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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却贼寇初破熊胡子 求人才误纳贺耕原

贼势一动,龙伯高哪肯坐失良机,立刻振奋而起,大喝一声:“此时不杀贼保家,更待何时。”

接着一拍孔广生的肩头说道:“孔兄助我一臂之力,杀贼立威,以遏阻他们的凶焰吧!”

孔广生道了一声:“龙兄放心。”

这时早有人带过了两匹白马,村门开处,龙伯高一根枪,孔广生一柄剑,飞跃而出,在他们身后,游龙也似的两条队伍,刀枪耀眼,喊杀连天,直向贼阵杀去。

连龙礼经这老先生也没闲着,在城墙之上,带着老弱妇孺,擂鼓助威,真是三人同心,其利断金,万众一心,百邪披靡,这一场杀,龙伯高和孔广生固然是两条大虫也似,马蹄过处,血溅尘沙,刀枪起处,人头滚滚。

又加之龙仲平从上方山中,奋勇杀出。

禹颖达的火炮,更是无情。

所以贼众虽有近万,但本是乌合之众,被熊胡子裹挟而来,怎价得住这三面夹攻,早已弃甲抛兵,抱头乱窜,直恨不得把前面的两条腿也放下来才好。

熊胡子和红娘子,算是他们马快,没被龙村的几条大虫碰上,这才逃出了性命。

龙伯高挥众追杀了二十余里,见贼已去远,这才收兵,检点之下,竟是伤亡毫无,获了一个全胜,而沿途之所弃贼尸,何下数千。

所以在奏凯回村之际,龙伯高,龙仲平和孔广生三匹马头相立,村中的人,齐来欢迎,把他们捧凤凰似的,接进庄去,欢声雷动。

不上多久,禹颖达也是全师而回,村中的人,愈加欢喜。

龙伯高立刻又传下命令,一面派人打扫战场,掩埋尸体,一面派人备酒庆功,同时也没丝毫松弛下来,该守哨的守哨,该巡城的巡城,该出去打听的,出去打听。

到了这天下午,掩埋尸体的已经回来,并且带回来了无数的兵器旗帜,牲口粮草,龙伯高便命清点入库。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报说:“贼众已逃过衢州,仍向江西回窜去了。”

龙伯高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当晚这一场酒,直吃到更残漏尽,这才罢休。

龙礼经是个年高稳健的人,在其间看到龙仲平和禹颖达闹酒之际,也曾向龙伯高说过:“贤侄!你劝劝他们少饮几杯吧,贼人离去,难保不会再来,这闹酒之风,是万万不可开的,你们在上面的人如此做了,上行下效,将来就难保不会误事了。”

龙伯高笑道:“今朝是第一次获得全胜,借酒正好助威,便让他们痛快一日算了,将来之事,我自然有所打算的,叔父也请多饮几杯吧。”接着反倒传出话去,命大家尽情畅饮。

龙礼经见了也就不再多说。

那些村众,没有龙伯高的话,已经就喝得不肯丢手了,现在龙伯高这样一说,当然就格外的喝得起劲起来。

不过龙伯高倒还是个非常细心的人,窥个空,便对孔广生使了个眼色,自己起身向外就走。

孔广生跟出,问他何事?

龙伯高笑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和你出来走一趟,一方面也瞧着他们,不要倚酒闹事,所以我们只暗暗的前去,不必给他们发现,以免他们敬起酒来,推辞不开。”

孔广生也就不再开口,只和龙伯高并肩而行。

只见各处人等,“五奎手”、“八匹马”,喊成一片,好不热闹,同时也有人在尽吹这次作战的经过,龙伯高和孔广生也就驻足侧耳,静听他们说的是些什么?

