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孔广生所赎回的诸公弼的故宅门前,人进人出,闹哄哄地乱成一片,一口黑漆大棺材,正向宅里抬进。
孔广生心下一惊,立刻便意会不好,有心想奔进去看个究竟,但也不知道有一股什么力量拉住两只脚,就是走不向前,站在那儿,眼看着乱哄哄的人群,心里跟着大乱了起来,但若问自己在想些什么?恐怕连孔广生自己也说不出来。
孔广生就这样痴呆呆的站在路当中好一会儿,忽然有人从孔广生身后撞了他一下,孔广生本能地侧身让了一让。
但撞着孔广生的那人,已经开口骂了起来,道:“好狗不拦路,实在闲着没事了吗?人家死了人,有什么好看的,真要认为是瞧着热闹的话,干脆回去也死上两口子,慢慢地去瞧,不就得了吗?”
孔广生心中正乱,挨了这一顿骂之后,也没生气,掉头一看那人,手中正抱着一大堆装殓用的衣衾之属,那人身后还有几个抱着锡箔纸锞之类的人。
孔广生也没看出那几个人是谁?反倒陪笑问道:“借问一句,这家子是谁不在了。”
那人见孔广生说话和气,不好意思不答,便道:“他家大娘子昨天去世了,你问怎的?”
孔广生一听,只觉得耳朵里轰然一声,灵魂儿当时就出了窍,痴呆呆地跟着那人的说话便重复了一句,说道:“他家大娘子昨天去世了。”
那人道:“你认识他家吗?”
孔广生也不再开口。
那人道:“既然不认识人家,又问个什么呢?这不是亲家母哭家堂,多此一举吗?不过你既然问了,我便告诉你,让你长长见识也好,这家人家就是名震江湖的大侠孔广生的家里,孔大侠现在不在家,他大娘子日夜想他不归,等不及,便在昨天夜里伸伸腿走了,我们是全盛茶庄上的伙计,奉了掌柜的命令,来替他家办事的,你这该完全明白了吧。”
这人话才说完,他身后的一个伙计,却是认识孔广生的,便不由得“咦”了一声,说道:“这不就是孔大爷回来了吗?”
那先前骂人的人问道:“孔大爷在哪儿?”
那人一指孔广生道:“这位不就是孔大爷吗?”
说着便对孔广生说道:“孔大爷!你回来啦?”
孔广生道:“是的!我回来了,我是赶回来的。”
那人道:“您已经听到了大娘不好的消息,才赶回来的吗?但您回来得太迟了。”
孔广生道:“我不知道,我是回来得太迟了。”
那先前骂人的人,一见自己所骂的便是孔广生,便不由得脸上一红,拉开腿就岔了开去。
这时孔家的佣人,也都看到了,一齐涌上前来,哭着对孔广生说道:“大爷!你回来了,你早回来一步不好吗?大娘在昨夜三更去世了,临死以前,还喊着您和诸大爷的名字呢?”
孔广生这时已经急痛攻心,痰迷心窍,所以只睁着眼睛,毫无表情的说道:“她还喊着我和天寿的名字?”
那几个佣人不知就里,答道:“可不是吗?自从大爷走后,大娘为着思念着您和诸大爷,日夜以泪洗面,几个月来,就没有起过一天床,每次您的信回来了,她没拆开之前,倒是非常的高兴。
可是拆开看了之后,结果总是大哭一场,病势也就一天比一天重了起来,到了最近一些时,又谣传着说是长毛造了反,就要打到浙江来了,大娘便越发的焦急了起来,昨夜三更,人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她……她就……”
那佣人话未说完,孔广生忽然煞神似的,一伸手提住那人的脉门,大声叫道:“她怎么样?她就死了是不是?”
