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羽青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一刹那仿佛又把他们拉近了许多。
他点点头,说道:“谢谢姑娘!”
火势愈来愈大,桑羽青不敢再耽误,他一摆身,已然落下谷底。
白婵啊了一声,来不及观看时,那三个和尚已然扑来,白婵银牙一咬,怒喝道:“姑娘焉会饶你们?”
他们打在了一处,白婵如同疯狂一般,神勇万分,几个和尚被她逼得不住往后退。
桑羽青手执青光剑,自天而降,他竟然由六七丈的悬崖上,平空落下,这等神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了。
桑羽青落下一半,已被热烟火焰薰得呼吸困难,他心忖道:“糟!只怕钱木儿无救了。”
一念未毕,已然落入火海之声,加着两壁和尚的呐喊之声,呼成一片,桑羽青无法断定钱木儿能否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他站在拐角之处,为了避免凶猛的火势,和不时落下的火球,只有把自己的身体,紧紧的贴在石壁上。
他举目观望,谷中一片火海,火焰冲上了数丈高,在这种情况下,钱木儿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是凶多吉少了。
桑羽青心中焦急万分,他拚死也要把钱木儿救出来,立时,扯大嗓子叫道:“钱木儿……你在哪里?”
他一连叫了出几声,才听得钱木儿的声音,由火海中传出:“是谁?”
桑羽青大喜,忖道:“他居然无恙,再迟就来不及了。”
这位少年奇侠,不顾自身的安危,他用冰雪,把自己烤干了的衣服再度打湿,撮唇一声长嘶,凌空拔起了五六丈高,看准一根尚未烧完的大竹子,飞身落了下去。
火海中,桑羽青好似一只巨鸟般,四下立时传来了惊呼之声:“啊!海一天鸥……”
桑羽青身在空中,已然透过烈火浓烟,看清了谷底还有两丈方圆之地,未有火焰,断定钱木儿退到该处被困,他身子落下,足尖在大竹上一点,再度拔了起来,青光剑在大火光中发出了异彩。
这时斗大的火球,对准了桑羽青的头顶打了下来,那只火球,在空中赫赫生风,燃烧得劈啪作响,烈火熊熊的烧来。
桑羽青方才落下之时,虽然一点即起,但是长衫的下摆,已然燃了起来。
他匆匆一掌打下,一股疾猛的掌风,把燃烧着的下摆打灭。
此时,那只火球已然滚落至距离他不到一丈远了,在这种情况下,桑羽青可不敢用力猛击了,怕的是把火球打散,更不好应付。
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不容他多想,丹田吸了一口气,右掌轻轻向上一托。
一股柔韧的掌力,由他的右掌散发出去,迎着了向下落的大火球。
那巨大火球,好似突然遇到了阻力,竟然停在半空,桑羽青就在身子斜落的一刹那,右掌向外一托,把那团火球送出了一丈多远,落在了身边。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般,一刹那的工夫,桑羽青身在空中,竟轻易的把那团大火球送走。
他身轻如燕,一连几个纵身,已然掠过了这片火海,来到谷底——最危险的地带。
桑羽青匆匆的扑打着身上的火焰,神态也是相当狼狈,他知道自己身在绝地,分秒之迟,都可能带来死亡。
他揭开了蒙在脸上的薄布,透过了浓烟,看见钱木儿倒卧在墙根,早已不省人事。
桑羽青匆匆赶到,见他身上并未被火烧伤,放下了心,很快的拾起了他的两柄短剑,和白婵的那口长剑,然后把钱木儿背在身上。
这时大火翻腾,火焰有数丈之高,整个的把桑羽青封了在谷底,并且慢慢的燃烧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莫说是人,就是一只飞鸟,也万难逃出这种绝地。
桑羽青好不惊骇,他背着昏了的钱木儿,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两壁的火球,仍然不住的落下,由于谷底较高,所以暂时还烧不过来,但是时间一长,两人绝无生路。
面对着一片汪洋的火海,桑羽青实在没有勇气提步,除非他能在火海中漫步,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桑羽青急得满身是汗,顿足道,“罢了!难道我竟要葬身于此?”
唯一的机会,便是不顾生死,由这片火海冲到他所挖好的那条路上,但是,这机会也几乎是等于零。
烈火越烧越猛,桑羽青再不敢犹豫了,他狠狠的跺了一脚,咬牙道:“生死由命!”
一句甫毕,他奋力纵出,一掠十余丈,落向火海中。
两壁的和尚,发出了惊叹之声,他们断定了,桑羽青及钱木儿,必然丧生在火海里。
高涨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枯藤油脂,燃烧得劈啪作响,整个的山谷,已经完全被烈火所埋葬了!
