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的事,经过了一段长时期的平静之后,自然会发生变化,人类的生活也是一样,寂寞的人,不会永远寂寞,就是一个最平凡的人,在他的一生旅程中,也会绽开绚丽的花朵。
葛长生年少英俊,七年之前,以空虚寂寞之心,来到了戈壁大沙漠,准备把自己埋葬。
可是在他离开新疆的前夕,却一连串发生了不平凡的事,他自己也感觉到,他的生活即将有着重大的变化。
他在酒店之内,与叶潜秋不期而遇,正在谈话,突有一骑快马,飞也似的由客店掠过,扬起了大片黄沙,来势甚是惊人,引得附近的人,一起全神望去。
就在同时,葛长生与叶潜秋,也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他们四只眼睛,也紧追着那匹驰去的快马,直到消失。
他们同时怔了一阵,也同时把目光转向对方,互相露出了惊异之色。叶潜秋面带笑容,低声道:“你认识此人?”
葛长生心中一动,想起了上次叶潜秋不战而去,是听到一声呼哨声,而每当青姑出现时,也必有一声呼哨,这样看来,莫非他们之间有些什么关连?
葛长生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我看错了,只当是个熟人呢!”
葛长生说着坐了下来,叶潜秋用手摸着他头上那顶红色小圆帽,作了一个很滑稽的笑脸,说道:“听说那天你出了大风头,成了提督大人的快婿了!”
葛长生闻言,剑眉向上微微扬起,有些不悦地说道:“我与沙丽白姑娘较技,只是以武会友,并无其他原因,你不要想歪了!”
叶潜秋含笑坐在葛长生身旁,他脸上除了笑容之外,还有很多其它的表情,很是复杂,使人不容易猜透他的心意。
他们沉默了一下,叶潜秋又接着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一定与青姑认识!”
叶潜秋见他没有回答,不禁又催问了一句,葛长生望了他一眼,摇头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认识她!”
叶潜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站起了身子,缓缓说道:“不认识就好,我走了!……不过,以后要是再发现你跟踪她,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他说罢此话,转身而去,葛长生不禁大怒,猛然站起身子,厉声道:“回来!”
叶潜秋缓缓转过身子,若无其事地道:“什么事?你发这么大脾气作什么?”
葛长生剑眉飞扬,强忍着愤怒说道:“姓叶的!你故意激我,可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葛长生愤怒之下声音说得相当大,使得酒店内的人,一齐注目望来,叶潜秋仍是面带微笑,说道:“我们在这里动手,未免太惊人耳目,如要你真要与我较量,也不必急在一时,在离新疆之前,我一定陪你好好打一架就是了!”
葛长生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叶潜秋已然走了好几步之后,他才沉声叫道:“也许……我等不了这么久呢?”
叶潜秋回过了身,微微一笑……他脸上总是挂着几分滑稽的笑容……点头道:“不用急,只要你想动手,那么你就跟踪青姑好了,不过青姑太不寻常了,你自己可要小心!”
他说完之后,不等葛长生答言,大踏步出店而去。
葛长生怔在当地,直到发觉大多数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他,这才坐了下来,心中猜度着叶潜秋的来历,及他与青姑的关系。
他刚才看见青姑快马经过,心中确是放她不下,不知是什么原故,那个奇怪的姑娘,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底。
慢慢地喝了一杯酒,心中忖道:“想不到我昨天快马加鞭,居然赶过了头,反把她甩在身后了!……她正午不息,催马直奔,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透,这时酒饭也用得差不多了,遂把店主叫过来付帐,店主笑道:“少爷!我已经说过了!你的帐早由一位姑娘付过了,我们不能取双份呀!”
葛长生眉头一皱,不悦地说道:“我与她非亲非故,不能受惠,你还是照收吧!”
店主闻言,面上却有为难之色,迟疑着说道:“小……小爷!沙丽白姑娘我们可不敢惹,你还是……”
他说到这里,便停了下米,葛长生心中虽然愤怒,可是想到这并不是他的错,也就忍了下来,皱眉道:“好了!好了!不用说啦!给我带马吧!”