只听到有一个人说道:“我昨天新磨的刀,想不到今天便发了利市,一口气砍翻了四五个贼,连刀口都没有卷,如果打牌的话,这才叫做手顺呐。”

又一个说道:“你这又算得了什么?那些贼一窝蜂的逃走,我窥着那人多处,一枪戳了出去,便从一个贼的背心里直戳进去,马上耳朵里听到了两声惨叫,你们猜是怎么着?原来我这一枪,竟像穿糖葫芦似的,一下就穿上了两个贼在枪头上了。”

又一个说道:“你不用胡吹了,我倒觉得小斗子今天可真怪,平常叫他杀一只鸡,也会手抖,今天竟也一连杀了两个贼,还若无其事的又追了上去呢?我们倒不妨请他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大概是那名叫小斗子开了口说道:“你们问我为什么?便连我也不知道啊,本来听说贼要来,我还真怕,后来在城上看到了贼的火光,我简直就有点打哆嗦了,本来嘛,谁又见过这种打仗的事呢?可是后来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家中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如果我不杀贼,贼便必然的会来杀我,我若被贼杀了,父母妻儿不是也保不住了吗?所以心里不由得大怒起来,刚好这时,庄主下令出庄,我也就跟着大家冲了出去,眼前的贼,都好像成了我的杀父仇人似的,所以我也就不要命的挥动兵刃,对他们杀了过去,你们问我是怎么回事儿,我还真的说不上来呢。”

另一个笑着说道:“你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这就叫做‘贼我不两立’啊!”

又一个人说道:“其实说真果的,打仗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能够沉住气,也就是了,所以将来如果贼再来时,我一定不会再像这次一开头时的那样怕了。”

又有人说道:“你能不怕,还不是我们村主指挥的功劳,村主一匹马已把贼兵冲动得掉头飞跑,你赶在人家屁股后头追杀,人家又不掉头还手,还不是由得你杀一个痛快吗?”

又有人道:“我们村主真是天神一样的,那一杆枪,舞弄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条大蟒在那儿伸腰,可怜那些贼,凡是在他马头前的,就没有一个能够逃出性命。”

又有人道:“还有孔大侠不也是一样,我亲眼看到的,他伏在马上,挥剑向贼众排头杀去,也没见他怎样动手,便只看到贼头滚滚落地,依我估计,少说一点,怕不有三五百个贼,死在他的手下,我还真没想到,他这一身俊功夫,是怎样练成的呢?”

又一个说道:“就凭孔大侠拉猪婆龙有那一手功夫,我们几百人拼了命也拉不动分毫,人家一个人便拉了起来,哪还会在乎这几个毛贼吗?我看只要有他在此,便不怕贼来得再多,也休想活着回去了。”

又一个道:“对!所以万一孔大侠将来要走的话,我们为着妻子老小,是绝对不能放他走的。”

龙伯高听到这儿,便回头对着孔广生会心地一笑。

孔广生也没说什么,二人又去别处巡视了一周。

过了一天,龙伯高便又把几个为首的人聚在一起,说道:“贼兵虽去,难保不来,而我们侥幸赢了一阵,已经闹得名震遐迩,四面八方都有人来和我们联络,俗语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更何况打听消息的人回来报说,熊胡子只停在玉山一带,掳人补充,并未远去,而且还透出话来,说是非重来我村报仇不可,所以我们也不能不在事先,有所准备,各位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量好了。”

禹颖达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个毛贼罢了,这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好商量的。”

龙伯高笑道:“话却不能这样说法,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何况以我们一村之力,来应付贼势,也嫌单薄,所谓独木难支,倒不如和邻近的村子联络起来,互为掎角之势,这样做法,于己于人,都有好处,贼众再来之时,也可以立收夹击之效,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大家听了,俱都点头称善,因此便又决定,命邻近各村,派人来龙村实习,回去之后,模仿龙村的样子,组成团练,以图自保。

只是各村之人,武功好的人不多,所以又向龙伯高要求,派人前往。

龙伯高心想:“本村之中,也不过就只自己等三四个人,可以独当一面,现在既与贼众为仇,当然犹嫌人手不够,又哪能再分拨得人出。”因此颇为作难。

龙礼经想了一想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干脆传话出去,以聘请教习为名,就不愁没有人前来应征了。”

