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娘把话说完,司徒阳城方在低头沉思,孔广生心中一想,便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也就在这时候,司徒隰城已经自后面拄着拐,由人扶住,走了出来,一见司徒阳城,便说道:“二哥!你回来了,可真把我急坏了。”
说着便又把参场近来的情形说了一遍,并且说道:“二哥!我看这事有点蹊跷,你知道,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带人巡查的时候,一时内急,便走到林子里树后去解手,谁知刚到林边,便看到有两个黑影子在面前一闪,钻进林中,一晃不见,我当时也顾不得解手了,连忙回身喊人,带着灯球火把,进得林子,到处一找,却又什么也没发现,当时有人说我是心虚眼花,但我却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二哥!你说这事怪不怪?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妖怪了吗?”
司徒阳城尚未开口,孔广生已抢问道:“你所看到黑影子,是个什么样子呢?”
司徒隰城道:“大概有两个人踩着那么大,所以有点像是黑瞎子,可是黑瞎子的行动绝不会有那么快,我记得在暗地里看到的是黑漆漆,毛茸茸的两团,望着我还两眼直翻呢?所以说那绝不是我眼花所致。”
孔广生一听,心下越发有数,便凑上司徒阳城的耳边说了几句。
司徒阳城点头说道:“对!很可能是这么回事,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孔广生道:“果真是这么回事,倒也不必急在一时了,独眼龙既然有要前来报复之话,我以为还是先对付独眼龙要紧,这件事只要派人先把山口封住,就可以保证无事,等独眼龙这里事情一了,然后再来处理这个,也还是来得及的。”
司徒阳城想了想,也认为对,便对张老实说道:“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待我容等事了,一定会替你处理的,你放心好了。”
张老实哪肯答应,便又拉着大天儿跪了下去,哭道:“场主,你知道我这半个月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天天盼着你回来,怎的又不马上替我办呢?”
司徒阳城拉他起来说道:“我几时说不替你办呢?只不过稍等几天罢了。”
张老实瞪着两支大眼睛说道:“我的场主老爷,这种事怎能等呢?是被妖怪抓了去,等几天怕不连骨头渣儿,都被嚼吃了,就算是被人拐走了,也就要被弄得翻转过来了,场主,你这简直饱汉不知饿汉饥,要知道我们爷儿两个,就只有这一个媳妇儿啊。”
司徒阳城被他逼得无法,只好说道:“我告诉你吧!独眼龙就要带着胡子来找我们的麻烦了,你想想看,这两桩事,到底是哪一桩要紧?我该先办哪一桩事呢?”
阮大娘一听胡子要来,早喊了一声妈,忙问所以,司徒隰城也问道:“二哥是怎么知道的?”
司徒阳城便又把如何遇上独眼龙,如何遭险,如何得孔广生相救,杀了不见血范同,如何胡子临时申言要来三道沟报复的事说了一遍。
阮大娘听完之后,便立刻匆匆向外走去。
张老实仍旧哭道:“胡子来不来,我且不管,场主总得替我把儿媳妇找回来才是道理。”
司徒阳城一向待人好,从不愿使人失望,因此说道:“这样好了,你儿媳妇已经丢了半个月了,如果该死,也早死了,不该死的话,反正会找得回来,又何必在乎这几天呢?现在我保证你好了,找得回来,固然是好,即就是找不回来,以后我拿钱出来,再替你儿子重要一房媳妇,还不行吗?”