店主这才含笑而去,葛长生心中极不是滋味,决心在离开新疆时,到哈密去一次,一定要把那事作个了断,并且把那支玉虎取回来。
他出店之后,上马而行,奔向正东。
暮云深垂,黄昏之后,天气又变得凄凉起来,葛长生由于赶路心急,错过了村镇,看看天色已晚,心中不禁异常焦急。
以往,他在沙漠旅行的时候,随身总是带一顶帐篷,随时可以安歇,但这时他欲往中原,所以未带帐篷,不料错过了村落,看来只有野宿一宵了!
葛长生趁着夜色未浓,四下打量,发现右方数百丈外,有一小丘可以避风,当时催马赶去。
来到近前之后,葛长生翻身下马,略一打量,只见这是一座数十丈高的小丘,黄土干裂,乱石峥嵘,有着一些枯落的枝叶,看来一片荒芜。
葛长生拉着马缰,缓缓向上而去,马蹄踏在干硬的土地上,发出轻轻的声音,传出老远。
葛长生寻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把马拴在一旁,那匹骏马经过一天的劳累,立时四蹄平立,闭目休息。
这时虽无大风,可是边塞天寒,也足以使人颤栗,葛长生把行李枕在头下,紧紧地裹上一层毯子,闭目而睡。
他虽然艺高胆大,身强如钢,可是睡在临野荒郊,一时也难入眠,脑中不禁思索着这几日所遭遇的事情。
由柳谷子飞升,直到与青姑相遇,没有一件事,不是令人惊异的,尤其奇怪的是,他对于青姑总是不能忘怀,每当想起他那副滑稽的打扮,和出奇的豪放时,他总忍不住会笑起来,可是想到,她处置敌人的毒辣手段,又未免令人吃惊。
他又想到,在酒店之内,自己失了仪,青姑以籽粑相击时,那种尴尬的情形,当时虽然愤怒,事后却令人怀念……
葛长生伸手入怀,取出了青姑留给自己的那张条子,虽然是在黑夜,可是他仍然把它打开,不用看,写的什么他早已会背了!
遐思良久,他把字条再度放回怀中,嘴角挂着笑容,低声的自语道:“这个丫头!居然敢如此待我,简直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下次遇见她,一定不能放过她……”
葛长生想到这里,突听一声苍老的叹息之声,自远处随风传来,不禁大吃一惊,霍然地坐起了身子。
他竖耳倾听,除了风吹树梢之外,别无声息,心中大为疑惑,爬起了身子,贯足目力,把附近一带全搜索遍了,找不出一丝可疑之处。
他不禁感到惊异起来,自语道:“怪了,我绝不会错的呀……莫非有鬼不成?”
虽然他有着一身出类拔萃的功夫,可是这种黑暗荒凉之地,想到了“鬼”,也不禁感觉到身上发毛。
可是,他很快地否定了这种想法,自己想想也感觉到好笑,忖道:“天地之间,正气浩然,那会有这种鬼怪之事?想是我听错了!”
他把毯子紧紧地裹在身上,希望能够很快地入睡,可是在他迷糊之际,突然又传来了一声悲凉的叹息声,听得甚是真切。
葛长生蓦然一惊,他知道此事绝非偶然,就在那声悲叹之声尚未结束,他双手猛然按地,身子电射般飞出,平空窜出六七丈,向那发声之处扑去,身手的这份轻快,简直无与伦比。
葛长生想既使你身手再快,也难以逃出手掌。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四野空空,寒风拂树,这一带本就无甚隐秘之处,但是他却找不出一些行踪。
这不禁使葛长生大大感到惊异,他紧提着双手,扬起了一双剑眉,暗自思忖道:“啊!他如果是个人的话,这身功夫可高我许多啊!……我一定要寻个究竟!”
他以出奇的轻功,闪电般地把附近巡视一周,不要说是人,就是连一只夜鸟也未发现。
葛长生不禁又惊又怒,忖道:“如果你存心戏弄我,我一夜不睡也要把你寻出来!”