大家在无法之中,也觉得只有这个方法,可以行得通,因此也就即刻决定,并且为着笼络起见,首先由各村联名,聘请孔广生为总教习。

孔广生固辞不获,同时也想到那夜所听到的话,知道自己决走不脱,也就只好答应下来,从此名正言顺,日日操练各队头目,和各村派来实习之人,倒也忙得他暂时把思念诸天寿的心,收了起来。

接着便有一些武师,前来应征,孔广生和龙伯高试过,真正的好手,也不见多,但也只好在这些人里,挑出几个比较过得去而且忠厚可靠的,分发到各村去迄。

龙伯高和孔广生等,也不时的到各村去巡视指点,所以这一带立刻便名闻全浙,成了拒贼的主要根据地了。

所以后来熊胡子虽然又带着人来侵扰过两次,但每次还未入境,便都叫龙伯高杀得狼狈逃窜而去,当然龙村的威名,也就一天比一天的大了起来,而江西境内的难民,也闻风涌至,直把龙村挤得满谷满坑,到处是人。

这一来,别的倒还在其次,粮食马上就发生了恐慌,龙伯高无法,只好派人四出收购,以资应付。

以龙村的这种情形看来,用以拒贼,本来倒还可以无虑,谁知天数已定,龙村该遭一场大劫,所以事情便生出来了。

原来有一天,龙仲平正在村口巡查,突然从村外路上,来了一个彪形大汉,身高七尺开外,满脸虬须,相貌非常猛恶,手中柱着一根铁枪,标明他的武功不弱,只是浑身破敝褴褛不堪。

硬着头,便向村上直撞,守村的人,连拦也拦不住。

原来自从贼众累来之后,龙伯高已定下规矩,凡是要进村的人,总要经过一番检查登记的手续,以免贼人混入,但这个大汉却不管这一套,村上的人拦阻他时他一伸手,便推倒了五六个,还说什么:“我不与你们计较,只找姓龙的去说话就是。”

众人见他如此说话,当然越发的不肯叫他进村,但又哪里能够阻得住他。

龙仲平见了,连忙上前,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禹颖达不知道从哪儿撞了来,见到这种情形早已拦在龙仲平的前面,抢上前去。

这时那大汉正把村口的人,推得翻翻滚滚,禹颖达看了心中生气,所以也不打话,一出手便向那大汉推去,满想把那大汉推开之后,再和他打话。

谁知那大汉身手矫捷之至,眼看禹颖达一掌推来,也没避让,只顺手用两指在禹颖达的脉门上,疾如闪电地一点。

禹颖达连躲闪都没来得及,便陡然觉得半身酥麻起来。

所幸龙仲平已紧跟而至,他已看出禹颖达是中了那大汉的点穴手法,因此连忙伸手在禹颖达的背心上一扑,替禹颖达解开了穴道,同时一斜步,便穿到那大汉的面前,双手连伸,虚实并用,对那大汉上中两路分别击出。

那大汉见了,倒也略一退身,问了一句:“你是龙伯高吗?”

龙仲平道:“你找他做怎?”

那大汉还没来得及开口,禹颖达已又纵上前来,一挥拳便对那大汉攻去,同时口中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到我们这儿来撒野,今天非叫你认识我禹大爷的厉害不可。”

接着又对龙仲平叫道:“二哥!上!我们擒住他,给他一顿好的受用。”

那大汉一面还手,一面开口喝道:“既然你们俩都不是龙伯高,那我就先拿你们做个样子好了。”说话之间,禹颖达又已挨了那大汉两拳,痛得怪声大叫。

龙仲平实在气不过了,也就拼命地向那大汉夹击起来。

他们虽然是两个打一个,而那大汉一手握着的铁枪,却并没有使用,只凭单掌迎敌,仍然把龙仲平和禹颖达两个,逼得团团转,并且口出狂言,笑道:“人言龙村多么厉害,今天一见,却也不过如此而已。”

