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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小城血劫

弥五郎道:“丁相公有没有听过我国有一个神秘的忍者门?”

丁香点点头。忍者虽神秘奇诡,外人莫知其详,但有关的传闻总是听说过的。大致说来,忍者门是一种神秘的黑社会组织,主要从事不宜堂皇而行的诸如暗杀、刺探情报、洗劫、替人复仇之类的事。由于从事高难度的极端行为,所以忍者都具有特殊的本领和专长,包括地遁术、潜水术、飞升术、化装术、施毒术、空手道、剑道、刀术、暗器术等,统名之忍术。忍者门成型是由于一位日本武林高手从宋朝时少林寺高僧刘忍学习了他所创的忍拳后,回到日本后开创了忍拳道,其后演变成忍者门。

修习忍术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停地用毛笔书写“忍”字以培炼心性,直到从精神上领悟了忍字的奥义后,才开始修习各种神秘的忍术。

直到忍者随倭寇杀向中土之后很久,中土武林始知他们那十分厉害的忍拳道竟是嵩山少林的高僧刘忍所创,惜乎在中土不传!

忍者门发展下来,分化演变,形成很多神秘派别,除极个别的仍弘扬武术恪守武魂外,大多变成黑道暴力组织,各有自己的标帜、切口、地盘和帮规,游离独立于公开的武林之外。

弥五郎接着道:“高桥君就是一名忍者。”

丁香问:“莫非阁下不是?”

弥五郎严肃地摇头:“我是大日本国天照武馆的九段刀手,用贵国的话说,是一名武术教头。”

说着他走到高桥大智尸身旁,翻开高桥的上衣,露出胸口。肌肉隆凸的两乳间刺着一只衔箭的狼头,正心口处刺着个青色刀字。

刀在心上,是为忍也。

弥五郎又翻开自己的和服领子,袒露心胸。他的前胸刺有一个武字。

“在我们大日本国,有一个神秘的忍者门,秘居在一处叫做“狼之谷”的地方,是高桥家族所创,衔箭狼头是他们的族徽。”

狼的残忍、狡诈和忍耐力是极有名的。在日本,奉之为神的大有人在。这一点和中土之不同,就好比说对方是狗,这是一种悔辱,而在日本被称为狗的人则会向你道谢,因为狗是圣物,是武士的象征,只有武士才可以用狗来形容。

“我到贵国已经两年,在少林寺请教武艺。恰巧在此地碰见高桥君,因为同胞的缘故,就住在一起,又因为同是天照武馆出身,所以已经同住了十几天。但我最近才知道他不但是一名忍者,而且和贵国湘南桃源山的一个教门很有来往。当我听说他们用计捉住贵国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中州刀王’悬刀居士时,我就想来见你。因为早在日本期间,我就已久仰悬刀居士的大名,渴慕一见。请丁相公务必不要误解,不要将日本武士和忍者混为一谈!”

丁香笑了笑:“我实在没有时间去误解别人,只不过我很想知道如果我被这位忍者一刀斩为两段时,阁下那时还想见我做什么?”

弥五郎坦然一笑道:“高桥君要杀你,这一点我非但知道而且一直在旁观看,我想丁相公一定不太了解我们日本武士的习惯。武士决斗时,是绝不许别人帮忙的。所以你杀死高桥君,我也不想帮他忙,否则是对武士的一种轻侮!何况,如果丁相公不能胜过高桥,我也不想见你。”

丁香只好点头表示接受这种对他含有褒扬的无懈可击的解释。

“那么阁下现在见我,有何指教?”

“我想帮丁相公救出悬刀居士。”

“哦?”丁香扬了扬眉毛。

“条件是事成之后和丁相公平分他。”

“嗯?将他一劈两半吗?”

“不是,我希望丁相公能答允我和他单独相处一天,以便向他请教刀术。”

这实在应该算是非常公平合理的条件,是意外的天之所助。丁香暗笑,吉人自有天助,只不知这吉人是我还是悬刀居士?

“敢问阁下,怎么个救法?”

