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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炼毒剑 凶邪遭殃

“玉蝴蝶”夏飞扬一听老头儿口称贤侄,知道马屁拍着了地方,立即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说道:“小侄本想早日进府来替老员外及老伯请安,就因贺仪被小贼窃去,始才无脸来见你老人家。”

小侯亮哈哈一笑,眼望着夏飞扬道:“小爷若是早知你身怀重宝,目的是在钻进孟家,也就不拿你的东西了,当真是有趣有趣!”

孟飞目中凶光一闪,看了侯亮一眼,转朝夏飞扬道:“贤侄尽管下手招呼,只需留点活口问话,―切有老夫担待,完了之后,老夫尚还有事相烦。”

“玉蝴蝶”夏飞扬应诺一声,转面朝侯亮微微一笑,缓步走向前来。

小侯亮心念电转,要待反身遁走,又不愿输这口气,若是不走,自己显然讨不着好处,就在他鼠首两端,拿不定主意时,“玉蝴蝶”夏飞扬促声一笑,左手五指疾向他腿上抓来。

小侯亮一声怒吼,双足一圈一弹,将桌上两只菜碟踢得连汤带水的朝夏飞扬脸上飞去。

“好!好一招鸳鸯腿!”靠壁上有人叫道。

“玉蝴蝶”夏飞扬没想到侯亮会来这一手,一见碟菜汤水齐相飞来,只得身躯向右一闪,左手却依然前探,不过将抓右腿改为抓左腿。

小侯亮左腿倏退,右腿飞起一脚,疾往夏飞扬左腕上踢去,自己右臂却闪电般一伸,挺两指直向夏飞扬的双目戳去。

“玉蝴蝶”夏飞扬朗声一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左臂一圈,疾向侯亮的手腕攫去。

小侯亮人小臂短,要想戳着夏飞扬的双目,势须连人一齐送向他的怀中,此时见他手到,只得撤招收式,将手臂缩了回来。两招才过,夏飞扬仍然是左臂一沉,再向侯亮抓将过来。

站在桌边的李天琼倏地也出左臂,一把抓住了夏飞扬的腕脉,指端贯劲,用力这么一捏,口中却笑吟吟的道:“够了,够了,只此两招,可见一班。”

“玉蝴蝶”夏飞扬左腕一被拿住,立即右臂一挥,一掌朝李天琼的胁下拍去,只是才到半途,霍地感到全身一麻,如遭雷击一般,浑身一抖,右臂顿时垂了下来。

这不过瞬眼间的事,孟飞怒声一喝,急向这面闪来,小侯亮好狠,双指如戟,电一般疾的再向夏飞扬两眼插去,小家伙人小力弱,拳掌难以伤人,撒手锏即是刁人的眼珠。

李天琼不反对将夏飞扬毙掉,却不好意思这般的两人合力,当下左腕一震,将夏飞扬的身躯弹得直向孟飞怀中撞去,一面朝着小侯亮道:“小兄弟了不起,若在宽广平地,此贼不是小兄弟的敌手。”

小侯亮嘻嘻一笑,道:“李兄客气,混元内功却也不差。”

李天琼纵声大笑,小家伙豪气干云,怎不令人心折。

“玉蝴蝶”夏飞扬被孟飞出掌扶住,虽已脱了李天琼的掌握,半截身躯仍然麻麻木木,不知痛痒,孟飞见他悻悻然似欲开口,怕他愈描愈黑,忙将手一摆,阻他讲话,然后细眼一眯,睨住李天琼道:“当世之中,混元内功能者不多,听说瞿宫浩独得骊珠,成就最高,你小小年纪,有此火候,想来必是他的门下了。”

李天琼见他一副倚老卖老的神气,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因他提起瞿宫浩三字,只得垂手正容,待他将话讲完。

“老丈猜得不错。”李天琼朗笑道:“在下正是天西一叟门下,不知老丈有何指教?”

孟飞点了点头,等眼中精光一闪,转到司徒瑾面上道:“老夫听人言道,杭州城有一位美公子司徒瑾,乃是‘美髯公’司徒彦的后人,这位小哥貌赛潘安,美如子都,为老夫生平所仅见,谅必即是杭州的司徒公子吧?”

小侯亮站在桌上,接口言道:“咄!倒是亲眼见过子都潘安似的,拾人牙屑,真是可笑之至!”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哄堂大笑,众人倒非笑的孟飞,而笑小侯亮又小,又黑,又丑,却似对司徒瑾的美姿容有点酸溜溜的,孟飞可是会错了意,侯亮说他可笑,众人立即就笑,直将老头儿笑得莫明其妙的一阵脸红。

孟飞重重的哼了一声,两眼霍地精光暴射,转朝满堂发笑之人横扫一眼,众人也就重行静了下来。

司徒瑾自从微山湖邂逅花墨兰后,魂牵梦萦,神思再也无法排遣,偏生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花墨兰对这位美公子没有兴趣,对于深困情网,与“断魂仙”长孙萼纠缠不清的狄抱寒,反是呵护备至,大有舍身相从之意,这情景落在美公子的眼中,虽只一鳞半爪,也就够他伤心欲绝了。

他本来性格内向,情场失意之后,越发不苟言笑,落落寡欢,尤其厌于听人提起自己的美貌,孟飞问话之后,他本就懒得理会,加上小侯亮一打岔,他就干脆不开口的坐了下来。

孟飞见他如此,冷冷地哼了一声,大踏步的走近桌前,也是左臂一探,轻描淡写的抓向侯亮的右腿。

小侯亮岂不识货,双手伸入襟下,飞快地撤出了一对金环,两足后闪,一对紫金环迅捷无伦地迎向孟飞的手掌一挫。

孟飞自幼伴同“天巧星”孟康习武,一身功夫虽是由孟康手中学来,但凭近一甲子的功力,江湖上胜得他的人也就寥寥可数了。

此时一见侯亮双环击到,遂将手臂一沉一绕,转了半个小弧,疾往侯亮的双环抓去,侯亮一见来势太疾,只得双臂一分,双环急往旁撤,孟飞嘿嘿一笑,左臂倏地暴长数寸,只听骨节格格一响,指端业已触着了侯亮的裤管。

小侯亮野性难驯,桀傲到了极点,想要他甘心就缚,那真比登天还难,他一听孟飞孟飞骨节暴响,情知要遭,三不管咆哮一声,两只金环脱手朝孟飞头上砸去,双足竭尽全身之力一蹬。