桑羽青背着钱木儿,当他由烈火中落下之时,一股奇热逼来,桑羽青几乎昏厥过去。
当他的身子,向火窟之中落去之时,已然找不着那根大竹子,当下直陷烈火之中。
桑羽青大惊,在这种情况下,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了,他的衣衫,立时烧了起来。
那逼人欲绝的热气,直扑而来,桑羽青一口气喘不过来,身子一栽,倒向火窟之中。
他心中喊道:“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听一声惊天长啸,一条灰色人影,如同一头巨鸟也似,由高崖之上,闪电似的飞落下来。
火光之下,看清了他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当他落到火窟之上时,一双大袖一展,便听“忽鲁”一声大响,一丈左右的火焰,竟完全被他扇开。
他双臂一分,已然分别抓住了桑羽青和钱木儿。又是一声长啸,身子由火海中飞起。
两壁的和尚大哗,火球、暗器疾雨一般的打落下来,但是那老者身在空中一摆,已然斜着飞出去七八丈远。
他好似凌空飞行一般,一连几个起落,已然扑出了这片火海,来到了桑羽青所挖好的那面峭壁之下。
他把桑羽青及钱木儿靠墙放好,两人都是昏迷不醒,钱木儿所伤略重,连头发都被烧去掉了一大片。
这白发老人低语说道:“这糊涂的孩子……”
他说着很快的把桑羽青检查了一遍,发觉他没有丝毫伤处,连那柄“青光剑”,还紧紧的握在手中,这才放了心。
钱木儿虽然没有什么外伤,但是火已攻心,不省人事。
这时桑羽青低声呻吟一声,寒风已快将他吹醒,白发老人在他心腹之处点了一指,然后在他背用力击了一掌。
桑羽青“啊呀!”一声,渐渐醒了过来,面前人影一闪,那白发老人早已失去了踪影,好似鬼魅一般。
桑羽青惊魂未定,知道有奇人相救,再也不敢耽误,因为这时所有的和尚,又向这一小片悬崖赶来。
他长吸了一口气,把钱木儿背好,身子一纵,已经越上了五六丈高,沾着挖好的石阶,向上翻飞上去。
数十个和尚呐喊着,向这边拥来,绝崖之上,只有白婵仗着一柄钢剑,抗拒着四五个和尚。
在她的身旁,已经被她砍倒了三个和尚,但是另外四个和尚,仍紧紧的围着她而战。
白婵容颜狼狈,银牙紧咬,厉声喝骂道:“叛贼!你们不怕教法么?”
桑羽青身在绝地,不敢有丝毫耽误,一路翻飞,手足并用,所幸白婵绊着那些和尚,使他们无暇纵火,否则桑羽青的处境仍是万分危险的。
钱木儿伏在桑羽青的背上,如同死了一般,桑羽青知道,如果不赶紧营救的话,钱木儿恐怕就无救了。
他心中更是焦急,全力提着气,不一刻的工夫,已然翻上了这片绝地。
白婵正在奋力应战,桑羽青喘了一口气,手中“青光剑”一晃,怒喝道:“无耻的和尚们,拿命来!”
随着这声大喝,身若游龙扑上前去,“青光剑”连挥之下,几声惨叫,一连劈倒了两个和尚。
他趁着这空隙,把钱木儿放了在地上,扬着宝剑,维护着他。
白婵方才被烈火浓烟所困,已是受了轻伤,如今又拚战了良久,显得有些不能支持了。
桑羽青看到这种情形,手中“青光剑”一紧,把那些和尚逼退了好几步。
他大声的叫道:“姑娘快来,我们会合在一处。”
白婵闻言奋力的杀了过去,两人联在一处,约有七八个和尚围着他们。
桑羽青怒气冲冲,喝道:“对付你们这种和尚,我也用不着慈悲了!”
一言甫毕,手中剑“刷!刷!”两声,舞出牛大两个剑花,立时一阵惨叫,又是两个和尚倒了下来。
鲜红热血,溅在了冰雪之上,在谷内熊熊大火之下,看来很是刺目。
那群和尚,吓得纷纷后退,桑羽青目光炯炯,按住了宝剑,厉声喝道:“你们不知道死活,还敢上么?”
桑羽青此刻衣衫残破,头顶的那顶皮帽,也烧得不成样子,但是他目射寒光,“青光剑”在飞雪之中扬着刺目的光彩,令人不敢逼视。
那些和尚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上一步,但也不肯退去,在一丈以外围住他们。
桑羽青转脸对白婵说道:“白姑娘!我们准备退!”
白蝉惊魂甫定,当她望见了奄奄一息的钱木儿时,不禁浑身颤抖起来,指着他道:“他……他难道……”
她声音发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桑羽青听在耳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意。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他没有死,不过火毒已然攻心,如果不赶快营救的话,只怕……”
白婵面色苍白,叫道:“快……我们快走……”
她的双眸中,流露出一种无比的关切之情,显然她与钱木儿的感情是非常深厚了。
桑羽青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左手一提,把钱术儿背在背上,然后把手中宝剑一晃,厉声说道:“和尚们,你谁敢跟我一步,便要在我‘青光剑’上丧生。”
说完之后,转身而去,那一群和尚竟真的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敢跟他一步。
白婵余悸犹存,显得有些心慌意乱,她左右转望着,急促的说道:“趁着西华和尚没来,我们快走,不然少时他来了,我们就走不掉了……”
桑羽青冷笑一声道:“西华和尚真有这么厉害么?”
白婵也发现自己有些失常,对钱木儿显得过份的关切,不禁垂头不语。
想到他们欺骗着桑羽青,其实早被人家发觉,如今自己党派内乱,倒靠了人家来施救,心中惭愧万分。
桑羽青不知道自己为何救了他们,这时背负着钱木儿,与白婵在一起,心中滋味真个说不出来。
他们沉默着,匆匆的往山下赶去,掠过了一片寒林,来到了一条直通山下的小径。
桑羽青等才一转出,立时停了下来,白婵道:“啊!他们在这里等着!”
在七八丈外,站着三四个和尚,其中果有西华和尚。
桑羽青剑眉微皱,他并不怕这些和尚,但是既要照顾钱木儿,还要照顾白婵,同时又怕时间耽误,钱木儿就要无救了。
他把手中的宝剑紧了紧,低声对白婵道:“少时我们站在一处,不要分散。”
白婵茫然的点着头,两人缓缓走去,两下相隔一丈左右,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西华和尚双手合十,满面含笑地说道:“阿弥陀佛!海天一鸥果然是非常人物,老僧在此候驾多时了!”
桑羽青望着他慈眉善目的面容,真料不到他竟如此毒辣,当下沉声道:“候我作甚?”