走出关帝庙的山门,丁香看见斜对山门的一个巷子角有一位老翁在哟喝他的甜酒。

关帝庙前本来有一个小市,招徕每日上香还愿求签问卜的人们。今日的商贩不算多。

丁香朝老翁走去。经过一场激烈的生死格斗,能喝上它几碗甜酒,那真是很痛快的事。江南米酒甘醇甜美,微有后劲,买老翁酒喝的人倒颇有几个。

“小相公,你要多少?”

老翁问着,酒提子从桶盖的圆孔伸进桶内舀酒。丁香问:“老丈,你的酒桶倒别致,怎么只在盖子上开一个小孔?”

老翁将酒提出倒入一只青花瓷碗中,回话道:“这里有个计较。老朽每日在此卖酒营生,庙前人来车往尘土飞扬,这桶盖若是大敞开,酒就会脏了;若不敞开些,又飘散不出酒香。所以老朽就在盖子上开了一个小孔。”

酒色澄黄,十分清纯,诱人的酒香弥漫。

丁香盯着老丈的眼睛,笑道:“老丈若不介意,我倒想打开桶盖瞧瞧。”

老翁很纳闷:“桶里是酒,有什么好瞧的?”

丁香的手已在桶壁上轻轻一拍,桶盖应声被他施出的真劲震开!

老翁忽然朝丁香一挥左袖,哧地一声急响,一枚三寸长的袖箭射向丁香!

丁香右手闪电一抄,夹住了袖箭,左拳已打中老翁的右眼!老翁惨叫一声,身子飞出一丈多远,在地上滚了几滚,爬起来就跑!

跑出五步后,突然栽倒,四肢抽搐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他的脸色已变得紫黑。丁香那一拳打掉了他半口牙齿,但至多打昏而已,不至于送命,就算能把他打死,也不至于脸色紫黑!

在老翁酒摊后几步远的街角上,倚着一位穷酸气十足的卖卦人,见状叹道:“唉,可惜可叹可叹可悲呵!早上我就见你印堂青晦,算你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我好心要给你占卜一课,你却偏舍不得十个铜板!唉,这叫舍财不舍命,舍命不舍财呀!”

打开盖的酒桶里有一个暗档,将桶中酒水一隔为二,一边酒多些,一边的却少。这是种江湖上常见的勾当,一边酒中有蒙汉药之类的毒药,另一边却是好酒。你眼前别人一碗碗地吃下去没事儿,便也会放心地吃这桶中酒,却不料他的酒提子给你舀酒时却伸向了有药的那一档。你若上了当,只好等阎王爷来给你解释如何莫名其妙地踏上黄泉之路了!

丁香取过一只新碗,用自己的帕巾抹了抹,见酒少的那一档桶壁濡湿,便舀另一档的酒吃。吃光了酒,他便朝卖人走去。

卦幡上写着一副对子,口气谐谑而夸大:“关帝庙旁卖卦,算麦城败走何;

孔府门前教易,占陈蔡被困几时。”

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何等威风,却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身首异处;孔子自命不凡,晚年读《易》,韦编三绝,却曾被困于陈、蔡两国间,啃吃青苗。关圣和孔圣的两件不风光的事都被这穷酸落拓的卖卦人写成对子来加以嘲笑,藉此自抬身价。

“算卦算卦!十个老钱买一个灵验神卦!”

丁香朝他一笑,低声道:“图下的卦准不准我难以尽信,但我知道你的‘五步追魂针’,却射得很准!我想问你一卦:一个叫弥五郎的扶桑浪人告诉我,我的一位朋友被人关在城东一户最破败最不起眼的人家中,那里埋伏着十几名高手,我想去救,不知能成不能成?”

卖卦先生掐指计算,又取出五十根细竹签,分出一根撮入土里以象征天地未开前的混沌太极;将其余四十九根竹签随便分握两手,口中道:“左为天,天者乾也,乾行健,无以在其上;右为地,地者坤也,至哉坤亢,万物资兹,坤厚载物,德合无疆……”

弥五郎告诉丁香,悬刀居土被关押在城东一户最破败的人家中,他希望丁香能上大旗酒楼去找布雾郎君,跟他们大闹一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弥五郎则乘机去敦悬刀居士。

丁香当然不会同意,他要亲自去救悬刀居土,那才放心。

“不行!阁下一个人去对付十余个高手,那太危险,还是由我带人去合适些。阁下远来是客,身为堂皇大日本天照武馆教头,不宜和宵小之辈纠缠。”

弥五郎隐去后,丁香就把消息告诉了早在庙外接应他的“五毒教”的卖卦先生。

他自己呢?他当然不会去城东,他怎么能信任弥五郎呢?