司徒阳城这么一说,大天儿早就眼泪挂在脸上笑了起来,说道:“爹!咱们就这么办吧,这个媳妇我也不要了,跟她睡在一起,每天一夜到天亮,缠住人不肯停,人家累得慌,刚合眼还没睡得着,她就不是抓,就是咬的,我也实在吃不消了。”
张老实见司徒阳城已答应拿出钱来,替他重找一房儿媳妇,也就破涕为笑,立刻又数说起,张家姑娘长,李家姑娘短来,缠住司徒阳城说个不休。
司徒阳城正在无计摆脱,耳听外面人声嘈杂,抬头看时,早见阮大娘为头,指手划脚的带着全沟的人,涌了进来。
一到面前,便把张老实推过一边,回头说道:“你们问问场主看,这事情可是有的。”
说着便连说带比的把司徒阳城刚才所说大战独眼龙的事,又说了一遍,好象她当时也正在场,亲目所睹一般。
众人跟着也便七嘴八舌的问起司徒阳城来。司徒阳城先一摆手,要众人静下来,然后说道:“事情是有的,不过大家可以放心,我自有安排,现在我刚回来,还有事要办,所以你们各位先请回去,准备武器,听我招呼分配工作好了,只要能够同心合力,杀退胡子是绝不成问题的,成功之后,我也一定有赏。”
众人听了,还未开口,阮大娘便又说道:“我的话不错吧!这消息就是我第一个听到的。”
说着又用手指着孔广生说道:“这位便是孔大侠,别说是胡子了,就是妖怪,也不会放在他的心上,你们大家瞧瞧,他不是年纪又轻,长得又俊,所以本领也更大了吗?”
年纪轻,长得俊,和本领大不大有什么关系?谁也不知道,但是阮大娘这么说了,众人也就这么信了,一个个生出又惊奇,又敬畏的神色来,看住孔广生,倒反而把个孔广生看得很不自在起来。
司徒阳城久走江湖,当然看得出来,他怕孔广生受窘,因此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阮大娘说道:“大娘,还是麻烦你先带他们回去吧,我们也好商量正事,免得胡子来了措手不及,你说是不是,我一向就知道大娘是个最明白不过的人了。”
司徒阳城这两句恭维的话,果然打中了阮大娘的心,高兴非常,立刻一挥手道:“场主的话,一点都不错,各位,我们且先出去一下,在外面等着好了。”
说着一把拉住张老实,首先向外就走,众人也就跟着她一涌而出,屋里这才清静下去。
司徒阳城首先替孔广生和司徒隰城介绍,然后立刻修了一封书信,专人快马送往周口店长沟峪司徒隆城处,打听诸天寿的下落,这才把场中主要人等招集起来,商量对付独眼龙的办法。
孔广生见司徒阳城如此够朋友,也就不再见外,一起商量起来。他本跟着诸公弼读过兵法,所以语语中肯。
决定一面把场里会武艺的,以及少壮人丁,一起集中起来,分别派人率领,把守各处进出道口,赶修栏栅,挖掘陷坑,多备木石,设置信号,一面派人出去,打探独眼龙的下落,随时回报。
所以不到一日工夫,便分派得停停当当,把个三道沟布置得铁桶一般,专等独眼龙来犯。
这一来,不独司徒阳城心里佩服,倚若长城,便是所有人等,也都胆气倍壮,斗志高涨起来。
孔广生也不辞劳苦的带着人日夜四出巡查,一连三日,独眼龙并未来到,司徒阳城看着孔广生过分辛苦,怕他也和司徒隰城一样的病倒,烦闷不堪,几次要孔广生休息,可是孔广生哪里肯听。
这一天,孔广生正往后山巡查,前山忽然来了一个胡子,口称为独眼龙所派,要见司徒阳城谈和,坐守前山的人,不敢自专,便把那个胡子放了进来,带着去见司徒阳城。
司徒阳城得报,本想不见,当不住有些胆小怕事,苟且偷安的人士,一再相劝,说是:“看看来人到底说些什么?少事无事,能够和了,至少可以免却一场打斗,少死若干人命,更何况还可以从来人的嘴里,打听出一些消息来呐。”
司徒阳城被迫无奈,这才答应。
那胡子进来以后,大剌剌的向上首椅子上一坐,对着司徒阳城略一拱手,开口说道:“场主少礼,我奉独眼龙寨主大哥之命,来此讲和,这对贵场无疑的是天大的恩惠,怎的连酒都不备一席,来招待我呢?”
那胡子话未说完,场中一班有血性的汉子,莫不勃然大怒,一个个气得面红耳赤,正要发作,还算司徒阳城涵养极高,连忙以目止住,不叫他们动手,然后对那胡子一笑说道:“独眼龙叫你来做什么?你且先把话说明,至于要喝酒的话,本场主自会赏你,忙什么呢?”