西华和尚一笑,淡淡说道:“老僧别无他事,只要施主把钱木儿留下。”
桑羽青目光炯炯,“青光剑”横在胸际,说道:“钱木儿是我朋友,如今受了重伤,我要带他去医治,不知老师父留他为何?”
他的话使白婵很感惊异,心中愧疚更深。
西华和尚闻言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唔!桑施主冒然犯难,为友舍命,这种侠义的精神,老僧实在佩服得很,不过钱木儿是本派叛徒,老僧清理门户,总不算不合理吧?”
桑羽青冷笑一声道:“老师父,你是出家多年之人,理应澈悟佛祖大慈大悲的意念,不料为了派帮之争,设下这等诡恶之计,残伤生灵;真个是罪恶滔天了。”
西华和尚面色一变,说道:“桑施主!钱木儿叛师杀友,这等罪行实在死有余辜,即使你们侠义道的人物,恐怕也容不下他。”
他说话之际,目光注视在桑羽青手中的那柄“青光剑”上。
桑羽青道,“等我将他治好之后,那时你不找他,恐怕他也会找你呢!”
西华和尚面色一沉,说道:“桑施主,你我素昧平生彼此也无仇恨,我绝不与你为难,只要将钱木儿留下,你与白姑娘即可离去,至于你和东凡和尚的恩怨,老僧绝不过问。”
桑羽青虽然明知在这种情形下,与西华和尚动手,是非常吃亏的,但是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垂死的钱木儿。
他说道:“固然贵派内部恩怨,与我实不相干,不过我既然已插手,自不能半途而废,再说老师父你这等纵火焚人的方法,我实在也不赞同。”
他的话说完之后,西华和尚默然不语,脸上的表情很是愤怒,他似乎在思索怎么解决这件事。
其他几个年轻和尚,一个个面有愤色,但是碍着西华和尚在面前,不敢有所举动。
钱木儿伏在桑羽青的背上,一直不曾清醒过来,桑羽青不禁开始为他的性命担心了。
这时西华和尚已然有了决定,他正色说道:“桑施主!今夜之事,落在你的眼中,必然道我老僧心狠手辣,其实内中的情形你不明白,我也无法与你详谈,总之钱木儿必须留下,我绝不容他活下去。”
桑羽青悍然摇头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不必再耽误时间,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再要耽搁,恕我不奉陪了!”
西华和尚两道白眉皱了一皱,狠声道:“桑羽青,你管的事情太多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四个年轻的和尚“忽啦”一声,立时散了开来,把桑羽青以及白婵围在了中间。
白婵银牙紧咬,狠声说道:“好吧!今晚姑娘与你们拚了!”
桑羽青及白婵紧站一处,各自紧握着手中的宝剑、目光炯炯,环射四周。
西华和尚提高子声音道:“桑羽青!老僧只要动手便是绝不留情,你有血海深仇,何苦为了钱木儿而冒大险?”
桑羽青冷笑道:“老师父何以说得如此肯定,难道你不是冒险?”
西华和尚面色煞白,点头道“好!你既不领情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
他说到这里,回头对那几个和尚说道:“还不把叛徒钱木儿给我抢回来?”
那几个和尚一齐答应一声,四把钢剑,夹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向桑羽青及白婵猛挥过来。
桑羽青剑眉一挑,喝道:“好大的胆子!”
“青光剑”随手挥出,一道寒光,突破了风雷,发出了悦耳的龙吟之声。
那几个和尚,赶紧向后抽剑,但听“呛”的一声脆响,已经有两把钢剑,被桑羽青削去了三分之一了。
几个年轻和尚,吓得面无人色,一连退后了几步,竟不敢再向前。
西华和尚太怒,喝道:“有我在,你们怕什么?”
几个和尚,这才再次扑去,但他们顾忌着桑羽青一身绝顶的功夫以及他手中那柄千古奇刃,所以只敢在外面虚晃而巳。
西华和尚冷笑道:“哼!真是白白栽培你们了,闪开!”
他一声雷喝,几个和尚纷纷避开,西华和尚冷笑着,对桑羽青说道:“我倒不信你还能比钱木儿厉害。”
桑羽青闻言大笑,说道:“钱木儿算得什么,你若是连他都胜不过,还是不出手的好。”
西华和尚大怒,喝道:“少废话!”
他身形晃动,一股疾风似的扑了过去,两只蒲扇大的手掌,以雷霆万钧之力,向桑羽青的前胸推去。
这个老和尚身手果然不凡,他才一出掌,便有万钧之力,向前拥到。
桑羽青身子一扭,已然让了过去。
这时一阵暄哗之声,其余几个和尚,又把白婵围在了中间。
白婵银牙紧咬,一把钢剑舞得风雨不泄,抗拒着那一群和尚。
西华和尚一招落空,他阔大的袖子向后一带,右掌陡然翻出,五指外张,抓向桑羽青的面门。
他招式变化得极是神速,掌大力深,可以觉出他数十年深的功力,桑羽青心中诧异,暗忖:“西华和尚有这身功夫,为何对钱木儿如此顾忌,莫非钱木儿的功夫比他高么?”
思忖之际,已经连让过了两掌,桑羽青不禁心头火起,怒喝道:“和尚,再若相逼,我可不留情了!”