城东是官绅富豪的居住区。

古人以右、以东为尊,有钱有势的人自然选择尊贵的地方居住。所以,大旗酒楼也才会开设在那里。

在这样的地方找一处最不起眼最破败的住家本不大可能,然而殷媚带着属下很快就找到了。

那是一座破败颓圮的大府第,门倒墙塌,破窗斜张,杂草荒树丛生。昔日的显赫已不复存在,残存的陈迹早已成为人莫敢入的鬼屋妖宅!

据说院子里经常闹鬼,时常有莫名其妙的死尸横卧草中或者吊死梁上,有时夜半会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和鬼哭狼嗥般的森人怪响!

自从县衙的两名捕快班头死在鬼宅里之后,就再没有好事者敢入鬼宅大门一步!

人们相信里面住着个狐狸精,因为两名捕快的死相相同:全身赤裸,足心都有血洞!

那一定是骚狐狸精和他们如何如何之后又刺穿他们的足心吸干了他们的精血——小城人把这种奇谈说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

此时,破败的鬼宅却出奇地寂静。

殷媚率教中七名高手站在破门前。沉了沉气,他们开始小心地向里面走。

各种淬毒暗器和销簧机弩都已准备好,刀剑出鞘,短戟双钩在握!

进门后走三、五丈远,是一堵石砌雕花迎风屏,早已半坍。八个人分两路想绕过屏墙,突然,墙后蹿出四个头戴狰狞面具的人,朝殷媚一伙举刀猛攻!

刀剑格击声,怪叫声,惨呼声!

几个回合之后,四个狰狞怪人都仆地毙命!五毒教的刀剑之上也都淬有剧毒,伤着就会毒发丧命!

这四个人的武功如此稀松平常,说明他们只是放哨的小卒,大批硬手一定埋伏在后!

正厅的大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位头戴竹笠笠垂遮面黑纱的老者。他朝殷媚略一拱手:“殷二公主,我劝你还是回去的好!”

“回去?天德神教是这么好相与的么?”

“敢问殷二公主所为何来?”

“你何必明知故问!当然是为了悬刀居士而来!”

“所以我劝你回去,因为悬刀居士并不在此。”

“哼!他被你们关押在何处?”

“他在大旗酒楼!”

“胡说!”

“我雨老大一向言而无虚!”

“少废话!是交人还是纳命?”

殷媚喝问,雨老大却径转身回入大厅,关上了不堪一击的破门。

“冲进去!”殷媚喝令。

就在他们加倍小心准备冲入大厅时,他们身后的土地里,却突然冲天腾起五个人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他们打出一片流星急雨般暗器!殷媚身旁一位使刀的高手被暗器射中右肩,登时栽倒!

闭血乌星!东瀛伊贺忍者的独门暗器!

殷媚没料到会碰上擅长地隐术的忍者!

她率人冲上,用五毒教的暗器回敬他们,有两个忍者中镖丧命,另外三个一见吃紧,忙掷出隐身露雳弹,轰响声中硝烟弥漫如雾如幕,硝烟散后三个忍者已无踪无影!

殷媚气得咬住红唇,一剑将一名戴有白色面罩的忍者尸头斩下,滴血寒剑朝大厅一挥!

七个人立即分散,小心而快速地向大厅逼近!

大厅中杳无声息!

使双短戟的人姓苇名获,勇力过人,是殷媚驾前忠心耿耿的铁卫,三尺长的双短戟却重达六十余斤,江湖人称“典都尉”苇获。因三国时名将典韦善使双戟,力大无匹,官至都尉,故江湖人美其称为“典都尉”。

苇获一脚将厅门踢开,脚力之大竟将门扇从框上踢进厅中!

大厅很敞亮,因为所有窗户都坏损不堪了。

大厅里仍无动静,却可见厅中央伏倒一具尸体,心口处插着一柄剑!

