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三叹却变得沉默起来,良久不答,葛长生颇为奇怪,又催问了一声,尚三叹才缓缓说道:“孩儿!你的师父是谁?”
葛长生起初一愣,继而摇摇了头,说道:“我师父早死了,不必再提他……你可是无意与我动手了么?”
尚三叹闻言,两道白眉微微上扬,自语道:“死了……孩儿!才过了两招,你就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葛长生见他语无伦次,忽急忽慢,也猜不出这个老人到底是何心意,微微一笑,说道:“既然还没完,你怎么不动手?这么冷的天,我们站在树顶喝西北风呀?”
葛长生的话,却把尚三叹说得笑起来,他最初是低声地笑,到后来好像实在忍不住,竟哈哈地笑出了声,不禁把葛长生弄得莫名其妙,有些生气地说道:“你是怎么了?这句话又有什么好笑呀?”
尚三叹好似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笑声忍了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个孩儿,倒是怪有意思的,动手吧!”
葛长生见已过了两招,尚三叹并无什么出奇的功夫,心中寻思道:“还剩下三招,这三招之内,如果不给他一点厉害,只怕他事完之后,又想些别的方法来纠缠我……”
葛长生才想到这里,尚三叹突然暴声喊道:“快呀!你他娘的睡着了?”
这一声叫得极大,葛长生不禁大怒,暗骂道:“他妈的!这老家伙真是喜怒无常!”
葛长生存心想给他个厉害,于是暗运“无相神功”,立时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充斥全身,使得混身的骨节,都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尚三叹听在耳中,不禁脸上变了色,伸出了舌头,怪叫道:“奶奶的,我们有啥深仇大恨,你小子要下这等毒手?要我的老命……”
他才说到这里,葛长生身起如龙,夹着一声清脆的长啸,一阵风地扑了过来。
这个年青人绝技一展,真有龙虎之威,尚三叹虽在嬉笑之中,也不禁暗暗惊心。
葛长生身在空中,双掌前推,犹如凌空飞行一般,双掌所发劲力,尤其大得惊人!
葛长生在半空中却料不到尚三叹突然发出了一声暴叫:“罢了,与你拼了吧……”
他竟平空地迎了上来,不过他的身子并非直进,而是一个极大的抛物线,他口中喊着拼命,事实却是逃避,这一来到使葛长生又急又恨。
他身在空中,对方已然由头顶掠过去,此时,却不能再追,暗自着急,眼看这一招收不回来,只听喀嚓一声巨响,方才尚三叹落脚的那株枯树,已然被他打得枝叶飞溅,落了满地。
葛长生空中运气,要寻落脚之处,就在他尚未落在另一枝树尖时,突听一阵急风扑至后背,心中大吃一惊,急忙将身子一沉,脚已点在枝尖之上,回身递掌,可是那袭击的尚三叹,又像一阵清风般的逃开了。
葛长生虽然没有落败,可是心中的这份惊恐,也就不用提了,他明明看见尚三叹弹丸似地飞了出去,却想不透,他用什么方法,又飞了回来,并且自己出掌迎敌,对方脚下无物,仍能逃开一丈之外,这等功夫实在是不可思议!
“莫非他长了翅膀不成?”
葛长生正在思忖之际,突听尚三叹低哑的笑声又传了过来,他笑着骂道:“奶奶的!这第三招又白费,看来我们是棋逢对手呢!孩儿!你说是不是?”
由于刚才的那一手,葛长生虽然不承认他功夫高过自已,可是也可判断出,绝不在自己之下。
他慢慢地扭过了身子,略带怒气地说道:“尚老儿!三招白白过去,你如果只是闪躲,就是打一百招也是白费,莫非你不敢与我对掌么?”
尚三叹好似非常注意地听他讲,然后接口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意?我真是不敢与你对掌呢……这孩子真聪明,连我的心事都猜得出。”
葛长生见他仍然一派疯傻,早已忍不住怒火,一声怒啸,再次纵了出去,直向尚三叹扑来!