西华和尚又是一掌拍出,叱道:“我正是要看你的厉害。”
这一掌疾如闪电,他不打桑羽青,反向桑羽青背后,钱木儿的头顶击去。
桑羽青大怒,身子一挫,退后了两三步,“青光剑”一摆“长蛇吐信”,剑身带着一道寒光;夹着轻微的龙吟之声,向西华和尚心胸前刺。
西华和尚深知这口剑的厉害,他双掌一错,身子如同鬼魅般,向左飘开了去。
桑羽青背着钱木儿,经过了火窟之战,已是相当疲累,所以虽执宝剑,一时还不能取胜。
却说西华和尚用奸,他知道钱木儿身受重创,如果不及时营救,绝无生机,所以他只是缠着桑羽青,并不全力进攻。
像这种情形,只要再拖一两盏茶的时间,纵有神仙下世,钱木儿也无救了。
桑羽青看出了西华和尚的心意,既是焦急又是愤怒,但是对方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人物,一时绝难脱身。
他猛吸了一口气,大喝道:“和尚!钱木儿若是无救,你须偿命。”
说话之际,一阵狂风般逼了过去,手中“青光剑”平胸而出,剑势惊人,以“千秋太平”的招式,把那寒光闪闪的剑尖,送向西华和尚的前胸。
离着还有老远,西华和尚便觉剑光耀眼,寒气逼人,心中大吃一惊。
他可不敢大意,提了一口气,身子以“摇曳生姿”的招式,向后退出了三尺。
这一剑看似躲过了,桑羽青冷笑道:“哪有这么容易?”
他右臂一振,剑若游龙,猛然刺了过去,漫天长虹似的,向西华和尚的左颊,连肩削了过来。
这一招变化得快速绝伦,神鬼莫测,西华和尚万料不到,桑羽青有这等高的剑法。
他大惊之下,只觉金风扑面,冷气森森小长剑已然抵达面门。
西华和尚万分慌忙之中,提起全身之力,拚命的向后纵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西华和尚居然能逃过桑羽青这一剑,不禁使桑羽青很是意外。
西华和尚虽然侥幸逃过这一剑,但是他阔大的袖子,也被桑羽青的宝剑,削去了一大片,不禁吓得他魂飞天外,全身冒汗。
他冷笑道:“好!怪不得你敢出头……”
话未说完,桑羽青摇身而上,吓得他赶紧闭口不言,闪向一旁。
桑羽青见时间已然耽搁了很多,心中焦急万分,准备以快剑将西华逼退,然后伺机下出。
但是西华和尚却是不退,一变招式,改为小巧游战之法,桑羽青大怒,喝道:“好吧!看来你是找死……”
他长剑一摆,突然“刷”的一声轻响,一条黑影落在了两人之间。
桑羽青及西华和尚不禁同时一惊,各自向后退出了三步,出乎桑羽青及西华和尚意料之外,这自空而落的,却是久未露面的叶剑瀛。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劲装,头上戴着白色的翻皮风帽,闪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显得很是威武。
西华和尚一怔之下,说道:“你是什么人?”
叶剑瀛不答他的话,转脸对桑羽青说道:“钱木儿的伤不能再耽误了,你快带他下山去救治,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桑羽青虽然诧异,叶剑瀛为何要趟这趟浑水,但是钱木儿的情形,也实在不容再耽误下去,当下点头道:“叶兄偏劳了!”
说着对白婵道:“白姑娘,咱们赶快退吧!”
西华和尚这时不禁火急,喝道:“小辈!看你们谁敢逃!”
他飞快的拦在桑羽青的面前,这时桑羽青已然无心恋战,“刷”的一声,“青光剑”力劈而出,口中叱喝道:“拦我者死!”
他这一剑来得奇猛,西华和尚不得不向后闪了开去,这时叶剑瀛早已拦住了他的身前,冷笑说道:“大和尚别急,有我陪你。”
西华和尚恨透了叶剑瀛,破口大骂道:“小杂种,你是什么东西……”
他蒲扇大的一双手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叶剑瀛的两胸击去,那雄浑的掌力,隔着很远便透了过去。
叶剑瀛对付如此人物,可不敢像以前那么轻狂,西华和尚的掌势才出,他已闪向了一旁。西华双掌一分,藉势追赶桑羽青,但是他身形还来不及移动时,叶剑瀛竟又拦在了他的面前。
西华和尚不禁大吃一惊,他万料不到,叶剑瀛居然也有这么高的武功造诣。
这时他气急交加,大叫道:“你们还不拦住桑羽青?”
那四个和尚,这才一窝蜂似的拥向了桑羽青,桑羽青冷笑道:“真是群不怕死的东西!”
他手中长剑迎风而出,“刷刷”一连两剑,便听两声惨叫,为首的两个和尚世然溅血而亡。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对方连剑势还没有看清,已然被桑羽青劈伤两人,剩下的两个和尚,吓得魂飞天外,再不敢进前一步。
桑羽青身形一晃,已然飞出了七八丈。
白婵紧紧的跟在身后。
他们几个起落之后,已然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边西华和尚气急交加暴跳如雷,可是叶剑瀛如影随形一般,使他抽不开身去追桑羽青。
且说桑羽青及白婵一路急奔下来了百丈远,因为担心钱木儿的伤势,桑羽青停了来,将钱木儿由肩头放下。
白婵急喘吁吁的问道:“他他怎么样了?”
桑羽青匆匆在他胸前摸了摸,皱眉道:“情形不好,我要赶快救他。”
说着在钱木儿胸腹各重要穴道,点抚了一阵。白婵目含泪水,悲戚不语。
桑羽青看在眼内,心中很是难受,忖道:“原来他们相爱如此之深……”
桑羽青把钱木儿重新背好,道:“姑娘!现在情形紧迫,我要先行一步,不能再陪你了……”
话未说完,白婵已连连说道:“不必管我,快去吧……”
她怆惶之情,溢于言表,这一夜的折腾,已把她弄得不成人形。
桑羽青暗叹一口气,说道:“白姑娘路上小心,我先走了!”