苇获跳进厅中,双载舞得风雨不透以防有暗器袭身。

可是厅中除了一个死人却什么活物都没有。死者尸身尚温,血犹汩流,显然刚刚死去。众人都进来,殷媚道:“死者是谁?”

一个属下撸起死者的衣袖,左臂上刺着“通天”二字。

“回禀公主,是桃源山通天旗分舵的人。”

后土地衹邪教有五旗分舵,通天旗是第一舵,分旗教主郜旰一年多以前在劫持柳如笑时被新封邪教总管卞高用计杀掉,故此分舵主虚设其位以待能人高手,目前暂由雨老大代摄其职。

众人又搜了一遍各处,人迹皆无。殷媚警觉地盼咐:“快退出去!”

可是晚了!大厅四周突然冲起浓烟和大火,凡门窗可出入之处,尽是烈焰!

苇获摆开马步,双戟斜插身后,吸气运力,双掌朝墙垛推去!

轰隆一声响,墙垛被他推倒,露出一个通口。可就在这时,浓烟中飞来密集的冷箭,着箭之处轰然雷震,石屑激射!

霹雳箭!

这种箭谁也不敢拨打或遮挡,因为它触物即炸!

殷媚怎么也没有料到厅前空场的地下并非只有那五个冲出来的忍者,竟然还有十几个戴面罩的人手持硬弓,弓上搭着霹雳箭,在他们进厅后就从地里冒出,等着他们上演血肉横飞的一幕!

怎么会有这许多东瀛忍者?

他们也许并非东瀛忍者,但他们显然受过忍术的训练——东瀛忍者的地隐术和徐无鬼的露雳箭,的确是够厉害的了!

这个可怕的陷并是摆给谁的?

难道丁香和他们同谋欺骗了殷媚?

丁香!这个神秘的丁香,他为什么没有来?!她实在并不了解丁香,只因为丁香对她讲过几句非常有见地的话,对她们的所谓“圣教霸业”的发展战略颠有裨益,另外因为丁香和悬刀居士关系特殊以及丁香玉成她和悬刀居士鱼水成欢之功,她才喜欢和信任丁香——丁香似乎也很愿意和她作明友——她曾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个身怀上乘剑术、背景神秘的少年人独闯江,一定懂得诚信和欺骗她殷媚的利弊,一定会尽可能踏实地做事。

然而在这猛烈燃烧的烈火和露雳箭阵中,她开始怀疑自已是否看走了眼。

火势凶烈,危屋将倾!

苇获看了殷媚一眼,见她怔对火光出神,便对使护手钩的同伴道:“褚大哥,你架着我冲出去!”

褚锋摇头:“苇贤弟,你这是送死!”

苇获要用自己的身躯做肉盾以挡露雳箭,那么褚锋就可以冲出去杀散敌人,至少打乱他的弓箭发射。他又看了殷媚一眼,焦躁道:“情势危急,总护法神的安危高于一切!你若怕死,我便这样冲出去!”

苇获抽出双载,褚锋道:“怕什么死!你年轻,还是老哥我来做肉盾吧!”

苇获叫道:“咱们神女座前十二铁卫,是换过生死帖的把兄弟,谁死谁生又有什么争执!”

殷媚插话了,“你们都别争执了。这厅中应该有秘道,我们找一找再说。”

突听外面传来惨叫声,透过烟隙可见有三个人从外面杀入弓箭手的阵中,他们动作敏捷招式精奇,弓箭手专心对付前面,不料背后有人突袭,一时大乱!殷媚叱道:“快冲出去!”

待他们七人冲出火海,那些活着的弓箭手则突然缩入地中,踪影不见!

苇获用双戟朝陷落的土坑一阵狠刺,但土坑中已皆无人。

“别费瞎劲了,他们肯定已遁地道而走。”

一位救援者边收剑边说。殷媚朝他们施了一礼:“多承三位及时相救,敢问三位……”

那人也不还礼,道:“我们奉丁香之命而来。”说完,三个人施轻功飞身逸去。

殷媚点头自语:“这个丁香!”

幸亏她们没有找到秘道,否则不知还会遇到什么凶险呢!