可是他将到之时,突觉眼前一花,尚三叹已然去了踪迹,这一次他竟然连掌还未出,对方就不见了!
这些树木,由于秋来,边陲寒冷,早已叶落不存,只剩下些稀疏的枯枝,二人相隔不过一丈余远,尚三叹失去了踪迹,葛长生竟连他怎么去的都未发觉,心中不由惊恐起来。
他落在方才尚三叹落脚之处,四下打量,仍是不见尚三叹踪影,不禁又惊又怒,叫道:“尚老儿!你不用与我捣鬼,如果这么打法,就是一百招我也不认!”
葛长生说完之后,突听头顶一声轻笑,吓得他连忙抬头望去,却见尚三叹就站在这株树的顶尖,夜风吹得他衣袂飘摇,发须蓬松,宛如一个下凡真仙,又似一个幽灵一般。
葛长生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到此他才知道,这老人的功夫,比自己高得太多了!霎时,他不禁怔怔地望着尚三叹,说不出一句话来!
尚三叹点了一阵头,接着道:“第四招也过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招,我如能不叫你口服心服,那就完了……”
葛长生正在全神听他讲话之际,万想不到,他话才说到这里,身子竟然猛扑下来,当头压到。
葛长生不禁吓得怪叫一声,正要抗拒,只是不及,竟被尚三叹两支枯瘦的手臂,整把地抱着。
他那两条枯瘦的膀臂,就好似两道铁箍一样地,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几乎喘不过气来,整个身子,竟随着尚三叹一同落下树来。
当他们同时“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时,尚三叹发出了一声怪叫,嚷道:“娘哟!他妈的!又摔了一跤!”
他这才放开了手,葛长生已然气得面无人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坐在地上,呼呼连声。
尚三叹站起了身子,连连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咧嘴发出了一阵怪声,说不出是笑还是埋怨。
他嘀咕了半天,这才对葛长生说道:“怎么了?你可摔伤了?”
葛长生坐在地上,气得一言不发,他自入江湖以来,与人打斗何计其数,像今晚这样,被人家抱着,由树上滚下来,还算是第一次。
尚三叹背着手,来回地走了两转,对葛长生道:“孩儿!你服气没有?”
葛长生这才抬起了头,气道:“你功夫虽然不错,可是我并未败在你手下,刚才摔下来,也是两个人同时摔下来的!”
尚三叹发出了一声低笑,慢吞吞地说道:“听你话的意思,莫非你不认输么?”
葛长生霍然站起了身子,怒道:“我根本没有输,你叫我认什么输?”
尚三叹嗤之以鼻,冷笑道:“小伙子!你栽到家了,你还不知道么?”
葛长生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不解地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栽到哪儿了?”
尚三叹走到葛长生身前,用手拍着葛长生的肩膀,笑着说道:“孩儿,你逞啥强呀,看看你自己的衣裳吧!”
葛长生心中一惊,连忙把后襟拉过,仔细一看,立时一阵热血上冲,只觉“轰!”的一声,一张俊脸烧得通红,心头怦怦乱跳。
原来在他左肋的后方,穿了五个手指的小孔,耳边听得尚三叹笑道:“我们一共动手五招,在你背上留下了五个洞,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葛长生羞愧欲死,他自出师以来,还没有遭过这等惨败,如此看来,尚三叹如果要取自己性命,实在是易如反掌了!
这个不可一世的大漠奇侠,一霎时竟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他几乎不敢想象,彼此间的功夫,竟会相差这么悬殊。
这时他心灰意冷,恨不得自勿一死。
尚三叹仍然在他身旁徘徊,良久,方含笑道:“孩子!这没有啥!我一生这种惨败,可比你遭遇得多了,这没啥,功夫是练出来的,越受挫折,越要发奋!普天之下,能人极多,像我现在,也不敢保不会被人击败,这点小事你难过啥呀!真是个孩子!”
尚三叹在一旁不住地劝导,葛长生却是半句也听不进去,他只感到无比的羞辱,因为沙漠客,自到新疆之后,就没有落过一次败绩,更不要说被人如此戏耍了!