小站娘鸾咏与崔玉璇同时发出惊叫,其余的人无不脸色惊得大变,只听“咔嚓”一响,一张梨木雕花酒桌先被侯亮蹬折了两条桌腿,“嗤”的一声,小侯亮右腿的裤管自膝以下,被孟飞的指甲撕得稀烂,小腿也被划破,鲜血涔涔而下,人却一纵而起,因势太疾,背部撞上了屋顶,直将瓦橼撞断了三根,瓦片飞起半空,小侯亮也从破洞中冲出了屋顶。

酒亭中乱成一片,孟飞一见小侯亮脱手打出双环,急忙闪电般的伏身避让,同时右爪上扬,疾抓从头顶擦过的金环,老头儿武功确也了得,―只金环划破了他头戴的方巾,另一只终于被他攫住。

此时堂中瓦片尘土簌簌下落,众人哗然声中,纷纷跳窗夺门而出,顷刻之间,又将孟飞与小侯亮围在中央。

原来小侯亮丢了兵刃,不肯就此逃遁,重又红着一双火眼,与孟飞面对面的瞪着。

“小杂种!”孟飞两手合持金环,狞笑着道:“那日你伤了太爷的腿,今日太爷以牙还牙,以爪还爪,也让你吃点小小的苦头,小杂种赶快交出珠宝,否则这就是你的榜样!”

说罢功凝双掌,就待毁掉掌中的一只金环。

小侯亮厉声喝道:“老猪狗住手,要小爷交出珠宝,凭你这奴才坯子可是不配,你若不毁小爷的兵刃,小爷几时胜得了你,几时从你手中取回,你敢毁掉小爷的兵刃,小爷誓将你碎尸万段,令你骨化形消,来世变猪变狗!”

孟飞凶睛微翳,嘿嘿嘿的一阵冷笑,道:“等你胜得过太爷,太爷早已墓木高拱,转世为人了。”

孟鸾音倏地高声叫道:“侯亮,珠宝之事慢谈,你若说出长孙萼的藏身之处,我就负责将你的兵刃还你,这一对紫金点穴环想必是你师父亲手为你打造,如若被毁,你有何面目见你的师尊?”

孟鸾音聪明是够,几句话击着了小侯亮的痛处,兵刃被人毁掉本就是奇耻大辱,这对紫金环又确为“鬼仙”申元化亲手为侯亮所制,侯亮真愿失掉一条手臂,而不愿失掉这一对兵刃,只是孟鸾音胸襟不够,无法了解小侯亮的为人。

小侯亮刚孤好义,宁折不弯,纵使道出长孙萼的藏处毫无关碍,纵使他失了兵刃,便永远不能见申元化的面,他也决不肯在被人挟之下说出来。

“长孙萼就在金陵城中。”小侯亮傲然道:“她正在熬药喂剑,要将你们孟家斩尽诛绝,杀得鸡犬不留,我虽知道她的所在,但决不会告诉你们,而且到时候少不了助她一臂,杀却他们孟家几个奴才。”

孟飞气冲牛斗,转面朝孟鸾音道:“长孙萼不在金陵城中,孟家又何惧他们父女,大小姐不必与这小杂种啰嗦。”

说罢双臂贯劲,拉住手中的金环向外一绷。

小侯亮怒发如狂,不待孟飞将力用实,立即伏身朝他脚下窜去,一招“进步探果”,疾往孟飞裆下抓去,这一招本应该抓向头面,他人太矮,便成了“进步探阴”。

孟飞冷笑不已,恃着臂长身高,脚下不动,径将手中的金环朝侯亮迎头刺去。

小侯亮手未够到地方,一见孟飞金环刺向自己的头顶,只得拧腰一扭,疾往孟飞身后转去。

李天琼当孟飞二次欲毁金环的时候,本待出面加以拦阻,侯亮动作快,抢先向孟飞扑去,他只得罢了,这时见孟飞手下并不留情,大有伤害侯亮之意,于是提神戒备,准备在侯亮遇险的时候出手抢救。

正当侯亮绕着孟飞盘旋游走,乘隙发招,孟飞站立原地,手挥金环,竟欲给侯亮一下重的时候,远处奔来了一条修长的人影,艳阳之下,这人影一缕轻烟般的着地飘飞,快得彷佛是狂风下的一股灰尘。

蓦地,一个清越的口音道:“孟飞速即住手,狄抱寒来也!”

狄抱寒三字镇住了不少人,金陵三姝,司徒瑾,李天琼首先朝声音来源看去,孟飞与小侯亮也停下手来,狄抱寒发话时人在百丈之外,众人方始转面观望,他业已卓立在场中。

孟飞那晚在涟水城下,虽然曾经见过狄抱寒一面,此时仍然为他的风华所倾,不由自主的怔忡不安起来。

狄抱寒为忧伤拂逆所困,人是愈来愈显得清奇,愈来愈显得虚澹,这时先朝司徒谨拱了拱手,然后朝小侯亮看去,小家伙头发散乱,腿上鲜血淋漓,原本穿的一身蔽衣,如今一只裤管被孟飞撕烂,背上则因撞破屋顶时挂得四分五裂,迎风飘舞,简直不成形象。

“拿过来。”狄抱宝见过孟飞手中的紫金环,知道是小侯亮的兵刃,遂朝他将手一伸,淡淡的说道。

孟飞虽是忌惮狄抱寒,但奈何众目睽睽之下,羞刀难以入销,只得硬着头皮道:“东西在老爷手中,你有本领只管过来拿吧。”

狄抱寒哼也不哼一声,身形不动,以移形换位的上乘身法欺至孟飞面前,一把抓住了他手中的金环。

孟飞原也有个计较,他知“天疑九势”奇幻绝伦,狄抱寒想抓住自己手中的金环不难,想抢过去或许也能够,他与狄抱寒交过手,掌中的长剑曾被狄抱寒夺走,暗忖除了硬拼内力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原打算狄抱寒身形一动,立即全力一掌推去,不料狄抱寒身法快得出奇,他眼皮未眨,手中的金环已被狄抱寒抓住,当下不及思索,左手将金环向怀中一夺,右手竭尽余力,猛朝狄抱寒当胸击去。

狄抱寒微微一哂,右手握环不动,左掌一竖,正对来掌迎去,孟飞的功力确非同小可,两掌未交,一股重若千钧的潜力暗劲,业已怒潮般的涌了过来。

孟飞一掌拍出,发觉狄抱寒迎向自己的掌力虽如山岳凝峙,隐然不可撼摇,但反震之力不如孟康曾经描述的那般强烈,霎时间胆气一壮,战志大坚,口中一声暴喝,手掌加疾一推。

霍然间,就在两掌相距不过三寸之际,狄抱寒掌上的力道倏地朝前一涌,将孟飞的掌力震得一顿,接着中指一曲,神不知鬼不觉的点上了孟飞掌心“劳宫”穴。

孟飞如遭蛇咬,如赤足踏着了火炭,一声怒极心疯的狂喊,身躯朝后猛跳起一丈多高。

这一手神妙之极,除了小侯亮笑得打跌,这“劳宫”穴正处掌心,属“手厥阴心经”,狄抱寒一指点下,孟飞一条右臂三两月内算是无法用了。

孟飞落地之后,恨得面上的肌肉抽搐不已,左手托着右臂,怨毒无比的说道:“小儿无耻,使诡计伤人,老夫若不斩下你一条右臂,今生不在江湖上走动!”

