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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魔高一丈

农夫的后腰上斜插着一柄镰刀。

粗看之下,那不过是农夫们常用来割草刈麦的镰刀,但丁香知道他既非普通的农夫,那也不是一把普通的镰刀。

镔铁镰柄,精钢刀身,是一把杀人的利器,有搂钩挂挑拨扫撩削架拦捅点甩劈等十几种杀人绝技。

草镰功是宋朝初年少林寺福居方丈所创,秘不外传。明朝嘉靖年间,寺僧悟雷秘习此技,精擅三十六路草镰术,声震武林。悟雷后任少林寺提都举,万历年间圆寂,据传他并没有授徒。

但丁香知道,在他还没有下山前,“要命的农夫”已经是老板颇为嘉许的一流杀手了。

“要命的农夫”一副憨呆木讷之相,其外表和内里之间真是天差地远。

“为了配合你的行动,老板是颇费苦心的。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没有你的要求,属下人是不会找你的。”

“可是你毕竟来找我了。”

“这是因为出了意外,我受命下山。”

“有何为证?”

“有赤龙血令!”

农夫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血一样的赤玉,正面镶着一条金龙。丁香肃然起身,朝玉牌抱拳为礼。农夫收妥玉牌,阴恻侧地说:“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你的行动始终都受到密切的关注。”

丁香心想你不如干脆说受到监视让人听了痛快。可他也怵然心惊,忽然想到了怜红的安危。农夫始终盯着他的眼睛,森寒犀利的目光令他犹如芒刺在背。

“你犯下了三个错误。第一,你本不该和柳如笑正面冲突,你首先应该成为他的朋友。”

象柳如笑这样的高手,只有他的朋友杀死他的机会才比较大。

丁香辩解道:“我最初的确想利用素音而成为他的朋友。可冒出一个云开来,我只好改变计划。”

农夫不理会他的辩解,继续冷冷地道:“以你的才智,你在华山脚下绝不该用石灰坛袭击他。这是轻率冒险。”

“可是,若非出了意外我就已经得手了!”

“你不会得手的,这我看得很清楚!你拔剑迟了一步,出剑也不够狠辣。你似乎故意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

“随你怎么说!”

“第二个错误,是你拦在路中孤身向他挑战决斗。一个杀手没有必要找回这种面子,你用不着以此证明你的勇气,你所受的训练不允许你犯这种错误。这个错误,你是故意的吧?”

“你硬要这么说我有什么办法?”

“第三个错误,是在天台中,你本来有足够的机会偷袭得手刺死他,可你却又给了他一个机会!这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丁香恨不得一剑刺死这个农夫。原来他一直暗中监视自己!

可丁香毕竟是丁香,冲动对他来说的确是极偶然的例外。他笑了笑,道:“表面看来你这话很有道理,可你不是丁香,你不知道另外二点。”

“什么?”

“第一,我听说他穿有护身宝甲;第二,你不了解他的性格。我那么做,恰恰可以取得他的好感,因为我有机会杀他却没有杀他,这种警告至少可以使他改变对我的看法。他现在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农夫不信任地盯住他,阴森森地说:“神龙堡的人未必武功个个都好,但所有活着的人至少都应学懂一个道理:胆敢欺骗堡主的人都只有一种下场!”

丁香笑了:“我若不明白这一点,你想我能不能活到今天?”

农夫的声调充满威胁和警告的意味:“老板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多谢老板恩典!”

“项怜红那小妮子似乎对你很特别。”

丁香听了心中一惊。如果农夫知道了他的真实情感,那么怜红就可能遭映。他装得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那傻丫头烦人得很。”

农夫阴阴一笑:“要不要我帮你打发了她?”

丁香恨不得立即剁他九九八十一剑!奸污云花嫁祸柳如笑就是这厮的杰作。丁香知道他忌惮自己的剑术,但自己也没有一剑胜他的把握。若不能一剑得手而给他逃走,自己就只有倒霉的机会了。丁香轻描淡写地说:“那倒不必。何况她是天都少侠的后人,她又有老长生做保镖,我们没必要惹这种棘手的麻烦。”

“如果有必要,老板不会手软的。”

他在威胁丁香。如果丁香因为怜红而误事,那么怜红就得死。丁香不耐烦地说:“如果有必要,我自然会安排的!”

