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抱寒见花紫云说来说去,还是想打自己的主意,不由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躬身长揖道:“这法子不成,在下对兰姑娘心昭日月,有什么事,我会开诚布公,坦然向她说明,使弄狡狯,未免小视了她,再说你我冰炭不同炉,也虚假不起来,姑娘若无其他善策,在下失陪了。”
说罢将手一拱,转身昂然而去。
花紫云气得杏眼圆睁,恨得一口糯米银牙几欲咬碎,猛地一槌床板,娇声喝道:“站着!”
狄抱寒驻足转身,负手轩眉道:“姑娘尚还有何指示?”
花紫云见他刚叫姐姐,这会又变回了姑娘,心下恨煞,却又不敢发作,情根之种,好不恼人。
“你以为我说假凤虚凰,装作要好的样子,另外还有企图么?”
狄抱寒暗想,要刻薄就刻薄到底,想着故意冷笑一声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姑娘慧人,何必落于言筌?”
花紫云一听,果然气得七窍生烟,三尸神跳,一双火焰般的眸子盯在狄抱寒的脸上道:“我是天生拗性,你愈是这般,我愈不将你放过!”
狄抱寒淡淡一笑,低吟道:“南山有鸟,北山张罗,鸟自高飞,罗其奈何?”
吟声未住,人已转身徐徐而去。
花紫云抓起手边的绣枕,用力朝他背上扔去,狄抱寒反手接住,置于门边小几之上,缓步出房,朝着前厅走来。
前面正是酒酣耳热之际,李天琼一杯在手,豪兴勃发,他胸无城府,嘻嘻哈哈,弄得在座之人也都逸兴遄飞,随着轻松起来、
狄抱寒入坐之后,李天琼首嚷道:“狄大哥,今晚你先赴宴,后至西校场点兵,兄弟不才,可能作个马前小卒,替你摇旗呐喊么?”
狄抱寒笑道:“你干脆说是扛旗打伞,牵马坠蹬,岂不是更好听点?”
李天琼叫道:“也行么,瑾哥,你难道不去?”
司徒瑾微笑道:“狄兄如有差遣,我自是乐于从命。”
李天琼接口道:“好!就这么办,我们三人一道去,如果丁公望与邓横露面,干脆我们先叫阵,也不必再到校场去,就在孟府中解决算了。”
狄抱寒见他天真未泯,稚气未脱,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亲切之感,于是笑着说道:“孟康既是折柬相邀,定然没有动手的意思,而且明日就是孟圣大喜之期,他们也不会自惹凶煞之气,我猜孟康找我去的用意,仍在息事宁人上面。”
花墨兰接口道:“大哥以己之心度人,想法自是不错,不过损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依小妹浅见,还是烦请两位少侠同走一趟,省得临时言语说僵,多有不便。”
狄抱寒见她关护之情,溢于言表,心中不住的暗暗叫苦,偏是“玉蕊仙子”花青棠插口道:“我看孟家那小姑娘对两位少侠颇表好意,有他们两位同行,我敢担保化干戈为玉帛,化暴戾为祥和,鸿门宴化作琼林宴。”
此言一出,除了司徒瑾外,余皆哗然大笑,李天琼笑得最响。
狄抱寒看司徒瑾神情落寞,一副断肠人的样子,遂对花墨兰柔声道:“愚兄另有一事,想烦李兄弟代为料理,晚间我独赴孟康之约,如果二更尚未出来,就请贤妹与司徒兄入内接应,不知贤妹意下如何?”
说完之后,心下惴惴,只怕花墨兰翻下脸来,司徒瑾也是心情蓦地紧张,一双俊目朝她望去。
花墨兰闻弦歌而知雅意,岂不明狄抱寒用心所在,毫无异样的道:“既然如此,小妹初更离开这里,就请司徒少侠到时于孟康府外相见吧。”
狄抱寒真怕弄巧反拙,见她没有不悦的表示,暗忖我设法令两人多多接近,果然无缘,那也只得罢了,想着转问司徒瑾道:“司徒兄意下如何?”
司徒瑾得与梦中人同行,自然是千肯万肯,而且花墨兰说是初更起身,如果狄抱寒掌灯时进入孟府,说说讲讲,也得个把时辰,中间这段时间,自己独对伊人,岂非天大的美事,因此狄抱寒一问,忍不住急忙拱手道:“如此甚好,届时小弟至孟康府外恭候姑娘驾到。”
“这样不好,我另有主意。”花紫云换了一袭熟罗襦衫,一面款步由后堂走出,一面笑盈盈的说道。
李天琼是对谁都好,司徒瑾看在花墨兰份上,两人见花紫云近前,俱皆起身为礼,花墨兰也随同起立,狄抱寒却仅只微微欠身。
花紫云春风满面,放着“玉蕊仙子”花青棠下首的空位不坐,却往狄抱寒肩下一挤,小环立在一旁侍酒,忙将酒壶放下,拉动坐椅,重新安排杯盏。
“先罚你一杯!”花紫云任谁不理,端起酒杯即向狄抱寒道:“差点我倒被你瞒过了。”
狄抱寒见她那副亲昵的样子,宛如自己和她要好了一百年似的,也不知自己何事相瞒了她,欲待不理,又怕她使出更尴尬的花样,只得不声不响,含含糊糊的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玉蕊仙子”花青棠对这位师妹也是束手无策,待她放下酒杯,忙着一指司徒瑾与李天琼道:“这两位一是‘美髯公’司徒大侠的哲嗣,一是‘天西一叟’瞿大侠的令徒,师妹且先见过。”
接着转向司徒瑾与李天琼道:“这是青棠的二师妹紫云,两位多多指教。”
花紫罢自是大方,微一点头,算是尽了礼数,司徒瑾与李天琼双双拱手,连道久仰。
“玉蕊仙子”花青棠待三人见过礼后,问花紫云:“五妹与司徒少侠替抱寒接应,你又有何主意,怎的独持异议?”
花紫云娇声一笑道:“孟康决无动武之意,用不着五妹与司徒兄弟接应,且待晚间由我陪他走一趟,与孟康订个埋弓捕兽之策,抓住了长孙萼,天下自然太平了。”
“玉蕊仙子”花青棠秀眉微蹙,转向狄抱寒看去,狄抱寒亦知用不着有人接应,其所以这般安排,一则是不忍拂逆花墨兰之意,再则替司徒瑾造个一亲芳泽的机会,听花紫云讲后,便一笑置之,转朝花青棠说道:“还是维持原议吧,云姑娘新伤未愈,大师姐就在家中照看着她,西校场也不必去了。”
花紫云媚态横生的盯了狄抱寒一眼,不再多说,转与李天琼斗酒,这两人一个无所谓,一个天真得可以,转眼即混得厮熟起来。
狄抱寒触景伤情,心中暗暗想道:“我在此处俨然一家之主,兰姑娘情深款款,花紫云更是肆无惮忌,刻骨相思,表露无遗,就是这位大师姐,也是提兮捧兮,无微不至,将自己看作亲兄弟一般,可怜萼妹呢?形单影只,寂寞孤苦,此时亦不知躲在哪里!”
想着黯然神伤,一杯一杯的闷酒往腹中灌去,花墨兰首先发觉,暗中一扯“玉蕊仙子”花青棠的衣角,花青棠看了狄抱寒一眼,见他无精打彩,神不守舍,遂向花紫云道:“二妹的伤势初愈,不要饮过量了。”
花紫云是海量,玉蕊仙子不是不知,这时见她大有下令止酒之势,不觉诧然叫道:“咦,大师姐不作酒监,罚罚两个该饮不饮,那个不该饮而饮的,怎的反倒扰起局啦?”
李天琼接口嚷道:“谁该饮不饮,谁不该饮而饮?姐姐快指出来,兄弟负责罚他!”
说着目光灼灼,在花墨兰与狄抱寒两人脸上看来看去。
“玉蕊仙子”花青棠笑着对李天琼道:“乐不可极,夜来还有热闹,李少侠也停了吧。”
李天琼大笑道:“不瞒大姐姐,兄弟是打虎的武都头,一分酒一分气力……”
入夜,狄抱寒独自一人,到了孟康府外,孟府中灯烛辉煌,乐鼓喧天,朱漆大门敞开,两个老大的喜字灯笼,照得府前明亮如昼,喜气洋洋。
狄抱寒步上台阶,门内立即迎出一个鲜衣华服,四旬上下的男子,屏后两行条凳上坐的八名看家门人,也皆起身肃立,这华服男子朝着狄抱寒抱拳一礼,道:“在下崔元肇,奉敝姐丈之命,特来迎迓公子。”
原来这崔元肇正是孟康元配崔千嫪的兄弟,“金陵三姝”内崔玉璇的父亲,狄抱寒还了一礼,袖中取出拜帖递将过去,崔元肇接过,转手交与趋近身后的孟驹,孟驹捧着拜帖,立即朝后面奔去。
崔元肇拱手揖客,陪着狄抱寒朝内走去,绕过前厅,转过几重回廊,踏入一处花木扶疏的内院,远远即见“天巧星”孟康立在一座花厅的丹墀之上,身后男女老幼,黑压压一片,簇拥了一二十人。
“天巧星”孟康,员外巾,尚书履,簇金元马袍,手持一根齐眉青藜杖,银髯拂胸,呵呵而笑,遥遥地朝着狄抱寒扬声道:“老朽托大,未曾远迎,狄老弟不见怪吧?”
