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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弥川之刀

泥像后语声苍老的揶揄挖苦令柳如笑心中大惊,暗想江湖中人就是这样看待评价我的么?虽觉冤枉,但此人话里有话,不知到底是谁藏在这里。

“尊驾何不现身?”

“老朽不屑于见你!”

“那我只好请你出来喽!”

说着,柳如笑将注满真力的右手朝泥像头顶挥去。罡风劲起处,真力如刀,七尺远处的泥像头部被真力之刀刷地削平!

这一手内力真可怕。

“莫打莫打莫动手,老朽出来就是了!”

呼地一声,泥像后飞出一团硕大的物什,却是一个花衣汉子,直朝柳如笑撞来!他侧身探臂,顺势一托一架之间,已点了那汉子的三处大穴。通地一响,那汉子从半空跌落,狼狈卧地不起。虽很痛楚,却叫不出声来,神色十分惊恐。

柳如笑见状省知,便问:“你被点了哑穴?”

形容猥琐的花衣汉子点点头。柳如笑便又朝泥像后说道:“尊驾这般难请,不知是何方真人?”

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他这话可是带上了讽刺。泥像后有人冷笑道:“姓柳的,你也不必讥诮老朽。我不露面是怕吓着你!”

柳如笑心中正窝着火气,冷笑道:“在下武功低微,不识大义至理,胆子却还不至于那么小!”

“是么?老朽倒要看看你会不会吃惊!”

说着,泥像后就转出一个人来。

柳如笑一见,果然吃了一惊。吃惊之后就是皱眉生气——

原来竟是西门独秀!

秀儿得父亲西门三郎授以妙手空空绝技,口技的功夫也是家学渊源,学什么象什么。要穿堂越户偷人东西,仿声口技那是不能不会的。柳如笑佯怒嗔道:“秀儿,又是你胡闹!你这两天野到哪儿去了,却在这里装神弄鬼消遣人?”

他原以为秀儿会和云花在一起,云花出了事,他自然对秀儿有气。秀儿嘻嘻笑道:“我嘛,给你送来了一件礼物。”

云无形本对柳如笑有气,又受了适才一惊,还刀入鞘,冷笑道:“西门姑娘不但会偷东西,原来还会偷人哪!”

秀儿大怒,骂道:“放你祖宗的奴才屁!你娘、你妹子才会偷人哪!”

柳如笑瞪了云无形一眼,但云无形毫无惧意。柳如笑想起云江、云树的自杀,知道他们都是烈性硬汉,原存敬重,便忍住了没有发作。云花叱道:“无形!你们不许无礼!”

“是!”云无形低头应道,率云吉、云亮又退到殿外的廊檐下。

柳如笑指着地上的花衣汉子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秀儿笑嘻嘻地答道:“那天,云花妹妹见你对那怜红小妮巴巴地讨好,她气跑了以后我就随出来,生怕她不习惯你见异思迁的风流本性而寻了短见,正在找她时,却见这厮和一个青衣汉子在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那青衣汉子想是没长眼睛……”

青衣汉子见秀儿貌美,竟出言调戏。秀儿假装害怕,往镇外跑去,这两个色胆包天的呆瓜以为天赐秀色,可以白吃豆腐,随后追赶。追到镇外,看看赶上,青衣汉子纵身跃起,掠过秀儿的头顶拦在她的面前,秀儿收足不住,径朝他的怀中撞去。那汉子大喜,刚叫了一声“乖乖”,心口就给秀儿袖中的短刀刺个正着!花衣汉子刚好随后赶到,不知同伴的心口儿已不舒服,才要探手抓她,已被她一掌批中面门,眼冒金星时,穴道已被她点中,不能动弹,这时才明白她是秀色好看不好吃的女煞星,可惜明白得晚了一点儿!