那胡子大概是见众人面有不豫之色,司徒阳城的话,说得又硬,不由得有些畏葸起来,连忙从上座上自动的移向下座坐下,说道:“我独眼龙大哥说,念着过去在场主这儿,叨扰过一个时日,所以愿意和场主谈和,只要场主能够依着他的条件,他就把独龙山前的事,一笔勾消不算,永远罢息干戈,不再动三道沟的一草一木。”
司徒阳城尚未开口,那几个怕事的人已先高兴起来,认为这是一个息争的大好机会,就怕司徒阳城不肯答应,连忙抢上前对司徒阳城说道:“场主,独眼龙能念旧,倒还算得上是够朋友的,谈和这当然是诚心诚意的了。”
说着也不等司徒阳城置可否,便转身对着那胡子笑嘻嘻地说道:“独眼龙大哥有什么条件,就请这位大哥先说出来咱们听听吧,只要有条件,话就好谈了。”
那胡子见这些人这样一说,不由得把头又抬了起来,移身坐上上位,更跷起了一条腿,踏在椅子上说道:“条件很简单,从今以后,每个月送咱们山寨上两条牛,四口羊,五百两银子,由咱们大哥按月派人来收,这个数目不算多吧,又何况咱们独眼龙大哥还说,绝不能白拿你们的,以后准保三道沟平安无事,倘有风吹草动的话,一切惟他是问,你们答应不答应?”
那些怕事的人话才说了,那边有血性的人早就忍不住,大叫起来,说道:“这简直是岂有此理,难道我们还能向胡子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吗?”
那胡子喝道:“什么胡子不胡子的,你们如果不答应的话,就叫作不识好歹,惹得我独眼龙大哥翻了脸,管叫在三日之内,血洗三道沟,那才有你们受的哩!”
那些怕事的听了,连忙对胡子打躬作揖的赔不是,请那胡子别发脾气,这一来,胡子便越发的飞扬浮躁起来。
可是那些血性汉子哪里还能看得下去,有那性急的,早拔出刀来,大声叫道:“气死我了,待我先砍了这东西,然后再去找独眼龙算账吧。”
那胡子一见来势凶凶,脸色一变,溜下地来,就想向门外逃走,直到那些人被那些胆小的拦住,这才偷偷的在门口一张凳子上斜着屁股坐下,一脚踏在槛里,一脚踏槛外,睁大着两支贼忒忒的眼睛,看着大家,一眨也不敢眨。
那些有血性的和怕事的,便七嘴八舌的围着司徒阳城两相争吵起来。
司徒阳城看着,实在不像话了,心中烦闷不堪,哪里能忍耐得住,大喝一声说道:“你们都给我住口!”这一声果然生效,厅上立刻鸦雀无声。
那胡子一见,也吓了一跳,站了起来。
司徒阳城分开众人,缓缓上前一步,冷冷的对那胡子说道:“你过来。”
那胡子站在那儿,张口结舌,好象泥塑木雕一般,哪里能动得了。
司徒阳城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脸色转为缓和,笑了一笑,转身向旁边的两个人说道:“你们把他带到外面去……。”
司徒阳城说到这儿,那胡子以为司徒阳城要废掉他,吓得连声直嚷:“场主…场主…这不关我的事,是独眼龙叫我来的。”
司徒阳城又笑着说道:“你不是要喝酒的吗?我这就叫人带你去还不好吗?”
说着又转身对刚才派的两个人说道:“酒菜尽给他吃,也别难为他,只不准他跟任何人说话,更别让他走就是了。”
那两人应一声是,司徒阳城对那胡子一挥手说道:“你就跟着他们去吧,吃饱了,喝足了,不要客气。”
那胡子这才用袖口拭去额上的汗,向司徒阳城道了声谢,乖乖的跟着那两个人走了。
司徒阳城等胡子走了之后,这才回身看了众人一会儿,也没开口,便自顾自的又坐向椅子上去,左手肘拦在椅把上,大拇指顶着面颊,单用一个食指,不停的在下巴颏上,来回的勾挠,右手抚在膝上,四个指头象打板似的,或快或慢,一直不停。
众人跟着他久了,都知道他的脾气,心里烦闷到极点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样子,在这时候,谁也不能开口,一开口,就准非碰钉子不可,所以大家也都静静的站在一旁,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声不响。
又过了一会,众人只见司徒阳城眉头一皱一扬,自言自语地说道:“对!我非这样做不可。”
说着便站起了身,那旁边的人,谁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有血性的那些人,到底性子急得多,因为恐怕司徒阳城会答应胡子的要求,所以再也顾不得了,连忙上前问道:“场主,你打算怎么做呢?叫我们跟胡子拼命,都不要紧,可千万不能答应胡子的要求啊!”