“总护法,我们怎么办?”

“血洗大旗酒楼!找到丁香!”

丁香踏上三楼时,不由得一怔:

楼上死尸狼籍!上午还在客人中间周旋抛媚的少女们已横躺竖卧于血泊中,那位掌柜的后心有一个致命的血洞,嘴溢黑血,俯卧在柜台上死去了。显然,他是被人从背后暗算了。

谁能从背后暗算他呢?

凶手又何必杀死那些少女呢?

丁香认真勘察现场,发现女子们都是被刀所杀。从伤口上看,凶器不外三种:解腕尖刀,明朝官军通常所佩的腰刀,倭刀。因为这三种刀都是锋刃锐利而刀身很窄。

他还发现了地板上两种型号的血脚印。一种是薄底快靴,一种宽大而特殊,显然是木屐踏血后留下的。

弥五郎?城中还有别的日本武士么?

同死的还有三个食客,死相很惨。

丁香打量地上的血印。有的完整,有的则不完整而且很模糊。两种血脚印方向各不相同,只有一次方向相对。显然,这两都属于凶手。

脚印朝布雾郎君的密室走去。

丁香推开密室,只见“小有余芳”的那位驼背老者仰卧在血泊中,前心后背各一血洞,显然是被一把刀贯透胸膛而亡。

他的内功那么高,怎么会死得如此利索,室中竟无打斗的迹象?很显然,他也是被人暗算的。这种境界的高手,怎么能轻易被人暗算呢?

丁香环顾密室,发现那座书架很特殊。他想不出酒楼里放置书架的必要性,于是用手去推,书架立即移开,出现一间幽暗的小密室。他点燃一支蜡烛,打量小密室。密室和另一间屋子相连,打开小门,光线就亮了。密室中一无所有。他忽然发现墙基部分有些擦痕,俯身细看,是用指甲刻出的三个字,歪歪斜斜:“丁 忍海”。

莫名其妙的字,显见是匆忙刻就。

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另有他义?谁刻上的?

丁香心念电转,立即确定如下几点:

大旗酒楼的惨案和忍者门有关,至少和日本武士有关;凶手至少有布雾郎君,因为能暗算两个掌柜的人似乎只能是他!

如果没有别的日本武土,那么弥五郎就是凶手之一!

丁香的脑海里浮现血案的画面,按理血案是这样发生的:

弥五郎赶到大旗酒楼,和布雾郎君商议妥当(也许早就策划好了),二人先在小密室中突施杀手,干掉了“小有余芳”的掌柜驼背老者,然后布雾郎君来到外面,从背后给掌柜的一匕首——如果猜得不错,掌柜的就是“雨雾风云”四兄弟中的风,巽二郎!这时,弥五郎从里面出来,挥起倭刀一阵劈刺——所以判断布雾郎君是凶手是因为杀死那些本无危险的人只有一种可能:灭口。而所以灭口,只因为凶手一定是他们和她们所熟悉的人!

也有可能不是布雾郎君,但布雾郎君呢?

杀完人后,两个凶手来到密室,将拘押在此的那个人从秘道带走了。那个人是谁呢?素音还是悬刀居士?也许都在这里,但可以肯定,值得弥五郎如此做的人,肯定是悬刀居士!

他劫持悬刀居士干什么?不管干什么,反正不再是那种冠冕堂皇的比武了。

他们会把老人劫持到哪里呢?

丁香的眼睛一亮,他立即悟出那三个字的含义:丁香,有忍者门参与,他们要渡海!”

和海字有关的含义是海岸,海岸有何意义呢?只有和渡口、渡海联系起来才解释得通。而此事和日本武师有关,日本在大海彼岸,所以那海字一定指渡海!

但是,这里有些事情还是不大对头。

假如布雾郎君是凶手,他这样是为什么呢?没有任何人做事是没有动机的,就连疯子也有疯狂的动机,而动机大致有两种:仇杀或者为了某种利益。布雾郎君显然和死者无仇,那么他是为了什么样重大的利益而至痛施无情辣手呢?