龙仲平和禹颖达两个,虽然气得牙根咬断,但艺差一着,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也就在这时候,突然人影一闪,龙仲平和禹颖达耳中便听到孔广生的声音说道:“二位仁兄别急,等小弟来与他见过。”

话声才完,孔广生已穿过他二人中间,硬插了进去,一起手,和那大汉的手掌交了一下,那大汉便立刻被震退一步。连忙拿桩站定,望着孔广生直翻眼。

龙仲平和禹颖达看见孔广生来了,精神不由一震,连喊:“孔兄收拾这穷小子一顿,免得他上门欺人。”

那大汉道:“你姓孔?”

孔广生笑道:“兄弟乃是龙村中的微末之人,姓名实在不足见告,既然阁下有意想见识见识龙村人物,便请赐招如何?”

孔广生平时对人,本极谦逊,但这时也是由于见那大汉盛气凌人,心中不免有气,所以也才这么说了几句。

那大汉听了,哪里还能受得了,见孔广生空着一双手,便也把铁枪向地下一插,说道:“那我就领教几招也好。”

说完之后一拉门户,紧跟着便出招对孔广生猛击过来。

孔广生一见那大汉出手,便知道他武功不弱,因此也就使出少林绝技,还手过招。

他们二人这一动手,早把旁边的人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他们在最初几手,旁人还看得出是一招一着,可是十招一过,便只看到他俩拳足纷纭,快逾疾雷闪电,再到后来,简直就只剩下了两团人影,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

这时龙伯高和龙礼经亦已来到。

龙伯高是个行家,当然看得出那大汉武功不弱,便不由得拍手叫起好来。

只有龙仲平和禹颖达心中不愤,直恨不得孔广生能够一招便把那大汉打死,这才称心,所以仍然不停的在一旁乱叫,要孔广生快下杀手。

那大汉听了,好不烦心,同时还不知道孔广生这时已经在有意相让,因此求胜心切,猛然大喝一声,脚下直埋一步,双掌一错,左掌疾伸而出,明是伸向孔广生的双目,其实右掌已暗向孔广生的小腹击出。

孔广生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因此也就将计就计,双手齐举,看上去好似打算封锁上路门户,但才到半路,早已变成一招“黄莺掠翅”,两手各奔上下,那大汉没防到孔广生变招得这样快,进攻孔广生小腹的右手,早已被孔广生拂了一下。

那大汉吃了这个苦头之后,倒也厉害,不独没有撒招退后,反倒一进身,贴向孔广生,左手化虚为实,真的对孔广生的双目点来,右手一翻,便去扣孔广生的脉门。

同时连环进步,膝盖一起,对孔广生的裆下顶去,这三招同时而出,真是既毒又狠,如果换个别人,恐怕就非丧命在他的手下不可了。

孔广生见那大汉出手狠毒,气也大了,随即展开身法,一晃之下,便脱身让了开去,并且没等那大汉有周转的余地,一掌便拍在那大汉的肩头之上,乘势向下一按,满想把那大汉按躺下去。

可是那大汉也非弱者,知道不好,连忙顺着势向前一冲,所以肩头上只被孔广生拂了一下。

不过他连遭挫折,这个气可就大了,刚好又正跳到他的铁枪之前,所以顺势一把,便把铁枪拔了起来,一转身抖起一个斗大的枪花,向孔广生扎去。

孔广生这时仍然空着一双手,所以旁边的人,都不由得齐声惊叫起来。

可是孔广生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一招“分花拂柳”,空手一伸,便握住了那大汉的枪头,同时发出“先天大乘神功”。