一语甫毕,身如疾箭射了出去,真个比风还快,霎时无踪。
白婵望着他的背影,感到无比的混乱和茫然,她低声的自语道:“如此人物,天下何处去找?可惜我与他是没有缘份的……”
桑羽青用尽了全身功力,疾如闪电一般,在荒山黑夜,风雪交加之下疾奔,快得惊人。
只一刻的工夫,桑羽青已然回到了“高升店”,他由窗口飞入后,赶紧燃上了灯。
钱木儿面如死灰,身上的衣服也被烧得残破不全,冰冷冷的身子,已然没有一丝热气。
桑羽青把他身上残衣除去,放在了热炕上,这时他才注意到,在炕边上,放着一个小纸包,压着一张纸条。
桑羽青一惊,取过看时,却是一包草药,另外那张纸上,写满了字迹,笔迹绢秀,墨迹未干。
桑羽青心中好不诧异,只见纸条上面写着:
“字谕青儿:
你一身血海深仇,任务重大,竟冒此奇险,救仇敌于危难之中,仁心虽著,若有闪失,血海深仇何人代报?岂不为不忠不孝之人?今后万望自珍。现留草药,可煮四大碗,你与钱、白等人半敷半饮,自可无碍!”
最后并未署名,桑羽青看罢,不禁面红心跳,想到刚才冒着奇险,救出了白婵与钱木儿,若无异人搭救,自己的血海深仇如何得报?
这时桑羽青越想越惊,不禁流出汗来,他更万分诧异,不知这留条之人是谁?
桑羽青想了一阵,不得下文,便开始为钱木儿治伤。
钱木儿仰卧在那里,精壮的身子,虽然在灯光下闪烁出古铜色的光泽,但已毫无生气,如同是一具尸体。
他面色铁青,牙关紧闭,桑羽青皱着眉,为他把全身穴道打通,然后用一块被单盖上,这时钱木儿也微微的呻吟着,但是仍然昏迷不醒。
疲累了一整夜,桑羽青自己也是头昏作呕,知道也是中了火毒,连忙吞服了一枚药丸。
他到了后面,向守夜的店伙要了一只小炭炉和一只锅,煮着那不知姓名的奇人所留下的那包草药。
这时房外有敲门声,桑羽青知道是白婵回来了,开门之后,白婵几乎倒了下来,桑羽青忙扶着她坐下。
当白婵听到钱木儿的呻吟时,这才放了心,无力的说道:“谢谢天!他总算有救了……”
桑羽青摇头道:“却说不定!他虽然没有什么外伤,但是内腑已中火毒,能不能复元,还不一定呢!”
白婵又开始担心了,她想到床边去望望,但是才一站起,又倒了回去。
桑羽青忙道:“姑娘不必着急,钱兄武功深厚,昏迷之前已经自闭穴道,少时服药之后,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姑娘你自己也要吃些药……”
白婵摇头道:“我不要紧,方才在路上已经吃了些药丸。”
桑羽青道:“在那等大火烟熏之下,我与姑娘都中了些处毒,现在正在煮药,少时分出一碗,姑娘半饮半敷,方才我已看过,隔壁的房间是空的,姑娘就在那边休息好了。”
白婵目中含着压抑住的深情,看着桑羽青低声的说道:“谢谢你……”
说了这三个字,下面的话却无法出口,桑羽青也是一言不发,两人静静坐着。
窗外风雪正大,室中却是宁静如死,那浓烈的草药味,充满在房间内。
桑羽青守着那熊熊的炭火炉子,心中一片混乱,很想与白婵说几句话,但是又不知说些什么。
尤其是,在他看出了白婵与钱本儿之间,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时,更是心酸得很。
白婵实在有些忍不住这样的死寂,她低声说道:“桑……我……我以前是骗你的!”
她说完了这句话,就惭愧得要流下泪来,深深的垂着头,她不敢再望桑羽青一眼
桑羽青淡淡一笑说道:我都知道,从你开始骗我时我就知道了。”
白婵羞愧之中,又显得无比的惊讶,她望了桑羽青一眼说道:“不过……我与那个东凡和尚确实有着血海深仇,只是我……”
她似有难言之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桑羽青感到万分诧异,他知道在这种时候,白婵不可能再骗他,但是也懒得再去追问了。
桑羽青用火棒调了调炉中的炭火,火光映着他俊美而郁悒的面孔。
他用着很平静的口吻说道:“婵姑娘!你我原是萍水相逢,江湖道中,各人有各人的隐痛,说起来未必用用,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谈自身的恩怨吧!”
白婵粉面通红,目光注在桑羽青的脸上,道:“今天你救了我们的性命,我定要报答你……”
才说到这里,桑羽青赶紧打断她的话,说道:“姑娘决不要如此说,我桑羽青从不作此想,别看我现在救了钱木儿,若是他阻碍我复仇的话,我也会照样的杀了他。”
桑羽青说这几句话时,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使人感觉到一股寒气。
白婵愕然的望着他,不再说话,但是她内心的混乱和痛苦,可以很明显的由她脸上看出来。
这时草药已经煮好,桑羽青斟出了一碗,走到白婵面前道:“姑娘!这碗药拿到隔室去,趁热饮掉半碗,剩余的待凉后,请自行敷抹全身,连足心也要敷抹。”
白婵似乎还不愿意走,她说道:“我不要紧……”
桑羽青正色道:“姑娘,等到火毒攻心便无救了,再说,钱木儿也要开始敷药了!”
白婵这才不说话,端了那碗药,幽幽的望了桑羽青一眼,这才出房。
桑羽青关上了房门,心中也是乱极,对于这个女孩子,他有一种潜在冲动。
从他第一眼望见她时,就想得到她,与她厮守一生,但是现在,他必须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要使他如火的深情,慢慢熄灭下来,化为灰烬,这是一件多么困难和痛苦的事情啊!