狄抱寒疾行几步,来至阶前,抱拳还礼道:“贤郎大喜,抱寒道贺来迟,尚请老员外多多见谅。”
“天巧星”孟康哈哈大笑,将身一侧,抱拳让客,簇拥在他身后的人立即左右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狄抱寒将手一拱,步上石阶,与孟康并肩走入厅内,这内花厅宽广七八丈,画栋雕梁,布置得豪华绚丽,四壁莲炬高烧,一只盘龙玉鼎中青烟缭绕,熏得室中香气氤氲,清凉异常。
在这盘龙玉鼎两旁,东西相对,排下了两席酒宴,“天巧星”孟康自居东席,狄抱寒高踞西席,那些男女老幼,仍然是簇拥在孟康身后,狄抱寒略一打量,内中除“金陵三姝”外,尚有七八个妇女。
“天巧星”孟康一捋银须,指着身后众人,纵声一笑道:“狄老弟,这些人均是老朽的亲眷,他们仰慕老弟的威仪,自请来此瞻仰一番。”
说着端起面前的一只酒樽,道:“常言道,一醉解千愁,老朽深悔当日孟浪,将‘醉仙蜜’悉数敬了老弟,否则的话,今日倒可解得许多烦恼。”
言罢哈哈大笑,将杯酒一仰而尽。
狄抱寒淡然一笑,端起酒樽,往唇边送去。
霍然间,香风起处,狄抱寒身边多了一位美绝人寰的少女,这少女美得如月殿仙子,瑶池玉女一般,合厅之人,俱为这少女绝尘拔俗的美艳所慑,俱皆眼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师哥,快将丹丸呑下,酒食也别动他们的。”
声如黄鹂啭呖,悦耳动人之极。
狄抱寒一看,来的是微山湖曾经一睹芳容,后随自己师母离去的司徒砚梅,这时她手横一柄青钢长剑,摊开左掌,递过一粒桐子大小的赭黄丹丸。
“哈哈哈哈哈……”天巧星孟康敞声大笑,五指捻着银须,不住地左右摇头。
狄抱寒迅速取过司徒砚梅掌中的丹丸投入口中,一双俊目嗔然看住孟康。
“天巧星”孟康将手一摇,止住狄抱寒发作,半晌之后,方始笑呵呵的道:“老朽何人?岂会使毒计暗算老弟,呵呵……哈哈……”
接着朝司徒砚梅从头至足,由足而头,上上下下,反反复覆,仔细的打量一番,始才将头连点,笑咪咪的说道:“人间绝色,举世无双,姑娘,你姓甚名谁?朱老大怎的又有你这位高足?”
司徒砚梅朝狄抱寒嫣然一笑,好美,好妩媚,端的回眸莞尔,倾国倾城,狄抱寒知她唤自己师哥,必是因为自己师母的关系,亦报以微微一笑,“天巧星”孟康见狄抱寒心神不乱,坦荡轩豁,心中不禁暗赞道:“这小子真怪,面对如此绝色,居然丝毫不起杂念,看来任谁也拆不开他与毒丫头了!”
想着移目朝司徒砚梅看去,司徒砚梅嘴角微抿,道:“我名司徒砚梅,坏了你的大事,你怀恨我吧?”
“天巧星”孟康将头连摇道:“不怪,不怪,是老夫时运不济。”
接着转朝大女儿鸾音道:“音儿夺夺她的剑看,量力而为,不必勉强。”
孟鸾音笑喏一声,款步朝司徒砚梅走来,司徒砚梅横剑当胸,微微含笑的看着鸾音,孟鸾音走到司徒砚梅身前五六尺处,霍地轻喝一声道:“得罪了!”
喝声中,欺身疾进,一双玉掌同时往司徒砚梅剑上扣来,一攫剑柄,一攫剑尖,电掣风驰,虚实莫测。
司徒砚梅轻声一笑,剑光一颤,青钢长剑倏地到了左手,只听“嗡嗡”剑身作响,剑尖已快点上孟鸾音胸上,孟鸾音娇喝一声:“好剑法!”
娇躯暴退,揉身又待上前。
“天巧星”孟康蓦地抚掌大笑,口中叫道:“回来,回来,不必再试了。”
孟鸾音立定身形,含笑朝司徒砚梅问道:“这位姐姐好剑法,不知与‘美髯公’司徒大侠可有渊源?”’
司徒砚梅微诧异的道:“正是家父,可是我这剑法不是家传的啊!”
孟鸾音轻轻一笑,转身往孟康身后退去。
“天巧星”孟康朝这大女儿翻了一下白眼,惑然自语道:“真是怪事,这年头少年人造反,看来我这天巧星应该改作天拙星了。”
一言惹得哄堂大笑,他自己也是捧腹不已,原来他是看武功家数,孟鸾音是在看人,司徒瑾兄妹俱是美过凡人,两人依稀有点相像,孟鸾音对司徒瑾印象深刻,念兹在兹,一听砚梅也姓司徒,立即就联想到他身上。
适在此际,一个青衣小婢由厅后走出,在孟鸾音耳旁轻声讲了几句,孟鸾音立即附耳转告于孟康,“天巧星”孟康微笑点头,将手一挥,青衣小婢重又转入后厅去了。
司徒砚梅亦向狄抱寒低声道:“师哥,那女孩是看守‘天机楼’的,会不会是上面出了事情?”
狄抱寒闻言一惊,双目炯炯,转朝“天巧星”孟康望去,孟康两眼亦是神光隐隐,正朝狄抱寒望来,四目相交,两人同是一怔。
“天巧星”孟康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朝着司徒砚梅笑道:“我不信你师父也到了金陵,嘿嘿!这位仙子如果也要我的老命,天巧星可只得引颈就戮了。”
司徒砚梅摇头道:“我师父未曾来此。”
接着朝狄抱寒灿然一笑,道:“她老人家已经收我作弟子啦!”
狄抱寒一听,心中也代她高兴,接着转朝“天巧星”孟康将手一拱,正色说道:“在下与老员外那些恩恩怨怨暂且不谈,狄某斗胆请问一句,眼下是否有人业已涉险,潜入了老员外的‘天机楼’内?”
“天巧星”孟康哈哈大笑道:“岂止涉险,人已受伤遭困,我说哩,凭你狄老弟也不敢妄越雷池一步,来人自非受老弟差遣。”
“来者何人?”狄抱寒声色俱厉的喝问道。
“来的是谁,老夫也不清楚。”天巧星孟康悠然自得的道:“适才听人来报,说是困住了一男一女,如今人尚在楼中,老弟宽坐一时,且待孟康去问问再来。”
说罢起身,笑不可抑的将手一拱,转身即待离去。
狄抱寒急怒交迸,身形电闪,飞身朝“金陵三姝”扑去,十指箕张,就待攫过两个人质。
“金陵三姝”骇然惊叫,仓惶朝后闪避,“天巧星”孟康敞声一笑,霍地转面,一掌朝狄抱寒推去。
司徒砚梅一见孟康转身,立即长剑疾探,飞身朝孟康刺去,同时口中急喊道:“师哥留神。”
花厅内乱作一团,“天巧星”孟康哈哈狂笑,狄抱寒冷笑不已,司徒砚梅与“金陵三姝”齐皆尖叫。
司徒砚梅小别两月,非但剑术已臻上乘,轻功身法亦皆精进不少,这一剑迅捷无匹,灵妙至极,逼得“天巧星”孟康硬将推向狄抱寒的一掌收回,狄抱寒乘势欺进,右手扣住了崔玉璇的手腕,左掌被孟鸾音一招逼开,却反手抓住了小姑娘鸾咏的臂膀。
孟鸾音见表妹与妹妹落入狄抱寒手中,顿时娇叱一声,一掌朝狄抱寒胸上击去,狄抱寒冷冷一哼,顺势一带,拉着小姑娘鸾咏朝中间就挡,霎时间人声鼎沸,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天巧星”孟康带着厅内的那般亲眷一哄而上,一窝蜂地朝狄抱寒拥上。
“天巧星”孟康一直呵呵哈哈,笑得合不拢嘴,待见众人纷纷围上,始才忍住笑声高声喊道:“都退开,都退开,这样子不成。”
众人听孟康喊退,遂皆停手让向一旁,狄抱寒一看,“天巧星”孟康一手扶杖,一手扣在司徒砚梅握剑的右腕之上。
“天巧星”孟康得意洋洋的笑道:“小哥儿,这办法上次你用得有效,今日我那宝贝儿子不在,你只怕枉费气力,没什么用哩!”
司徒砚梅玉靥飞红,急声叫道:“师哥,别管我,先将‘天机楼’中的两个人换出来。”
“天巧星”孟康看了司徒砚梅一眼,傲然朝狄抱寒道:“你只须用上三成真力,便可将两个女娃捏死,至于老夫么,大概只一成真力也就够了,小哥儿,这交易你打算如何做法?”
狄抱寒冷冷而笑,松开两手,厉声说道:“一个换一个,快将那男的放出来!”
“天巧星”孟康松了司徒砚梅的手腕,一捋银须道:“办法倒是公平,其实老夫留着你的人也无用,只要小哥儿一字相求,老夫便将男女二人一概放掉。”
狄抱寒怒哼一声道:“狄某无求于你,你快放人,另一个狄某有力则救,无力便作罢论。”
说罢之后,昂然朝厅后走去,他已至孟府暗踩过几次,知道“天机楼”在这座花厅的后面。
小姑娘鸾咏蓦地嗤之以鼻,冷笑着道:“哼!算什么英雄好汉,只会从女儿家身上下手,还要神气活现,嘿!”