孔广生天生神力,又在急痛之中,那人怎能吃得消,早就痛得蹲下身子,杀猪也似的叫了起来道:“大爷撒手,痛死我了。”
孔广生这一出声大叫,真气上冲,恰巧把淤塞在胸口间的一块痰,冲了开来,一张口,吐落地上,人也跟着醒过来。
略一定神,便放下了那人,泪流满面,一提脚,飞也似的冲进门内,到得上房,看到诸天香直挺挺的仰卧在床上,两眼圆睁在那儿并未闭上。
孔广生这时那还顾得什么?早就飞扑上去,抱住诸天香的尸体,大哭起来,叫道:“姊姊!我对不起你,你死得太伤心了,我知道你是不能瞑目的。”呼天抢地,左右的人便没有一个不流泪的。
有几个人便上前来劝说,但孔广生哪里肯听,只自顾自的诉说着:“姊姊!你为什么不多留一天呢?你能再多留一天,不是就知道了天寿弟的消息了吗?姊姊!天寿弟的确没有死,他还在人间,姊姊!这是我亲眼看到的,我这次绝没有骗你,姊姊!你相信我的话了吧!”
这时诸公权也已走来,他只静静的在一边看着,不住的点头,直到孔广生说完,他才缓步上前,轻轻的抚着孔广生的肩头说道:“广生!别难过了,你应该做的事还多着呐。”
孔广生一回头,看到是他,叫了一声:“二叔!”
说道:“这叫我怎么是好?这叫我如何对得起她呢?”
诸公权道:“她是个明白人,不会对你不了解的,你看看,她听了你的话之后,不是已经瞑目了吗?”
孔广生再把诸天香一看,果然双目闭拢,面带微笑,心里也就不由得安慰了许多。
诸公权又劝说了好半天,孔广生这才止泪收声,便和诸公权对坐下来,又问了一番诸天香的病况。
诸公权道:“自从你走了之后,舍侄女仍由那两个医生,每日前来诊治服药,我和内子,也时常前来走动,只是她的病,三日好,两日坏,始终就没好起来过,十天以前,杭州全盛茶庄的小老板封世兄来过一次,告诉她你在外面很好,并且也曾看到了天寿,只是未曾说到话。
她听了哪里肯信,封世兄费尽唇舌,又答应马上写信叫你回来,她这才稍为安静了下来,可是谁想得到,到了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晚饭之后,这里便有人去请我,说是她不好了,我走来一看,可不是吗!连忙请医生来替她瞧,医生切了脉之后,也说不出个道理,只摇摇头吩咐赶快准备后事,连方子都没有开一张便走了,果然到了二更时分,可怜她……”
说到这儿,叹了口气,也是老泪横流,洒满衣襟。
孔广生不由得又痛哭起来。好一会儿,这才又忍泪说道:“一切都烦劳二叔照拂,小婿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于您呐。”
诸公权也挥泪说道:“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做什?只是舍侄女命薄,无福和你这样的人同偕白首罢了。”
孔广生又问:“是否已向杭州封家去信报丧?”
诸公权道:“当时便已差急足去了。”
孔广生也就不再多问,只忍着悲哀,打点起精神,为诸天香办理后事。
所幸诸公权也知道孔广生夫妇情深,而且也不在乎多花几个钱,因此所备办的衣棺衾椁,都是极上等的东西,孔广生看了,也都满意了,所以当天便装殓成礼。
一日易过,到了第二天中午,封嵩祝同封世萍,也都赶了前来。当然他们这一来之后,所带的手下之人,一个个都是办事的能手,孔广生便轻松得多了。
因此只顾着陪同封氏父子谈话,商量大事,如何去寻找诸天寿。
封嵩祝说道:“耳闻人言,八卦真人和诸天寿有入浙之说,所以老夫看来,倒不如乘此大大的来一次开吊发丧,一方面老贤侄可以藉此和各路英雄拉拢一番,将来有个往来,再则也可以由此把这消息传扬开去,或许便传进天寿的耳中,也说不定,虽然他不一定马上就敢回到诸暨来。但总有可能寄封信来的,到那时,贤侄既然有了他的地址,还不就好办了吗?”