秀儿将他提入破庙之中,刑讯之下供出实情:他是邪教通天旗分舵的人,随一位哨总出来公干,哨总住在前面五十里远的华阳镇,他们此行是来打探华山方面的动静,看看柳如笑和八剑联盟的战况。秀儿不知他是否另有阴谋,就点闭了他的哑穴和手足诸处要穴,扔在破庙里,自己随即赶往华阳镇。

探明了情况,欲返回找柳如笑,不期骤遇急雨,便又入庙避雨,恰巧柳如笑等人来到,秀儿便想提弄捉弄柳如笑。

柳如笑问:“你探得了什么消息?”

秀儿踢了花衣汉子一脚,解了他的哑穴,道:“你问他吧。”

花衣汉子显然已被秀儿折腾得乖驯了,不待柳如笑问,便道:“少侠饶命,女侠饶命!这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小人闻栋,是通天旗分舵‘布雾郎君’徐旗主的属下,奉命和李哨总等七人到这一带打探少侠的情况。如果少侠安然下山,旗主命我等给少侠捎个急信儿!”

“哦?布雾郎君有什么急信给我?”

闻栋问:“东瀛天照武馆的弥五郎是不是少侠所杀?”

“唔,那倭奴之死是和我有关,说是我杀的也不算错。”

“这件事绝非小人往少侠头上栽赃,是不是少侠杀了弥五郎可和小人毫无任何关系……”

“你不必害怕,痛快说来就是了!”

“是,是!旗主说咱们中原的大好江山给鞑子兵占了,武林损失惨重。如果这件事少侠不敢应承,那么武林又会横遭浩劫!”

柳如笑道:“我有什么不敢应承的?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就算他弥五郎是鞑子皇帝小舅子,我还是一样应承!”

闻栋道:“好好,果然是少年英雄气慨!咱们江湖道上的朋友们都说,柳少侠不但宅心仁厚,而且勇略过人,是一条百年莫遇万中无一的少年高手!”

柳如笑冷笑道:“你少拍马屁,快说正题!”

闻栋道:“是,是!少侠非但神勇,而且谦虚,不喜欢听阿谀奉承的话,这才叫真英雄!不过小人的话句句出自肺腑……”

秀儿踢了闻栋一脚,叱道:“我看你们通天旗应改叫马屁旗才对!你少罗嗦,是不是英雄凭你的德性还没有资格评定,快说正题!”

“是是!”闻栋一迭声地答应道:“旗主让小人知会少侠一声,那个弥五郎的哥哥是扶桑国天照武馆的馆长,名叫弥川,已带十名武师进入中土,旗主希望少侠预为警备!”

柳如笑的剑眉紧蹙,冷笑道:“哼!布雾郎君倒是一片好心!”

闻栋忙道:“那是,柳少侠神勇盖世,英雄无敌,徐旗主原是有意和少侠交个朋友的!”

秀儿又踢了他一脚,骂道:“马屁精!我看那弥川多半就是你们暗中勾结来的,到这里卖什么空头人情!”

“这……这个小人可就糊涂了,小姐……”

“什么大姐小姐的!你胡涂么!到外面淋淋雨就清醒了!”

秀儿抬脚将闻栋踢出庙外,闻栋滚跌于泥水中,苦于穴道未解,挣扎不起,急泻的暴雨立即将他的浑身打透。

柳如笑朝殿门口道:“云吉,把他放了吧。”

秀儿道:“这小子该杀!”

云花也道:“邪教中没有一个好东西!”

柳如笑道:“降者不辱,斯仁也。”

浊浪翻滚的大河。

丁香独自一人,来到渭河的刘家坊渡口。

几只大小不等的渡船给缆索栓系在岸边的大木桩上,水流冲激船身横斜。

几名艄公头戴雨笠,身披大蓑衣,或蹲或立于埠口旁。见丁香过来,却不热情招呼。

丁香微感诧异时,忽听身后有马车声。侧身一瞥,见一辆黄木车座的碧油马轿正疾驰而来。这碧油车三面是透风方格,窗格有拳头大小,横五竖九,密密排列,里面都用红布遮得严严实实;车轿两侧有二尺见方的宝蓝色窗口,原是蓝色纱布所遮。

驾车的白色健马腹膝之上都溅满了泥点子。

仲夏时节,遮盖这么严的碧油车赶行很远的路,倒是很有点意思。

“吁——”车伕喝住车马,跳下来,趋步过去打开了车门。“夫人,刘家坊渡口到了!”