农夫道:“总护法和他的孩子已秘密送入堡中。堡主指示你应借此机会成为他的朋友。”

总护法就是龙芳,她是神龙会帮主龙雪山的女儿。她和柳如笑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丁香问:“你是说他一定会寻找小姐和孩子。而我则答应帮助他,领他去秘堡?”

“不错。我看你可以把这一消息透露给怜红,她一定会告知柳如笑,柳如笑就会主动找你。配合你行动的事我会安排好的。你们当然不会真的被送入秘堡,但一路上的时间和机会足够你用了。至于如何取得他的信任,如何把握机会,我想你不用重新再学了吧?”

丁香反唇相讥:“如果用得着重新学,我一定拜你为师!”

“哼!你好自为之吧!”意味深长的话。

说完,农夫径自下山去了。

远远地就可以看见那面硕大的青色酒旗。

大旗酒楼的气氛不同往日。很多衣色齐整的劲服健汉肃立在楼门外。无论谁见了,都明白今天不是吃酒寻欢的好日子。

但今天对布雾郎君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他的神色很愉快,他的新任掌柜“鬼知道”正耸动着瘦小精干的身子,点头哈腰地向他谄媚:“今天是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旗主放心,一切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很好!他们就快来了吧?”

不等“鬼知道”回答,楼下已传来响亮的传呼:“肖旗主率所部金坛主、章坛主、孙坛主、田坛主、王坛主等驾到!”

掌柜朝浓妆艳抹的一班艺伎一挥手:“奏乐!”

艺伎们奏出威武雄壮的苏南吹打《将军令》。

寒暄、落座、献茶等礼仪过后,布雾郎君朝众人一抱拳:“今天劳动各位大驾幸临大旗酒楼,兄弟首先要感激肖旗主和各位坛主赏脸!”

肖大义率本旗五位坛主来到,而布雾郎君的两侧则已排座着通天旗的十一位坛主。肖大义一抱拳,朗声道:“不敢当!我们都效命于陶总教主,同门既是兄弟,徐旗主又何必客气!不知徐旗主有何见教,我等愿洗耳恭听!”

布雾郎君笑一笑:“无事如何敢惊扰诸位的大驾呢?不过话不忙说,且等极乐旗的几位坛主到了再细说不迟。”

肖大义和他的几位坛主递了个眼色。几位坛主心说不知布雾郎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久,极乐旗的几位坛主也风尘仆仆地快马赶到了。极乐旗的穆旗主为丁香所杀,旗主之位暂虚,这次来的是四位坛主。他们在楼下对过帮会切口暗号后,被人引上楼来。

布雾郎君咳嗽一声,他身旁的“鬼知道”立即从怀中摸出一只锦套,取出一张纸来,尖声尖气地叫道:“宣布总教主法谕!”

所有在场者都立即起身,躬身拱手,齐声道:“总教主法力无边,功德无量,万寿无疆!属下恭聆教主法谕!”

“鬼知道”宣读总教主陶文章的法谕前,先做了简单解释。他一指侧首的四个人,道:“这四位是总教主仙驾前的信使,这张法谕上盖有总教主宝印,各位可看清楚了?好了,宣读总教主谕旨:敕命我神教通天旗分舵徐因旗主升任总舵护法兼领本旗事务。日前天下大乱,妖邪并兴,徐因旗主克尽职守屡建奇功,于光扬本教不遗余力。本教上下共所嘉钦。本座特颁此令,着令极乐旗、欢喜旗、通天旗分舵归属徐因总护法指挥,代本座摄令!”

众人再次拱手躬身,齐声道:“遵令!”