孔广生一想也是,便依言做了。
到了开吊的那天,各路来人,何止数百,这些人有些是和孔广生见过的,也有些是慕名而来,愿意和孔广生拉上一个交情的,孔广生都一一殷勤接待,并且也提起了自己的决心要找诸天寿之事。
就中有兄弟两个,家住八都枫岭,人称枫岭双杰,老大名叫天机星陆质,老二名叫天智星陆庚,都有一身绝顶的武功,并且人也非常机智。
他们两兄弟想了一想,说道:“诸天寿兄,虽然小弟等并不相熟,但八卦道长的大名,却是仰慕已久,只是也未曾见过而已,不过却有一事,可供参考,或许从这一点线索上。可以找到他们,却也说不定呐。”
孔广生忙问所以?
陆质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十天以前,我兄弟去龙泉有事,偶然在路上遇到一老一少两个人物,那位老者鹤发童颜,道装打扮,飘飘乎有神仙之概,那位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多一点年纪,长得豹头燕领,虎背熊腰,威武非常,我兄弟在武林之中,虽然微不足道,但一眼看去,也还能看得出他们俩都是武功绝顶之人,因此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当时他们和兄弟都在一家饭铺里打尖,吃着吃着,便听见那少年叫了那老道一声:“师父”。说是:“弟子不能回诸暨去看一下吗?”那老道道:“大案未消,还以谨慎为是”,又说什么,待上方山事了之后,看情形再说吧?”
孔广生听了聚精会神,便道:“从样子上看来,倒真像是他们两个呐,后来呢?”
陆质道:“后来在他们算账的时候,我似乎记得那老道喊了那少年一声:‘天寿’,当时因为并不认识他们,而且是过路匆匆,所以也没留意,现在若不是孔兄谈起,还真会想不出是谁呢?”
陆庚接口说道:“现在这一两相对证,便可以是他们两个而无疑了,因为那老道说的是一口山西话,而那少年却是本省天台口音,这不是八卦道长和诸天寿兄他俩,还有谁呢?”
孔广生好是高兴,但想了一想,又怀疑起来说道:“他们到上方山中,又是为着何事呢?”
孔广生这一发问,在场的人,当然都回答不出来了。
封嵩祝想了一想,便又问陆氏兄弟说道:“贤昆仲以后有没有听到上方山中发生过什么事呢?”
陆氏兄弟摇头道:“这倒不曾听说起有过什么?”
孔广生因此又陷入沉思之中。
后来还是封嵩祝说道:“现在这样好了,老夫派人前去打听一番,也就是了。”
陆氏兄弟也答应在回去之后,立刻去打听消息。
孔广生这才安心。
开吊既毕,接着便是出殡,当然又是一番忙碌热闹,且不细表。
丧事过后,封嵩祝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尚未有确信回报,可是长毛侵浙的消息,已经一天天的紧张起来。
封嵩祝和封世萍,本来还想留在诸暨,陪着孔广生等候消息,但此讯一来,也就沉不住气,打算回杭州去先做一番安排了。
孔广生当然不便强留,在送他们父子上路之后,便也决心亲自前往上方山中去打听一番了。
孔广生主意既定,只把家中之事,拜托了诸公权一番,便又单剑上路,向南进发,沿途细节,也不多言,只是贼氛愈急,孔广生赶路之心,也就越发的作急而已。
那上方山便在龙游西北,孔广生在山中好几天,百般打听,也没有问得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好不心焦,这一天见实在没有找到的希望了,便又信步取道下山,一面走路,一面不停的乱想,走着走着,忽然喊声震耳,闹成一片。
孔广生抬头一看,便看到前面已经到了一所大村子,那村子树木葱茏,屋舍相接,黑压压的一大片,何止千余户人家,所以气势雄伟非常。
尤其是信安江的一条支流,正好绕村而过,更像是替这所村子筑成了一道天堑相似。
这时在那江边,正围聚着上千的人在那儿,齐声呼喊,却不知道所为何事,孔广生心下烦闷,也就走上前去,想看个究竟。
到得江边,挤进人丛,便看到有好几百人正在用力拉曳着一根酒杯口粗细的长绳,那绳的一头伸入江心,这里几百个人用力拉着,把那根长绳拉得笔直,只是动也不动,好似江心之中,有一个千万斤的东西压着似的。
而那些拉绳的人,虽在交冬之初,却已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吃力非常。
旁边还有几人,正在呼喊着:“快把绞关修好,这东西还非用绞关不可呐。”
因此有一些人便忙着整理绞关,掘土埋椿。
另外一边,有一位身穿鱼皮水靠,手执鱼叉的大汉,正在闹着要下水去一看究竟,而被旁边的两个锦衣绣服的人阻拦着,说什么也不肯叫他下去。
孔广生不知他们闹着的是什么?刚好身边站着一位老者,便请问所以?