狄抱寒闻言转身,冷然朝小姑娘鸾咏道:“狄某原是斩头沥血的男儿汉,正被你们这种人磨练成这个样子,今日是你前去传柬,狄某只身来此,若非遇上狄某的师妹,岂非又着了你们的暗算。”
“天巧星”孟康哈哈一笑,摆手阻住小姑娘鸾咏开口,转朝司徒砚梅道:“此事小女实不知情,姑娘知道多少,且说出来老夫听听吧。”
司徒砚梅微微一笑,向狄抱寒说道:“小妹是傍晚进的金陵,抵达之后,就到此处来啦,后来见许多人出门,道是捉拿断魂仙去,我正准备跟去时,又见这位大小姐。”说着朝孟鸾音一指,道:“她拿了一瓶药丸,让凡是进这厅内的人,每人服上一粒,最后又拿了一大包药末,倾入那只盘龙玉鼎中,我见她瓶中尚有药,觑个空就倒了两粒。”
说罢郝然一笑,语音又甜又脆,孟鸾音虽是又羞又气,竟然不忍发泄出来。
“天巧星”孟康大笑绝倒,道:“果然贼星犯帝座,是老夫时运不佳,不过小姑娘能够蹑在我这大女儿身后,盗去她的东西,除了轻功超绝外,势须特别的心细才行。”
司徒砚梅噗嗤一笑,道:“老员外骂我是贼么,不过我就是心细。”
“天巧星”孟康听她答得天真,忍不住又要发笑,狄抱寒料定陷身“天机楼”的必是花墨兰与司徒瑾,一听司徒砚梅说什么捉拿“断魂仙”,突又耽心长孙萼起来,心悬两处,忧烦至极,一看“天巧星”孟康要笑,按捺不住,猛力一掌朝他推去。
狄抱寒这一掌用了九成真力,使的是阳刚之劲,掌势才动,呼啸之声顿起,刹那之间,一阵怒潮汹涌般的狂风疾飙,猛然朝孟康身前冲到。
“天巧星”孟康身后及左右两旁,围绕着一大群人,不敢待掌风逼进,狄抱寒掌势才出,他这里也是猛然一掌前推,他可是一毫也不敢小视狄抱寒,这一掌亦自用出了九成真力。
两股掌风一交,“蓬!”然一声暴响,劲气疾风四散飞扬,直扇得四壁十来支粗如儿臂的红油巨烛,火焰明灭不已,呼呼作响,好一会方始稳定,“天巧星”孟康宛如立身舟中,身躯前后摇幌,久久方始定下,狄抱寒则“登!登!”连退数步,将地上的水磨青砖跺碎了几块。
狄抱寒一掌对过,胸中血气翻腾,两眼金星乱冒,压不下未歇余怒,双掌齐扬,再度朝前推去。
司徒砚梅急叫一声道:“师哥!”
她青钢长剑尚在手中,急叫中闪前一步,左臂疾往狄抱寒臂弯中一格,狄抱寒只得散去功力,双臂垂将下来,两眼却如一对火炬,盯住孟康瞬也不瞬。
司徒砚梅抓住狄抱寒的手臂,轻轻地摇撼着道:“师哥先调息一会,失陷的是谁?我们慢慢想法营救。”
狄抱寒恨恨道:“依为兄猜想,男的必是师妹的令兄。”
“我哥哥?”司徒砚梅惊问道。
“天巧星”孟康暗暗吃惊,孟鸾音则一惊之外,心中蓦地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女子是谁?”孟鸾音冷冷问道。
狄抱寒转脸看了孟鸾音一眼,道:“是玉蕊宫的门人,你待怎样?”
“天巧星”孟康干咳一声,道:“嘿嘿,老夫成了众矢之的,人人欲得而甘心,真是岂有此理。”
说罢青藜拐杖顿地,领先朝后院走去,众人俱皆尾随其后,穿过后院,转过几处竹径花蹊,到了一片绿草如茵的园圃,赫然一座高楼。
众人来至楼外,“天巧星”孟康藜杖一顿,朝着孟鸾音宏声道:“音儿且将司徒家的少年放出来,为父瞧瞧是何等样人,胆敢……”
一言未了,小姑娘鸾咏突然尖声叫道:“火!火!姐姐快看,我们的园子走火啦!”
众人闻言惊顾,西首一片屋宇处有火光冒上屋顶,小姑娘鸾咏拉着崔玉璇的手臂,欲待赶回去救火,只听“天巧星”孟康厉喝道:“待一会。”
刹那之间,火光冲霄而起,火势已呈燎原之状,同时间一条人影疾如电闪,直往天机楼这面驰来。
“天巧星”孟康脸色铁青,厉声喝叱道:“孟跃,什么事?”
孟跃飞奔而至,气急败坏的道:“禀老爷,断魂仙纵火,人潜在府中,尚未抓到。”
“可曾伤人?”孟康沉声追问道。
“没有伤人。”孟跃答道:“如今丁邓仇韦诸位老爷俱在帮同搜捕。”
“天巧星”孟康将手一挥,孟跃立即反身朝原路奔去,孟康转向大女儿鸾音道:“将人统统带到天机楼去,未得我令,不许出来,有人闯入,格杀无论。”
孟鸾音应喏一声,领着一群人直入天机楼内,霎时间,草圃上只剩狄抱寒,司徒砚梅与孟康三人,狄抱寒眼望远处的熊熊烈火,耳中听得到隐约传来的鼎沸人声,再看看面前这位须发斑白,神情有点激动的天巧星,心内也不禁忐忑不安,怔忡不已。
“天巧星”孟康突然间显出几分龙钟老态,冷冷地看了狄抱寒一眼,道:“老夫原指望将长孙萼逮住,待得喜期过后,再与你商个释嫌解怨之策,怎奈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阴误阳差,出于老夫意料,如今闲话不讲,你若想救长孙萼的性命,赶快抢先将她弄出金陵,否则老夫固然拔宅飞升,合门成道,长孙萼与尔等也休想逃得性命,躲过这场浩劫。”
说罢之后,径自转身而去,却将狄抱寒与司徒砚梅留在当地。
狄抱寒心念电转,一瞬间反复思忖,作了个最后的决定。
“师妹,你立即赶回‘南大街’宝鸭巷去,找一处苏铉的府第,见着令尊大人,便请他来此接应,最好是悄悄的讲,有他老人家一人已足,不要惊动了太多的人。”
司徒砚梅听说自己的老父在此,芳心顿时一喜,忙问狄抱寒道:“师哥呢?”
狄抱寒道:“我先去接应长孙萼,等令尊到后,再向孟康索人。”
司徒砚梅低头沉吟,似乎不想离开,狄抱寒催促道:“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师妹快走吧。”
司徒砚梅无奈,怏怏的点了点头,返身往园圃外纵跃而去。
狄抱寒望着她的背影离去后,暗暗一叹,道:“萼妹啊!事逼至此,怨不得为兄寡情了。”
想着深吸一口长气,双足一垫,身形直拔而起,待至五六丈时,袍袖一挥,足尖点上了天机楼上层的栏杵。
这天机楼高可七丈,上下两层,系属“天巧星”孟康养真之所,楼中宝藏无数,孟康既然任凭狄抱寒进入,里面自然是有所布置。
此时楼中悄无人声,但每间房内,皆有灯光透出,狄抱寒功凝双目,由开敞的楼门朝内窥探,看了半晌,一点也瞧不出异样,于是觑准了室内的一张小几,两足一弹,凌空飞身过去。
狄抱寒才入室内,司徒砚梅忽由花丛后闪身出来,只见她娇躯幌动,接着莲足点地,亦从原处飞身上楼,狄抱寒方自进入,一间华灯高照的书斋,听得室外衣袂声响,扭头一看,司徒砚梅腼腼腆腆,不胜娇羞的立在书斋门外。
“嗯,师哥哄我,我不去。”司徒砚梅忸怩的道。
狄抱寒哭笑不得,手指自己足下的书桌道:“师妹跃过来。”
司徒砚梅由室外飞身而入,立在狄抱寒身旁,玉面红红的问道:“这地板踏不得的,是吧?”
狄抱寒哑然失笑道:“我也不知道,土木之学我是一窍不通,我只是尽量小心罢了,师妹何以去而复返?是否尚有话讲?”
司徒砚梅螓首低垂,双手玩弄着衣角道:“我要搭救哥哥,和另一位姑娘,师哥怎不接应长孙姑娘去?”
狄抱寒叹息一声道:“你的兄长与另一位姑娘潜入这天机楼内,乃是为了找寻一本‘达摩内典’,他们为我的事失陷在此,我岂可将他们置之不理。”
司徒砚梅点头道:“我听师父提过这本书的事,她老人家认为不在花无忌手内,即在孟康手中,就只怕他们已将书毁掉了。”
狄抱寒微微颔首,暗忖她耽心她的兄长,理由正大,自己虽不愿她涉险,也不便逼着她离去,想了一想,只得对她说道:“师妹多加小心,尽量少碰这里面的物件,咱们往里闯吧。”
说罢双掌下按,凌虚朝地面拍下,试出楼板没有毛病之后,方始飘身下地,仔细打量这个房间。这书斋中经史子集俱全,旁及医卜星相,释道典籍,狄抱寒笑道:“原来孟康无书不读,是个饱学的君子,下次相逢,倒须多多向他请教。”
司徒砚梅正在书架上浏览,闻言嗤的一笑,一笑未住,蓦地抚掌跺足道:“师哥快来看,在这里。”狄抱寒修眉一蹙,走到司使砚梅身旁,司徒砚梅手指书架最上一层,一本纸色腊黄,外罩业已破旧退色的青布书函,书背上附有标签的书籍道:“师哥快瞧,这标签上不是写着‘达摩真铨’么?”