桑羽青压抑着这份痛苦,忖道:“我又何苦去救他们呢?唉……”
钱木儿的呻吟就没有停过,但是他也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桑羽青留了一碗药汤给自己,然后又盛出一碗,等凉了些,扶着钱木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药喂了下去。汤药下肚之后,便听得钱木儿腹中咕咕的作响,良久不竭。
过了一阵,桑羽青摸着他身上的皮肤渐开始有些热气,渐渐的,越来越热,到后来居然触手飞烫起来。
桑羽青不禁吓了一跳,他也弄不清这药的药性如何,忖道:“我还是为他擦药吧!”当下就把凉的药汁,连着剩余的草药,把钱木儿全身涂满,钱木儿不住的呻吟着,全身胀红,热气腾腾的。
桑羽青虽通药理,但是也吓得不轻,所幸这时钱木儿的五脉均很正常,浑身流下了汗。
这时他才睁开了眼睛,大叫道:“闷死我也……”
桑羽青心中很是高兴,忙道:“你不可乱动,我正在为你除去体内的热毒。”
钱木儿点了点头,又把眼睛闭上,但是看他的情形,很是痛苦。
半晌之后,桑羽青对他道:“钱兄!你试着把气纳入丹田。”
钱木儿连连的点着头,身上的汗已然把炕湿了一大片。
当他纳气之时,全身都不住的颤抖,他大叫一声,含糊的说道:“不行……头……头痛……”
桑羽青点点头,说道:“好吧!暂时不必提气了,等你休息一阵再说。”
他说着,在钱木儿身上拂了一指,钱木儿立时安静下来,沉沉睡去,原来桑羽青已然点了他的“睡穴”。
这时桑羽青也觉得有些心烦,不可支持,正准备服药之时,隔室传来了白婵的痛苦呻吟之声。
虽然桑羽青明知道白婵只是药力发作,并无大碍,但是仍然不放心,匆匆赶了过去。
未进房门去,桑羽青怕她已然除去了衣服,所以隔门叫她道:“姑娘,你怎么了!”
白婵只是呻吟而不回答,桑羽青又道:“我可以进来么?”
白婵在房内答应一声,桑羽青略为用力,把门栓折断,入房之后,只见白婵盖着一张被单,全身不住的颤抖,连连的呻吟着。
桑羽青赶到近前,见碗中之药已然空了,便道:“姑娘!药都用完了么?”
白婵点着头,已然连一点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灯光之下,她双颊嫣红,乌黑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显得极是诱人。
薄薄的被单,裹着她玲珑丰满的体,不住的颤动着,不禁使桑羽青的心,剧烈的跳起来,一张俊脸也是火一般的热。
这种情形,桑羽青可从未经历过,一时之间,不禁怔在那里,愕然的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白婵睁开了眼睛,模糊的望见了桑羽青那张英俊的面孔,她喘叫着道:“你……救救我……”
桑羽青弯下了身,低声道:“这只是药力发作,少时就会好的。”
不料白婵突然伸出了双手,紧紧的捉着桑羽青的膀子,她一双雪白的肩头露出了被外。
桑羽青如中急电,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膛,他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发抖,连把白婵的手拿起都不敢。
白婵紧紧的抓住他,口中含糊的说道:“我……我好难受啊……”
她目中流着泪,但是神智已是昏迷,桑羽青仿佛感觉到她内心那种不可言语的痛苦。
突然之间,白婵坐了起来,她赤裸裸的身躯,完全暴露在桑羽青眼前,不禁把桑羽青吓傻了。
她一个火热的身子,投入了桑羽青的怀抱,如同是一条蛇似的,把桑羽青缠得喘不过气。
这一刹那,桑羽青也眩迷了。他生平就没有接触过女人,更不要说是玉体横阵,投怀送抱了。
白婵在眩迷之中,一双热唇找着了桑羽青的嘴唇,紧紧的印了上去。
这一刹那,仿佛是一个新生命的开始,桑羽青坠入了一个虚无飘渺的境界,如若睡在云雾中,那梦中祈求的温柔时刻,终于来临了。
良久,桑羽青才清醒过来,白婵已经昏迷得忘了形,整个身子裸露在被外,把桑羽青的身子紧紧的拉下去……
桑羽青心惊肉跳,他先控制着自己,二指轻拂,点在了白婵的“睡穴”上。白婵嘤咛一声,倒在了床上,她赤裸裸的身子,不住的起伏着,散发着温馨之情。
桑羽青不敢再看,他匆匆取过了棉被把白婵盖好,然后很快的离开了这间房。
不知不觉间,桑羽青已然流了一身汗,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站立了良久,把心定下来之后,这才回房,钱木儿睡得很是香甜,桑羽青望见了他,不禁又是一阵脸红,忖道:“这种事再也不能发生了。”他匆匆的服了药,把全身抹搽一遍后倒在床上。
第二天快近午时。
桑羽青悠悠醒来,觉得精神爽快,但觉得腹急。
他匆匆穿上了衣服,入厕之后,只觉满身清爽,知道是药力奏了奇效,自己体内的热气已然消清了。钱木儿还在昏睡不醒。
桑羽青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把昨夜所穿的秽衣,以及钱木儿那件烧得残破不全的衣服统统的卷在了一处。
这时他再仔细的看了看钱木儿,只见他鼻息均匀,只是面色有些苍白,但是可以断定的是,他已然全脱离了检境。
由于这一夜秋毫无犯,所以桑羽青不禁诧异起来,忖道:“莫非叶剑瀛已经把那西华和尚解决掉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叶剑瀛也是个劲敌了。
桑羽青出得房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隔室,虽然他极为的想忘却昨夜发生的事,但是又禁不住惦记着白婵的病势。
最后,他还是走到了白婵的门前,房门并未关紧,桑羽青无意中由门缝望进去,只见白婵仍然高卧未起。
桑羽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未曾进房,说也奇怪,经过了昨夜之后,桑羽青对白婵反而有了几分畏惧的感觉。
但是,那奇妙而又温馨的一刻,已然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版上,永生难忘。
这时他一个人店内店外的转,竟不知怎么办好,想不到反作了钱木儿及白婵的护驾人。
桑羽青原意即日赶往“天水”,去寻东凡和尚的下落,但是钱木儿及白婵均是重创之下,危机未脱,自己既然插手管了这件事,便应管到底。
同时他也不能确定,东凡和尚就一定在“天水”,还希望能由钱木儿及白婵的口中,得到一点确实的消息。
桑羽青忧心忡忡,不住的走动着,心中拿不定主意。
这时不禁想起了小猴儿,忖道:“这个混账的小子,不知跑到哪里去,如果有他在的话,我就可以抽身先奔天水去了。”
小猴儿的一去无踪,也使桑羽青感到非常的牵挂,可是又没有办法。
这时,钱木儿才一觉醒来,他一双无神的眼睛,左右望了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桑羽青闻声赶了过去,说道:“钱兄!你觉得如何?”