又过一阵,葛长生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尚三叹含笑问道:“怎么样?你可答应作我的儿子么?”
葛长生剑眉一扬,昂然说道:“士可杀而不可辱!你如果以武功要挟我,那可是瞎了眼了!”
尚三叹闻言一怔,两道白眉皱成一团,他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内心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的。
良久,他长叹一声,用着微颤的声音说道:“也罢!待我把详情告诉你,你听完之后,如果仍然坚持,那就由你去吧!”
葛长生心中一动,他不知这个老人要与自己说些什么,可是听他口气这么严重,必然是一件很重大的事。
尚三叹一屁股坐下,靠在一株树上,说道:“坐下来!听我慢慢告诉你!”
他的话似乎有一种莫大的魔力,葛长生竟然不自觉地坐了下来。
尚三叹面色凝重,悠悠说道:“我刚才告诉过你,我有三件憾事,还有一件对不住老婆的事,你不是追问么?现在告诉你好了!”
葛长生不禁精神一振,心道:“怪事,他这时怎么自动地告诉我了?”
尚三叹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的第三件憾事,就是我的儿子失踪了!”
葛长生心中一惊,正要发问,尚三叹已接着说道:“唉……老来无子真悲惨!我的儿子名叫尚柳风,今年二十二岁,大概与你差不多了!”
提到他的儿子,他的声音不禁有些微微地颤抖,并且充满了一种追念和凄凉的意味。
这是葛长生与他接触以来,第一次发现他情绪正常的表露,也就越发注意听。
尚三叹连连地摇着白头,继续说道:“我们老夫妻俩,直到晚年,才生下一子一女,我那个宝贝儿子,生性顽皮,在十年以前,由于做错了一件事,被我狠打了一顿……”
他说到这里,咬紧了牙齿,捏拳向下,做了一个“打”的动作,葛长生见他这副如同表演的神情,不觉兴趣倍增。
尚三叹停歇了一下,抬起头,接道:“……他娘的!谁知这孩子火气还不小,居然负气而去,从我身旁逃开了!”
葛长生不禁“啊!”了一声,怔道:“原来你儿子是被你打跑的!难怪你这么悔恨呢!”
“……在最初的时候,我只当这孩子在气头上,一时气愤,想他总要回来的,谁知道这小龟种,居然跟我斗上了气,一去不返!”
葛长生不禁伸长了脖子,问道:“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回来么?”
尚三叹感伤地摇着头,低叫道:“没有!”
葛长生被他的故事所吸引着,已然忘了刚才的事,禁不住又问道:“这么讲,十年以来你们一面都没见过呀!”
尚三叹不悦地白了他一眼,气道:“他不回去,当然一面都没见呀!问的都是废话,一点学问也没有!”
葛长生见他这时还忘不了骂人,心中又气又笑,住口不语,等他再说下去。
尚三叹又接着说道:“我儿子丢了十年了,到现在不知死活,当初是在甘凉道上走失的,自他逃家之后,我们夫妻可伤心死啦!到处寻访,一点消息也没有,唉……”
说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上也笼上了一层寒霜,很是凄凉!
葛长生已然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同情,他自己孤身一人,由于年纪轻,所以未曾感到孤独而伤感,可是偶尔也感到寂寞。
现在,这个瘦弱的老人,在他的面前,痛心地追述断肠往事,这情景,深深的感动了他。
他轻轻地问道:“这……这就是你的第三件憾事么?”
尚三叹默默地点着头,接口道:“是的!这是我第一件最大的遗憾!也就是我对不住我夫人的事!这一次她又与我哭闹,我被逼了出来,因为当初柳风是在甘凉道上失踪的,我已经找了几十遍,可是一无所获,想到他或许到新疆来了,谁知仍然没有消息……在我最初发现你的时候,怀疑到你就是我的儿子,当时高兴得差点乐死,后来多方查看,才知道不是,不过我想到了另一个办法,所以在这里等你!”