肖大义率先向布雾郎君道贺,众坛主也纷纷向他道贺,一时谀辞如潮。布雾郎君踌躇满志,吩咐开宴同贺。

就在这时,一长一短两把倭刀已狂飙般将楼下的健汉们扫倒,凶神恶煞般的弥川冲上大旗酒楼!

布雾郎君心中大惊,却故作镇静地笑道:“是弥川馆长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弥川馆长一定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吧?”

“少废话!你这厮明着与我合作,暗中又勾结‘狼之谷’的忍者,在我背后捅刀子!,舍弟弥五郎之死也和你有关,你这小贼!”

布雾郎君哈哈一笑:“彼此,彼此!阁下也不见得是个正人君子吧?不错,弥五郎之死的确和我有关,那是因为他该死,我只是替我的结义兄弟报仇而已。来人,杀了这个倭酋!”

弥川一抖双刀:“且慢!我听丁香说,是你阴谋害死了雨老大等人,反来嫁祸弥五郎,这件事柳如笑也曾证明!”

布雾郎君哈哈大笑:“一派胡言!丁香和柳如笑都是本教不共戴天的死敌,他们的话狗屁不值!你不信?我给你看样东西,免得你死不瞑目!”

说着,他后退三步,击三掌,大厅四周忽然打开许多暗门,架着霹雳箭的弓弩手逼住了弥川。

“放箭!”布雾郎君的话刚出口,弥川已朝他飞扑过来!

“不许放箭!”

肖大义刀光闪处,两名弓箭手的弓箭就被他打落了。他的五名坛主也立即行动,逼住了其余的弓箭手。

弥川的刀发出刺耳的锐啸,眨眼间砍翻了六、七名通天旗的坛主!

布雾郎君没料到肖大义的这一手,心中一惊二慌的刹那间,弥川的刀已劈到!布雾郎君狼狈躲闪,忽然抓过一名坛主推向弥川。弥川刀砍那肉靶子的同时,布雾郎君已抓住这难得的一瞬间,袖口喷出一团淡黄色芬芳馥郁的香雾,雾中有几枚芙蓉镖已闪电般射中弥川的胸腹!

弥川只觉全身一麻,雄强的力道顿时无影无踪。他心中大叫其苦。

布雾郎君的香雾芙蓉镖从未失过手,发必有中!

肖大义立即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塞入口中。那淡黄色香雾是有毒的,不仅仅是用以迷惑敌手的视觉。他的五个坛主也都服了事先准备的解药。临来前,肖大义已经吩咐过他们,见到布雾郎君后,肖大义怎么做他们就跟着怎么做。

极乐旗的四位坛主却都已晕倒。

布雾郎君的左肩一片血殷,是给那七尺倭刀扫伤的。

“鬼知道”惊魂甫定,过来给布雾郎君包扎伤口。布雾郎君瞟了一眼委倒的弥川,右手摸出一粒解药,对“鬼知道”说道:“先砍掉这贼倭酋的双手,再给他服下解药!”

“鬼知道”遵命做了。弥川中了“香雾芙蓉镖”,全身麻痒萎靡,被砍掉双手时并不觉痛,但服下解药后,却痛得狂呼大叫,知道无手的弥川再也难逃厄运,奋力挣起,狂奔数步,一头栽下楼去。

“鬼知道”扶着布雾郎君坐下。布雾郎君冷冷地盯住肖大义。“三更夺魂刀”肖大义一直是他的主要竞争对手,但在他于邪教中权势地位骤升、只在总教主一人之下时,肖大义竟然敢在生死关头背叛他,陷他于九死一生的险地,却是他没有料到的。

“肖旗主果然厉害得很哪!”

肖大义微微一笑:“徐总护法过奖了!在下只不过不想和这倭酋被一同炸死而已。”

布雾郎君的确有这个打算。弥川之来是出乎意料的。弥川若得手,不会回到大旗酒楼,若不得手,更不可能生还。他授计弥川让其对武林人物大加杀伐,既可剪除自己的障碍,又能陷弥川于死地。他派人送信给柳如笑,就是要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那么,暗藏的弓箭手是给谁准备的呢?