狄抱寒淡然道:“这一招名为‘绵里藏针’,还有‘笑里藏刀’未曾使出来,这些都是‘天疑九势’中‘藏’字诀的功夫,我手下留情,你回去问你的主人即知。”

说罢将夺过手中的金环交于侯亮,转面朝着小姑娘鸾咏道:“这位小妹妹可否将手内的点穴环赐还我等?”

原来小侯亮两只金环脱手后,一只被孟飞抓住,另一只飞出老远,被小姑娘鸾咏拾在手中,这时见狄抱寒要讨,话虽讲得客气,还不是挟艺相求,于是小鼻头一翘,冷冷地说道:“东西在姑娘手中,你有本领只管过来拿吧。”

小丫头学着孟飞一般讲法,孟鸾音与崔玉璇同是心中惴惴,担心狄抱寒使出先前那般手段,两个人秀目齐睁,瞬也不瞬地盯着狄抱寒,防他有所动作。

狄抱寒岂会在小孩手内抢东西,方正另打主意时,小侯亮忽然笑道:“这一只暂时不管吧,只要她不毁掉,我终有办法取回。”

狄抱寒道:“如此甚好,其实单凭一只金环,仍然可以独霸天下。”

小侯亮大笑道:“行!我倒未曾想起,凭着这一句话,算我佩服你,待我下次见着师父时问问,若是可行,从此就练单环吧。”

狄抱寒微微一笑,转朝司徒瑾拱手道:“司徒兄如果无事,咱们一道走吧。”

司徒瑾尚未应声,站在一旁的“混海彪”宋陆倏地跨步向前,立在狄抱寒身外六七尺处,他带来的两个三旬左右的男子立即跟上几步,在他身后两侧站定。

“混海彪”宋陆朝着狄抱寒打量一眼,洪声说道:“‘天疑九势’武林绝学,尊驾既然身怀这门绝艺,谅必即是前辈高人朱大侠的门下,朱大侠虽然游戏江湖,不为武林规矩所拘,却还未曾听说干过黑吃黑的勾当,尊驾此番作为,不知真意何在,是否可以略微交待交待?”

狄抱寒一听,顿时如坠五里雾中,转面一看小侯亮,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但又不肯笑出声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狄抱寒问道。

小侯亮噗的一笑,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拿了他们的一点东西,他要派在你头上,我可有什么办法?”

狄抱寒俊面一整,道:“不许胡闹,讲清楚,什么东西?”

小侯亮乐不可支,道:“我也没时间去瞧,听他说是什么珠四十颗,什么玉十二块,还有什么尺把长的珊瑚一株,到底是否真有这些事物,或是他存心讹我,我得打开箱子看看才知道。”

狄抱寒眉端一蹙,还未讲出话来,“玉蝴蝶”夏飞扬忽然摇着描金折扇,大摇大摆地上前道:“还有区区在下的一块温玉,小兄弟可不要忘了。”

狄抱寒见夏飞扬面泛乌紫,眼带淫邪,转面问小侯亮道:“此人的底细你可清楚?”

小侯亮做个怪相,有气无力的道:“下五门的淫贼,功夫也还不错。”

狄抱寒转面看着夏飞扬道:“昨晚城郊柳家庄的案子可是你做的?”

“玉蝴蝶”夏飞扬心神一凛,只怕狄抱寒要管闲事,这淫贼尚未想定是否应该赖着不认账,小侯亮却已笑嘻嘻的插口道:“决不会错,昨晚我就在那地方拿他的东西。”

狄抱寒霍地转面,铁青着脸孔道:“你就会做贼,只见珠玉珊瑚,不见逼奸害命!”

小侯亮一听逼奸害命,却也吓短了舌头,嗫嚅着道:“本来没见么……”

“玉蝴蝶”夏飞扬见势不佳,暗忖这小子出头多事,自己不是对手,看来也决无人敢包庇自己,再不见机,悔之晚矣!想罢双足竭尽吃奶的气力,奋身朝着场外一跃。

狄抱寒耳闻衣襟带风之声,冷然一声轻哼,转面一掌朝空中挥去,掌势未歇,跟着拔臂回收,猛力往怀中一带。

“玉蝴蝶”夏飞扬身才纵出一丈来远,蓦觉一股阴柔暗劲越身而过,刹那间自己身前无影之墙阻路,身躯前进之势顿时衰竭,接着一股阴柔暗劲朝回一涌,夏飞扬惊得“哦”了一声,身子立时朝原处坠下。

狄抱寒见他落地之处离自己尚有一丈三四,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心下叫道:“唉!差得太远了。”

他暗自嗟叹功方不够,其他的人却尽皆惊凛不已,李天琼,孟鸾音,乃至崔玉璇,这几人平日何尝不是自以为除了自己的师父,及少数老辈人物外,后辈中第一,舍我其谁?见了狄抱寒的功力,除了感到自己瞠乎其后外,也只剩惊异不置了。

司徒瑾看到每次重见狄抱寒时,他的功力总是突飞猛进,不可以道里计,不觉暗自神伤,默默地垂下头来,他是一心认为花墨兰倾慕狄抱寒的武功,甚至连自己的妹妹司徒砚梅也是如此,其实武功固是一端,最重要的仍是缘法,孟鸾音无论在武功上或才貌上,皆不较花墨兰逊色,大姑娘此刻还不是将一双脉然含情的秀目,偷偷地瞥在美公子的脸上,再说武功,除了狄抱寒外,他司徒瑾究竟又输于谁了?