葛长生若有所悟,但还不完全了解,正要询问,尚三叹又接着道:“……这些年最苦的就是我夫人了,她好像失了魂一样,天天跟我吵,弄得我也神魂不安,所以这一次我下了决心,如果不能找着儿子,也要找个女婿,否则我就永远不回去了!”
葛长生心里很为他难过,叫道:“尚老!你也不必如此,当初错也不在你,小孩哪有不管的?”
他话未说完,尚三叹突然怪笑起来,骂道:“娘的!你倒怪懂事的,居然劝起我来了……喂!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葛长生见他简直不能以正常方法对待,好心劝慰,反挨了一顿骂,心中有气,大声道:“我今年二十二,与你的宝贝儿子一样!”
尚三叹闻言好似喜极,平空跳了起来,拍手大笑,其状丑怪已极。
葛长生真是哭笑不得,说道:“我二十二岁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真是见鬼!”
尚三叹突然地止住了笑声,双目闪出奇光,走到葛长生身前,双手扶着他的肩膀,说道:“我现在给你两条路,随你选择一条!”
葛长生吓了一跳,站了起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又没犯罪,你居然有点让我选择生死的味道……”
他话未说完,尚三叹已皱着眉头喝道:“啥呀!你废话可真不少!我问你到底选哪一条?”
葛长生一时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问道:“到底是什么,你还没说呢!”
尚三叹怔了一下,不禁也笑了起来,骂道:“妈的!我都被你搅昏了头了!”
葛长生不知挨了他多少骂,说道:“喂!你以后少骂人好不好?谁把谁的头搅昏了?”
尚三叹笑着说道:“别谁谁谁了,这又不是绕口令,我问你,你是愿意作我儿子呐,还是愿意作女婿?”
葛长生这才恍然,心中非常为难,忖道:“一个沙丽白还没有甩掉,这又跑出一门亲事来!”
尚三叹见他不答,又一连串地催问着,葛长生摇了摇了头,说道:“尚老,你这两件事都太难了,你要我冒充你的儿子,难道你夫人看不出来么?至于作你女婿,我与令嫒一面未见,实在谈不到,就说是我答应,令嫒也不见得答应呢!”
尚三叹瞪眼,骂道:“这有啥关系!只要是我看好的,准没错!我夫人不会比我精明,你冒充我儿子,她一见儿子,乐得人都昏了,哪还管真假呢!”
“至于我女儿,更没问题,我看中你,她绝不会不愿意,她长得嘛……”
他说到这里,把声音拖长起来,少停了一阵,又接着说道:“不是我作老子的说,在江湖上,还真找不出这么俊的姑娘!……小伙子你看看我好了,我老头子长得可不算丑吧!”
如果要葛长生相信他的女儿很漂亮,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因为他只看尚三叹,就可以判断出,他的女儿必不会差到哪去。
但是,要他就这么答应婚事,实在也办不到,因为他连对方一面未见,没有这份情感,怎么谈得到婚事?
他沉思良久,觉得冒子,允婚,这两件事,都是非常为难的,而后者更为困难,因为柳谷子临绝之时,曾以玉虎相赠,要自己娶他的孙女儿。
虽然葛长生并没有认真,但至少他也要找到柳黛黛之后,才能作出决定。
更糟的是,竟在和阗无意打擂,邂逅了沙丽白……这个死心眼的姑娘,竟以“终身不嫁”来要挟自己允婚,对于这件事,他真不知如何解决,这时平空地又跑出个尚三叹来。
他考虑了半晌,尚三叹态度突然转变,围在葛长生身旁,不住的低言相劝,声音突然变得极为柔和,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说出:“答应吧!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你可别错过!”
葛长生第一次遇见这等怪事,他万分地同情尚三叹,虽然尚三叹表现得如此不近情理,可是却了解到他内心的深处,必然是痛苦的。
尚三叹又将劝慰转为告求,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转来转去。
葛长生犹豫不定,忖道:“他今年七十六岁了,我才二十二,难道我作他的儿子,还有什么羞辱不成?”