一位少女先跳下车,伸手搀扶出一位老态龙钟但装饰华贵的老妇人。她颤巍巍地下来,佝着背喘息几口,从襟下摸出几钱碎银子,车伕接过了,献媚道:“过了河就能雇到车,再走四十里就是县城了。夫人慢走好走呵!”

“嗯。”老妇人用鼻子嗯了一声,看也不看车伕一眼,由少女搀着,慢慢朝渡口走,走到了丁香的身畔。

丁香心想,瞧这老妇人的装束气度,自然是大户人家的老夫人,颐指气使惯了。只不过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行路,老妇人穿着又这么招摇醒目,倒是奇怪。时下道路不靖,怎么没人护送她们?

少女向丁香瞟了一眼。这少女虽是丫环打扮,相貌倒颇为动人,很有几分姿色。丁香看她的手,她的手粉白细嫩,显然不是做粗活的。她朝那几名艄公道:“喂,船家,渡我家太夫人过河!”

“坐我的船!”

“小人的船又大又稳!”

那几个艄公争着过来,一字排开,共是五个人。就在这时,老妇人忽然扭头去看丁香,目中凶光大盛!丁香懔然惊觉的刹那间,老妇人的袖中哧地一响,三道乌光闪电般射向丁香的心口!

距离实在太近,暗器实在太快,袭击实在太过突然,丁香避之不及,三枚“闭血乌星”已钉入他的心口,正成品字形!

闭血乌星是伊贺忍者的独门暗器,有手掷和机关发射两种,形制虽略有不同,却均极阴毒,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丁香大叫一声,腾身后掠,未及落地,五名披蓑艄公已紧随掠到,每人手里忽然都有了一柄三尺倭刀!

刀闪森森寒光,五柄倭刀劈砍而出竟连成一声锐响,其刀之快令人震惊,配合之紧密也令人咋舌!

胸中三枚闭血乌星的丁香面对五柄快刀,只怕这一回他是死定了!

可是他竟没有跌倒,足尖点地时他的乌龙宝剑也出了鞘!

叮叮当当!万珠落玉盘般的清脆急响,丁香力战五名忍者,刀剑相击,异常紧张激烈!

老妇人见丁香身中剧毒暗器竟不摔倒,大为惊诧。这时,那车伕已取出藏在车厢中的两把倭刀,一长一短,奔了过来。老妇人接过长刀,刀长七尺有余,呛啷一声弹出鞘,寒光大射!老妇人双足一点地,腾身而起有如鸢飞,加入了战团。瞧她矫健敏捷的身手,哪里象一位老态龙钟步履维艰的老女人。刷刷刷,她三刀劈出,凌厉狠劲,不但刀快而且力大,令丁香心惊,知道她是最厉害的对手!

六柄倭刀舞成漫天的寒光刀幕,竟似风雨不透,将丁香困在当中!

哧地一声,丁香的后背给老妇人的刀尖扫中,登时衣破血出!

丁香拼死格斗,但忌惮忍者的暗器,不敢强攻,所以渐落下风。他知道这是“狼之谷”的忍者乔装改扮,必欲杀之而后快,因为他曾杀死了忍者门的首领高桥大智。

他在离开广州北上的路上领教过忍者的厉害了,知道武功高强出没诡秘的忍者十分棘手,他们的武功路数非但大异于中土,暗器尤其可怕!

刀光剑影织成冲天的杀气!

突听一声惨叫,血光进溅,一名忍者踉跄仆倒——

丁香诧异,忍者更惊,他们已看见一位身穿柳绿色袍子的少年正挥刀斫向那老妇人!

老妇大怒如狂,长刀旋风般袭向助战的少年!