他抱肩而立,站在山坡,双目如电,向每一个角落搜索,如有一丝异状,也不会逃过他的目光。
可是很令他失望,什么也没有,他不禁犯了脾气,满怀愤怒,忖道:“我就站在这里等你!”
沉默了半晌,夜风把枯树刮出了一阵阵的低啸,黑夜如死,除了葛长生和他那匹马外,似乎再没有其他的动物……因为连一声秋虫声都没有。
葛长生两次听见悲叹之声,他绝不怀疑自己的耳朵,可是这种事太奇怪,虽然丝毫没有发现,但是他还是不能就这么放弃。
又过了半晌,葛长生正有些灰心,突然又是一声低叹,由左方处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清晰,很低沉,也很凄凉,黑夜传来,不禁使人感到一阵颤栗。
葛长生双臂一振,身如脱弦之箭,已然扑了过去,口中怒喝道:“我不信你是什么妖孽!能逃出我的手……”
他语声未歇,已然落身在一片斜坡之下,双目一扫之下,不禁把他吓了一大跳,怔在了当地。
原来就在两三丈以外,两株枯树之间,挂着一大块帆布,其上睡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裹着一块毛毯,侧卧着,背对着葛长生。
葛长生大为惊奇,他刚才已经把这块地方寻了个遍,并未发现,想不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然捆上了一张吊床。
更令他吃惊的时,自己近在咫尺,在老人整个动作的过程中,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足见他的功夫之高,远在自己之上了!
葛长生细一打量,见他吊床离地约有三丈,平空吊起,支持他重量的,却是两颗小树,已然被他压弯,来回不住地摇荡着。
葛长生明知他是个极难斗的人物,可是他三次发叹,分明是故意引逗自己,当下提高了声音道:“老先生,你为何一再的引逗我?”
他说完之后,那老人不言不动,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反而把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一些,似乎急于想入睡。
葛长生等了一阵,不见他答言,强忍怒气,大声道:“老先生,如果你如此戏耍我,我可要无礼了!”
葛长生这句话声音相当大,那老人好似突然受了惊据,吓得浑身一颤,整个身子在吊床上跳动一下,费力地转过了身子,口中一直叫着:“唉唷!……”
葛长生皱着眉头,一直等了半天,他才翻过了身子,由于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面貌,但由他的轮廊看来,可以判断,他是个瘦弱的老人。
老人转过了身子,向葛长生望了望,口中喊着:“啊!你……你是人还是鬼呀?”
葛长生忍着怒火,上前走了几步,朗声说道:“不要与我来这一套!你有什么来意,尽管明说好了!”
老人一怔,用手扣着满头白发,吸着鼻涕道:“怪了!你这个小子,我老人家睡得好好的,你来惊扰于我。反对我说这些话,真是岂有此理!……什么一套不一套,我老人家可不是只有这一套!”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他身上那件单薄的长衫。
葛长生被他弄得啼笑皆非,半晌方道:“你三次发叹,分明是引逗我,我既来了,你又何必装出这副模样!”
老人闻言,猛然地坐起了身子,那吊床本就不稳,被他用力一震,四下摇荡不已,那两株树枝,更为弯曲,吓得他不住地怪叫。
他平伸了双臂,费了半天的事,才把那吊床平衡下来,葛长生看在眼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忖道:“这老家伙名堂还不少呢!”
老人等吊床差不多静止时,这才用力在大腿上拍了一掌,怪叫道:“反了!反了!你算啥?难道我老人家连叹气也不准叹吗?这天底下还有王法没有?他妈的,我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连叹气也有人管,我们年岁大的人还能活吗!唉唷!我的天呀!”
他一连串地骂着,说得一口北方土话,又快又急,并且不住地摇头叹气,那情形好似受了莫大的冤屈似的。
葛长生被他一顿叫骂,弄得不知所措,只好自叹霉气,怒冲冲地道:“好!好!算你有理!”
葛长生话未讲完,老人发出一声极大的怪叫,暴怒着说道:“哇!当然我有理,难道说你有理不成?我老人家都睡觉了,你才骑匹破马,唏哩哗啦的来了,吵了我半天,我都没说话,我不过才叹了三口气,你小子就不耐烦了,你这叫有理?啥哟?”