司徒阳城笑道:“你们认为我能这样做吗?”
那些有血性的人说道:“对!场主绝对不能这样做。”
那些怕事的人听了,大为不满,也挨上前来说道:“场主!这事还得你多考虑一下,千万别鲁莽决定才好。”
司徒阳城也笑着对他们说道:“你们认为我可以跟胡子讲和?”
那些胆小的人说道:“这事所费有限,而可以免去若干人的死亡,可以说是利多害少,所以场主不妨多多考虑一下,如果场主不愿意出面的话,便由我们去和独眼龙接头,他所要的那点东西,也由我们分摊负担,每个人所摊到的,实在少得可怜,当然是绝无问题的了。”
司徒阳城笑了一笑,并未置可否,那些有血性的汉子.便又吵了起来,连说不可。
就在这时,孔广生如飞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司徒阳城一见孔广生,便止住众人说道:“好了,广生回来了,我们且听听他的意见再说吧。”
说着便对孔广生道:“你知道独眼龙派人来向我们讲和,还提出条件来的事吗?”
孔广生道:“我已听说过了,也就是为这件事才赶回来的,司徒兄的意见如何呢?”
司徒阳城道:“你先别问我,他们有人主张答应独眼龙的要求,也有人反对,你的意见如何呢?”
孔广生道:“这是非常之明显的事,与盗谋和,无异于与虎谋皮,正邪是决不可能共存两立的……”
孔广生说到这儿,司徒阳城不住的点头,那些有血性的人也齐声赞同,只有那些怕事的着了慌,说道:“孔兄!话可不是这么说,争端一开,祸便难已,我们为什么要放太平的日子不过,自己去找麻烦呢?何况独眼龙此次派人前来,完全是出于至诚,看着过去的面子,才肯这么做的,并且他的要求也不高,不过是建议而已。他已经答应,保证从今以后,三道沟如有风吹草动,都惟他是问,这不就等于是说,独眼龙成了我们雇用的保镳了吗?请保镳的也等于花钱,那么就给他几个,也没什么呀。孔兄!你说是不是呢?这种便宜事不贪,天下还有什么是便宜的呢?”
孔广生仰天大笑说道:“各位高见,使广生茅塞顿开,真是千古妙论。”
那些怕事的还以为孔广生被他们说服,正在暗暗高兴。
谁知孔广生突然脸色一正,说道:“不过各位就没有想想,胡子是讲信用的吗?同时他们所索有限,也正是可疑之处,在我看来,独眼龙一定有事于别处,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一定是缓兵之计,二则就是想我们松懈下来,使他们来时容易得手而已。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再说如果要仗胡子来保护,那我倒想起一句俗话来了,请黄鼠狼看鸡,是个好办法吗?恐怕除了天下至愚之人,谁也不会这么做的,所以我认为,欲求平安,须要对付胡子,而对付胡子的办法,便莫善于消灭胡子,舍此而外,实在别无他策可图。
那些怕事的仍不甘心,说道:“可是争端一开,生死难卜,人命关天,总还应该多考虑一下吧?”
孔广生道:“此话诚然不错,但诸位有没有想过,我们月给银粮,以养胡子,便说胡子不再来犯我们,谁又能担保他们不去侵害别人呢?胡子是我们养的,使他们吃饱了去侵害别人,那伯仁虽非我杀,但因我而死,我们问心能安吗?再说,我们花钱养活胡子,即使胡子不再害人,可是我们不是等于在鼓励大家去当胡子了吗?所以要真的这样去做的话,恐怕将来的胡子,就不是我们所养活得起的了。”
那些怕事的人还想开口,司徒阳城早已一拍手说道:“广生的话,正合我心,我意决了。”
怕事的人,胆量本来就小.司徒阳城这样一说,他们心里虽然不快,但嘴里却也没有再吐出一个不字来。事情的原则当然也就这么决定了。
司徒阳城对孔广生问道:“广生!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孔广生道:“相争决胜之关键,在于审度时势,掌握主动,或攻或守,均无不可,目前以愚见度之,独眼龙必将有事于他处,倘我们能侦知他的行踪,乘其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直捣其后,当可获得全胜,此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欲谋长治久安,也就在此一举了。”
孔广生话才说完,外面已匆匆地走进来一个人。
司徒阳城一看,正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连忙问道:“独眼龙现在何处?动静如何?”