不是给弥川,就是给楼中的其它人。

若非深知弥川刀术的厉害,他不会启用这些暗伏的露雳箭手。为了自保,他只好先对付弥川了。

然而,他低估了肖大义。

肖大义的智计反应,并不比他差多少。

何况肖大义通过“双枫堡”和梅无心的事,已确知布雾郎君嫁祸自己的阴谋,肖大义怎么会不防范他呢?

布雾郎君冷笑道:“肖大义,你过分小心了吧?”

肖大义当然不买他的帐:“在徐总护法驾前效命,怎么小心都不算过分!”

“哼!你眼里有我这个总护法么?”

“有哇,当然有!”

“住口!肖大义,本座代总教主摄令,现在以临敌叛教的罪名宣布解除你欢喜旗分舵旗主的职位!”

肖大义冷笑道:“总教主颁给你的法谕是什么时间写的?我倒想再看看!”

“鬼知道”尖叫道:“肖大义!你敢怀疑总教主的法谕?”

肖大义道:“哪里的话。”

布雾郎君道:“把总教主的法谕拿给他看,免得他不服气!”

身后的“鬼知道”答应道:“是,遵命!”

他伸手入怀,摸出二件东西,却不是法谕,而是匕首!

两柄短小锋利的匕首,闪电般刺入布雾郎君的双肩“肩井”穴!

布雾郎君狂叫一声跳起来,双臂却再也抬不起来半分!

除了肖大义,所有人都惊呆了!

怎么会有这种奇变?

布雾郎君更加想不到。“鬼知道”原是他的分坛坛主,对他一向忠心歌耿,极尽谄媚巴结之能事,善于逢迎和胆小如鼠是其两大特长,怎么会一下子阴毒如此?

鬼知道”仍是一付谄媚的奴才相,笑道:“徐旗主,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对您伺候得怎么样?您若有良心,就得说我对您伺候得可真是无微不至!您让我跪,我就跪;您让我洗您的贵足,我就愉快地洗!现在,您老人家对属下还有什么吩咐?”

“我要你这狗奴才死!”

布雾郎君吼完,喷出一口鲜血!

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今天被人算计了,输得这么惨,这口气他怎么能咽得下!

他手下的几名坛主拔出刀剑!

肖大义喝道:“住手!你们是不是通天旗的人?既然是,就来认识认识你们的新任旗主吧!诸位请听肖某宣读总教主的另一份法谕!”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抽出一张纸,念道:“查通天旗分舵现任旗主兼领总舵护法之职者徐因,勾结倭奴,谋杀原旗主雨老大和该旗有功部属巽二郎及推云童子多人,杀良冒功,阴植死党,图谋不轨,证据确凿,有负本座厚望。不加惩处则教众寒心。着令欢喜旗旗主肖大义奉颁本座敕令:取消对徐因之任何嘉奖任命,追回前颁法谕,押缚徐因赴总舵候审;任命该旗第六坛坛主吕侯升任通天旗旗主!此令,陶文章。”

肖大义念完年月日之后,众人齐颂总教主明见万里,慧眼识奸,神圣无比。只有布雾郎君脸若死灰,冷汗涔涔。

肖大义一指“鬼知道”,笑着说:“这位就是新任通天旗旗主吕侯吕旗主。他奉总教主之命已暗中察访布雾郎君一年多,没有他的秘报,兄弟对这奸贼的指控只怕还难以令总教主相信呢。”

众坛主纷纷向吕侯道贺,赞他甘受布雾郎君胯下之辱而不负总教主的倚信,有韩信之雄才伟略云云。

肖大义朝布雾郎君一拱手,调侃道:“徐总护法,咱们走吧!你有什么冤屈,尽可以向总教主当面申诉。”

布雾郎君眼射凶光,狞笑道:“我看你们是高兴得太早了!你们不妨到四处窗口朝外看一看!”

这一看之下,众人无不大惊!