这少年正是柳如笑。他手中的玄铁柳叶刀施展开来,刀法奇诡多变,一会儿是天山派的“断月截星刀法”,一会儿骤变为大圣门的“白猿通臂刀法”,十几招之后,老妇被迫连连后退。因为柳如笑的内力实在太高强,老妇被震得双臂酸麻,不敢和他硬对刀。

柳如笑忽然大吼一声,侧身回刀,寒光一闪,当地巨响,背后偷袭他的车伕倭刀脱手;柳如笑身子一拧一闪,就到了惊恐的车伕身后,这一刹那间,老妇的旋风三刀就劈空了,长刀再闪时,车伕已被柳如笑一脚踢中后腰,身不由己地扑向老妇!

老妇刀身一扬,刀柄斜沉,长刀柄击中车伕的左肩,将他打了出去,而老妇的刀势则不稍停滞,长刀呼啸,拦腰扫向柳如笑!

这老妇应变之快,刀势之凶,的确令柳如笑佩服。柳如笑横刀外架,老妇的刀却不砍实,虚一相接,寒光已匹练般劈向柳如笑顶门;柳如笑举刀一封,老妇的刀势又转,闪电般削向柳如笑的下盘!

这闪电三刀真是快捷无伦!

但柳如笑已和弥五郎对过刀,对其“阴流刀”之法已不阳生,早已料到老妇必攻他下盘,所以在长刀削来时,身子已跃起,扑向老妇,不料老妇的这一刀仍是实中有虚,变招极快,不等刀势用老,七尺长刀已霍然上撩,锋锐无匹的刀刃已剖向柳如笑的腹部!

柳如笑早已防她此招,玄铁柳叶刀暗藏腹下,封住了这一空门。老妇心中暗喜,她一直不敢和他硬对刀,但他身起空中刀横腹下,虽说封住了空门,但内力必不强大,她只需全力上撩刀,就会将他挑过头顶,然后她只要一个拧身横扫,就能将他一刀斩断!

这一杀手的确可怕,只可惜她低估了这位少年敌手。柳如笑身子才纵起,倭刀已到腹部,他弹刀外磕,身形急坠侧翻,倭刀这一撩用力太大,用实了,猛然撩空,柳如笑已灵猿跃窜,伏身到了她的身下,一掌拍中她的软肋!

这一掌内力极强,软肋又是人身最弱处,她登时被打得翻跌而出,长刀虽未脱手,却是口喷鲜血,内脏显然已被震坏!

柳如笑怎么对一个老女人痛下辣手?

因为这老女人并非真是女人,柳如笑早看见了他凸出的喉节。

丁香那边,四名忍者已被他刺倒两名。

余下两名忍者依然毫不怯阵,拼死和他格杀。

就在这时,耳畔炸雷也似一声怒喝,一条人影横空飘降,两把钢刀柄上的红绸采火团般闪跳,袭向两名忍者!

柳如笑大喜,原来是老长生赶到助战!

他把头转向吐血的假妇人。

那少女已惊呼着奔到假妇人身边,扶住了他。

“吉勇君,你……不碍事吧?”

高桥吉勇又吐出两口鲜血,身形摇晃不稳,显然是在拼力强撑。这高桥吉勇,就是高桥大智的弟弟,这少女乃是他的情人。

高桥吉勇一把推开她,叫道:“杏子,你快走!”

说完,手腕一翻,就捏住长刀的中间,反手一刀刺入自已的腹中,踉跄几步,慢慢坐倒,却不瞑目。丁香中毒镖而不死,他实不甘心。

忍者这种视死如归的刚烈精神倒令柳如笑心惊。倘若咱们中原汉人个个如斯,别说倭患难起,清兵也不会占了汉人的江山。方自惊叹,忽听老长生大叫一声“丁公子”!

两名忍者授首丧命的同时,丁香已纵身而起,柳如笑惊回眸的刹那间,耳听扑通大响,水花高溅,丁香已投入河中!

浊浪立即吞没了他。

老长生和柳如笑都不禁愕然。

那名车伕却早爬起,趁人不备,悄悄开溜。忽然脚下一绊,狼狈摔倒泥水中,一抬头,却见一位天仙也似的美女正对他含怒而视。

这美女正是令柳如笑神不守舍的怜红。

怜红问:“你叫什么名字?”