钱木儿点点头,目中充满了感激之情,用着低哑的嗓子说道:“谢谢你!你……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桑羽青一笑说道:“你我一见投缘,彼此无仇无恨,我怎能袖手旁观?”
钱木儿闻言一怔,脸上挂上了一丝苦笑,说道:“多日相处,我早知你是个热心的朋友,关于我的所作所为,你一定有很多疑虑,不过我也不便与你详谈,总之,日久之后,你便知道我钱木儿是什么样的人了!”
不知他痛后脆弱,还是真心的说了这番话,桑羽青摇头道:“相交贵在知心,一切都是多余,这些话以后不必说了。”
钱木儿点头不语,这时突觉内急,但是无力起床,桑羽青知道他元气大伤,便唤来小二,扶着他方便,自己躲出房外。
半晌之后,小二提出了一大盆秽物。
那分秽物色作殷红,好似血渍一般。
那小二用手掩着鼻,满面怒容,神态甚是可笑。
用饭之后,钱木儿问桑羽青道:“白姑娘呢?”
桑羽青道:“你放心,她也服了药,在隔室疗伤呢!”
钱木儿眉头大舒,目中射出了一股怨愤之色,愤愤的说道:“好毒的西华,我钱木儿只要留得这条命,也要他尝尝烈火的滋味。”
这时小二由白婵房中出来,也提了一只便盆,他脸上已经变了色,嘟喃道:“格老子,这是怎么回事,都跑到店里拉屎来了……我他妈真倒霉,一早上倒两次屎盆子……”
桑羽青闻言好笑不已,说道:“白姑娘体内热毒排清,休息一两天就可以复元了。”
钱木儿很宽慰的点着头,叹息着道:“唉!也连累她受了……这许多苦。”
桑羽青默然无语,停了一歇,说道:“钱兄!你现在元气可聚得起来?”
钱木儿摇了摇头,说道:“恐怕还要等上几天才行吧!”
桑羽青不禁暗暗着急,如此看来,他必须要等到他们复元才行,否则若是那些和尚们寻来,只需举手之力,便可结果他们。
他来到院外,望着茫茫的大雪,心中乱成一团,忖道:“我此行为的是报仇,岂能为他们耽搁下来?”
但是他是个血性极重的人,既然已然冒了生命的危险,把他们救出火海,若是他们再被追杀,岂不前功尽弃。
他正在犹豫不决之时,突见一骑快马,由风雪之中驰来。
桑羽青一眼便看出来,来人正是叶剑瀛,忖道:“啊……难道叶剑瀛真的已把西华和尚解决掉了。”
马儿跑近了之后,看清了叶剑瀛面容疲备,左手腕上缠着一块布,沾有血渍。
桑羽青连忙迎了上去,说道:“叶兄辛苦了!”
叶剑瀛翻身下马,说道:“不辛苦,他们两人如何了?”
桑羽青道:“他们已然脱险,只是虚弱的很。”
叶剑瀛剑眉略舒,说道:“算是这个老和尚倒霉,碰见了你我,可算是白用心机了。”
说着两人一同走入店来。
桑羽青问道:“西华和尚怎么样了?”
叶剑瀛哼了一声道:“哼!就在他与我打得最热闹时,突然撤招逃去,好似防着有什么厉害的人物要出现似的。”
说着两人进入了一间雅房,叶剑瀛往炕上一躺,说道:“唔——原来‘青光剑’就在你身上,如今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对于叶剑瀛,桑羽青一直摸不透他的来历,也始终存着戒心,闻言不答。
叶剑瀛坐起了身子,说道:“桑兄,我们是一条路上的人呢!”
桑羽青一笑,缓缓说道:“是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日久自然知道,不必挂在口上。”
叶剑瀛笑了笑,不再说话,这时桑羽青突然生了一念头,说道:“叶兄!这两天你可有别的事情?”
叶剑瀛不知桑羽青的心意,略为思索,笑道:“我这一阵子跑得实在够累了,正好你陪他们养伤,我也可休息几日。”
桑羽青心中甚喜,笑道:“我有要紧的事,要先走一步,只是不放心他们病体未愈,若有人趁机加害,岂不糟糕?所幸你及时赶来,有你在此照顾他们,我也可以放心而去了。”
他的话使叶剑瀛大感意外,可是方才话已出口,不好收回,只得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桑羽青心中一动,忖道:“剑谱图解可能在他身上,何不让他跟着我?”