那老者看了孔广生一眼,说道:“客人有所不知,今天是我们村主定计钓怪之日,好容易那怪物上了钩,却就是拉不上来呐。”
说着两眼又注意到江心里去了。
孔广生道:“你们村主是谁?钓的是什么怪呢?”
那老者又转过头来,一指那两个穿锦衣的人说道:“他们两位,便是我们村主兄弟,那位三十左右,白净脸面,海下有两根髭须的,便是我们龙村的大村主龙伯高,年轻几岁,身材高大的,便是二村主龙仲平,那位穿水靠的,便是禹大官人,禹颖达,和我们二位村主是结义的兄弟,只为耳听长毛要来,所以我们村主为未雨绸缪之计,先自组织团练,以防长毛,同时又打量在本村四围,重修征墙,有备无患。
哪知这一角上的城墙,就是筑不起来,今日筑好,一到半夜,轰隆一声,便又倒塌下去,一连好几次,都是如此,后来还是禹大官人,下水去看,这才看出此处堤岸之下,有一个很大的窟窿,里面住着一个水怪,奇大无比,若不是禹大官人的水性好,竟几乎被那怪物吃掉。
禹大官人上得岸来,便把这事告诉了我们大村主,我们大村主一想之后,便得了妙计,打算把怿物钓起来,首先从这缺口之处,把猪羊推下江去,果然那怿物立刻便把猪羊吞下肚去了。
因此这才打了大钩子,把整猪钩在钩上,放了下去,那怪物不知就里,又来吞食,这一下可就上了当了,立刻便被钓住,但钓是钓住了,却就是拉不上来呐!”
孔广生道:“那是个什么怪物呢?”
那老者道:“除了禹大官人而外,谁也没见到过,便是他吞食猪羊之际,也不过是水上一起一阵漩涡,那猪羊便被吸了下去了,不过据禹大官人说,那怪物头如笆斗,可怕之极,虽然因为洞中黑暗,没能看清那怪物的身子,但却也看到了那怪物的两支前爪,直似蒲扇一般,而且还有鳞甲,大概是条龙,一定不会错的。"
那老者说到这儿,前面拉绳的人,又都发起喊来,原来那怪物已又在水中,发起了威势,反把几百人拉得立不住脚,直向江边滑去。
孔广生略为一想,已然得计,同时他既不能眼看着这几百人被拖落下水,何况他又久闻龙氏兄弟的大名,有心接交。
因此赶上前去,运起“先天大乘神功”,拦在众人的前面,一把把绳拉住,脚下做劲,便实如生了根似的,站定在那儿,把形势稳住,众人这才能缓过一口气来。
孔广生拉住绳试了几试,便越发的得了计。
这时龙氏兄弟和禹颖达也走了过来。
龙伯高巨眼识英雄,一看孔广生,虽然穿的是布衣布袍,但早已看出孔广生内外武功,都已登峰造极,绝非平凡之人,因此一拱手说道:“请问大名?”