如果是为了某种利益,那么其利益之重大定然超乎常情。为了这么重大的利益而进行这种残杀,死者又至少有两个是武功高手,他们必定早有准备和策划,尽管进行得很成功,可是准备工作一定不太容易,应该留有蛛丝马迹才对。

丁香立即明白了关帝庙那一场约会。

也许他们不仅想除掉他丁香,更主要是为了通过丁香之手除掉高桥大智这名忍术高手。杀小月儿不仅是为惑乱他的心神,还因为小月儿已失去利用的价值。失去价值的同谋,死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一个对阴谋没用的同伙,剩下的就是可能对阴谋有害,所以杀之。

弥五郎现身是为什么呢?

他的目的就是让丁香去城东那个所谓关押悬刀居士的地方。他知道丁香不会轻易相信他,所以他才假意提出去救悬刀居士,料定丁香必会不同意而亲自去那里,那就上了他的当。他为什么骗丁香呢?是调虎离山还是借刀杀人?恐怕是兼而有之!

他忽然想起五毒教之退出大旗酒楼,是否布雾郎君向殷媚暗示了什么或做成了什么交易呢?如果是,那么骗丁香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伙同五毒教去那个假地址,那里将有一场厮杀,显然,合丁香和殷媚之力是一定能够取胜的,也就是说,一定能够除掉他们另一个很棘手的同伙,他们则有时间杀人和逃跑!

倘真如此,那么布雾郎君的这一系列阴谋真是太可怕了!非但毒辣,而且安排得那么周密!

如果要出海,那么悬刀居士对布雾郎君就没有价值了除非他早已是弥五郎的人。不然,只有把悬刀居士献给桃源山才对他有好处。

莫非一个为财一个为人才使他们成为同谋的?很可能。不然是为什么呢?

现在他们可能在什么地方了?

丁香没有继续查看秘道,他相信秘道里不会再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策划如斯阴谋的高手,岂能留下明显的破绽?

他擦掉墙上的那三个字,然后下楼。

当殷媚率人怒上大旗酒楼,准备血洗的时候,她惊怔住了。根本无需她再费力,大旗酒楼已是一片血海!

苇获道:“是丁香干的?”

殷媚摇头:“不是,象是自家火并。”

她刚要率人下楼,已有人冲上楼来!

领头的三十多岁,一张孩儿脸,一袭白衣,正是“雨雾风云”四兄弟中的老四,推云童子!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位花袍大汉,肋下佩刀,正是桃源山的肖旗主。

推云童子一怔之后大悲,大悲之后是大怒!他戟指骂道:“殷媚!小淫妇,贱媚娘皮!你杀了我巽二哥!”

不等殷媚发作,苇获早已狂怒挺戟攻上!推云童子哗啦一响从腰间抽出钢索,抖索迎战。双戟交错,钢索震响,身形腾挪,杀气逼人,两个人都拼了命!江湖之上,“雨雾风云”四兄弟是赫赫有名的:雨老大的血雨剑,风老二的狂风刀,布雾郎君的香雾芙蓉镖,推云童子的缠云索,都是让黑白两道忌惮的兵器。

二十几个回合后,苇获的刚猛打法在阴鸷奇诡的缠云索的攻击下渐显拙象,褚锋一见,冷不丁打出一枚毒镖,阴疾无声地射入推云童子的后臀,推云童子一惊索滞的刹那间,苇获的左戟勾住他的钢索,右截猛地刺进他的心窝,推云童子大叫一声,喷血而亡!

苇获一撞双戟,怒视肖旗主。

肖旗主漠然无形色,不语不动。

殷媚冷冷道:“推云童子是我们杀的,但他们不是。”

肖旗主略一拱手:“恕不相送,后会有期。”

殷媚带人下楼去了。苇获皱眉道:“他可是那个‘夺魂刀’肖大义?他娘的,他这副德行算怎么回事?”

殷媚道:“三更夺魂刀不仅刀术很高,心机也不弱。他现在不想动手,那正是他的聪明之处!”

正在这时,卖卦先生急急赶来,朝殷媚施礼后说道:“启禀总护法,点子们驾着三辆大车,几十名高手,冲出西城门了!弟兄们死伤七人!”

殷媚道:“冲出西城门?那是往桃源山方向去了!备马,追!”