那大汉用力一绷,没能绷脱,孔广生的“先天大乘神功”,已顺着铁枪,传了过去。

那大汉立刻感到不对,也就运起内功,和孔广生相抗。

要知道两家交手,在拳脚上的高下,虽然双方不等,但多少还可以撑持一个时候,才会分出胜负,至若说到这内家功力的较量,却是一丝儿也搭不了缰的,功差一分,败亡立至。

所以那人的内功,虽然不弱,但又怎能和孔广生的“先天大乘神功”相比,没上多一会儿,便已两鬓见汗,气喘吁吁的了。

孔广生却仍然是神色不变,笑嘻嘻的看着那大汉。

那大汉见了,急怒攻心,猛然大喝一声,用尽平生之力,又是向上一绷。

孔广生也没动上一动,只是那根铁枪,已经弯成弓把子一般,同时那大汉又被“先天大乘神功”逼住,不敢撒手,那头上的汗,就更是黄豆一般的滚了下来。

龙仲平和禹颖达见了,好不高兴。

但龙伯高却忽然又起了一个怜才之心,走上前去说道:“二位且请住手,伯高有话要说。”

孔广生这才把“先天大乘神功”,缓缓收回,那大汉也才能够释手,立刻一转身便想走去。

孔广生却又已拦在他的面前笑着说道:“朋友!你此来不是要见龙村主有话要说的吗?现在龙村主来了,你为什么又要走?而且临走连这支铁枪都不要了呢?”

说着两手用力一拉,便把铁枪仍然拉直,递向那大汉的手中。

那大汉怎受得了这等的折辱,也就面红耳赤的吼起来说道:“你别欺人太甚!须知我贺耕原也不是好惹的。”

贺耕原一说出名字,孔广生倒也曾听见说过,便道:“阁下原来便是摩云掌钟老前辈的门下吗?失敬失敬。”

原来贺耕原便是北道上有名的武师摩云掌钟恩的门下弟子,学成了一身武功之后,别的毛病倒还没有,只是好色如命,成天的在外面拈花惹草,后来有一次竟在酒醉之后,持强奸污了隔壁一家大户人家的婢女,而这家大户人家,又和钟恩颇有交情。

所以虽然查问之后,那婢女也有不好,不该冶容诲淫,去对贺耕原挑拨,但贺耕原平时性情不佳,人缘不好,所以那些同门,便火上浇油地把他平时的劣迹,一齐向钟恩告发出来。

钟恩一气之下,便狠狠的把贺耕原责打了一顿。

贺耕原怀恨在心,夤夜怀刀,把那两个告发他的同门杀了,逃出钟家,从此流浪江湖,既不敢出头露面,同时一点良知,尚未全泯,所以也未曾堕落到黑道里去,以致闹得非常之落泊。

这一次到了富春,听说龙村招贤,心想:“这里天南地北,和师父相隔得远,不怕他会追寻而来”,因此便来到龙村,想找一个安身之处。

俗语说得好:“穷人气大”,所以他一上来便和龙村的人闹翻,后来龙仲平和禹颖达上前,他也还没想出手伤人,只存心把他们戏耍一番,好使自己露一个脸,所以连手中铁枪,都没有用,只以单手应敌。

却没想到会碰上孔广生这样的一个硬点子,虽未吃亏,却已丢人不小,因此这才打算离去。

但龙伯高又哪里肯让他走,死扯活拖的把他拉进了庄,首先便命人带着他去洗澡换衣。

贺耕原见龙伯高如此相待,也觉得有了面子,同时又想到了在江湖上的一番苦处,当然也就不再坚持要走了。

就在贺耕原前去洗澡之际,龙仲平忍不向龙伯高问道:“大哥,你把他留下,打算做什?”

龙伯高道:“人才难得。”

禹颖达跳起来说道:“你打算把他留下是不是?这可不行,我看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留下来准是个祸根,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为着什么才落泊在江湖上的吗?”

龙伯高也是个好色之人,所以并不觉得这是个缺点,只认为更足以代表一个英雄人物的个性,因此笑着说道:“食色性也,孟老夫子也曾说过太王好色的话,这也算不了什么呀!”