狄抱寒看了一眼,摇头笑道:“师妹且别喜之过早,孟康作事如果这般简单,也不叫做天巧星了,他不一定想要我的性命,但若能以作弄于我,却是他生平的一大快事。”
司徒砚梅闻言,顿将一腔惊喜雀跃之情化为乌有,偏着头问道:“这书是假的?”
狄抱寒微微一笑,伸手至架上去取,这最上一层高达八尺,若非狄抱寒这种修长的身材,少不得足下还须垫上一只椅子,他这里两指捏住书函,轻轻地朝外一拉,只听得“呛!”的一声脆响,书架下层蓦地飞出三只铁筷,直向狄抱寒大腿“血海”,腰际“冲门”胁下“大横”三大穴撞去,分寸毫厘不差,显然是专为狄抱寒而设。
弹簧一响,狄抱寒已然惊觉,肌肉一颤,全身穴道顿时移位,怎奈再快也快不过这种近身发射的机簧,三只铁筷同时点在穴道边沿,将狄抱寒打得闷声一哼,身躯弹得后跳了两尺。
司徒砚梅骇得魂飞魄散,哭声说道:“师哥伤得重么,我们先退出去吧。”
说着即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瓶,倾出其中仅有的一粒药丸,捏碎腊壳,即往狄抱寒口中塞去。
狄抱寒运集一口真气,正在体中周身流转,见她喂药过来,只得用力将嘴抿住。
司徒砚梅焦急万分的道:“吃下啊!这是师父赐的,她老人家说,这药丸里面掺有‘毒龙丹’的。”
狄抱寒虽是伤得不轻,因知这粒药丸宝贵,更是死命的闭住嘴唇,司徒砚梅一个劲的往里塞,弄得他啼笑皆非,几乎将体内流转的真气散掉。
突然,通往里间的小门口有人“噗嗤”一笑,司徒砚梅转面一看,小姑娘鸾咏站在门后,突然掩住樱桃小口,正在偷偷的望着两人。
司徒砚梅见她约莫十岁,不好意思向她动手,小姑娘鸾咏突地将手一招,接着朝狄抱寒一指,再往唇上一按,司徒砚梅也真纯真,看了狄抱寒一眼,见他尚在调息运气,于是身形一闪,趋至小姑娘鸾咏面前。
小姑娘作个手势,司徒砚梅忙低下头,附耳过去,小姑娘悄声问道:“你很喜欢他么?”
司徒砚梅玉面一红,低声道:“他是我师哥,我哥哥呢?你们将他怎样啦?”
小姑娘鸾咏笑眯眯的道:“大家讲好了放你哥哥,你放心,说话算话,决不会让他吃亏。”
“他人呢?伤得重么?”
“他未曾受伤,只是中毒昏过去了,如今人已救转,我们本来请他来作客的,此刻正在请他吃酒哩!”
司徒砚梅听得如坠五里雾中,问道:“另一位姑娘呢?她伤得很重么?”
小姑娘点一点头,在司徒砚梅耳中悄声道:“她也喜欢狄抱寒哩,你还要救她?”
说至此处,瞥见狄抱寒转过身来,吓得小姑娘细腰一扭,一溜烟的跑了。
司徒砚梅转身走到狄抱寒面前,关怀无限的问道:“师哥的伤怎样了?很痛么?”
狄抱寒摇头笑道:“这老儿——,他是特别准备招呼我的,这样看来,这本内典八九在他手中。”
司徒砚梅将手中的丹丸拿在狄抱寒鼻端幌了幌,甜甜的笑道:“很香吧?师父说用毒龙丹再加灵药炼制了六粒小丸子,每粒可以增加十年功力,给了孟康一粒,她老人家自己留了两粒,尚有三粒带在师公身畔,后来大概被花无忌弄去啦。”
狄抱寒笑道:“腊壳既已弄碎,你就服下吧。”
“嗯,我舍不得。”司徒砚梅道,说着重又用腊壳仔细包好,重将药丸纳入瓶中,收向怀内。
狄抱寒心中一动,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师父夺了孟康的毒龙丹,后来将这药丸送一粒给他,萼妹服的什么‘玄鼎丹’,大概也是这东西,如此看来,孟康倒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怎么呢?”司徒砚梅问道。
“如果他不是心高气傲,必然早将那粒丹丸给他儿子服用了,前些时我中了‘玉面毒心’长孙咎一掌,几乎送了性命,兰姑娘赠了一粒灵丹,大概也就是六颗药丸中的一粒。”
司徒砚梅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注在狄抱寒面上,语声低低的问道:“兰姑娘是谁?她人在金陵么?”
狄抱寒见她眼角尚有泪痕,想起方才自己受伤时,她那花容失色,焦急万端之状,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怜惜之情,抬手在她眼下擦了一下,柔声说道:“她名叫花墨兰,是花无忌老前辈最小的弟子,此刻可能正与令兄一道失陷在此……”他顿了一顿继道:“她对为兄恩重如山,所以无论如何,我必得尽快将她找着救出。”
司徒砚梅听罢,想起小姑娘鸾咏所说,她也喜欢狄抱寒的话,心内不觉有点酸溜溜的,只是她为人善良,狄抱寒讲完,连忙接口道:“刚才那个小姑娘讲,兰姑娘伤得很重,我们快将她寻着,这粒药丸正好医她的伤,还她的情。”
狄抱寒听她要用药丸“还她的情”,心中直觉得又是温馨,又是困扰,转面看了书架上伸出尺来长的三根细铁棍一眼,伸手再去拿那部抽出了一半的“达摩内典”。
司徙砚梅急叫道:“师哥快别动,说不定还有鬼。”
狄抱寒闻言一惊,近身让在一旁,拔出司徒砚梅肩后的青钢长剑,剑尖抵住那部内典的书函,劲透剑尖,用力朝外一挑,只听“嗤!嗤!”连响,银光乱闪,书架下端的空隙中,射出了七八只纯银打造,专破气功的小箭,狄抱寒直气得玉面发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司徒砚梅拍了拍胸口,叹气道:“还好呢,‘天巧星’孟康还不想要我们的命,箭上没毒,那小姑娘说我哥哥中毒昏迷了,我们还得多留神。”
狄抱寒闷声不响,剑尖挑开落在地上的书函,入眼“花间集”三字,司徒砚梅不由叫道:“果然是假的,差点空欢喜一场。”
狄抱寒道:“咱们往里面闯,先找着人再说。”
言罢飘身进了通向里间的小门,司徒砚梅如影随形,亦步亦趋,好似耽心狄抱寒踏着翻板,会掉进无底洞似的。
这里间是“静室”,房内空荡荡的,靠板壁处放有一只高约五寸,非鬃非草,不知何物编制的蒲团。蒲团之前排一矮儿,几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本书籍,书籍前面一个古铜香炉,香炉中青烟袅袅,不知焚的什么东西。
司徒砚梅蓦地一声尖叫,指着几上的书本道:“师哥看,封面上不是写的‘圆觉祖师内景真言’么,‘圆觉’不就是达摩祖师的法号?”
狄抱寒拉着砚梅飘身后退,道:“你闭住呼吸,这炉中的香气不闻为妙,省得又中孟康的诡计。”
当真是惊弓之鸟,心有余悸。
司徒砚梅梨涡微现,甜甜的一笑,接着顺从的将头一点,就在此时,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阴森森,低沉沉的冷笑,笑得司徒砚梅毛骨悚然,心神一阵震颤。
“断魂仙”长孙萼仍是那副全身玄黑,黑纱蒙面,诡异玄秘的打扮,这时手横毒剑,立在通往书斋的门口。
她不断的发出那种慑人心魄的冷笑,司徒砚梅看不出来者是谁,骇得躲在狄抱寒身后,手足几乎要发抖。
狄抱寒见她居然逃过兜捕,来至此处,顿时惊喜非凡,只是看她如此冷笑不已,宛如突然发现自己背叛了她似的,不由怫然不悦,含怒说道:“你笑的什么?有何可笑的地方?”
“断魂仙”长孙萼冷哼一声,缓步向狄抱寒身旁走来,司徒砚梅不知她意欲何为,将身子移向狄抱寒的侧面。
狄抱寒握住司徒砚梅的手臂,朝“断魂仙”长孙萼道:“我师母业已收她作弟子,她对我俩有恩无怨,你如果连她也想伤害,那你真是太无人性了。”
接着转朝司徒砚梅道:“她是萼妹妹,你只管走到她面前,她不会对你怀有恶意。”
说着将她往长孙萼面前轻轻一推,两眼却紧盯在长孙萼手上,他业已下定决心,只要长孙萼稍有加害司徒砚梅的意思,立即抢先下手,将长孙萼毙掉,他被长孙萼拖得疲惫不堪,精神已感不胜负荷了。
“断魂仙”长孙萼对狄抱寒爱入骨髓,像花墨兰及司徒砚梅这种如花似玉的少女环绕在狄抱寒身旁,她又怎能释然如怀,不生嫉妒之心?只是她深知自己做不得错事,倘使再有一事伤了狄抱寒的心,则自己与他之间的前此种种,势必烟消云散,从此化为乌有。
司徒砚梅知道自己对面的蒙面女子是长孙萼后,惊惧之心稍减,困惑之念大增,她不知长孙萼情天铸恨的经过,狄抱寒将她轻轻一推,她便一步一步的朝长孙萼移近,口中却低声问道:“萼妹妹,你干什么啊?”