楼下,四处的街巷中,不知何时已悄悄开来上千的清兵,一队队一行行,将大旗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弓箭手、长枪手、刀斧手,井然有序地排列。凭他们十几个人想冲出重围,那几乎是绝无可能的事!

肖大义去看吕侯,吕侯的脸变了色。

“他暗通鞑子兵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布雾郎君忍痛狞笑:“狗奴才!若非你坏了我的大事,待我做上总教主投顺大清帝国,当今皇上就会给我封官赐爵!哼哼,现在你们一个也别想逃出去!除非你们向我投降哈哈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这厮的心计当真阴毒得可以!他不但暗伏露雳箭手,还怕一击不能全功,竟然另备这一手杀招!

肖大义问他:“你想杀了我们以后,另派自己的心腹做旗主和坛主,然后再袭夺桃源总舵?”

“不错。陶文章那老不死的早就该滚蛋了!哼,可惜……”看他那凶戾的目光,恨不能一口吞了吕侯似的。“鬼知道,你不知道自己竟会死在临头吧?”

肖大义却从容不迫地一笑:“布雾郎君,你刚才说我们高兴得太早了,可惜你也高兴得太早了!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知道你谋杀巽二郎的?”

“哼!你不过是听丁香或者柳如笑胡说罢了。”

肖大义摇头:“你的确是个心机过人的聪明人,聪明人总是很少犯错误,不过一旦犯了错误通常都是致命的。你和弥五郎离开大旗酒楼时,我恰巧赶到这里,看到了巽二郎之死和满楼的死尸……”

布雾郎君的脸色变了。

“……死了那么多人当然溅得满楼都是鲜血,而我恰好发现了凶手的血脚印,一直通向你的房间。你猜我在你的房间发现了什么?”

布雾郎君绝望地叫道:“不——”

肖大义笑道:“我发现了掌柜的尸体和密室密道!”

吕侯大喜:“他娘的,这厮原来一直瞒着我,入你祖宗!”

穿过柜台就是布雾郎君的房间,移开书架就会露出那间密室。布雾郎君看来真的彻底绝望了,他双膝一软,跌仆在地上。

肖大义拉开书架——

密室之中突然齐胸射出一排利箭,田、王、孙和极乐旗的二位坛主站在前面,距离太近,猝不及防,五个人立即被强弩射中,当场有三人死掉!

布雾郎君哈哈狂笑;“我的密室不错吧?”

“的确不错!”

这一声回话所产生的震撼效果比弩箭更大,更可怕——密室之中竟藏有两个人!

两个少年人,赫然是柳如笑和云开!

这回轮到肖大义和金针变了脸色!

大旗酒楼的秘道柳如笑和云开都知道。

素音曾被关押在其中,她当然告诉了云开。而柳如笑在弥五郎和布雾郎君谋杀巽二郎逃往广州后,曾复上大旗酒楼,比肖大义还早一步发现了密室和秘道……

“弥川既上大旗酒楼,就不会和布雾郎君善罢甘休。我们从秘道进去,可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云开当然同意这一策略。

云开不但与柳如笑和解了,而且打从心底里敬重柳如笑。因为他遇到了云花和西门独秀,秀儿暗中将云花失身和柳如笑忍垢的苦衷义举等真相透露给他之后,他心中实在是又感激又惭愧,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撬走了素音,柳如笑非但不恨他,而且为了云花而甘承非议垢污,这是何等宽厚博大的心怀!

云开找到柳如笑,他只说了一句话:“从今以后,云开愿意为你肝脑涂地!”

爱心虽然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效,但很多时,它的确象阳光驱散阴云那样,能够消弥仇恨化解怨戾。

爱上素音和认识柳如笑,使云开的人生有了一个重要的转折,使他切实体验到什么叫爱情、义气,也使他意识到江湖人的责任和仇恨。这半年来,独闯江潮的云开有了深刻的变化,他不再是孤傲而脆弱的世家公子了。

当然,刚离开天台寺山门时,云开对柳如笑的感情还不是这样。柳如笑叫住他:“云开,借一步说话如何?”