那人一面擦汗,一面说道:“场主!独眼龙已不在独龙山了,他前天倾巢而出,现在正在猛攻龙家窝堡,已经围了有两天两夜了。”
孔广生和司徒阳城交换了一个眼光,大家点头微笑。
司徒阳城又把各方面的情形,问了几句,便叫那人自去休息,一面转头问孔广生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孔广生道:“事不宜迟,但不知龙家窝堡的地形如何?窝堡中的主脑是谁?实力如何?”
司徒阳城一面命人去取地图,一面说道:“龙家窝堡也算得上是个大窝堡了,总计约有五六百户人家,大半姓龙,现在的堡主姓龙名涛,人还不错,只是生意气息太重,把银子看得太重一点,所以和我们这儿说起来,虽然没有含糊,却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你问这个,莫非是想和他们取得联系吗?”
孔广生点头应是,说道:“正是此意,倘能两家同心合力,内外夹攻,便不愁不能把胡子一鼓聚歼了。”
司徒阳城笑道:“照说起来,龙涛本是个可与共忧患,而不可与共安乐的人,所以若在平时,他可能不会和别人合作的,但现在他处于危难之中,正需要人去帮忙,当然又作别论了,我想这是不成问题的。”
这时地图已经取到,铺好在桌上,大家围上前去,孔广生一面看图一面听司徒阳城解释补充,才知道龙家窝堡便在龙尾岭下通向铜佛寺的大道旁边的一个山谷之中,四面环山,两面是危崖峭壁,无路可通,一面是丛榛伏莽,虽然勉可上下,但因为榛莽之中,毒虫猛兽太多,也从来没有人敢冒过这种险。
所以实说起来,龙家窝堡唯一的通路,就是那条长约三里有余的谷口,两面俱是高山深涧夹峙,只在一边山下,有一条车路进出,龙涛也算得是一个细心的人了,平时早在这三里多长的谷口之中,按着地形,布置下五道关口,各关口均派有专人把守,所以十五六年来,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这次也许是一时大意,被独眼龙在半夜之中,用偷袭的方法,一连攻下三道关口,龙涛才得到了消息,连忙带人去抵御,可是事起仓促,不免慌忙,因此还来不及布置好,第四道关口,也失陷了,所幸第五道关口,便是山谷的内口,夹山筑城,非常坚实,并且城墙上下,还开有箭孔,敌人进逼,便万弩齐放,谁也别想接近,所以才能守住。
可是如果此关一失,则就再也无险可守,只好束手待毙了,而独眼龙新胜之余,当然不肯马上就退,因此两下便在那儿死拼起来。
孔广生既把当地情形了解,便对司徒阳城说道:“依小弟愚见,事不宜迟,要能立刻出发才好。”
旁边有人插口说道:“来得及吗?”
司徒阳城脸往下一沉说道:“有何来不及之有?”旁边的人,立刻不敢开口.
孔广生道:“其实也用不到太多的人,独眼龙倾巢而出,至多也不过五六百人,所以我们有二三百人,已经够用,谷口窄狭不堪野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只要能够挑选能手,在外谷口堵住独眼龙归路,同时另外派人爬上两面山头,多备火炮木石,虚张声势,起初不必进攻,直等与窝堡内取得联系之后,以讯号为准,同时两面山进攻,那时独眼龙已如入袋之鼠,定必心慌,不待战而胜负已分了,阳城兄以为如何?”