“断魂仙”长孙萼见她快要走近自己身前,霍地毒剑一挥,由下而上,猛往她玉面上削去。
惊虹暴涨,狄抱寒厉喝一声,她这一剑实无伤人之意,狄抱寒却怎能放得下心,左手疾探,一把抓住了她的右腕,手才一扬,猛然一掌朝她天庭上拍去,掌风震耳,快如电闪,司徒砚梅虽然急声相阻,同时双手去捉狄抱寒的手臂,依然是挽救不及了。
长孙萼右腕一被拿住,顿时全身失去劲力,狄抱寒右掌拍下,遂将重重黑纱掩住的面庞竭力一仰,往他下拍的手掌迎去,同时口中发出一声诡异之极,得意之极的笑声。
狄抱寒这一掌并非虚声恫吓,乃是立意置她于死地,右臂一扬,手掌已临她的头顶,不想她抬头仰面,将脸宠凑了上来,这一掌如果击实,势须将她的面庞拍成肉酱。
取她的性命,已经算是迫不得已,狠下了心肠,若要毁她的容貌,令她身死之后,还落个面目全非,对于一个衷心所爱的人,狄抱寒如何下得了手?
狄抱寒怒气填膺,腕肘猛抬,硬将已然击上的一掌撤回,耳听她诡谲得意的一笑,直如火上加油一般,气得狄抱寒五指一勾,抓住她的蒙面黑纱,愤然一哼,用力一扯,连着一绺青丝,也一齐扯了下来。
霍然间,司徒砚梅尖声一叫,接着双袖掩面,嘤嘤垂泣起来,“断魂仙”长孙萼面庞上仰,木然不动,彷佛业已僵化一般,狄抱寒则如遭雷轰,身躯颤抖不已,随后双臂一搂,将长孙萼的面庞紧紧的拥在怀中,热泪泉涌,顺腮而下,久久无法抑止。
良久良久之后,长孙萼方始幽然说道:“我早知你嫌我碍事,想要乘机将我除掉。”
狄抱寒面颊在她一头青丝上轻轻地揉擦着,热泪满眶的说道:“杀不杀你都是一样,毙你之后,我也不会活多久。”
“断魂仙”长孙萼挣出狄抱寒的怀抱,毒剑插入地板,由他手中取过黑纱,慢慢地重将面庞掩住,司徒砚梅一面抽泣,一面上前相助,长孙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也不阻止于她。
狄抱寒拭了拭眼泪,问道:“是谁弄的?”
司徒砚梅莲足一顿,哽咽着道:“还问什么啊?”
长孙萼淡淡一笑,道:“是我自己,离开微山湖后,我只道你已死了,没想到你中了我父亲一掌,居然尚能活着。”
狄抱寒叹息一声道:“你们去后,丙灵丙晟跟踪到了,花墨兰赠了一粒灵丹,又背伏着疾驰一夜,方才逃得一条性命。”
“断魂仙”长孙萼拔出毒剑,飘身退至书架旁边,道:“如此说来,你应该感恩图报才是。”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听不出是真意或假意,说话之际,由腰囊中摸出一包黄色粉末,洒在架上的书籍上面,接着火折子一幌,即待点上火头。
狄抱寒闪身向前,拿下她手中的火折子,温言说道:“萼妹放不得火,司徒兄与兰姑娘俱皆失陷在这楼中。”
“断魂仙”长孙萼寒芒四射的双目一翻,道:“咱们曾经说过,彼此各行其是,互不相涉,你去寻人,我自放火,你又管我作甚?”
狄抱寒闻言一笑,暗忖我不管你,也不知要屈死多少好人,思忖之间,耳听门外有人走动,于是转面喝问道:“什么人在外面?”
外面是“天巧星”孟康,他在暗中看了许久,长孙萼掩面黑纱揭掉之后,他震惊的程度较任何人为深,他见识深远,知道长孙萼弄得如此不可收拾,想要她善罢干休,是更加困难了。
“天巧星”孟康朗声一笑,缓步由静室走出,朝着“断魂仙”长孙萼笑道:“萼儿言不由衷,既是各行其是,互不干涉,怎的一知狄抱寒入了为叔的掌握,你便冒死闯来此地,杀人纵火,行这围魏救赵之计?”
“断魂仙”长孙萼镇静如恒,目注孟康道:“我原无犯你之意,你却请出如许高手围攻我,衅由你开,你却怨我不得。”
孟康哈哈大笑,道:“萼儿性情变了,以前宁折不弯,如今也会行权使诈,弄点小小的狡狯,当真后生可畏,看来为叔非但时乖命蹙,确也有些老迈了。”
长孙萼阴阴一笑,炯炯二目扫了狄抱寒一眼道:“孟叔叔今日双管齐下,不知意欲何为?”
“天巧星”孟康干咳一声,左手转了转青藜拐杖,右手徐徐抚着垂胸银髯,道:“你父女败在一个毒字,为叔的败在一个巧字,你父女因为行事毒辣,不留余地,乃致稍有失措,即便不可收拾,为叔的适得其反,凡事取巧,因利乘便,不肯趋于极端,正因此,乃致优柔寡断,作不出壮士断腕之举。”
说时感慨系之,摇头不已。
无论他用意何在,狄抱寒与长孙萼皆无法不承认,此话说得不错,“断魂仙”长孙萼掩面重纱之后,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道:“往事已矣,说之无益,孟叔叔如今有何打算,何妨说出来大家听听?”
“天巧星”孟康纵声一笑道:“为叔原只望将你送出金陵,待至喜期过后,再设法劝解你一番,不想你能逃过十余名高手的围困,反而窜到此间,其实你该明白,为叔如欲取你的性命,便不致如此的煞费周章。”
“断魂仙”长孙萼冷冷一笑道:“如今呢?叔叔有何抽薪止沸,剪草除根之计?”
“天巧星”孟康接口笑道:“那就要看萼儿你了。”
长孙萼嘿嘿一笑,露于掩面黑纱之上的两点寒星棱芒暴涨,利刃般的在孟康脸上扫来扫去。
孟康将手一摆,道:“为叔尚有故人之情,无意逼你挺而走险,狄抱寒初至江南,你何不陪他西上云梦一游,过得一年半载,如果你对为叔尚有不满,为叔的活了若大年纪,也何妨将几根老骨头举以相赠,以遂你的心愿。”
言外之意,即是逼长孙萼与狄抱寒离开金陵。
狄抱寒知他因为灵华派窥伺在侧,为势所迫,始有这种委曲求全的主意,暗念这般仇雠相报,何时方了?萼妹落得这等地步,无论其咎在谁,继续纠缠下去,遗憾只有扩大加深,丝毫也不能弥补,想着浩叹一声,道:“老员外请将失陷在此的人放出来,‘达摩内典’如在老员外手中,也望能以一并赐还,狄某与……”
长孙萼不待狄抱寒讲完,断然插口道:“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各不相谋,休得与她与我的。”
言罢双足一垫,飘身飞出了房外。
“天巧星”孟康纵声笑道:“萼儿且慢,此时三更未过,你们要打,便至西校场打去,莫要将为叔府中弄得血腥遍地,冲了圣儿的喜气。”
“断魂仙”长孙萼停身栏杆之上,阴森森一笑,道:“哼!也不知何喜之有。”
狄抱寒气急交加,两眼望着孟康,一时拿不住主意,“天巧星”孟康哈哈一笑,双掌一拍,大喝一声道:“放人。”
喝声甫了,静室中“轰轰”之声不绝,只见蒲团后面的板壁中分为二,缓缓的往两边缩去,现出与静室大小相若的一个房间,这房间的一面板壁也正往两边缩着,展眼之间,眼前现出一条又宽又长的甬道,甬道尽头一张楠木雕花大床,床上躺着一身玄色劲装的花墨兰。
甬道打开之后,床尾闪出崔玉璇,另一处门中走出孟鸾音,司徒瑾及小姑娘鸾咏,崔玉璇现身之后,双手托起花墨兰,直向狄抱寒身前走来,狄抱寒望了垂头丧气的司徒瑾一眼,只得心中叹息,迎向前去,将花墨兰接过手来。
花墨兰玉容苍白,衬着一身黑衣,更显得一丝血色俱无,这时她星目半合,望着狄抱寒微笑说道:“小妹无能,替大哥丢脸。”
她伤得如斯之重,狄抱寒心下怎不痛惜万分?见她胸襟上遗有数点血渍,如是低头问道:“伤在何处?”