云开冷漠地跟随他走到僻静处,柳如笑望着他,笑道:“我要感谢你在寺中的相助。”

云开没好气地说:“我要救的并不是你。”

柳如笑死了,云花就不能独活,所以云开要救的是他的妹妹云花。柳如笑并不介意他的态度:“不管你怎么样想,我都是受益者。我想,我们没有理由象仇敌似的,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有很多共同点,至少我们都爱过同一个人,只要爱心是真的而手段光明正大,我们就不该是情敌。现在你胜了,我祝贺你。我希望……”

云开打断他的话:“我希望我们见面的机会越少越好!”

柳如笑把好多要说给云花之兄听的话都咽了回去。他的确很失望,他想不到云开的心怀这么狭隘,性情这么偏激。但他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再说。

但遇到西门独秀以后,云开却又快马追上了柳如笑……

这就是云水山庄的少掌门云开,狭隘而又坦荡,偏激而又真诚,孤傲而又率直,敢爱亦敢恨。

这一对少年人,从相识那一天起关系就别扭而紧张,就隐伏着敌意和冲突,现在,他们终于握手言和,成为刎颈之交。

肖大义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按住了金针的胳膊。他知道金针一直想杀死云开,他不想让金针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态弄僵。他笑着拱了拱手:“在这里巧遇柳少侠和云公子,实在是出人意料。”

柳如笑拱手还礼道:“我是想出乎弥川和布雾郎君的意料,巧遇肖旗主倒也令我惊讶。”

肖大义松了口气,道:“倭酋弥川已经坠楼而死,布雾郎君作法自毙,已经自食恶果了。那么,云公子……”

云开朝他一抱拳:“肖旗主在通觉寺义阻‘五花剑客’之恶行,云某谨此谢过!”

肖大义一愕,随即醒悟,哈哈笑道:“‘五花剑客’实在是不聪明,肖某不是侠义人物,只不过不想让他们栽赃于我而已。哈哈,肖某该向云公子讨喜糖喜酒吃了!”

“五花剑客”受殷蕊“绝剑天尊”之命欲杀素音,肖大义曾横栏一刀,云开在此谢他,意味着什么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云开冷冷地道:“在下做事一向恩怨分明,云某曾受肖旗主等人拘辱,此仇和通觉寺之惠两相抵销,咱们各不相欠!不过,云七郎之死,我倒想听听肖旗主如何交代!”

肖大义哈哈一笑:“云公子闯我神教秘坛,杀死我欢喜旗和极乐旗弟兄多人,云公子又将作何交代?两相抵销只怕还是我们吃亏吧?”

云开道:“所以我一直想找肖旗主作个了断!”

这就是说,他欠邪教的,邪教可以取;邪教欠他的,他绝不让步!

肖大义道:“我一向无意和云水山庄为难。如果云公子不闯我秘坛,我们之间也就不会发生冲突吧?”

柳如笑接话道:“不错,不过你们拘押云公子的女朋友,他闯坛救人总不为过吧?无论如何,事端是你们首先挑起的!”

肖大义苦笑道:“肖某是奉命行事。依柳少侠之意当做如何了断呢?”

柳如笑道:“在下很欣赏肖旗主的坦率豪爽,不然的话,我们彼此之间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话说得又客气又冷傲,其实是大大地瞧不起他们邪教之流的。这话也就等于一份宣战书。

肖大义正色道:“柳少侠是说,若没有肖某,你们就只会和我神教弟兄刀兵相见喽?肖大义谢过你的抬举。不过我虽非侠义之流,倒也敢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们尽可以冲着我来好了,肖某奉陪就是!”

他伸手按住腰畔的刀柄。

云开道:“久闻肖旗主‘三更夺魂刀’的威名,在下早就想领教了。不过,待我杀了这个金针,再向阁下领教不迟!”

肖大义冷笑:“你杀了肖某之后再杀别人不迟!”

柳如笑问:“肖旗主一定要替金针出头?”