车伕答:“小人叫章琅。”

怜红暗笑,你叫蟑螂,怎不叫臭虫?

“你是忍者门的人?”

“这……唔……小人不,不是……”

“支支吾吾做什么?你敢杀人却不敢说实话?”

“小人不敢,不,我是说小人不敢杀人,小人是车伕。”

“哼!”怜红怒哼一声。

“是,是,小人是桃源山通天旗分舵的车伕,小人一切都是奉命行事,仙女饶命!”

“说实话饶你不死。”

“是,小人说实话。我们通天旗分舵曾聘请高桥大智做教头,他让丁香杀了。自杀的这老太婆是高桥吉勇假扮的,是那个高桥大智的胞弟,他们都是‘狼之谷’的忍者,他们的心口都刺着衔箭狼头作标志。他们在南岭一带刺杀丁香失利,一路秘密追踪到此。他们,我们,我们旗主……”

怜红不知道个中内幕。布雾郎君很希望假忍者之手除掉丁香,因为丁香知道他害死结义兄长雨老大、巽二郎和盟弟推云童子的大奸谋。这个奸谋一旦传到桃源山总舵,邪教总教主陶文章一定不会放过他!

怜红走到河岸边,望着浊浪翻滚的渭河怔怔出神,柳如笑则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浙西,花旗镖局。

其时,江南的武馆镖局比之北方为多。在众多的武馆和镖局中,金鹰武馆和花旗镖局是最有名的,称得上声威赫赫。此刻,金鹰武馆的总教头栾金鹰老爷子刚被迎入花旗镖局的大厅。

栾金鹰一抱拳,笑道:“哈哈!各位好!”

花旗镖局的四大主事镖头都拱手还礼,将栾金鹰让入座位。

做保镖生意的,大都和黑白两道广有交谊,而花旗镖局也素为黑白两道所畏敬。这些年来,插着花旗的镖队也的确很少出事。镖旗是镖局的标志,绿林劫匪一见镖旗就知道该不该劫镖。能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须得镖局很有实力才行。

花旗镖局很有实力,因为四大镖头都是声威卓著的武林高手。一看红白蓝黄四色花旗,敢打镖货主意的悍匪的确不多。四色花旗上的每一种颜色代表着一位镖头——

红色代表大镖头“霹雳刀”洪大兴;

白色代表二镖头“追风剑”白勇;

蓝色代表三镖头“鸳鸯锤”蓝宝;

黄色代表四镖头“金刚杵”黄大平。

四个人是歃血结义的好兄弟,这些年来,凭着四兄弟的齐心合力、武功、刻苦、义气和信誉,在风云动荡的江湖中,把花旗镖局的生意做得十分红火。

栾老教头是花旗镖局的常客,他的几名徒弟是花旗镖局的趟子手和镖师,四大镖头自然对他格外敬重和亲热。

洪大兴问:“栾爷一向可好?差不多有三个月没见到栾爷了吧?”

白勇含笑道:“听说栾爷的高徒‘小燕青’独闯犀牛山,手刃悍匪‘镇西天’等人,咱们弟兄都好生钦羡,栾爷怎不带他同来呵?”

栾金鹰的脸色倏然大变,眉宇间射出愤恨和悲痛的神光,喟然长叹道:“老朽打扰几位正为此事而来!”

“出了什么事?”蓝宝问。

“莫非令高徒‘小燕青’有了什么麻烦?”

黄大平见了栾金鹰的神色,皱眉问。

“不错,小徒儿已经为恶人所害!”

“呵?是谁敢太岁头上动土,什么时候?”

“栾爷说说,该我们弟兄出力的时候,我们一定帮栾爷讨还公道!”

“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只不过老朽此来并非为约四位助拳,而是想知会四位一声,从现在起凡事要多加小心,因为弥五郎的哥哥已经深入中土!你们可听说了这件事!弥五郎在中土多年,一向与中土武林和睦相处。可从他在蕃禺城被大圣门的柳如笑杀死后,情形已完全不同了!”

蓝宝问:“这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呢?”