花墨兰蜷伏在狄抱寒怀中,强笑道:“灵台与神道间被一只铁掌击了一下,我业已服下大师姐所赠的丹丸,如今已不碍事了。”
狄抱寒知她宽慰自己,遂朝司徒瑾及司徒砚梅道:“咱们走吧。”
说罢转身冷冷的看了孟康一眼,迈步朝廊帘外走去。
“天巧星”孟康侧身让路,洋洋一笑道:“此楼中每间房内,俱有一本‘达摩内典’,其中一本是真,其余皆假,不过此等布置,乃为朱老大而设,非是为了老弟你这晚辈……”
说罢双目上翻,看了顶上的楼板一眼,接着微微摇头感慨系之的道:“朱老大从未来过,江湖人士慑于老夫的威名,更无一人敢越雷池一步,因而老夫常觉心机白费,徒劳神思,时起爽然若失之感,老弟如若有兴,不妨随时来此,而且老弟倘若一时不慎,失陷遭擒,老夫必然将你送出,待你二次再来。”
狄抱寒听他夸下海口,想他之能,倒也无所批驳,司徒砚梅忽然趋近身旁,握着她那盛药丸的小瓶,期期艾艾的道:“师哥,这粒药丸……”
花墨兰被狄抱寒双手抱着,先时看她与司徒瑾低声讲话,也未将她放在心上,这时见她神情觑腆,羞答答的递过一只小瓶,当真温柔婉变,我见犹怜,又听她唤狄抱寒作师哥,不禁又惊又奇,星目大睁的朝狄抱寒面上望去。
狄抱寒温言道:“她名司徒砚梅,是司徒瑾兄的令妹,也是家师母的弟子,她有一粒你上次相救为兄时所用的那种丹丸,见你受伤,打算赠送于你。”
武林中人,最怕是受人恩惠,尤其是这种起死回生的药物,一旦领受之后,性命便等于别人所有,是以花墨兰听狄抱寒讲完,转面朝司徒砚梅微笑道:“多谢姐姐的美意,小妹伤得不重,这等至宝灵丹,轻用了可惜。”
司徒砚梅娇靥一红,转面望着狄抱寒,不知如何是好,狄抱寒知她此举固然是因为自己,却也由于她生性慷慨,乐于对人表示好感的缘故,为了怕她伤心,于是含笑说道:“药丸留着也对,说不定将来还有大用,咱们耽搁的时间不少,你且替我抱她,咱们早点离开此地。”
司徒砚梅果然展颜一笑,揣好药丸,将花墨兰接过手中,狄抱寒朝着孟康将手一拱,当先朝廊外走去。
步至廊上,只见火已扑灭,西首一座大厅的屋顶上却人影幢幢,竟有二三十人之多,狄抱寒怒声一哼,抓住司徒砚梅的一条手臂,飞身坠地,疾往那面奔去,孟康司徒瑾及“金陵三姝”等人,俱皆相随在后。
奔临切近,狄抱寒带着司徒砚梅纵身跃起,飞上瓦面,顿时引起屋顶众人的一阵骚动,狄抱寒看清全场形势后,心中也是惊异不已。
“美髯公”司徒彦,卫天冲,灵华北宗的铁云大师,李天琼,这一批人全到了,尚有狄抱寒不识的,一共有十二三人站在一处,另一面高高矮矮,亦有十五六人,花紫云独自一人站在一处,最奇的是小侯亮,小家伙坐在“混海彪”宋陆脚前,一见狄抱寒到来,顿时咧开大嘴,挤眉弄眼的笑着。
场中四个人战作两处,一起是长孙萼对一名葛衣老者,一起是花青棠对一名身躯微偻,双臂特长的老头。
“断魂仙”长孙萼手使毒剑,那葛衣老者的兵器特别,是一把镔铁打造的蒲扇,“玉蕊仙子”花青棠与那长臂老头掌指齐施,两人徒手相斗,四个人的武功俱属旁门,阴辣狠,每人皆有奇险招怪着,一时之间,四个人均无败象。
狄抱寒私忖道:“孟康倒算得手眼通天,看这情形,江湖好手已被他网罗尽了。”
“天巧星”孟康忽然哈哈一笑,朝狄抱寒扬声说道:“狄老弟,是你先出场,还是孟康先出场?”
狄抱寒也怕长孙萼久战有失,迈前两步,朝着激战中的四人朗声叫道:“四位暂请停手,在下有几句话交待一下。”
孟康一叫狄老弟,与花青棠长孙萼相斗的两个老者,已知来了惹起事端的正主子,狄抱寒语声一住,两人即往场外撤去。
“玉蕊仙子”花青棠飘身后退,笑向狄抱寒道:“长孙萼要往外闯,我要往里闯,俱被别人截住了。”
狄抱寒拱手道:“兰妹受了伤,大姐请先瞧瞧。”
“断魂仙”长孙萼先时独自退走,口称你是你,我是我,各不相谋,此时见他大姐兰妹,叫得亲热无比,不觉又嫉恨交迸,直想一剑砍来。
狄抱寒柔声道:“萼妹先退向一旁,少时与为兄一道离去。”
长孙萼怒声道:“亮弟被他们擒住了。”
狄抱寒将手一摆,道:“你先退下,我自有道理。”
“断魂仙”长孙萼恨恨的飘身后退,独自一人立在屋脊凸起的最高之处。
狄抱寒朝着司徒彦等抱拳一礼,闪身站入场中,望着“混海彪”宋陆等人道:“在下狄抱寒,哪一位英雄擒了在下这位兄弟,请他站出来答话。”
语声甫落,飘身闪出一个五旬上下,一身轻袍缓带的老者,这老者立在狄抱寒身前七八尺处,宏声一笑,从容言道:“不才丁公望,这位小兄弟正是丁某所擒,不知狄公子有何指教。”
狄抱寒看这丁公望气度安闲,言笑不迫,果然不愧是领袖一方的人物,于是微瞥一眼天际星辰,抱拳当胸道:“原来是独霸南天的丁寨主,狄某因事耽搁,误了西校场之约,尚祈丁寨主先予原谅。”
丁公望敞声一笑道:“狄公子好说,实不相瞒,丁公望也还未去。”
狄抱寒知道灵华北宗与孟康间尚还有事,于是直截了当地说道:“狄某斗胆,要请丁寨主释回我那兄弟,倘使他有冲撞各位之处,概由狄某谢罪赔礼。”
丁公望领袖南七省绿林,这种场面,自是讲求漂亮,闻言纵声一笑道:“狄公子名不虚传,果非庸俗之流可比,丁公望谨遵台命。”
说罢飘身后退,轻轻一掌拍在小侯亮背上,道:“其实小兄弟若非腿上有伤,丁公望也不一定能够得手。”
小侯亮先前穴道被制,这时挺身站起,手指丁公望笑道:“算你说了一句人话,三年之后,小侯亮再来向你领教。”
丁公望抱拳高拱,半真半假的笑道:“君子一言,丁公望敬候高明。”
小侯亮昂然一笑,闪身跃至长孙萼身旁,丁公望站到原处,朝着狄抱寒道:“今夜临场人多,丁公望不敢耗费时光,狄公子若然有兴,我们各出十招,兵刃暗器,拳脚掌指,悉依各人各便,却以十招为限,不知狄公子意下如何?”
这种打法,确然有点特别,既限十招,又不拘兵刃暗器,狄抱寒听后,不禁剑眉倏轩,一双凤目神光暴射,朝这威镇绿林,声名隐然盖过司徒彦,卫天冲等江南侠义道之上的黑道魁首,着意打量了一眼,只见他气定神闲,不骄不矜,的确有一股领袖群伦的威仪,于是微一点头,朗声含笑道:“狄抱寒乐于奉陪,只不知一方十招满后,若是对方十招未尽,则究应该挺身承受,抑或可以纵跃闪避?”
丁公望微一怔神,旋即纵声大笑道:“狄公子问得有理,我们何不索兴也来个避与不避,悉听各人自便。”
狄抱寒被他激得豪兴大发,双手一拱,朗声一笑道:“丁寨主请!”