肖大义道:“金坛主的功夫并不比我差,不过我既为欢乐旗的旗主,就不能对手下弟兄的事袖手旁观!柳少侠神功盖世,肖某能死在你的刀下也算不枉了,请吧!”

柳如笑点点头:“肖旗主虽然身在邪教,此时作为倒也不失大丈夫行径!”

他转向云开,道:“我们是不是一定要杀死金针?”

“当然!”

“我们是不是一定要在此时此地杀死他?”

“那倒不必。”

“好!金针,今夜子时之前,你一定会死在云水山庄人的手下!肖旗主,念你善待秋萍姑娘的份上,我们买你的面子!云开,我们走吧!”

柳如笑拉过云开,将他推入秘道,自己也要下去。就在这时,金针的袖子已悄然抬起,一串金光闪闪的毒针疾劲无比地射中了柳如笑的后心附近!

金针狞笑道:“今夜子时之前,我倒想看看你死在谁的手下!”

见血封喉的毒针!柳如笑是否太轻信这帮邪教人物啦!

柳如笑怒啸一声,威如霹雳,身子反弹翻转,玄铁柳叶刀已闪耀匹练般寒光劈扫而出!

肖大义在柳如笑怒吼的刹那间已疾退数步,让开了他这雷霆万钧的一刀;刀光闪处,血花喷溅,犹如趵突泉涌!

惊诧的金针万料不到柳如笑中了他的毒针之后非但没死掉,反而能跃起杀人,饶是他反应快速,左臂还是被削断了;章坛主紧傍着金针,没料到金针会猝然偷袭,惊讶稍滞的刹那间,削断金针左臂的柳叶刀已顺势砍断了他细长的脖子!

柳如笑一刀杀伤两名坛主,连肖大义都砰然心惊!柳如笑冷笑道:“金针,我原想给你饱餐一顿的时机,可惜你错会了我的好意。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急于找死?”

“你你你……你会‘金钟罩’?”

金钟罩是少林派硬气功,练成后能为刀枪不入的金刚之躯。

柳如笑没有回答他。云开已冲过来,拾起金针的断臂。断臂的袖中,有一金属圆筒,正是发射淬毒金针的机括。云开将它对准了因疼痛惊恐而脸相扭曲的金针。

咔地一声轻响,毒针迅疾无声地射入了金针的心窝!

金针惨叫着倒了下去。

云开又把圆筒对准了肖大义。

肖大义镇静地站立不动。柳如笑问:“肖旗主还有什么话好说?”

肖大义叹了口气:“我已经尽到了我的责任。”

云开怒道:“如果死的是柳如笑,你会怎么说?”

肖大义道:“我无话可说。所以你们可以来取我的性命!”

柳如笑收回玄铁宝刀,道“

“什么时候你退出了邪教,我倒愿意高攀你这样坦率的人做朋友。”

肖大义笑了笑:“多谢少侠抬爱!”

从机关重重的秘道中出来后,云开问柳如笑:“我听说金钟罩这种外家硬功极其难练,少林寺中的高僧专修此功恒持数十年,也不过练成铁布衫而已;何况你……你已经不是童身了。”

柳如笑哈哈大笑:“我根本没练过金钟罩。你瞧,我穿有一件护身宝甲,是秀儿从天山偷来的。我那么吓唬金针,就是想激他出手,他果然上了当。幸亏他出了手,不然,给他溜掉了,今夜子时之前倒未必能抓得到他呢。”

“那么,在天台寺中,丁香向你偷袭,我帮你倒是多此一举了。”

“如果他用的是寻常刀剑那的确不碍事,不过丁香用的剑是一柄千载难逢的宝剑。武林中传说的巫马痴的故事你听说过没有?”

“剑痴巫马的故事当然听说过。”

“相传巫马是一位绝顶了不起的大剑客,他后半生痴迷于铸剑,晚年终于炼成一口以龙血淬就的乌龙宝剑,据说那口剑有三大奇异之处,……”

“难道丁香用的就是巫马痴铸成的宝剑?”