“他的夫人失去了儿子,昼夜悲痛,一个老妇人,日夜盼子,该多可怜啊!”
“我不妨暂且答应下来,以后再说吧。”
葛长生作了这个决定之后,可是话到口边,又忍了下来,总觉得非常难出口。
尚三叹一直在观察着葛长生的脸色,使用着很低沉的声音说道:“小伙子!你不吃亏……我要不是为了夫人,她思念儿子,已然有些神魂不消,我不会这么要求你的!……你如果不愿做儿子,那么做女婿也可以,女婿是半子,也可以安慰她……至于我到是无所谓的……”
葛长生几番思忖,最后终于说道:“好吧!我暂且答应做你儿子,不过我要先看看你夫人,是否如你说的那样,不然我可不答应!”
尚三叹闻言欣喜若狂,用力地搂着葛长生,发出了震天的大笑,声音沙哑,有些近乎疯狂。
葛长生知道他的心情,也不为怪,让他搂着自己,疯狂般地怪叫。
良久,尚三叹才平静下来,把葛长生推开,一屁股坐在地上,捻髯大笑道:“好儿子,快过来给老子磕头!”
葛长生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算了吧!这又不是真的,这一套免了吧!”
不料尚三叹一瞪眼,喝道:“你瞧!还没拜老子呢,你就不听话,以后我还管得了你吗?快磕个头!”
葛长生被他弄得无奈,不过心中确实佩服他这身功夫,加上这时对他印象已然转好,在他一连串的催促下,只好跪下行了拜父之礼。
尚三叹捻髯大笑,那情形高兴已极,摆出了一副老子的模样,向葛长生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我儿一旁坐下!”
葛长生真个哭笑不得,在他身旁坐下,尚三叹慢慢捋着胡子,含笑道:“我儿!以后你要改称呼,叫我‘老爹’,叫我夫人‘老娘’,你可要记下了?”
葛长生只得点点头,尚三叹又接口道:“现在听我把家法告诉你,以后可不能犯一件!”
葛长生知道这时只有乖乖听他说,否则准是麻烦,只好闭口不语。
尚三叹提高了声音,说道:“第一条:不准贪淫好色,奸淫妇女,如违此条,定判死罪!”
葛长生暗暗点头,忖道:“这样看来,他倒是个正直之人!”
尚三叹接着说道:“第二条,宁可为丐,不可为盗!”
葛长生点头赞许,他又接着道:“第三条:只许四海游荡,不许朝中居官!”
这些均适合葛长生的脾气,心中暗暗高兴,忖道:“这老头的脾气倒与我差不多……”
尚三叹又接着道:“第四条:不准以技欺人,不准饮酒过度!”
葛长生有些不耐烦,接口道:“这些我知道,不用你说!”
尚三叹又接口道:“第五条:不准离家!”
葛长生奇怪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葛长生枯林拜父,坐在尚三叹对面,细听他的“家训”,他一条条地念下去,当他念到“不许离家”时,葛长生抬起了头,问道:“不许离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我住在你家里不成?”
尚二叹大模大样地点着头,很严肃地说道:“儿子,这道理非常简单,难道你想不出来么?”
葛长生半疑半解,有些不耐烦地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讲呀!”
尚三叹似乎对葛长生的催促很不满,瞪了他一眼,依然慢吞吞地说道:“你想!我当初为了一时之愤,把我亲生的儿子,暴打了一顿,害得他离家逃亡,至今生死未卜,我嘴上虽然不说,可是心中这份悔恨,也就别提了……”
葛长生点了点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个我知道,就是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尚三叹黯然地摇着头,接着说道:“……偏偏我这个宝贝女儿,也是个天生的野性子,稍不留心她就偷着跑出去,三月五月才回一趟家,你想,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就剩下一个女儿,希望她能膝前承欢,给我们二老一些安慰,她这个样子,真是叫我好不伤心!”