语声甫出,人亦狂欸般的跃了过去。
这种规定招数的搏斗,由于招数太少,如无必胜的把握,则抢制先机,不如后发制人,丁公望是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这道儿系他所划,他岂肯落人话柄,一见狄抱寒欺身进扑,即将左足微上半步,当先一掌,朝狄抱寒左胸印去,飘忽快捷,势道凌厉,较之“天巧星”孟康及“鬼仙”申元化这些威震寰宇的尖顶高手,实在是未遑多让。
狄抱寒虽秉性冲和,究系绿鬓少年,好胜之心仍然是有,他成竹在胸,丁公望掌未击到,他这里横拳一闩,猛往丁公望腕脉上撞去。
丁公望早已由孟康处得知狄抱寒的一切,他虽然无丝毫小觑狄抱寒之意,适至见面,一看狄抱寒那种渊亭岳峙的气慨,即知当前这貌相清奇,身躯修长的少年,的确是一位君临武林的人物,他定出这种十招分胜负的办法,也就是预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即使“天巧星”孟康下场,也无法在十招之内胜他,狄抱寒究竟限于功力,自然是更无可能了。
这时见狄抱寒一拳攻向自己手腕,拳劲如刀,自己若不立即撤招,手腕势必为他一拳撞断,于是喝一声“好”,右掌回收,左掌快于电光石火,飒然一掌,霍地朝狄抱寒胁下拍去,这左右两掌连环迸发,使得天衣无缝,端的无愧是名重一时的高手。
狄抱寒一见他左掌击到,立即吸气含胸,左拳一幌,往他左腕上砸下,这一招不合武术常规,却狠在变招神奇,出手凶狠迅捷。
丁公望掌势未尽,已感一股重如山岳的拳风袭到,遂将手臂一穿一扭,一掌朝狄抱寒的左拳腕肘斩去。
这一穿一扭一斩,乃是拳法中的上乘功夫,江湖中识得这一招的人很多,会使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这一招俗称“仙剑斩龙”,以掌背下砍,端的厉害之极,近身肉搏,臂动掌至,如被砍上,连骨骼也斩得断。
狄抱寒见了这一招“仙剑斩龙”,也不禁耸然动容,怪不得丁公望敢于夸口,兵刃暗器各人自便,原来他在拳法上果有惊人的造诣,这般打法,设非预先持着兵刃暗器,否则中途哪里找得出缓手的空隙。
就在丁公望的手掌将要砍到狄抱寒的手腕时,只听狄抱寒吐气开声,一拳朝丁公望胸口捣去,这一拳来得猛恶绝伦,简直不像狄抱寒这种秀逸倜傥之人所发,丁公望无法封架,被逼得顺着拳风,飕然飘身后退,两人足下未动之际,眨眼间便交换了三招。
丁公望名头响亮,狄抱寒与他限招较技,非但长孙萼,司徒砚梅,及花氏姐妹等,这几位关心他过切的人提心吊胆,便是司徒彦与孟康等敌我两方的人,也无不是猜疑悬惑,不知究竟应该对谁好,对谁坏。
狄抱寒这三招是有点偷巧,原来这三拳自成一组,名为“猛虎当道”,“恶虎拦路”,“暴虎凭河”,拳式猛恶凶狠,对狄抱寒来说,使出来多少不够气派,这也是未胜虑败,形势使然,不得已而为之。
来去三招,不过刹那间事,丁公望退势未歇,旁观众人尚未喘过一口气来,狄抱寒倏地清啸一声,飞身进扑,双手并指如戟,同时点向丁公望的左右肩胛,这一招属“天疑九势”中的“疾”字诀,啄磔峻跃,不亚于两柄毒剑,尖锐凌厉的指风破空生响,刺得一旁观战之人的耳膜隐隐生痛。
丁公望又惊又怒,厉喝一声,不退反进,双臂猛然朝外一崩,疾向狄抱寒两臂格去。
狄抱寒不待招式用老,右臂一缩而伸,疾往丁公望眉心点去,左臂翻腕吐劲,隔空点向丁公望的丹田,指风一响,观战群豪俱皆失色,小侯亮猛然一声道:“好。”
丁公望雄霸绿林二十年,生平大小数十战,从来未像此时般的屈居下风,这时便是斧钺相加,他也断不肯再退半步,急迫中怒声一喝,不理狄抱寒的上下两指,径自一掌朝狄抱寒胸口拍去。
狄抱寒岂肯与他同归于尽,就在观战众人惊哦声中,欸然飘身后退,同时右臂顺着回收之势,屈指内勾,陡然点向丁公望击向自己那只右掌的掌背,这一招属“藏”字诀,拖泥带水,不干不净,却是令人出于意外,防不胜防,亏得丁公望拳法精湛,应变机警,百忙中回臂一扭,避过了这一着拖刀之计。
狄抱寒所使三招,同属“天疑九势”中的六十四指,第一招名为“指东划西”,第二招名为“指天画地”,第三招有点迹近无赖,名之谓“指鹿为马”,狄抱寒是事先设好—套,今夜如果胜了丁公望,也只算斗智不斗力了。
第二回合狄抱寒使了三招,丁公望才用两招,二人一分又合,同时往中间扑进。
狄抱寒一不做,二不休,身未临近,猛然一招“雷霆万钧”,一掌朝丁公望头顶压下,跟着一掌横扫,一招“雷厉风行”,疾拍丁公望的胸膛,第三招“雷电交作”,双掌双腿齐施,移山倒海般的朝丁公望击去。
丁公望也是泼出了老命,搬出看家压箱底的本领,“大周天炼金屑玉掌”,“六丁开山”,“石破天惊”,“玉石俱焚”,与狄抱寒火辣辣的抢了三招。
三招对过,狄抱寒十招已去其九,丁公望则尚余两招,一个念头闪电般的掠过他的脑中,便是这第九招击出,定须逼令狄抱寒出手还击,那么对方十招已尽,自己则尚余一招,纵令狄抱寒闪身避让,自己伤他不着,在形势上也算胜他半筹。
这念头一掠而过,丁公望一招“玉石俱焚”,化解了狄抱寒的一招“雷电交作”,跟着顺势搏进,一招“天狼冲天”,合身朝狄抱寒扑近,双臂前伸,状如狼奔,两掌疾往狄抱寒肩头抓了过去。
这一招狠辣绝伦,狄抱寒一招“雷电交作”,双掌双肘齐施,足未落实,丁公望两手已然搭了过来,这一下如果待他搭上,狄抱寒两边肩骨顿时便得粉碎,危急中,狄抱寒身形丝毫未动。
蓦然间,就在长孙萼与花青棠同声喝叱,身形俱已发动,丁公望的两只手掌,与狄抱寒肩头间不容发之际,一股势如狂涛,压力奇重的潜力暗劲,猛然撞近丁公望的胸腹之间。
丁公望瞿然色变,双足贯劲,毫不思索的闪身暴退,狄抱寒亦被这股潜力暗劲反震得飘后了数尺,两个人四目相对,神光暴射的相互望着,场外众人也为这奇异的变化惊得瞠目结舌,俱皆眼怔怔的不知所以。
狄抱寒手足未动,丁公望不知他如何发出这股潜力暗劲,将自己身形逼退,亦不知自己最后一招出手,狄抱寒是否出手还击,不过他绝不相信,狄抱寒已经练成佛门“无相神功”那等本领,能够停住身形不动,即可将内力逼出体外伤人。
就在丁公望委决未下,欲动手未动手之际,“天巧星”孟康霍地呵呵一笑,扬声自语道:“好一招‘无风起浪’,便是朱老大在日,亦不过如此,青胜于蓝,可喜可贺。”
弦外之音,便是狄抱寒十招已尽,丁老弟你只管下手。
丁公望心下一动,全身功力疾往右掌凝聚,小侯亮倏地一口唾沫吐向瓦上,手指孟康高声怒骂道:“呸!不要脸的东西,丢你祖宗十八代的人,什么‘无风起浪’,何不干脆说是‘无中生有’?”
小侯亮顽强成性,胆大妄为,几句话将孟康骂得老脸飞红,一楞一楞的。
孟康一边的人无不勃然大怒,无不想一掌击了过来,只是一则碍于身份,一则孟康本人尚未开口,是以徒自愤愤不平,也不便贸然出手,小姑娘鸾咏可是按捺不下,娇叱一声,飞身朝侯亮扑来。
众人见小姑娘鸾咏出面,两个都是小孩,倒也不以为意,反而撇下狄抱寒与丁公望,转眼望这一面看来,“天巧星”孟康与狄抱寒两人可是大惊失色,两人同时飞身,俱往小姑娘与侯亮之间截来。
原来长孙萼适才见狄抱寒临险,与花青棠不谋而合,俱往场中赶去,两人皆是上上乘的轻功,身形一动,即便到了场中,狄抱寒化险为夷后,花青棠飘身回了原位,长孙萼却只退了一半,正自手横毒剑,在替狄抱寒掠阵。
小姑娘鸾咏飞身朝侯亮扑去,正从长孙萼身前擦过,“断魂仙”长孙萼那微乎其微的理智,那狠而又狠的心肠,怎不令孟康惊魂欲出,胆寒不已。
果然,小姑娘鸾咏刚临长孙萼面前,“断魂仙”长孙萼阴沉沉一笑,玉臂一幌,喂毒剑砍瓜切菜一般,对着小姑娘头顶劈下。
笑声一出,寒光一闪,森森剑气刮得小鸾咏两耳生寒,小鸾咏惊叫一声,哪里还知道闪避,“天巧星”孟康与狄抱寒电闪而至,孟康嘿嘿一笑,抓着小鸾咏往外一带,同时间狄抱寒攫住了长孙萼的手腕,将她拉近身前,沉着脸叱道:“你发疯了。”
“断魂仙”长孙萼玉腕一扭,脱出狄抱寒的掌握,飘身退至小侯亮身畔。
狄抱寒无可奈何,转面朝孟康将手一拱,“天巧星”孟康打个哈哈,带着小鸾咏退回原处,形势如此,他拿长孙萼也无办法,矜于身份,又不能与小侯亮一般见识,“寰宇五绝”个个难缠难惹,他孟康也不是好相与,只因拖了偌大一份家业,弄得处处捉襟见肘,不得不委曲求全,对他来说,心下也是够苦了。
瓦面上重归寂静,狄抱寒上前几步,朝着丁公望朗声一笑道:“狄某十招已尽,丁寨主请发招吧。”
原来这“无风起浪”的确应算一招,不过场中除孟康外,其余众人非但不知名目,且亦看不出巧妙所在,这一招系在“雷电交作”使完之后,双掌微微一震,将“二相神功”暗中迸发出来,由于少了一推之势,因而劲力没有发掌那般凌厉,饶是如此,丁公望如果退得稍迟,仍然须得重伤。
丁公望虽听狄抱寒承认“无风起浪”一招,但小侯亮说了那么一句难听的话,自己显然又没有瞧出其中的门道,是以觉得自己这一招发将出去,虽然有胜无败,却是多少不够光釆,万一劳而无功,更成了画蛇添足,暗忖“寰宇五绝”之间关系微妙,这小子的一身更为复杂,自己与他既无仇怨,还是先不树这个强敌为妙。
想罢将凝聚掌上的功力一散,纵声一笑道:“狄公子拳法精奇,丁公望自愧弗如,这一招不发也罢。”
说罢将手一拱,接着洪声一笑,不胜而胜,老江湖做事,着实另有一套。
狄抱寒见他保留一招不发,既卖人情,又占便宜,倒也对他十分佩服,自己也不便赖着硬挨一下,于是抱拳当胸,朗然含笑道:“丁寨主手下留情,狄某这厢多谢了。”
“岂敢,岂敢,狄公子客气!”丁公望笑声道。
丁公望一退,接着闪出一个身躯雄伟,与“混海彪”宋陆一般,也是于腮绕颊的老者。
狄抱寒凤目一瞬,已知来人是谁,这老者不但神态威猛,顾盼之间,并有一种颐指气使的神情,这时微一抱拳,声如洪钟的说道:“老夫邓横,尊驾废了老夫的一个兄弟,但不知有何话讲?”