孔广生说完,不独司徒阳城,在场的人,都一起拍手叫绝,连那些胆小怕事的,也都雄心陡涨,认为可以一试。
司徒阳城更是早就命人去遴选得力之人,并准备一切应用器具去了。
接着又对孔广生说道:“现在这样好了。三弟病尚未愈,不宜前往,仍得留在家中防守照应,尤其是后山入口,更要注意,如有什么惊动,立刻专人报得我知。”
司徒隰城连忙应是,司徒阳城又道:“堵截外谷口之事,由我带人负责,到时见机而作,只是进龙家窝堡联系之事,必由后山始能入内,恐非广生辛劳一番不可了。”
孔广生道:“小弟当得效命,惟小弟与龙堡主素不相识,诚恐发生误会,同时前往后山道口,也不熟识,万山之中,何处寻找?倘若迷途,定误大事,所以最好能有一位熟识的人同去才好。”
司徒阳城愣了一愣,说道:“领路之人,倒并不难,至于能够从后山下山的人,恐怕就不容易找了,便拿我来说,大概也没有那个把握呐。”
孔广生也想了想,笑着说道:“山路虽险,也许到时两人互相帮助,竟能通过,也未可知哩!”
旁边有一位参客,姓袁名化,人称小猢狲,生得又瘦又小,但轻身功夫,却有相当造诣,他也是跟着司徒阳城刚回来的一个,所以也曾见过孔广生在独龙山下所表现的功夫,对孔广生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常常有心要和孔广生结识,好叨教一二。
只因回来之后,便大家日夜繁忙,不得空儿,现在一听孔广生要人同行,便认得是个机会来了,哪肯放过,连忙上前说道:“场主,这事我陪大侠去一趟好了,我不只是熟悉那儿的路,并且和龙堡主也曾做过几次生意,所以非常熟悉。”
司徒阳城一见是他,倒也觉得很适当,便立刻做了决定,司徒阳城接着就提笔写信,不多一会儿,外面挑选的人也已备齐,等待出发。
司徒阳城又吩咐把那来谈和的胡子,绑起来带了走。
孔广生一听,便知道了他的用意,也不言语,转是旁边有人问道:“场主!带着他去干什么?不怕碍事吗?还是先关在这儿,回来再处理好了。”
司徒阳城笑道:“带他去的用处大着呐,到时与独眼龙临阵之际,斩以示威,则贼胆不战自丧矣。”
有那老实人说道:“场主!这个恐怕不能这么做吧?两国相争,尚且不斩来使,将来传闻到江湖上去,怕不会被人非议吧?”
司徒阳城笑道:“此言比于不伦,果真如此,那我们便变成承认胡子是合法的组织了,你说对吗?”
说毕也不再多言,便立刻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上路。
一过头道沟,便要和孔广生分路,孔广生又叮嘱道:“谷口之战,不利于骑,同时也不能使独眼龙及早察觉,所以马匹还是远远的留在后面的好,阳城兄以为如何?”
司徒阳城道:“这我知道,我便等着你的信号再动手好了。”
言毕,各自分路前进。
不提司徒阳城带人到谷口,恰巧独眼龙并未派人把守后路,因此轻轻易易的便扼住了那条孔道,并派人爬上两边山头,分别埋伏。
且说孔广生和袁化二人绕道铜佛寺,寄下了马匹,然后入山。
袁化果然路途非常熟悉,并且轻功也相当去得,穿山过涧,便来到龙家窝堡后山,立在山头上一看,果然和地图上所说的一般,孔广生略一打量,便选定了下山之路,对袁化说道:“我看与其从后榛莽中下去,冒那蛇虫之险,倒不如就从这危崖上下去,还安全快当的多,你以为如何?”