他一骂便是没完,声音又粗又哑,传遍了整个的山岗,葛长生被他气得张口结舌,偏是又说不出理来,瞪了半天眼说道:“好了,好了,我不对,打扰你睡觉了,对不起,你老先生继续睡吧!”
葛长生说完之后,回身就走,谁知那老人,反扯着破锣嗓子,怪叫道:“回来!回来!你这个小蹩孩……”
他这一声大叫突如其来,声音又难听已极,直把葛长生吓得全身一震,怒火冒起了千丈,回过了身子,怒道:“你叫什么?又没人来杀你?”
这句话把老人说得更是怪叫连连,他双脚乱踢,想由吊床上下来,可是那床离地三丈,他似乎不敢往下跳,急得在吊床上不住怪叫,其状丑怪已极。
葛长生真恨不得过去,一掌把他劈死,可是对方是一个老年人,使他不得不强忍了下来。
他怒极之下,不愿意再看老人那副姿态,回头就走,那老人的怪叫声更大了,震得人脑门子发涨。
葛长生真想回去把他狠打一顿,可是却强忍着,他才走出去不到一丈,突听“砰!”的一声大响,接着又听得一连串的唉唷之声。
葛长生连忙回头望时,或许是老人见自己离去,着急之下,竟由吊床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不住地惨叫,象是受了重伤。
葛长生不禁一惊,这时他却没有考虑到老人是个身怀绝技的人,本能的跑了过去,伏身来看,他居然把一支胳膊摔脱了臼,不住地呼痛。
葛长生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谁叫你这么急!我又不是个贼,你急着追什么?摔坏了还不是你自己痛!”
老人痛得龇牙咧嘴,闻言居然还忘不了生气,用右手把葛长生推了一把,骂道:“都是你这个小坏蛋!你还敢笑我……唷……”
他话未说完,又连声地呼起痛来,葛长生看见他这副德性,心中直好笑,嘴上说道:“你现在怎么不能了?要是没有我,不把你痛死才怪!坐好!让我来给你治!”
老人虽然被葛长生气得怪叫,却也无可奈何,连声地催促道:“快!要治快治……你再气我,我可不让你治了!”
葛长生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忖道:“这倒好,不治看谁受罪!”
葛长生想到这里,嘴上说道:“要是你不怕痛的话,我治不治都无所谓!”
老人气得“哼……”了一声,翻着白眼道:“好!算你狠!……你快治吧,哟……”
他又连声呻吟起来,葛长生含笑把他扶起,由于他年纪太大,怕他经不起痛苦,想先为他止住痛,然后再给他接上环。
葛长生想着,二指便向老人腋下点来,想不到他二指才一触及,老人突地把身子向后猛一缩,怪笑起来,叫道:“唔!啊哈……你……你哈我痒……唔……”
葛长生被他弄得惊异不置,气道:“我为你止痛,你笑什么?……真难为你,这种情形下你还笑得出来!”
老人翻着一双怪目,叹了一口气道:“也罢!落在你手中,由你摆布好了!”
他说的话,及他脸上的那种表情,总是使人忍不住发笑,这时葛长生非但对他减去了厌恶之心,反而觉得他很有趣了!
葛长生这才在他腋下点了一指,他虽然强忍着,但还是笑出声音来,葛长生皱了一下眉头,看道:“你还忘不了笑?”
老人嗯了一声,没好气地答道:“嗯……痒吗!怎么不笑?……哇……”
他说着突然一声怪叫,原来葛长生已然为他接上了骨,痛得他龇牙咧嘴,怪叫不已,一双脚四下乱踢。
葛长生躲得稍微慢了一步,胸前被他踢中一脚,生痛不已,一连退了好几步,才把身子站稳。
葛长生气得双手插腰,一言不发。
那老人由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双臂,发觉已经复元,立时狂喜起来,双脚乱跳,大笑不止。
葛长生皱着眉头,在一旁静看,他一生就没有见过这么疯癫的老人。
那老人一边跳,一边笑道:“好小子!看不出你还有一手,你是个江湖郎中吧?我可得谢谢你!”