夏飞扬落至地上,玉蝴蝶变成了纸蝴蝶,只见他面色苍白,满眼栗惧的神色,想要逃遁,却再不敢,想要求饶,又怕弄巧反拙,再来也不知从何说起。

狄抱寒动了真怒,夏日骄阳之下,他的两眼陡地棱芒暴射,迫得远近之人无一敢于直视。

“你速即自行了断,否则我先以五阴七贼的绝脉手法治你,然后将你除去武功,交于六扇门中的鹰爪!”狄抱寒道。

“玉蝴蝶”夏飞扬骇得面无人色,最后几句话太可怕,那真比死要难受万倍,像他这种人若是落入了六扇门的狗腿子手中,即使武功不废,那也万万的经受不起,“玉蝴蝶”夏飞扬心念电闪,想逃,想战,想求饶,偏偏愈是伤天害理之人,愈是贪生惜命,这贼就是不想自裁。

“狄爷。”夏飞扬语音颤抖地道:“小人……”

小人怎样尚未出口,李天琼电闪而出,一掌拍在夏飞扬的天灵盖上,“噗!”的一声闷响,“玉蝴蝶”夏飞扬浑身一颤,眼珠外凸,这淫贼恶贯满盈,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这样简便点。”李天琼朝着狄抱寒笑道:“狄兄快些了结珠宝的事,我们好找个地方喝酒去。”

狄抱寒一至此处,即注意到了李天琼身上,当下含笑说道:“谨尊台命。”

接着转向侯亮道:“你浪迹江湖,要这些财物作甚?申老前辈孤绝傲岸,你这般作为,是否合于他老人家的心意?还有这批东西价值万金,你打算如何处置,也曾想过没有?”

小侯亮一听,目瞪口呆,鬼爪似的手指直搔头皮,好半晌才始笑道:“当真是难办,别的倒还罢了,单是处置这些玩意伤脑筋,哥哥看咱们将之换了银子分给穷人如何?反正孟康坐地分赃,我若将东西还给他,着实有点太傻!”

李天琼插口向小侯亮笑道:“这批珠宝是浙海船帮送与孟圣的贺仪,东西尚未转到孟康的手中,你不还给他们,他们少不得另行补上一份,我看这样吧,你先将东西交还他们,待得转到孟康手中之后,若是你真有意劫富济贫,我负责再将这批东西盗出来,反正你讲得好,只要仰不愧于天,俯无怍于人,心之所安,鼠窃狗盗,暗……”

李天琼怔了一怔,接口笑道:“鼠窃狗盗无妨,暗箭伤人,我是无论如何不干的!”

狄抱寒听说暗箭伤人,狠狠的瞪了小侯亮一眼。

小侯亮知他记起长孙萼刀伤花紫云之事,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朝“混海彪”宋陆道:“东西还给你们,在城北‘老登发客栈’,我住的房间的床下,你们自己去取吧。”

“混海彪”宋陆拿不准他所讲是真是假,一时沉吟不好接口,小侯亮怫然不悦,立即有翻腔之势,狄抱寒急忙笑道:“暗箭伤人是一回事,言而有信是一回事,我这兄弟说一不二,宋爷不必见疑,后会有期,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将手一拱,转面朝司徒瑾走去,同时伸手囊中,掏出一小锭金子,交于侯亮道:“打毁了人家的房屋,且将此物赔偿别人吧。”

小侯亮接过金子,咧着嘴道:“要赔就赔足,再来一锭吧。”

狄抱寒叹息一声,黯然说道:“这还是你萼姐姐放在我囊中的,如今再也没有了。”

小侯亮嘀咕着道:“谁教你将她气走,如今没了银子,不偷不抢怎办?”

说着怏怏的朝酒亭中走去,李天琼笑着扔过一锭金子,司徒瑾也走了过来,待得小侯亮回来之后,四个“人中之龙”聚在一处,李天琼笑着说道:“都跟我来吧。”

说着当先转面走去。

“金陵三姝”尚未离开,这时见狄抱寒等要走,小姑娘鸾咏坐在马背上,高举着小侯亮的一只紫金点穴环,脆生生地叫着道:“李公子,几时你到我们家去盗珠宝,干那鼠窃狗盗的勾当时,可别忘了事先知会一声,以便我们有所准备,好好的接待于你!”

李天琼朗声大笑,摇着手臂高声道:“一定,一定,一定事先知会!”

小姑娘鸾咏娇声道:“说一不二,言而有信啊!”

“哈哈哈哈哈……”李天琼笑不住口,手臂摇个不停。

“天巧星”孟康为蠢子纳媳,女方虽是江湖水贼,男方却是金陵世家,因而插钗,下财,纳聘,尊雁,传书,繁文缛节,礼数丝毫不爽,今日五月二十八,花轿已在途中,迎亲过门尚有两日。

金陵城风云际会,如今已成卧虎藏龙之地,有白道,有黑道,有正派,有邪派,最多的还是不白不黑,非正非邪的人物。

而无论正邪,无论黑白,却都是一时之选,是武林中的高手与名家,这些人有的此来为了贺喜,有的此来为了寻仇,也有的此来只是凑热闹,这些人全部落脚在城中,但也有一个人例外。

此时初鼓才罢,在东北城郊,有三间低矮的茅屋,左面一间的斗室内,一灯如豆,光线原极黯淡,只是室中置了一只黄泥封炉,炉中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火光闪烁,将室内染上了一层黯红的颜色。

炉上置了一口大铁锅,锅内熬着满满的一锅黑水,热气蒸腾,不知是什么东西,一口宝剑却置于锅中煮着。

火炉之前铺了几把稻草,稻草上盘膝坐着一个身躯娇小的少女,这少女一身玄黑,更以重重的黑纱遮住面孔,除了一双白如美玉般的纤手外,露在外面的只是一对光芒四射,看来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珠。

长孙萼,“断魂仙”长孙萼,她正独处斗室,孤零零的在煮她的毒剑,她并不懂如何使毒,只是尽量的找寻毒物,不断的煮着。

“断魂仙”长孙萼一面向炉中添置柴薪,一面不时的握着剑柄,在锅中慢慢的搅动着,火光闪烁不定,炉中偶尔响起一声木柴爆裂的声音,就是这般,一更,二更,三更,夜已深沉。

长孙萼由锅中提起宝剑,好剑!连尘埃般大小的水渍也不带上一丝,经过她多次煮练,剑身已成湛蓝。

长孙萼随手一抖,顿时风生满室,油灯应手而灭,拿着宝剑横向一挥,“呛!”的一声轻响,铁锅被整整齐齐的切下了半寸宽的一圈。

“断魂仙”长孙萼右手轻握剑柄,左手并三指在剑身上轻缓地拂过,自柄至尖,动作好温柔,宛如母亲轻拂着自己新生的婴儿一般……

然后,长孙萼幽然一声长叹,反手将宝剑插向肩后,室中彷佛余音回荡,尚还听得到那悠悠一叹的尾音。

接着长孙萼站起身形,提起火炉旁的一罐水,将炉火灭熄。

微风轻拂,“断魂仙”长孙萼开门走了。

夜深了,荒凉地城郊,早已没有了人影,大地一片静寂,静得连犬吠声都没有。

“断魂仙”长孙萼如幽灵般,在羊肠小道上飘飘而行……

她心里一片空虚,空虚得已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断魂仙”长孙萼出至门外,抬眼望了望满空的繁星,然后朝金陵城而去。

她自服“玄鼎丹”后,功力大进,加以一月来卧薪尝胆,头悬梁,锥刺股,刻苦用功,因而较之月前,武功精进,倍增不止。

少顷之后,长孙萼来至城边,城头上黑影一幌,跃下了衣履整齐,焕然一新的小侯亮。

“有人跟着你没?”断魂仙长孙萼低声问道。

小侯亮摇头笑道:“谁恁般抬举我?狄哥哥已至孟康府中,姐姐是否应该赶去?”