狄抱寒两条斜飞入鬓的修眉一轩,道:“原来是七海王驾到,若说杀人偿命,阁下只须划下道儿,狄抱寒无话可讲,若是当真有意弄清事情的原委,狄某倒也有点申辨的言语。”
邓横嘿嘿一阵怪笑,声色俱厉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乃是天公地道之事,不过动手之前,老夫倒想知道你将那箱红货放在哪里?”
狄抱寒闻言大怒,双眉一剔,尚未开口讲话,“断魂仙”长孙萼忽然飘身向前,冷然含嗔道:“你退回去,不许你管我。”
她这是不打自招,还不正是怕极了狄抱寒管她,狄抱寒见这邓横步履沉凝,讲话时中气充沛,双目神光满足,两边太阳穴坟起极高,显而易见的是个内家高手,武功决不比丁公望差到那里,长孙萼这般出场,实没有多大好处,想要将她喝退,又怕旁边的人见笑,一时之间,竟然踌躇不定。
“断魂仙”长孙萼不等狄抱寒开口,转朝“七海王”邓横道:“我将珠宝放在天机楼的屋脊背后,如果你有胆和我前去拿取,我便退还给你。”
邓横一听,顿时狂笑不已,笑声震耳,看来孟府以外也听得到。
“老夫束发入海,横行四五十年,生平杀人之数,绝不在你这‘断魂仙’之下……”
长孙萼冷冰冰的截断他的话,道:“此处不是海上,你不必说废话,有胆便去,无胆则罢。”
邓横厉声大喝道:“你先走。”
“且慢!”混海彪宋陆急喝道:“长孙萼,我与你前去吧!”
长孙萼冷然扫了宋陆一眼,淡淡的道:“非是我瞧不起你,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杀你,何必多废手脚。”
“老夫怎么样?”先时与长孙萼动手的那名葛衣老者,此刻闪身进前,手摇镔铁蒲扇走到长孙萼面前,缓缓说道:“铁扇仙翁在武林中虽不是数一数二的角色,但在江南地面上,也该算是薄有微名吧?”
长孙萼俊目寒气袭人,只听她冷笑一声道:“你既自愿送死,便随我来吧,其他的人都不许离开。”
说罢闪身下屋,直对天机楼奔去。
这铁扇仙翁与邓横有八拜之交,在江南武林确然名头不小,因见邓横是一帮之主,随着长孙萼前去,未免有失身份,他方才与长孙萼未曾分出胜负,这时虽估不透她有何诡计,心下却也了无惧意。
长孙萼身形一动,铁扇仙翁随即便起,两人流星赶月一般,直往天机楼奔去,长孙萼脚程之快,较之在沐阳时又增进了不少,铁扇仙翁竟也不弱,居然毫厘未曾落后,“天巧星”孟康见了长孙萼的轻功,心下说不出一阵烦恼,花紫云与“金陵三姝”心内也是说不出的一阵嘀咕。
两处相隔不过百丈之遥,转眼工夫,即见长孙萼飞身跃上屋顶,隐身于屋脊之后,铁扇仙翁接踵上屋,跟着便往屋脊后跃去。
铁扇仙翁身形才被屋脊遮住,一声极为短促的凄厉惊叫便起。
这面屋上众人尚未转完念头,长孙萼已然双手拖着两片血淋淋的尸体,风驰电掣的奔了回来。
邓横目眦欲裂,孟康面色铁青。
狄抱寒气得双手冰凉,浑身不住的发抖。
“天巧星”孟康震怒之色,瞬息间便告消逝,未待长孙萼奔回,即便凝足真气,面上转露喜容地,朝着天机楼顶笑道:“长孙兄何不现身?”
孟康强敌环伺,四面楚歌,此时借着发话,故意炫露功夫,只听语声嘹亮铿锵,宛如断金碎玉,众人恍惚眼见一字一字的由近而远,冉冉朝天机楼顶飞去。
语声甫落,众人耳中响起一个清越低沉的声音,道:“长孙咎在此相待,任何人有兴,均可移驾过来。”
“玉面毒心”长孙咎狠毒绝天下,其威名之盛,盖过在场诸人,他的话乃以内家练气成丝,千里传音之法,分别送入各人耳中,众人骇异之余,始知何以他到了天机楼上,只有他女儿一人知晓。
铁扇仙翁已被撕作两半,长孙萼拖着两片血淋淋的尸体,纵身上屋,“拍拍”两声,一片扔在“七海王”邓横身前,一片扔在“美髯公”司徒彦身畔,一个白发萧萧,身着月白宽袍的老者脚前。
邓横早已双眼血红,狞笑一声,一爪便往长孙萼颈下抓去。
“断魂仙”长孙萼阴森森一笑,右臂微抬,拇指扣住中指,一双寒光四射的眸子,紧盯在邓横抓近身前的手爪之上。
“嘶!”的一响,一缕锐厉的指风破空生啸,疾往邓横手上撞去。
“幽眚指”武林绝学,长孙萼的功力非同小可,邓横不敢任她弹上,只见他手掌一翻,厉吼声中,一把朝她臂上抓去。
“断魂仙”长孙萼如今变得诡异惊人,长袖一扬,左手多了半截喂毒匕首,乌光轮转,独然迎向“七海王”邓横的手掌。
邓横惊怒交迸,双足贯劲,抽身朝后暴退,他叱咤七海,所向披靡,纵横半生以来,几曾遭过挫辱,此时两招被长孙萼迫退,不禁凶性大发,一退即进,招招连绵,猛施杀手,顿时将长孙萼裹在掌风之内。
霍然间,“美髯公”司徒彦身畔那个白发老者身形一幌,闪身朝天机楼飞掠而去,其身法之快,端的惊人,李天琼一见,飞身从后追去。
“天巧星”孟康一捋银须,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不料他一笑未了,耳中倏又响起“玉面毒心”长孙咎的声音道:“孟兄,长孙咎弱息一女,尊兄府上,连新过门的媳妇齐算,共有一百一十七口,如何福泽绵延,端赖吾兄自图……”
说至后半,语声已甚低弱,显然人已去远。
这声音仅只孟康听到,饶他天巧星智计绝伦,一时之间,也无良策应付这一代凶人,只得注目凝神,留心场中的变化,以防长孙萼不敌,丧在邓横爪下。
邓横使大力鹰爪,夹领大小擒拿手,撕夺抓攫,双手不离长孙萼的咽喉,及两条手臂。
“断魂仙”长孙萼惯于狠冲猛扑,这刻被他缠住,无法使开手脚,只憋得怒火万丈,口中连声怪叫,一柄喂毒匕首左右挥舞,“幽眚指”嘶嘶不断,使尽浑身解数,仍是脱不出邓横的掌势之外。
铁扇仙翁虽不是善良之辈,怎奈长孙父女手段过于残酷,以致在场诸人,无论黑白两道,俱皆看不入眼,此时见长孙萼落于下风,顿时人人心下一舒,隐然有大快人心之概。
狄抱寒虽然对她父女这等惨无人道的作风,亦是深为不满,究竟因与长孙萼曾有白首之盟,而且自揭过她那蒙面黑纱之后,对她更产生出一种怜惜,宽容与感激之念,是以一见她屈于下风,即便全神贯注,准备出手接应,心中却又有意无意的,希望她受点教训,以俾今后改过向善,重新做人。
司徒砚梅见狄抱寒对长孙萼一片关注之情,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惆怅之感。
邓横一帮之主,武功果非万雷屠啸天等人可比,四十招未满,蓦地一声厉叱,一手“饥鹰搏兔”,食中拇三指捏住了长孙萼的左腕,左臂一圈,化擒拿为点穴,一指朝长孙萼右颊“开空”穴点去。
“开空”为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中人必死,隔着重纱,邓横随手一指,分寸拿捏得毫厘不爽,他身躯雄伟,貌相威猛,想不到竟有一身精巧的武功。
狄抱寒虽是早有准备,但变生瞬息,邓横又是忿极出手,一心想一指而致长孙萼于死地,早已忘记了自身的安危,狄抱寒就是及时抢救,已是来不及了。
长孙萼此时虽然面罩黑纱,看不出脸部的表情,但由她那欲避无力的娇躯,和那两只向狄抱寒发出哀怨,绝望光芒的眼睛看来,已没有再闪避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