孔广生道:“在下姓孔,现在尚非谈话之际,只请吩咐贵庄上的各位撒手让开,容兄弟把这怪物拉上来之后,再说不迟。”
龙伯高听了,好生疑虑,真是不敢相信。
也就在这时候,绞关亦已按好,有些人便忙着把绳头向绞关上绕。
孔广生喊道:“这样不行的,恐怕虽把绳子绞断,那怪物仍是拉不上来的,你们还是赶快放手好了。”
众人哪里肯放。
孔广生知道众人是信他不过,因此一奋神力,便把绳拉上了尺许,立刻那几百人便觉得手上一松,同时伸在江心里的那一段绳子,也吱吱的叫了起来。
孔广生连忙喊道:“你们看到了没有,再不撒手,那绳子一断,便要前功尽弃了。”
龙伯高仍不放心,问道:“阁下不用人帮忙吗?”
孔广生道:“此物只可智取,不能力敌,且待愚下试一下吧。”
龙伯高这才命令众人放手。
孔广生等人让开之后,两眼窥定江心,突然手上一忪,便让绳子从手上滑出去了二三丈长。
岸上的人见,都以为是孔广生独力难支,不由得又大惊叫喊起来。
哪知就在这一刹那,江心中波浪一涌之际,孔广生也跟着大吼一声,把绳索向肩头上一摔,掉转身体,拔脚便跑,其疾如电,立刻之间,江水如沸,一个庞然大物,已出水面,三滚两翻,便被孔广生曳上岸来。
众人定睛看时,却原来是一条两丈多长的猪婆龙,龙身四爪,遍体鳞甲,只是生了一个猪头,上岸之后,犹自奋窜张鳞,打算掉头下水。
可是孔广生哪肯放松,早就掉头转身,拿椿站定,把绳拉得死紧,不肯放他逃生。
禹颖达胆量素豪,早就一挺鱼叉,跳上前去,窥定那怪物的眼睛,就是一叉,刺了进去。
禹颖达这一动手,龙仲平和一些胆大的人,也早就各挺兵刀,一涌上前,那猪婆龙虽说凶恶,但哪架得住几十般兵刃,周身乱砍乱戳,不上多一会儿,便已气喘如牛,奄奄一息,软瘫在地上,再也不动一动了。
孔广生也才释手放下绳索,向龙伯高一拱手笑道:“幸不辱命,见笑见笑。”
龙伯高早已佩服万分的说道:“孔兄神力,虽古之猛获孟贲,恐也不能及此,伯高算是又开了眼了。”
孔广生道:“这也不过是兄弟取巧而已,又何足道哉。”
这时猪婆龙已被大家杀死,所以龙仲平,禹颖达和龙村的人,也都涌上前来,围住了孔广生欢呼不已。
龙仲平和禹颖达,本是两个性情最急的人,一见孔广生,便一边一个,拉住了孔广生的手,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龙伯高比较冷静,说道:“兄弟龙伯高,这是舍弟仲平,这是义弟禹颖达,敢转请教台甫?”
孔广生道:“兄弟草字广生。”
孔广生才说了这一句,龙仲平已跳起来说道:“你莫不就是在杭州斗败独臂神魔,在东北斩锦蛇、斩竹牛,最近又去桃源,大闹桃花公主魔宫的孔广生吧?我刚才听你说是姓孔,便已猜想到了一半,只是没说得出口,要不然的话,还有谁能有你这样高的武功呢?”
孔广生道:“兄弟无非是因人成事,龙二村主千万别这样说话才好。”
龙仲平叫起来道:“你别客气了,就凭你独力拉猪婆龙来的这一手,难道还用得着因人成事吗?”