“三更夺魂刀”肖旗主在楼上察看一番之后,立即下楼朝城西关帝庙奔去。

他本是带人押着云开一路追踪素音下落的,不巧碰上昨夜出城赶往桃源总舵报信求援的推云童子,听推云童子说他们已捉到素音和悬刀居士,现在城中有大批“五毒教”高手,丁香亦在城中,他立即带人急行而来。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命金针坛主率人潜入关帝庙待命,他则和推云童子赶奔大旗酒楼。

若非有推云童子来求助,他即使知道这里需要帮助也不会来。这里是通天旗分舵的地盘,“血雨剑”雨老大代摄旗主,他不必赶来分功。桃源总舵所属的五旗分舵一向各行其事各有地盘,为了在总教主座前争功,彼此间自然难免倾轧和疑忌。

不过他现在很高兴。雨老大的名头比他肖大义要响亮些,但让人头痛的不仅雨老大,还有风、雾、云三人。五旗分舵中,以雨老大这一支实力最雄强,颇得总教主器重。现在呢,至少巽二郎和推云童子已死,而且他们和五毒教结了仇,看来正该是他来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只不知雨老大和布雾郎君在哪里?

关帝庙中,一个肮脏的少年疯子正在到处乱走乱看。

云开形容消瘦憔悴,蓬发脏袍,浑身恶臭,只怕他亲娘老子也认不出他来了!

云头宝刀的红绸巾早已脱落,刀佩在他身后,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一个健汉瞧了瞧跟在云开身后的秋萍,眼珠一转,对云开道:“龟儿子,你学狗爬,爬到后院去,我给你酒喝。”

云开立即趴到地上,跟着那人朝后院爬去。秋萍心如刀绞,可惜毫无办法。她不止一次地为阻云开别做傻事,可是一个神智失常的人怎能分得出什么傻事不傻事的,她唯有流泪。她跟着云开朝后院走去。

大殿后是一座桃园,桃树茂密。

秋萍忽然惊叫——刚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那健汉将她拦腰抱住,压到地上!

那健汉的目的,就是用云开把她引到后院无人处,以便轻薄她。她拼命挣扎,可她哪里是健汉的对手?云开趴在地上,继续向桃林中爬,对秋萍的撕打挣扎犹如末闻。

健汉的手忽然停住,因为他的后颈给一只大手掐住!那只手那么有力,他相信如果挣扎的话,那只手就能捏碎他的颈骨!

他象只鸭子似的被人拎着脖子掼到地上。

他看见一个高大的少年,一张英俊而愤怒的脸,一双冷光如剑的眼睛!

他站起身,好事被搅的怒火立即冲涌心头,他呛啷一声拔出腰刀!

“你小子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

“你耍弄疯子,欺负女子,算什么东西!”

“呀嗬!你是个侠客呀?”健汉打量少年,特意瞟两眼少年腰畔的柳叶刀。“呸,爷们玩几个小娘皮那还不是家常便饭?”

秋萍含泪道:“少侠,他是桃源山邪教的恶奴才!”

少年大怒:“你是桃源邪教陶文章老贼手下的恶奴?”

健汉道:“小子,你还敢骂我们总教主?看刀!”

呼地一刀劈来,少年一斜身打出一拳,正中健汉的下巴,健汉立即飞起来,飞出三丈多远,落地不动了。

这一拳打在下巴上,却连头骨都打酥了!

前院的人立即看见了摔到地上的死者,他们呼啸连声,朝殿后抢来!

就在这时,桃林深处忽然传来惊呼声,是跑去照看云开的秋萍发出的!

少年侠客立即腾身如鸢,掠空飘入桃林,这时,那帮邪教健汉刚好赶到,看见一具暗影横空没入桃林。

云开爬入桃林后,看见一块半埋土中的扁石下盘着一条小青蛇,他伸手去捉,小蛇钻入石缝,他便掀开扁石,却见扁石下有一条石缝,是石板拼合时留下的,他不加心意地探手入石缝,一扳一掀,立即露出一个大石洞!

他正自纳闷呆看,却听洞中传出一个女子的惊呼,旋即沉寂。这时,秋萍赶到了,却见一条大花蛇正从洞口弹出来,她吓得大叫!