龙礼经倒也懂得三分麻衣相法,便道:“以我看来,这人还是不要留下的好,你看他鹰视狼顾,脑后见肋,绝非能够讲道义,交朋友的人,所以还是厚赠盘缠,送他出村,只要不得罪于他,也就是了。”

龙伯高也是个外和内刚,颇有个性的人,主意既定,便不容变更,因此说道:“不然,世无不可教化之人,也无不可用之材,我以道义待人,人必不弃我,即使弃我,彼亦不祥,更何况现在贼势正炽,像这等怀才不遇的人,不能为我所用,便必将为贼所罗致,我们既然以杀贼自许,又岂能把人才逼上梁山去?”

说着转头对孔广生问道:“孔兄以为如何?”

孔广生身在人家做客,固然未便多话,同时也一向有乐人为善之心,当然不便多表示意见,只含糊其辞的说了一句:“龙兄高见。”也没再说下去。

恰巧这时贺耕原已经沐浴更衣而出,俗语说得好:“人是衣装,佛是金装。”贺耕原这一换衣,便只见其威武,不见其丑恶,人也就没有初见面时的那样讨厌了。

更何况他一出来之后,便笑着对龙仲平和禹颖达拱手陪罪,要他们原谅自己的鲁莽,并且也道出自己是慕名而来,有心投效,甘为马前小卒。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贺耕原这样一做,龙仲平和禹颖达纵有十分气,十分不乐,也就要被消除去一大半了,所以龙仲平和禹颖达的脸色,也就和缓了下来,和贺耕原客气敷衍了几句。

贺耕原对孔广生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龙伯高也就乘着这个当儿,说出自己决定要留贺耕原帮忙,聘清贺耕原为副总教习之意。

贺耕原当然求之不得,因此只谦逊了两句,也就答应下来。

这一来,事实既成,大家面对面的堵着,便是再不愿意,也不能不给龙伯高一点面子了,所以也就只好算数,从此贺耕原便进入龙村,而他也表现得非常之认真卖力,所以龙仲平和禹颖达对他的印象,也就改了过来。

只有龙礼经仍然不能放心于他,随时对他注意,并且向龙伯高进言,叫龙伯高千万不可授权于他,举凡一切,仍完全交付孔广生做主的好。

龙伯高笑道:“叔父只管放心好了,侄儿自有主张,孔兄的能力为人,侄儿当然是完全信任得过的。”

过不多久,熊胡子便又纠合了人来犯,并且打破了邻近一个小村,围住了龙仲平,最后还是孔广生和贺耕原双骑齐出,一口剑,一根枪,把贼众杀退,救出了龙仲平。

尤其是贺耕原,斩获最多,并且几乎把熊胡子生擒过来,因此孔、贺两教习的大名,立刻哄传遐迩,四方闻名。龙仲平也因此对贺耕原的成见,又轻了几分。

可是贺耕原本来就是个好色不能安分之徒,几天饱饭一吃,加上又被人一捧,得意之余,不免故态复萌,有点耐不住孤衾寂寞了。

同时这时的龙村,又因为难民太多,难免鱼龙混杂,加之匆忙逃难之际,谁又能够带得了多少银两,用光之后,当然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因此有些有女之家,便做起暗门子这种不正当的生意来。贺耕原已经有的是钱,也就常常避着人,在这些地方进出起来。

俗语说得好:“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贺耕原虽然自己认为这事做得隐秘,但也已经落进了一个人的眼中。

这人不是别个,便是那龙礼经。

龙礼经本来就对贺耕原不能信任,这一发觉之后,立刻就告诉了禹颖达,禹颖达马上找了龙仲平,三个人一齐去对龙伯高说话。

龙礼经先把这一长一节说了一遍,然后接着说道:“十条人命九条奸,村子里有了这些事情发生,将来便难免不会闹出漏子,所以不如及早入理,把凡是有这种行为发生的人,都赶了出去,以清祸原为妙。”

龙礼经这么做的原因,本是知道明言驱逐贺耕原,龙伯高必然的不会答应,只要他能够这么做了,贺耕原看了,当然会意到是因自己而发,到那时候,站不住脚,自己一走,也就完了。

却没想到龙伯高已先开口说道:“这样不好,贺兄既然常向这些地方走,我们一做,不是对他脸上太难看了吗?更何况那些人家做这种买卖,也不过是为贼所害,要活下去,不然的话,谁又忍心叫自己的女儿去操皮肉生涯呢?所以我们如果把他们撵走,又叫他们如何活法,终必转乎沟壑,那不是成了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吗?”