他说着跑到葛长生身旁,张开了双臂,作拥抱状,葛长生让之不及,竟被他一把抱着,只觉得他一个枯瘦的身子,把全部的重量,完全加在自己身上。
他那张满是白须的脸,紧紧地贴在葛长生面上,被他刺痒得难受,他口中还在不住地叫道:“好小子!好小子……”
葛长生推了他几把,末曾推动,他那两支枯瘦的膀子,像是两条铁链似的,紧紧地勾着葛长生的脖颈,怎么也推不开。
葛长生正在为难,突觉自己一凉,不知老人是哭了,还是老人流的口水,点点地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葛长生不禁一惊,用力地推开他道:“老先生,你……你怎么了?”
老人用肥大的袖子,掩住了脸,一阵猛擦,然后放下了袖子,嬉笑如常的说道:“没啥!”
葛长生用袖子试去了自己脖上的水渍,问道:“脖子上的水是什么?可是你哭了?”
老人把怪目一翻,不悦地说道:“放屁!我哭什么?这里又没死人!”
葛长生见他老毛病又发了,不禁问道:“那么我脖子上的水是什么?”
老人犹豫了一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天黑无光,不能看出他的脸色,但是葛长生相信,他的脸必定红了。
他迟疑了一下,用着很低的声音说道:“那……那是我的口水……对不起!”
葛长生闻言气得说不出话。老人接着说道:“你这个孩子,良心倒还不错,你睡在哪?我到你那儿谈去!”
葛长生这时才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暗忖这老人必是奇人,可笑自己刚才糊涂之下,还为他接骨,分明是受了他的愚弄。
这时老人如此说,正合葛长生心意,他也想趁此机会,打探一下老人的底细。
葛长生决定之后,立时点了点头,说道:“好的!你跟着我走吧!”
于是,老人跟在葛长生身后,由这片山坡转了回去,回到刚才葛长生睡觉的地方。
葛长生所骑的那匹马,这时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想是睡着了,老人斜眼望了他一眼,低声道:“他妈的!把我吵醒,你倒睡着了!”
葛长生见他连个畜牲也容不下,心中不禁好笑,用手指了一下,说道:“我就睡在这,请坐吧!”
这里本来是一片荒凉,又是深夜,可是老人却像看房子似的,四周看了半天,发出了一两声不满意的声音,坐了下来。
他坐下之后,用手摸着葛长生的毯子,仔细地捏了捏,摇了摇头,说道:“嗯……你这毯子的料子可不太好,不如我的……”
葛长生见他满嘴废话,遂坐在一旁,不答一言,那老人自说了半天,这才对葛长生道:“你叫啥名字?”
“我姓沙……”
葛长生才说了三个字,老人突然怒道:“放屁!你连祖宗的姓都不要了?我知道你外号叫啥沙漠客,我问你的真姓!”
葛长生心中不禁一惊,忖道:“怪了!他怎么知道我是沙漠客?”
老人已二次催问,葛长生略为沉吟,说道:“我本姓葛,叫葛长生!”
这是葛长生来到新疆以后,第一次把真实姓名告诉别人,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他怎么会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了这个老人。
老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把他的名字重复了好几次,接着道:“你的身世如何?可能告诉我?”
葛长生一惊,摇了摇头,说道:“关于这些事,我不愿再提,你别问我!”
老人望了他一阵,低声地骂了一句,说道:“你小小年纪,也养成这等怪脾气!”
葛长生紧接着问道:“老先生,你怎么称呼,为何认识我?”
老人把身体移近了一些,道:“你不要叫我老先生……我原先的姓名早已不用了,以后你可以叫我‘三叹’!”
葛长生有些不解,道:“什么?三叹?三叹是什么意思?”
老人摇了摇头,似乎陷入了微微的感伤中,用着低沉的声音道:“这话讲来可就长了!因为我每天晚上要叹三口气,所以就叫三叹!”
葛长生闻言不觉有趣,问道:“你为什么每天晚上要叹三口气呢?”
老人搓着一双枯瘦的手,道:“那是因为我这一生,有着三件最遗憾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