花蛇朝云开扑噬,云开狼狈躲闪!

少年侠客从天降临,柳叶刀出鞘,寒光一闪,花蛇立刻断为二!

秋萍惊魂略定,朝这位褐袍少年检衽一礼。“多谢少侠相救,奴婢有礼了!”

褐袍少年问:“你们怎么落到邪教手中?”

秋萍刚要开口,已有人闯入林中!

金针以为少年是云水山庄的人,袖中淬毒金针暗暗准备好,瘦脸上却堆起笑容:“公子何方高人,缘何打死我的兄弟?”

却听金针身后一健汉叫道:“金坛主,他就是柳如笑!”

柳如笑一年多前独闯桃源总舵时他恰巧在场。金针一听柳如笑的名字,心头就一颤!

柳如笑,江南武林盟主柳南风之子,战败龙雪山、勇闯少林寺,大斩清朝高手的少年英雄!他的名字,如今已是江湖中最响亮的!

柳如笑上午从大旗酒楼出来,觉得布雾郎君话里有话,便一边核计一边在城中闲走。终于发现平静的小城中有些异常气象。午后,便来这关帝庙中的桃林里打坐行动,只待天黑后要夜访布雾郎君。恰好错过了丁香和高桥忍者的决斗,却不料撞着了云开他们。

他冷冷地盯住金针:“你们是陶文章手下?”

金针支吾道:“哦,这个……柳少侠,嗯,不要误解,不要误会!我们……”

柳如笑问:“你们怎么样?”

一个人答话:“我们久慕少侠威名,不敢得罪少侠!”

说话人穿红花袍子,腮生虬髯,正是“三更夺魂刀”肖旗主。

秋萍听了柳如笑的名字,心中那份欢喜是不用提了!难怪她家小姐对柳公子日思夜念,原来是这样英俊神勇的少年侠客!她对柳如笑说道:“柳公子!莫信他们花言巧语胡说八道!他们劫持我家小姐,杀死云七郎,逼疯云公子,做尽了坏事!”

肖旗主笑了笑:“秋萍姑娘,你这样说有点儿冤枉好人啦!有些事我们受总教主差遣,不得不为。但这几天来,我首某人在时,可曾冒犯过姑娘吗?”

秋萍语塞,恨恨地哼了一声。的确,她心里倒有点感激肖旗主,若非有他阻止,便有十个秋萍也早毁于这帮淫棍之手了。

柳如笑想了想,道:“你们放了这位秋萍姑娘的小姐,我不来为难你们。”

肖旗主苦笑道:“她家小姐早已不在我们手中,我们也正是为救回小姐才追踪到此的。”

柳如笑问:“那位小姐在这附近?”

肖旗主苦笑道:“小姐确切在何处我并不知道。听说好像在通天旗雨老大的手中。”

柳如笑问秋萍:“他们为何劫持你家小姐?”

秋萍道:“小姐被老侯爷逼婚不过,便带我离家出走,住在川南一座叫梨花镇的小镇上。后来碰上了那位云公子,他和一个叫丁香的剑客从南安伯派来抢亲的恶徒手中救下我们主仆二人。后来,丁香劝我们去找你柳公子,小姐同意了,可是她却跟师父华光道长走了……”

柳如笑截口道:“你说什么?老侯爷,华光道长、小姐要找我?你家小姐芳名如何称呼?”

柳如笑的心剧跳起来,他似乎已猜到小姐是谁,问一问只是为了证实一下。

秋萍诧异了:“我家小姐对你日思夜想,难道你竟不知道她是谁吗?”

柳如笑心中暗笑:这丫环说话倒有趣,若是我对某个女孩子日思夜想,难道她就得知道我是谁吗?但他口中却道:“你快说小姐的名讳吧!”

“我家小姐就是原襄阳侯爷现在是护国公爷的千金,在华山跟华光道长和天恩师太学艺的……”

柳如笑确信这位小姐就是他心底里暗暗爱着的阿芬姑娘,一年多前分别的一幕立即浮现脑海!他急切地打断秋萍的话,怒视肖旗主:“她人在哪里?”

“在我手里!”

冷不丁有人在桃林外答话,那阴沉涩滞的话语令众人皆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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