袁化一看那崖,约有二十余丈高下,虽然半中间有三五棵松树,生长在崖壁中间,其他却毫无可以藉手落脚之处,因此私自衡量,知道无此能耐,不由得为难起来。
孔广生一看便知,笑着说道:“我先下去,你只要放大了胆,尽力涌身向下一跳,我自会在下面接你的。
袁化一直非常敬佩孔广生,见他说了,知道必有把握,绝不会叫自己吃亏,同时也为好奇心所驱使,想看看孔广生的功夫,到底高到怎样的程度,因此也就应了,便催孔广生下去。
孔广生说道:“别忙!我们就这样下去了,怕要引起人家的误会,使人家受惊,反倒不好,还是先和下面的人取得联系,说明了来意,得到对方的许可之后,再下去要好得多。”
说着便和袁化走到危崖边缘,向下一看,下面是一片田地,正好有几个人背着刀枪,在那儿巡逻,只因为从下看上不容易,没有发现孔广生与袁化而已。
孔广生随手从地上拣起一根小小的树枝,默运先天大乘神功,看准一人,轻轻掷去,那树枝便如箭一般的,飞射而下,正插在那人面前的地上。
那人受了一惊,这才抬头上望,看到孔广生。
孔广生便对那人说道:“这位大哥注意,我是三道沟司徒场主那儿派来的人,有事要见龙堡主,烦你通报一声如何?”
袁化见孔广生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还疑心那人没有听到,可是已看到那人神情,好象已听清楚了似的,也指手划脚的回了几句,但却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
心中一动,便想到孔广生一定是以内家真气把话送出,所以虽然有二十多丈的距离,也能使那人听到,而那人所说,便无法送回来了,因此忙问孔广生是不是这个道理。
孔广生但笑不言,只对崖下那人说道:“司徒场主已带人来到谷外,接应你们,只等我的信号,所以你赶快去请堡主出来吧,只他一来,我便下来了。”
那人好似有不信的样子,但也就飞奔向房屋里去,一会儿,便来了一大堆人,一个个抬头上看。
孔广生因此又把来意详细说了一遍,问自己可以不可以下去,话才说完,便看到人群里有一人向上招手,孔广生知道已得对方允许,便对袁化说道:“你在此等着,不要着急,等我招呼了,再向下跳好了。”
袁化应是之后,便看到孔广生双脚一起,两手平张,人便象飞鸟似的向半中间的一株松树上穿了下去。
脚才一站松树,人已二次再起,这次身体平直,姿态悠美之至,可是速度却快到极点。
眨眼之间,只见孔广生好象在半空中扭了一下,人已立在山下,耳边微微的听到了一阵惊呼之声眼中也看到了那群人拍手雀跃之态,又见孔广生与那群人里的一个人握着手好象说了几句,这才转头向上,袁化便听到孔广生的声音说道:“下来吧!尽力向前纵好了,我接着你。”
袁化心中又惊又喜,便壮着胆子奋力向前一纵,纵出了三四丈远近,立刻人便向下堕了下去,心中竟是说不出来的难过,略一下看,便看到地面直向自己撞了下来,这时手足无处着力,心中不由自主的便慌乱起来,吓得连忙闭上眼睛。
正在这时猛然觉得下面有一股力量,把自己向上一托,下落之势,立刻变缓,睁眼看时,身已离地,不足三丈。
孔广生正举着一双手,对着自己,还没来得及想出孔广生在做什么,只又见孔广生两手一拨,自己的身体便变成头上脚下,正好缓缓下地,竟比从屋上跳下来时,还要轻快得多,不由得怔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痴呆呆的看着孔广生发愣。
孔广生已走了过来,说道:“龙堡主在等着你呐,快去上前相见吧。”
袁化这才惊醒过来,连忙走过与龙涛相见,说明来意,他们本来相熟,所以龙涛不等细看司徒阳城的信,便自信了,忙请二人进屋坐下,奉烟敬茶,殷勤招待,一会儿又备上酒来,席上谈到独眼龙的情形。
才知独眼龙偷袭不成,攻不下第五道关口之后,也曾向龙涛勒索马匹银两,好做进袭三道沟之用,因为为数过巨,乃为龙涛所拒,独眼龙也曾宣称非血洗龙家窝铺不可。
这一来,直吓得窝堡中那一般胆小之人,魂飞天外,竟有一个做珠宝生意的,愿意拿钱出来,买静求安。
所幸龙涛一向对银子看得极重,倒也不管是自己的,还是人家的,拿出去总不免肉痛,因此委决不下。
及见孔广生从山上飞下来的那一手,心中自是高兴,但又怕孔广生也要酬劳,因此便一面要求孔广生帮忙,一面哭起穷来。
孔广生知道他的意思,忙把来意详加说明,只以道义互助,双方各不取酬,龙涛这才大喜起来。
大家正谈得高兴,突然外面杀声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