“断魂仙”长孙萼断然摇头道:“他死了我替他报仇,活着我不管他!”

说罢喝一声“走”,当先绕城驰去。

小侯亮急声叫道:“姐姐慢点,我的腿不方便!”

“断魂仙”长孙萼驻足回头一看,见小侯亮右足微蹩,好似不敢用力,于是玉臂一伸,将他狭在胁下,绕着城墙根风驰电掣而奔。

跑了一阵,长孙萼霍地身形一闪,贴着城墙隐住身形,扭头朝身后查看。

小侯亮挣下地来,笑着说道:“姐姐快别疑神疑鬼吧,狄哥哥不会在你面前鬼鬼祟祟,花紫云尚来到达金陵。”

“断魂仙”长孙萼冷然一哼,道:“他大概对你很好,瞧你讲话的口气,好似被他收买过去了。”

小侯亮咧嘴笑道:“我侯亮只可以情动,任谁也无法收买我,连姐姐你也不例外。”

“断魂仙”长孙萼又是一声冷哼,道:“腿上怎么弄的?瞧你一身新衣,是他替你买的?”

“今日被人围上啦,孟飞老儿将我一身衣服撕烂,腿也被他抓伤,后来狄哥哥赶到,方才将围解掉,他问你的住处,我没肯告诉他,他要我和他住在一起,我怕不方便,也没敢答应,傍晚时他替我买了这身衣服,就独自上孟康家去了。”

“他每晚往孟家跑,弄出点什么名堂没有?”

小侯亮摇头道:“除了孟康所居‘天机楼’,及‘金陵三姝’住的一座园子外,其他大概俱已被他搜遍,可能这两日内,他忍耐不下,就要撞进‘天机楼’了,不过我猜他每晚守在那儿,另外还有打算吧!”

“什么打算?”长孙萼接口问。,

“他可能担心你私闯孟府,故而守在那里,以便随时替你接应。”

“断魂仙”长孙萼默然无语,不知她心下是何想法。

“姐姐。”小侯亮轻声唤道。

“怎么?”

“我以前将你们看作两人,因而对狄哥哥十分见外。”小侯亮道:“如今我看出你与狄哥哥早已合而为一,你固然少不得他,他也无法离开你,你这般折磨他,看来他的性命终必是送在你的手上。”

“这些事你不懂。”断魂仙长孙萼冷冷地道:“时已不早,快告诉我‘五花蛇’童秀的落脚之处,我有事要办,明晚初更天你在城西等我。”

小侯亮有点不服气的道:“没有我不懂的事,狄哥哥对姐姐梦寐难忘,人比半月前更为消瘦了,想来他心中定是十分不乐。”

“断魂仙”长孙萼语音冷漠,怫然不悦的道:“是他请你来当说客的?哼!谁又乐了?”

小侯亮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好吧,算我说错了,‘五花蛇’童秀就住在北门边‘长兴店’内。”说着由怀中取出一块碧绿晶莹的翠玉,递在长孙萼手内道:“前日那箱珠宝被人要回去了,这块玉送给姐姐玩吧。”

“断魂仙”长孙萼见这玉温润华美,翠绿欲滴,握在手内,极其舒适,玉上刻有符箓,并有穿线的小孔,于是还给小侯亮手中道:“我有‘天螭珠’在身,此物你自己留着玩吧。”

小侯亮笑道:“我是天生贱骨头,身上除了银子与兵器外,带不得其他的零碎,这样吧,我回头送给狄哥哥,你们一人有珠,一人有玉,珠联璧合,珠玉奇缘,千秋佳话!”

“断魂仙”长孙萼哼了一声,抓住小侯亮的手臂,腾身跃上城头,立即放下小侯亮,自顾朝前驰去。

小侯亮急声叫道:“姐姐慢点,我还有话讲。”

长孙萼停下脚步,扭头问道:“什么事?”

“孟鸾音在找你,可能怀意不善。”

“断魂仙”长孙萼听过之后,重又转头奔去。

须臾,长孙萼来至北门旁边,金陵是她旧游之地,大街小巷俱熟,眨眼工夫,已被她找到一处窗口。

房中灯光明亮,一张圆桌上珍肴杂陈,斗觥罗列,桌旁围坐着七个男子,正在笑语喧哗,觥筹交错,兴高釆烈的喝着。

江南仲夏,天已溽暑,两扇长窗正大开着,“断魂仙”长孙萼身形一闪,穿窗而入,停身立于桌旁。

众人一见长孙萼猝然现身,齐皆脱口惊呼道:“断魂仙!”

长孙萼见众人欲待跃避,立即沉声喝道:“谁敢动,统统给我坐着!”

“断魂仙”的名头本已响遍江湖,自从屠杀了“一剑镇三山”施俊义一家后,在江湖上更加声名大噪。最近消息传至金陵,说是“断魂仙”长孙萼蒙面出现沐阳,以喂毒匕首斩掉“金掌夺命”褚万霸一臂,并将重出江湖不久的黑道巨擘“阴阳双圣”杀得狼奔豕突,亲手送掉一名弟子,方始逃得性命,于是“断魂仙”三字,顿时蒙上了一层恐怖色彩,其声威之盛,隐然居于久未在江湖上走动的“寰宇五绝”之上。

此时众人被长孙萼一喝,立即不由自主地呆在椅上,一个个脸色败坏,忐忑不安的望着长孙萼发怔。

“断魂仙”长孙萼阴森森的一哼,蒙面黑纱上的两点寒星倏地光芒暴射,在众人脸上横着一扫,逼得一个个心摇神骇,齐将目光垂了下去。

“凡是身上带有毒物的,统统与我交出来,无论兵刃暗器,药物虫蛇,谁敢留下一点,长孙萼立即教他血溅筵前,尸横席上!”断魂仙长孙萼说。

声音冷酷之极,任谁听了,都无法不相信她说得出,做得到。

众人微一怔神之后,一名年约四旬的男子首先说道:“长孙小姐想必急需此等药物应用,我等敢不遵命,悉数奉献出来。”

说罢当先解下挂在腰间的一只革囊,放在长孙萼面前的桌沿上,道:“内中藏的毒蒺藜,解药在我身上。”

“断魂仙”长孙萼见他要掏解药,冷然说道:“解药不要。”

霎时之间,众人纷纷解囊,多数是喂毒暗器,并有一人掏出一瓶药丸及一包药粉,这些人都是绿林人物,谁不在身上带点有毒的东西。

长孙萼见一个黑色打扮的瘦小男子坐着不动,立即满含煞气的看了他一眼,这男子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赶紧起身抱拳道:“在下邢燕,向来不使毒物,熏香迷药倒有,不知小姐要是不要?”