栾金鹰道:“按照我们中土武林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为血亲朋友报仇原来无可非议,弥五郎之死的确和我们毫不相干。但弥五郎的哥哥弥川却带着东瀛高手来进行疯狂的报复,滥杀无辜!这几天他们已做下数起血案,共杀伤二十几位同道,捣毁了二家武馆、一家镖局,小徒亦死在倭刀之下!”

洪大兴道:我们刚从西北押镖回来,这消息却还是头次听到。”

栾金鹰道:“弥川一伙武功高强,刀术惊人,所做之案都是迅速而残毒,似乎是步三十年前那个和浦三郎之后尘,有与我整个武林为难作敌之势。殊可恨也!”

黄大平骂道:“他妈的兔崽子!他们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话音刚落,忽听客厅外声音大乱,呼喝声叫骂声和惨叫声响成一团!

个镖师惶然撞入会客厅。白勇喝叱:“何事惊慌若此?”

“不好了!一个东瀛武师独闯镖局,打伤了几位镖师!”

黄大平离座持杵,道:“我去看看!”

“不必去看了!”

说话的人就在门口,身高马大,一脸戾傲之相,身着中土服装,官话说得很涩硬:“大日本天照武馆的勇士来向诸位讨教武功!”

“就凭你?”黄大平一横手中金刚杵,作势欲攻。

洪大兴问:“你就是弥川?”

那人一摆头:“我叫吉野大犬,我师父弥川在外面等你们应战!”

花旗镖局的天井内,九位佩带双倭刀的武士簇拥着一位五十多岁的人,此人身躯瘦硬,高有七尺,长方脸上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隐在格外醒目的浓眉下,腮肌突出,嘴纹深长,一望可知是位心性冷酷坚强的人。

他就是弥川。

其弟弥五郎在中土多年,以刀术超卓和比武不伤人命而赢得武林好感,其实他早喑中将中土武林的许多情报遣使送给其兄弥川。弥川早已对中土武林的门派、武功、内幕、所在地等了然于心。也许弥川的刀术不如三十年前的和浦三郎,但他踏上中土前的准备却远较和浦三郎充分。

天井内的气氛十分紧张!

栾金鹰和四位花旗镖头都知道弥五郎的刀术非常惊人,他们都知道这一战将决定他们的生死存亡,所以他们强抑怒火,冷冷地打量对手。

弥川开口了,语气柔和,汉语说得十分纯正流利:“动手前我有几件事要告诉诸位。天皇陛下对贵国武林高手非常器重,已敕命在我国的难波港建造馆舍,诸位若有兴趣,东渡之后将会受到隆重迎接。”

栾金鹰怒啐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他微微冷笑,继续道:“第二件:我要为弟弟弥五郎报仇。”

洪大兴道:“这件事和我们并没有关系!”

弥川冷笑一声:“哼!弥五郎在贵国侨居七年,不曾杀害过贵国武林中的任何一人,可他却为人所害,贵国武林总得有个交代吧!”

蓝宝一磕鸳鸯锤,怒道:“你这话狗屁不通!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了弥五郎你就找谁报仇去好了,到这里来罗嗦什么?花旗镖局上下二百一十七人,个个和弥五郎之死无关!”

弥川冷笑:“你推脱得到轻松!你们一面之辞,难以叫人信实。”

“追风剑”白勇道:“阁下到底打算怎么样,不妨说个明白!”

弥川道:“很简单。你们或者交出凶手,或者听我的号令,或者应战!”

黄大平哈哈大笑:“他妈的兔崽子!我看你一定是投错了胎!”

弥川朝手下五人一挥手,五柄倭刀立即出鞘,五个人摆成同一种姿式。

栾金鹰长啸一声,施展“鹰爪功”,率先朝倭奴冲去!

日西斜,斜阳浴血。

花旗镖局内死尸狼藉,血腥气刺鼻。

云开和素音冲进花旗镖局后就怔住了。

“我们来晚了!”云开懊丧顿足。

“这人还有气呢!”素音叫道。

是大镖头洪大兴,他还没有死。云开过去扶起了他的上身,唤道:“洪兄!洪大镖头!”