“一点不错!这是悬刀居士亲口告诉我的。所以,他用那口剑刺我,我的宝甲就不管用了。”

云开道:“不管怎么说,有件事我始终想不透。丁香若要杀你,其实是可以得手的,我的确阻之不及。你没死,并非我的功劳,而是他当时似平并不真的想杀你。这件事情很奇怪,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做。我已经派出眼线打探他的出身师承来历,但迄今毫无所获。如果他的确想杀你,那一定是受雇于人。我在梨花镇初遇他时,他不但了解我,对你的情形也相当了解。而且他屡次救护素音,似乎也和他杀手的身份不相合。”

柳如笑道:“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秀儿告诉我,姑苏总舵的弟兄已经分头出来找我,龙芳被人从姑苏总舵骗出,带着孩子,至今下落不明。我怀疑这是神龙会干的。丁香能约邀百步疯僧等人袭击我,他多半也和神龙会有牵连。

“我能帮你做什么?”云开问。

柳如笑沉吟。云开道:“我看我们不如暂回云水山庄休整一下。”

柳如笑的确很疲劳,何况他也应到云水山庄向云老庄主致意。不管云花失身之事令他多么痛苦气愤,但他既然自承其事,就该向未来的岳父求婚。

但龙芳的失踪,的确令他忧心如焚。无论怎么克制,心头的阴影都难以驱除。

云开道:“你不必为难。不过我和素音准备在这个月择日成亲,你若能到场,她会感到慰藉的。”

“好吧,这就去接她们吧!”

秀儿、素音、秋萍、云花和云无形、云吉等人住在城外的连山镇。一见柳如笑和云开回来,个个心中欢喜。问起大旗酒楼的战事,柳如笑就简要地说了,云花高兴得大叫排宴庆贺。柳如笑朝秀儿道:“秀儿,我得谢谢你才是。若非有你的宝甲,我早已命赴黄泉了!”

秀儿冷笑道:“呦,风流少侠柳公子还能想到谢我,明天我可得去开个熟食铺了!”

秋萍纳闷:“秀姐姐,你怎么扯到开熟食铺上去了?”

秀儿拉长声调:“我好去卖他的良心阿!”

柳如笑皱眉:“秀儿,你又嚼舌头!我什么地方得罪你啦?”

秀儿板起脸,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摔到桌案上:“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可不是,锦书却巴巴地亲自送上门来了!哼,你自己瞧去吧!”

柳如笑拆开信,看罢脸色大变,问秀儿:“信是谁送来的,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明知故问!”秀儿没好气地顶撞他。

“好秀儿,事情很严重,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我耍小孩子脾气?你们俩做的勾当就是大人的事么?好了,瞧你急的那副德性,怕她高飞另就吗?你听着,信嘛,是怜红送给我的,昨天中午我碰见了她。她嘱咐我一定把信亲自交给你,千万不能给别人见到了。嘻,以为谁都愿意看她那肉麻的情话么!真是的!”

“够了,秀儿,别胡说八道了!”柳如笑说着,把信一搓,信就变成了纸灰。这倒出乎众人的意料。云花本就在吃怜红的醋,脸色不好看,见他此举,眼中流出疑惑的目光。秀儿附在她的耳群,却故意用谁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瞧他的脸色,一定是绝情信,活该!”

柳如笑对云开道:“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了。因为……”

云花急得打断他的话:“说得好好的要一起回云水山庄的,怎么这就变了卦?”

云开的神色有疑惑,也有不怿,但他没有说话。柳如笑解释道:“怜红的信中说,阿芳母子是被神龙会劫走的。所以……”

秀儿大惊,“真的?她怎么知道?”

“这种事我怎么能和你开玩笑?她怎么知道的信上没有说,不过我猜想是丁香透露给她的,多半是这样。她没有说她的去向,这就很古怪了。不是有难言之隐,就是她并不确知详情,否则她一定会告诉我的。”

信中还另有一项重要内容:玷污云花而栽赃于他的事,是一个绰号“要命的农夫”干的。所以他毁掉了信。此事的真相,绝对不能让云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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