说着,匆匆忙忙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玉瓶及大点的瓷瓶,另一个扁得不成形的鹤嘴金壶。

“断魂仙”长孙萼也曾听过这偷儿的名头,这时取过小玉瓶来,拔开瓶塞,隔着重纱在鼻端嗅了一嗅。

“这蒙汗药须要合在酒食之中,无色无臭,极难觉察。”

长孙萼将玉瓶收在自己囊中,再取瓷瓶在鼻端闻着,众人脸上阴晴不定,有点跃然欲动的样子,长孙萼阴沉沉的一笑,问邢燕道:“这药怎么用法?”

邢燕有点垂头丧气,道:“这药原本是略闻即倒,在下将之盛在这鹤嘴壶里。”

说着朝桌上被“混海彪”宋陆掌力震扁了的鹤嘴金壶一指,接着又道:“不过临敌之际,若是事先藏上些许在指甲之内,只要手法准确快捷,风向没有改变,也可克敌致用。”

“断魂仙”长孙萼鼻内阴阴地一哼,拇指扣住中指,迎面朝邢燕脸上一弹,邢燕惊得“哦!”的一声喊叫,身躯幌了一幌,脑袋直往桌面上栽去,长孙萼手法快捷,乘着瓷瓶塞子拔开之际,已用指甲挑出少许药粉,她因为贴身佩着“天螭珠”,相信这迷药不能在自己身上发生效用,却也不愿无端冒险,轻率尝试,故而虽是装着在鼻际嗅闻,却早已在暗中闭住了呼吸,因见邢燕未曾出声相阻,故尔将他迷倒,一则验验药粉的效力,一则对他小施薄惩。

众人见邢燕昏倒,方自面面相觑时,“断魂仙”长孙萼倏地目光如剑,扫了众人一眼,冷冰冰的问道:“谁叫‘五花蛇’童秀?”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俱觉一寒,目光齐向一个三旬未到的男子看去,这男子早已面如死灰,这时由坐位上慢慢站起,道:“在下即是童秀,虽有一条蛇儿,但姑娘无法饲养,要去也是白糟塌了。”

“断魂仙”长孙萼却不讲话,两眼盯在童秀脸上,口中嘿嘿冷笑不已。

“五花蛇”童秀看了长孙萼一眼,由腰间解下一对长约两尺的纯钢怀杖,递一只与长孙萼道:“蛇在杖内,姑娘拿去吧。”

长孙萼伸手就接,“五花蛇”童秀倏地一声厉喝,杖头朝长孙萼腰下一指,手按把簧,只听“咔!”的一响,一条五彩斑烂的毒蛇由杖头上脱逸飞出,猛朝长孙萼小腹上咬去,敢情童秀也风闻“灵猱软甲”在长孙萼身上,因而将毒蛇向她腰下招呼。

“断魂仙”长孙萼既冷酷,又狰狞的一笑,右手电光石火般的往下一抄,左手遥向“五花蛇”童秀胸上“灵虚”穴一弹,她的“幽眚指”功力大进,尖厉刺耳的破空劲风一响,“五花蛇”童秀吭了一声,身躯已被定住,待她右手提起,食中二指正钳在那条五彩毒蛇的七寸之上,这蛇一入她的手中,顿时如死的一般,长孙萼双指外抖,将蛇朝着“五花蛇”童秀胸上扔去。

众人都知道这条蛇的厉害,除了昏迷不醒的邢燕外,俱皆推桌而起,朝身后跃退,长孙萼厉声道:“谁敢擅离此屋,我追到天边,也要取他的性命!”

房中除童秀及邢燕外,尚有五名男子,五个人贴墙而立,果然俱不敢向房外逃遁。

这毒蛇脱了长孙萼的手指,顿时灵动异常,就着长孙萼一扔之势,一口咬上了童秀的胸部,长孙萼存心要看这条蛇的毒性如何,方一咬上,立即上前将蛇拉下,随即一掌解开童秀的穴道。

“五花蛇”童秀蛇未咬上时,人已骇得半死,穴道刚被解开,立即身躯一阵抽搐,仰面朝后倒去,眨眼工夫,全身发黑而死。

这条蛇毒性之剧烈,显然尚在“玉蕊宫”的“寒魄神针”之上,“断魂仙”长孙萼提在手中仔细的瞧了半晌,方始拿起桌上的怀杖,将蛇倒着放了进去,这怀杖中空,蛇长一尺数寸,粗如小指,五彩斑烂的颜色看了令人恶心,房中站着的五人俱是杀人不眨眼的绿林狠贼,看到长孙萼这种若无其事,宛如这条蛇不是童秀所饲,而是她自己豢养的情形,五个人都是栗怵不已,将长孙萼看成鬼魅一般。

“断魂仙”长孙萼将杖头洞孔闭好,又将另一柄怀杖拿起看了看,见无异状,随手扔在桌上,转向立着的五人道:“我欲在你们身上搜搜,怎奈男女有别,多所不便,我如今先将你们杀死,你们成为尸体以后,那就无所谓了。”说罢翻腕抽出背后的宝剑,就待动手将五人杀掉。

先前讲话的那个男子赶忙躬身长揖道:“长孙小姐高抬贵手,在下等有下情禀达!”

长孙萼几句话已将众人听得心下直冒寒气,待得见了这柄蓝汪汪的宝剑,五个人已是骇呆了眼珠。

“有什么话,你们快点讲吧,我还另有事情要办。”长孙萼淡淡的说。

先前说话那人急忙双手抱拳,躬身说道:“在下敢于替站着的五位讲话,咱们任一人均敢指天发誓,身上没有留着丝毫毒物,咱们没有可死之道,小姐骤予斩杀,狄公子定必不以为然。”

“断魂仙”长孙萼闻言一楞,半晌之后,朝着说话的那人冷冷的道:“你叫什么名字?怎知我与狄抱寒的关系?你一共知道多少?赶快讲来我听听!”