龙礼经听了,虽然无辞反驳,但一片不满之情,已经盎然于色。

龙伯高当然也看得出来,因此笑道:“叔父放心,贺兄既有此疾,也是年青人在所难免之事,容我过一天,亲自挑选两个女孩子送给他,这样一来,不独可以免掉他再去那种地方,同时也就更加能够笼络住他的心了。”

后来这话不知怎的传进了贺耕原的耳朵里去,贺耕原倒也检迹了许多。

可是龙伯高事情太忙,说过之后,一岔也就忘了,并没有挑选女孩子给贺耕原送过去。尤其是龙伯高的两个爱妾,因病在短短的两天之中,相继亡故。

这一来,便不由把个龙伯高弄得心灰意懒,村中大事都懒得再去过问,又哪里会想到贺耕原的事上去呢?

也就在这时候,衢州知州,忽然派人来说:贼众又有东犯模样,请龙伯高派人前去增援。

这位新来的知州,倒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并且也颇有胆识才华,只是衢州已经失陷过,遭受过一次蹂躏,精壮都被贼众掳走,府库也被抢掠一空,因此这位知州虽具雄心,但在人财两缺的情形之下,他也就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了。

所以这才派人来向龙伯高乞援,龙伯高当然义不容辞,尤其是大家计议之后,认为衢州乃是贼众进攻龙村的必经之路,只要衢州能够独当一面,挡住贼势的才行。

禹颖达便建议派贺耕原前往,他的意思也不过是想乘此送鬼出门。

可是这次龙礼经又反对起来,因为他怕贺耕原前往,作威作福,误事不说,对龙村的面子也有关系,所以计议到最后,还是请孔广生去辛苦一趟。

孔广生当然不便拒绝,受命即行,带着五百余人马,向衢州出发。

哪知还没能到衢州,熊胡子和红娘子便已带着人马,攻陷了衢州,可怜那位知州,到任不久,便已殉城而死。

孔广生闻报之后,当然不便再进,便一面派人飞马报与龙伯高得知,一面急急退回。

哪知贼势来得更快,早已紧跟在孔广生的后面,追了上来,孔广生不敢再走,便找了一个山口相定地理形势,把队伍扎住,据山与贼相拒。

贼众一看到是龙村的旗号,并且又听说孔教习在此,哪里还敢前来轻捋虎须,随即一部份人虚张声势的停了下来,等候后面大队来到再说,另一部则已岔下别处去烧杀抢掠去了,刚好附近便有一个小小的村子,首遭其殃,被贼众突入,烧得半边通红,杀得哭喊连天,声闻数里。

孔广生是个慈悲心肠的人,又哪能见死不救,便对跟随他的人说了,要他们仍然守住山口,自己单身往援。

那些人对孔广生本有好感,哪里肯让孔广生单身去冒这种大险,因此一齐闹着要去。孔广生无奈,只好一声令下,当先领着人冲杀过去。贼众本来是虚张声势,见孔广生忽然杀来,摸不清头底,早就反身逃走,前队反冲后队,一时大乱哪里还能煞得住脚。

孔广生也不穷追,只进向那遭劫的小村子,杀了过去,一到之后,便看到村子已成一片焦土,只剩下少数几十个人,跟着一个年青人在那儿和贼众拼命。

孔广生一见,首先是一怔,接着便不由得悲喜交集,连话也说不出来,一拾马便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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