洪大兴睁开眼睛,认出云开后拼力抓住他的胳膊:“是云公子?”

“是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日本武士,弥五郎的哥哥,弥川,他太阴毒,阴毒了!他对我们的武功……知道得很清楚,我们……上了当!你要小心,他的刀……实在可怕!云公子……”

洪大兴一口气提不上来,头一歪,死了。

他的手还紧紧抓着云开的胳膊。云开沉默一会儿,然后轻轻掰开他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

素音问:“你们是朋友?”

“是朋友。爹曾出钱资助花旗镖局开张。这些年,他们为云水山庄做过许多事。”

“要不要秋萍回庄向老爷禀告?”

“你怕我出事?”

素音低下了头。云开道:“云水山庄中,除了爹,就以我的武功最高,而今爹年岁已大,不宜在江湖中打打杀杀了。”

“可是你……我好担心……”

素音的声音发颤,欲言又止。云开明白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一个江湖人,若想做行侠仗义的事,除了冒险还有必要多说别的吗?

云开腰畔的云头刀柄上,鲜红的绸采在风中飘摆。他虽是世家公子,但自从他在刀上系上一条绸采而行道江湖,他就暗暗发誓要成为一名令人崇拜的大侠客!

就象天都少侠那样,热血侠心红刀采!

荒野,辽阔的草地上。

远远望去,苍郁的远山下,这片草地平展如茵,就象碧绿的地毯,点缀着灿烂如星的鲜花。

两匹骏马由远驰近,在草地中停住。

马下,草丛中,有几具尸体,死状甚惨。

素音道:“这里有五具尸体,一共已死了二十四个人。”

云开道:“这五个人是龙华镖局的镖师,他们用的是龙首刀;现在,已经有四家武馆三家镖局的人死于这一路上。他们一定是因追杀弥川而遭毒手的!这说明弥川他们正沿这条路朝浙东去,我们快追!”

素音看他:“我说一句话你会不会生气?”

云开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素音道:“你能不能答应和柳公子联手?”

云开道:“我一个人的确不是弥川一伙的对手,幸好我并非一个人,我已以云水山庄的名义邀请这一带的武林高手。”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柳如笑虽然武功高强,但他周围强敌环伺、自顾不暇。我得到确切的消息,神龙会不但派出数名一流的杀手欲取其性命,而且买通‘五毒教’,必置其于死地而后快。最主要的,我不能让云花出意外。”

云花性情刚烈,她既已委身柳如笑,柳如笑若不幸陨命她就不能独存。

这一点对云开当然很重要。但有更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出口:“他要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给柳如笑、素音,丁香和群雄看!”

素音盯住他,嗔怨地问:“你是不是以为你出了什么差池后我就不会有什么意外?”

这句话使云开心中狂喜得热血沸腾,这种感动令他双手颤抖。

“从今以后,我云开死而无憾!”

“错了!”素音玉颜羞红地纠正他:“你还没有杀掉金针给云七郎报仇呢。”

云开用力捶着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不错!不杀金针我死不瞑目!”

由于嘉靖年间倭患酷烈,江南百姓对倭奴恨入骨髓。弥川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们改服易装。但当他们发现清廷官府对倭患毫无感受后,他们很快就恢复了本色。

“我们这一路扫荡,唐人的武林必定极受震动!”吉野大犬说。

日本人习惯将汉人称作唐人,将汉人的拳术称为唐手。

弥川冷笑道:“我相信刘青峰很快就会露面的,他们会替我们找到他!”

他们到处扬言:如果刘青峰不出面,他们就与中土武林绝不善罢甘休

吉野大犬谄媚地说:“师父这一招真是高明得很!中国时局动荡,武林凋疲,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弥川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太大意,尤其要注意狼之谷的忍者,不能让他们坏了我们的大事!忍者在我国很有实力,我们做事不可留下痕迹。你们明白吗?”

“师父放心,我们明白!”

弥川朝两个徒弟望去。这两个人在花旗镖局之战中受伤。

“板仓君,山田君,你们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不碍事。”

“明天中午,我们将上天台山国清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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