别的客了?”
白兰花道:“那怎么行呢?他已经说过,这件事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我们最好能象平时一样,免得叫人生疑,又要蜚短流长。”
说到这儿,又接下去说道:“尤其是那个主儿,当然就格外不能让他知道了,否则的话,他凶神似的,一闹起来,我们还受得了吗?”
白大娘知道所指的那个主儿,就是贺耕原,也就连连点头说道:“对对!这是绝对不能让他先知道的,不过,你已经把和他的事,告诉了村主爷了吗?”
白兰花道:“我又不傻,要告诉他这个,他听到了,还肯要我吗?”
她们母女刚说到这儿,楼下已经传来了一阵急迫的敲门之声,白兰花母女,不由怔住。
白兰花翻身坐起,吃惊说道:“娘,别是那……”说到这儿,已经花容失色。
白大娘也是惊得手足无措。
楼下敲门的声音,也就更加猛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