葛长生见他感慨之中,一说便没完没了,自己要接也接不下去,只有连连地点头,表示非常同情他的遭遇,并且不时的发出两声惋惜之声。
尚三叹更加觉得自己委曲,虽然他没有落泪,可是他还是有些哽咽,说话的声音也放得很低,那神情凄凄惨惨,怪可怜的。
可是葛长生却发现,他不住地偷眼观察自己的脸色,于是摇头叹息,尚三叹心中得意,紧接着用他那沙哑深沉的声音说道:“……我刚才说过,老来无子最悲惨,所以我们老夫妻的痛苦你可以想见了,尤其是我老婆,自从我们的儿子出走之后,她十年来没有笑过一次……惨啊……”
他“惨啊”二字拖得很长,任何人都可以听出,他是故意加重这两个字,以博取对方同情。
葛长生心中好笑,嘴上却低声说道:“是的!很惨!很惨……”
尚三叹精神可大了,用牙齿咬着嘴唇,双眼乱转,葛长生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动听的词句,用来打动自己。
他一念未完,尚三叹接着又道:“所以俗话说,老来无子最悲伤……”
葛长生一怔,心中想道:“怎么又是这一句?”
尚三叹却认为这是最得意的一句,所以他想了半天,还是把它搬了出来,他接着说道:“……我十年来要是想找个人,冒充我儿子,应该没什么困难,可是我眼界又高,普通一般人看不在我眼里,所以我决心要找自己的儿子,不然就要找个像你这样英俊不凡的人物,因此拖了十年下来,今天才算老天爷有眼,给我把麒麟送来了!”
葛长生听在耳中,暗笑不已,忖道:“这老人天真可笑,我这么明显地捧场,他却看不出我的做作!”
尚三叹一直都在观察葛长生的脸色,这时他非常满意,因为他感觉到,葛长生似乎已被他的话,引入了幻境。
于是,他削瘦的面颊上,不自觉地挂上了一丝笑容,继续说道:“……更难得你是个热血男儿,同情我的遭遇,一口就答应下来,足见天下有得是侠义之人,只是我没有尽情地去挖掘罢了!”
葛长生见他一味的捧场,正题还未谈,看看天色已将三更,不禁催道:“尚老,你的心情我非常了解,不必再感叹了,你‘不准离家’四字还未解释呢!”
尚三叹啊了一声,点头道:“别急!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所以说不准离家,并不是绝对的,不过希望以后你回家之后,如果没有什么事,最好不要出门。”
葛长生不禁一惊,未等他说完就打断道:“这可不行!”
还没等他说完,尚三叹已变色道:“慢慢呆着吧,到时候给你娶个小媳妇,老子的话不听,老婆的话你可不敢不听!”
由于尚三叹自己怕老婆,所以他认定了天下的人都怕老婆,想到这里,尚三叹也不焦急了,并且还认为这是唯一的良策,暗骂自己早怎么没想到。
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你,你可不能嫌烦!”
葛长生奔波了一天,如今又被他缠了半夜,早就疲惫不堪,想到明日还要赶路,当下含笑道:“老爷子!有话明天早上再说好不好!我实在累了!”
尚三叹双目转动,略一思索道:“也好!我还回去睡!你可别偷着跑了!”
葛长生不禁哭笑不得,说道:“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绝不反悔,我又没作贼,跑个什么劲呢?”
尚三叹这才咧嘴一笑,点了点头,拖拖拉拉地向他那张特制的吊床走去。
葛长生望着他的背景,想想刚才发生的事,真令人不敢置信,他想不到,竟会发生这么一件荒唐事,却又极具人情味的事。
他伸了一个懒腰,疲倦地倒了下去,围紧了毯子,现在他平空的又多了一件事,加上先前的两件事,都是在半个月之内发生的,实在使他有不胜负荷之感。
葛长生还在思想着,远处已传来了尚三叹响亮的鼾声,心内不禁暗笑,暗道:“他倒是吃得饱,睡得着!”
他翻了一个身,在混乱的思维中沉沉睡去。寒风习习,已是三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