孔广生道:“这就越发的不值得一提了。”
龙仲平道:“这种众目睽睽的事,难道还有什么话可以推托吗?”
孔广生道:“二村主有所不知,照说起来,这是谁也做得来的事。”
禹颖达道:“我真不信!”
孔广生道:“这是非常之简单的事,想那猪婆龙在吞钩之后,必然的凶性大发,四爪入泥,踞在江底,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又有谁拉得他动,这便和我们日常钓鱼时,钓到甲鱼一样,他扒紧在水底之后,你便拉断钓丝,也绝不可能把他拉出水面的。
这时惟有你放松钓丝,他为着想脱钩逃走,必然的会伸出前爪,在嘴边乱扒一起,你如果能及时在这当儿猛力一拉,他一负痛,起身水中,无法再踞土负隅,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吗?”
龙仲平跳起来说道:“怪不得你要先把绳索松一下呐,原来却是这个道理。”.龙伯高道:“人生处处是学问,大小由之,所以孔老夫子说,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问题只是在于我们能察不能察罢了。”
孔广生听了,但笑不言。
龙伯高便把孔广生向庄里邀,来到大厅之中,又介绍孔广生和一位老者见面。
这位老者便是龙伯高的叔父,名叫龙礼经。
龙礼经开口说道:“孔大侠既已来此,正是敝村之福,当然应该留下助敝村一臂之力了。”
孔广生道:“这却不可,兄弟虽蒙各位见爱,但有事在身,实无法为贵庄效犬马之劳呐。”接着便把自己要寻找诸天寿的事,说了一遍。
龙仲平说道:“大方山中,我们也有庄田在那儿,便由我们派人去找,不是要比孔兄自己前去,便当得多吗?所以不论如何,孔兄总要先在我们这儿多住几天的。”
龙伯高和禹颖达,也是交口挽留。
孔广生情不可却,只好答应暂住几天再说。
龙家兄弟,好不高兴,对孔广生招待殷勤,自不待说。
孔广生也才知道,这龙村乃是浙南的一等大村,人口近万,大半姓龙,如果谈起往事来,却还有一个颇饶兴趣的故事流传。
原来在很久以前,龙村却只是一个三五家人的荒村而已,内中有一个姓龙的人,便是龙伯高兄弟的远祖,当时以卖柴为生,家境苦不堪言,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别人都以龙大呼之。
龙大行年三十,也已娶妻,连生三子,有一天上山打柴之际,忽然看到一个人倒卧林中,龙大上前一看,便知道那人已经为蛇咬,上山砍樵的人,多少总可以知道一些治疗蛇咬的土方法。
因此连柴也顾不得砍了,便去替那人治了蛇伤,并且用口为那人把蛇毒完全吮出,又把那人背负回家。
龙大的妻子,倒也是个贤德之人,两口子便专心一意的为那人忙碌起来,服侍得无微不至,不上十天,便把那人治好,那人感恩回报,便和龙大结为金兰弟兄。
原来那人姓杜,双名知几,是个不走时的地理先生。他的不走时并不是他的学问不够,阴阳无准,而是他的时运不际,脾气憋扭所致。
他自从和龙大结为兄弟之后,首先便替龙大把住宅做了个法,叫龙大不要再去打柴,而去钓鱼。
龙大倒也真的依着他做了,每日价坐在河边上垂丝钓鱼,钓得的鱼,卖出钱文,倒也勉够生活,而且比打柴舒服,所以也就安之若素了。
这天龙大多钓了几条鱼,便留下两条,又沽了一瓶酒,回家和杜知几对酌,说道:“兄弟的主意,果然不错,这钓鱼确实要比打柴好得多了。”