“在下贱字许集阳,自从小姐在山东蒙山杀了‘立地瘟神’杜斌,及‘沂蒙太岁’兄弟等后,江湖上即知长孙小姐与狄公子相得,并且盛传狄公子生性仁慈,不喜杀戮,今日午后咱们在玄武湖亲眼见过狄公子,狄爷宽宏量大,连对待十恶不赦的‘玉蝴蝶’夏飞扬,也只想逼他自了,不愿意亲手杀人。”

“还知道什么?”断魂仙长孙萼追问道。

许集阳双手抱拳,身形微躬,姿式一直未变,这时继续说道:“江湖传言,长孙小姐杀‘一剑镇三山’施俊义一家,背着狄公子逃出济宁,其后在金乡附近杀‘齐东四鬼’,在客店中独战花氏姐妹,及‘化龙剑’凌九皋,在下所知仅此,倘使言语不逊,冲撞了小姐,尚祈小姐恕罪。”

“断魂仙”长孙萼暗暗恨道:“好哇!离开了你,你还要暗中管我。”

她掌中宝剑颤动不止,显然是内心有所挣扎,约莫过了半盏热茶的时间,方始将宝剑插回鞘内,站在靠近床边的一人立即揭下床单,将桌上堆的暗器药物,连同“五花蛇”童秀那只藏蛇的怀杖,整整齐齐的打了一个长形包裹,恭恭敬敬,战战兢兢,双手递至长孙萼面前。

“断魂仙”长孙萼虽是心狠手毒,残忍嗜杀,这般情况之下,也无法不收风转舵,接过包裹,身形一闪,顿时失了踪迹。

五个人立即扑身窗口,朝着屋顶望去,许集阳老谋深算,拧身上了瓦面,纵目朝四面瞭望,“断魂仙”长孙萼好似有意炫露一手,就这转眼工夫,业已走得只剩依稀一点黑影。

许集阳跃下屋顶,跳窗回至房内,五个人皆是心有余悸,好半晌不能开口。

“他妈的,失心疯的婆娘,简直是鬼!”先头扯被单包裹东西的那个男子首先咒诅道。

另一人朝着许集阳道:“许大哥,刚才兄弟真担心,你若道出褚家堡外三女争风的一段,咱哥们可是谁也别想活啦!”

此言一出,除了许集阳外,四个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忽然发觉许集阳的神色不对,四人不禁俱将未笑出的一半咽了回去。

许集阳冷冷的道:“姓花的较之姓长孙的更不好惹,姓长孙的杀人头点地,痛痛快快地给你一下,你们这般口没遮拦,若是落到了姓花的耳中,她们可多的是收拾人的手段。”

说着反手掩上窗棂,走到窗边,手握“五花蛇”童秀没藏蛇的那根纯钢怀杖,手起杖落,“卜!”的一声,将昏迷在桌上的神偷邢燕打的脑浆飞溅,一命呜呼哀哉!

事起猝然,几个人同时惊得脱口出声,许集阳扔下怀杖,阴笑一声道:“怎么?还不将东西分掉,各奔前程,分道扬镳?难道要待到孟大爷养了儿子再走么?”

四个人先是一楞,旋即哈哈大笑,齐声说道:“对!对!对!到底是许大哥有计较,兄弟等佩服之至!”

许集阳淡淡的一笑道:“佩服么,兄弟可是不敢领受,若是诸位念着方才美言的一点好处,回头若有分不尽的零头,诸位大方一点,兄弟我也感激不尽了。”

四人一听,忙地齐声说道:“该!该!该!许大哥即使不讲,兄弟们也有这个意思!”

说罢之后,立即有人由床下拉出一口尺来长的铁皮箱子,铁锁早经扭断,箱盖揭开之后,上面盖有厚厚的一层棉絮,棉絮一揭,顿时灯光黯淡,箱内宝光上腾,五个人虽然曾经看过一遍,这时仍因瞳孔骤然缩小,一个个张开了嘴巴,眯上了眼睛。

五个人手指齐动,尚未伸向箱子里面,蓦地闻得靠窗一面有人阴森森的哼了一声,五人寒毛一竖,俱皆转面看去,黑纱蒙面,手横湛蓝宝剑,赫然又见“断魂仙”长孙萼出现,窗棂仍然掩着,不知她是何时进的室内。

许集阳虽然也麻了爪子,究竟头脑清醒一点,双手一拱,躬身作下揖去。

“断魂仙”长孙萼沉声道:“江湖有言,要钱不要命,要命不要钱,你们谋财害命,罪不容恕,如今废话少说,赶紧拿兵器往外闯,谁冲得出去谁的命大!”

许集阳脑筋动得最快,知道软的已经不灵,立即双手齐扬,六枚毒蒺藜分向长孙萼的头面双臂打来,跟着猛一旋身,疾往门边扑去,这家伙刚才还敢指天发誓,不知他身上的毒蒺藜又是从何而来。

刹那间,房中情势大乱,夺窗的夺窗,夺门的夺门,“断魂仙”长孙萼阴森森的一阵长笑,宝剑随手一挥,一声惨嘷起处,业已顺肩而下,劈开了一人。

许集阳离门最近,他反应灵活,身手机敏,未近门边,已将房门拉开,不料耳闻惨嘷,同时觉出一阵疾风,裹着断魂仙的阴森长笑扑上身来,急忙间毫不思索的身形一扭,倒退着往门外闪去,手中却已极为巧妙快捷地拔出了一只点穴镢,一招“排云推月”,封在自己面门之外。

“断魂仙”长孙萼一声狞笑,湛蓝毒剑电撤而出,她如今杀人非劈即斩,业已不耐直刺斜削,只听微微一点金铁声响,半截急促惊恐的号叫,许集阳点穴镢中分而断,人也自顶而下,活生生地被劈做了两半,血雨狂飞,溅得长孙萼满身皆是。

说时迟,那时快,断魂仙连劈两人,不过眨眼间事,另一人先见长孙萼拦在窗口,遂即追在许集阳身后抢门,此时刚刚与许集阳的半片尸体撞在一处,一声惊叫尚未出口,“断魂仙”长孙萼宝剑横挥,顿时将之腰斩。

长孙萼一沾血腥,不觉精神大振,快如飘风,霎时到了窗前,先前揭床单包东西的那人身躯业已窜出窗外,只剩两条小腿未出窗槛,断魂仙手起剑落,顿时将这人双腿剁下了尺来长的两段,血雨飞溅,弄得长孙萼的蒙面黑纱上也是。

“断魂仙”长孙萼尚未回身,“噗嗵!”一声,留下的一个业已跪将下去,接着“咚!咚!咚!”连响,叩头如捣蒜,却是半句话也讲不出来。

“抬起头来!”断魂仙长孙萼厉声喝道。

这人哪里敢抬头,叩头不断,碰得地上的青砖响个不住。

“断魂仙”长孙萼脱声“脓包”,提腿一脚,将其踢得仰面一个筋斗,此人骇破了胆,翻过一个筋斗,仍是直挺挺的双膝落在地上,微微一楞,接着又是叩头,长孙萼穿的铁尖鞋,将他肩胛上踢了酒杯大的一个血窟窿,他连哼也不知哼一声。

“我不杀你!”断魂仙长孙萼怒喝道。

这句话生了效力,此人再叩一个响头,方始停身不动,可怜目光呆滞,面无人色,三魂至少短了两魂。

“你叫仆么名字?”长孙萼问道。

“小人杜……杜胜。”

“有绰号没有?”

“有有,叫‘操刀鬼’。”

“断魂仙”长孙萼插回宝剑,道:“天亮之后,你到孟康府中传我的话,叫‘金陵三姝’于明晚三更时分,至西校场见我,听到没有?”

“操刀鬼”杜胜连忙磕一个头,道:“小人记得,天亮之后,至孟康府中传话‘金陵三姝’,命她们明夜三更,西校场去见小姐。”

“断魂仙”长孙萼冷然一哼,道:“我以为你吓昏了头,原来口齿这般伶俐,如今饶你一命,你若不将话传到,我自再来找你,现在你且起来。”

说着,一看桌上的铁箱,原来箱底垫的棉絮,棉絮上排列着四十二粒明珠与十二块美玉,不觉诧然转脸,问杜胜道:“这是‘七海王’邓老儿的东西,怎的又落至尔等手内?”

“操刀鬼”杜胜急忙答道:“这是邢燕与许集阳所为,不干小人的事,日间在玄武湖畔,邢燕因知‘小丧门’侯亮盗了‘七海王’的一批珠宝,料想他必是藏在所居客店之中,邢燕知道他的所在,就乘着孟飞与侯亮纠缠之际,暗中知会许集阳与童秀,由两人事先赶至‘小丧门’的住处,果然抄着了这箱东西。”

“断魂仙”长孙萼微感讶然的问道:“侯亮是我的兄弟,你干么将他唤作小丧门?”

“操刀鬼”杜胜连忙低下头去,嗫嚅的道:“大伙儿都这么喊,小人叫顺了嘴,小姐大人大量,千万请勿见罪。”

“断魂仙”长孙萼阖上箱盖,将断锁插在箱纽之上,霍地转脸朝着窗外喝道:“什么人在屋上?还不滚进来!”

窗门一开,跳进了小家伙侯亮,小侯亮反手掩上窗扉,朝“断魂仙”长孙萼道:“狄哥哥告诉我,‘混海彪’宋陆在我床下未曾找到东西,孟康老儿如今派了大批人马,连夜在城内察我落脚的地点,我猜是这帮东西干的好事,因此赶来察看一下,姐姐都杀光了,留着这家伙作甚?”说着朝“操刀鬼”杜胜一指。

“断魂仙”长孙萼道:“我已答应饶他,他还替你起了个绰号。”

小侯亮一听,双眼猛然一翻,瞪着“操刀鬼”杜胜道:“好家伙,叫什么?赶快讲清楚。”

长孙萼站在一旁,“操刀鬼”杜胜只得低声下气的道:“是江湖朋友的一番好意,称小爷作‘丧门神’,在下是随声附合,小爷多多海涵。”

小侯亮恨声道:“好小子,丧门是岁之凶神,主死丧哭泣之事,今日我不找你,咱们下次见着再算帐。”

说着挟起铁箱,转向长孙萼道:“店里的人全都醒了,咱们也离开此处吧!”

“断魂仙”长孙萼朝“操刀鬼”杜胜道:“记着天亮后至孟府传话。”言罢开窗出房,在瓦上拾起留下的包裹,与小侯亮同往北门方面奔去。

小侯亮一面奔驰纵跃,一面向长孙萼道:“姐姐,这箱东西已经说过还给宋陆,看样子只得替他们送去了。”

“断魂仙”长孙萼嗯了一声,接着问道:“他人呢?”

小侯亮笑道:“还在那地方,他守得很起劲哩,有时和人捉迷藏,有时找间空房子打坐用功,孟老儿知道他在弄鬼,就是不理会他。”

两人刚刚翻过一座高楼,长孙萼霍地将小侯亮一拉,闪身落地,躲在一处墙角之后。

瞬眼之间,右方黑暗处闪出一条黑影,长孙萼与侯亮俱不认识此人,原来正是“三手枭”杜子雄,刹那间,城上又跳下四条苗条婀娜的人影,小侯亮藏在墙角后面,只看得两粒眼珠一亮,原来是花紫云,花墨兰,小环与“玉蕊仙子”花青棠到了,“断魂仙”长孙萼将小侯亮往后一拉,不许他探首窥视。

“三手枭”杜子雄迎上四女,立即躬身为礼,花紫云沉声问道:“房子找妥了没有?”

杜子雄急忙答道:“找是找着了一栋,只是后门正对‘万通镖局’的后院,不知有无不便之处。”

“见着狄爷没有?”花紫云问道。

“日间狄爷在玄武湖畔,为那黑小子的事情和孟府的管家动过手。”杜子雄道:“近几日狄爷每晚暗探孟府,总是二更即去,五更鸡鸣始回,孟家喜期将至,也是夜不闭户,灯火彻夜通明,小人恐怕露了行藏,只在远处守候,未曾走拢去过。”

花紫云微微颔首,道:“辛苦你啦,狄爷住在何处?长孙萼曾否与他会面?”

“三手枭”杜子雄道:“狄爷住在东城‘铁铺子后衙’招安客栈,地点很小,房间靠近后院,窗前有两盆业已枯坏的盆景。”

“长孙萼呢?你与狄爷朝过相没有?”花紫云追问道。

“狄爷行路目不旁视,从不回头后望,大概是不曾发现小人,长孙萼没露过面,小人未曾探出她藏身之处,黑小子住的地点倒在城内,不过长孙萼并未和他住在一起。”

小侯亮躲在墙后,暗暗骂道:“好小子,你竟敢盯起小爷的梢来,居然还敢称小爷作黑小子……”

他尚未骂完,花墨兰忽对“玉蕊仙子”花青棠道:“大师姐,我们也到孟家附近去瞧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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