杜知几笑道:“还早还早,我为报恩,非要让你们发上一笔大财,使大哥人嫂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不可,这在我说来,也好发泄一下我这历来所闷在胸中的怨气,使世人知道,我杜知几并不是没有才学的人。”
龙大说道:“发大财我倒不想,只要能够每天多钓到几尾鱼,和老弟对酌一番,也就非常满足了。”
杜知几只笑道说是:“还早还早,你等着好了。”
后来有一天,龙大忽然钓到了一条金色大鲤鱼,刚刚打算把他放进鱼篓,哪知这鱼一挣,竟几乎滑出手去,落入河中。
龙大连忙用力一扑,手下重了一点,便把那鱼肚子给挤了出来。
龙大方在可惜,哪知再一看时,鱼肚肠里却有一个红红的东西在那儿发光,龙大拾起来一看,却是一粒珠子,心中狂喜,立即回家,告诉了杜知几。
又把这颗珠子卖了出去,竟获银千两,立刻便买田地,盖房子,柴也不打了,鱼也不钓了,安安逸逸的过起小康的生活来。
杜知几却还认为不足,便又为龙大计划着做生意,说也奇怪,生意做到哪里,便发到哪里,不上几年,已积起了十数万银子,成为一方富室。
龙大有了钱之后,人家固然不敢再以龙大相称,便是他自己,也觉得龙大这名字不雅,便起个名字,叫做龙汉儒,虽然他仍然是一个大字也不认识的人,可是他却已请了一位饱学的老夫子回来,教授他的三个儿子。
那三个儿子,阿大取名绳祖,何二取名绍祖,阿三取名继祖,绳祖和绍祖已经是十三四五岁的人,平时又是野惯了的,那里还能念得下书去。
只有继祖,虽然不到十岁,倒还知道用功,几卷书固然是背得滚瓜烂熟,便是道理也大半能够说得上口,所以又过了几年之后,便博到了一领青衿,做起秀才来。
三弟兄当然也就娶亲完备成了家,龙汉儒夫妇,直把个杜知几恭维得无可无不可,一家人也被命令着,对杜知几只以大叔相称,不准提姓。
龙汉儒又几次三番的要替杜知几说亲,杜知几却是不肯答应,到了后来,才告诉了龙汉儒,说他是一个天阉之身,根本无法人道,龙汉儒这才作罢。
杜知几每天闲暇无事,便在邻近的山水之间闲游,早出晚归,龙家虽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但习以为常,也就不以为怪了。
后来有一天,杜知几忽然对龙汉儒道:“大哥现在虽然过得不坏,但这只不过沾的是阳宅的光,而阳宅风水,三十年一转,加上大哥的祖茔风水,又不见佳,恐怕在三十年后,子孙又要式微没落下去了。所以要想长久富贵下去,便非把祖茔移挪一下不可呐!”
龙汉儒便请杜知几代为设法。
杜知几又考虑了半天,最后却又说道:“以后慢慢的再说吧,反正时间还有的是。”
龙汉儒一向对杜知几信任非常,所以也不再催,但龙绳祖和龙绍祖听了之后,便不断的向杜知几催问起来,说什么:“大叔伸仙,既已看出,总不能不替侄儿们做主,眼看着侄儿们在将来去落泊吧?”
杜知几道:“我帮了你们的忙,你们又怎样来对待我呢?”
龙绳祖和龙绍祖没口齐声的说道:“侄儿们当然要把你老人家当做父亲一样的孝顺了。”
杜知几道:“好吧!我看几天再说吧。”
龙绳祖和龙绍祖两对夫妇真的便对杜知几百般的孝顺起来,而杜知几说也真怪,从那一天以后,再不出门,脾气也变得奇大无比,见了龙家兄弟的面,非打即骂,并且常罚龙氏兄弟,跪在面前,好半天不叫起身,如果私自爬了起来,那简直就非天翻地覆不可了。
龙汉儒有几次看不过去,想和杜知几去说,但龙绳祖和龙绍祖却反而上前拦住,死也不肯叫他父亲前去。
龙汉儒好不奇怪。便问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