他想着便道:“我想我会到甘肃去一趟。”
叶剑瀛笑了笑说道:“啊——我知道了,你是去寻东凡和尚的。”
桑羽青点头道:“你既然知道,就不必再问了,钱木儿和白婵交给你,想来没有问题吧?”
叶剑瀛很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有我在此,那些庙里的和尚是不会来的。”
桑羽青说了声“好!”便到钱木儿房中,把东西整理起来。
钱木儿躺在床上,问道:“桑兄!你要到哪里去?”
桑羽青回过了脸,正色道:“钱兄!我们彼此都很明白,也不必再作假了,我是到甘肃去!”
钱木儿脸上神色一变,恳切的说道:“你何不再多等我一两天,若我与你同行,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桑羽青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的盛情我心领了,这件事我不愿意别人插手的,你伤愈之后,或许我的事情也办完了!”
说着把衣物带好,又道:“叶剑瀛就住在隔室,代为照顾你们,有什么事他自会料理,你们安心养伤吧!”
说毕推门而出,钱木儿似乎很着急,连连的叫道:“桑兄请留步……”
桑羽青不理会他,出门碰见小二,便令他备马,然后折入白婵房中。
这家店的掌柜,因见白婵是一女客,病倒店中,所以叫自己的老婆招呼她,方便了不少。
这时白婵在她的扶持下,洗澡更衣,靠在床头休息,虽然略显清瘦,但是比起昨夜,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
桑羽青进得房中,首先接触到她那一对美丽的眼睛,两人同时把目光避了开去。
白婵低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袖,面上有一股无比的羞涩,清醒后的她,忆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不禁感到万分的羞愧。
这一刹那,桑羽青也呆住了。
须史,白婵用着低弱的声音说道:“看你的打扮,你是要走了?”
桑羽青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特来与姑娘说一声,我马上就要动身了。”
白婵不语,桑羽青又接着道:“姑娘可以安心休养,叶剑瀛就住在这家店内,我已关照了他,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白婵似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一时都语塞住了,半晌才问道:“你……你要到哪里去?”
桑羽青毅然的说道:“我到甘肃去寻东凡和尚!”
白婵身躯一震,脱口说道:“他不在兰州,他在……”
话未说完,桑羽青已然说道:“姑娘!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他不在兰州,他在天水!”
这一句话使得白婵大为惊讶,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桑羽青,半晌才道:“你……你真的很厉害!”
桑羽青面无笑容,说道:“我们若是有缘的话,日后或会再见,否则……就此别过了,望姑娘多多保重。”
白婵的脸上,泛起了一股浓厚的伤感之情,目中也含着很多隐痛,但是她已经没有时间向桑羽青倾诉了。
桑羽青的心中也很不是昧,这虽然不是至亲骨肉的生离死别,但是这个女人是他所深爱的。
此时一别,即使日后还有相见之日,但彼此的缘份也就绝了。
桑羽青定了定身,说道:“姑娘,我走了!”
说罢很快的转回了身,拉门而去,白婵却急促的叫道:“羽青……”
桑羽青心中一动,回过了身,说道,“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白婵目含泪光,断续的说道:“昨天……晚上的事,你还是……把它忘了,我是在昏迷之中,自己……”
桑羽青打断了她话,用着很平静的口吻说道:“姑娘放心,我已经忘了!”
白婵的泪水,忍不住落下来了,桑羽青已然很快的转身离去。
他心头如同压上一块铅,忖道:“莫非白婵与钱木儿在一起,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么?”
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来追究这些了,这时小二跑了过来说道:“小爷!马已经备好了。”
桑羽青点点头,出了店。叶剑瀛也站在门口,笑吟吟的说道:“桑兄,祝你一路顺风!”
桑羽青心情沉重,强颜一笑,说道:“谢谢你!这里的事你多费心了!”
他说着腾身上马,向叶剑瀛拱了一下手,策缰三下,马儿发出了一声长嘶,突破了风雪,如飞而去。
寒冷的风雪,吹打在桑羽青身上,使他清醒了许多,这时他已经抛下了一切的俗念,专心复仇去了。与白婵之间的一段情,也就这么结束了。
桑羽青暗忖道:“也好,就如同我才出山时一样,牵挂均无,只有一条报仇的心。”
他已经盘算好路程,准备由长江水道,直达“云阳”县,然后弃舟登陆,穿越“大巴山”,由陕入甘。
这当然是一段艰苦的行程,但是再没有比这更方便的走法了。
桑羽青策马急急的向江边赶去,这时虽然下着雪,但是码头上仍很拥挤,因为这是鄂川交界处的一个港口。
大批的货物堆积着,有食米、棉花、桐油……等等,桑羽青费了好大的事,才雇了一艘船。
那小船放帆而下,风雪猛烈,益发加快了船行的速度。
这时桑羽青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抽出了寒光闪闪的“青光剑”,用一块雪白的布巾,轻轻的擦拭着。
剑身不住的颤动着,发出了轻微的龙吟声,也震撼着桑羽青的心。
他把宝剑抹毕,倒卧在床上,不知不觉间沉入了梦乡。
良久,划船的舟子进舱点灯,桑羽青才醒了过来。一望之下,天色已经整个的黑了,小船也靠着小港停了下来。
桑羽青失声道:“啊!我竟睡了这么久。”
那划船的舟子,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名叫善儿,闻言笑着说道:“桑爷!我来过两趟,你都睡着没醒,饭早就烧好了,也不敢惊动你。”
桑羽青下了床,由于睡的时间太长,所以头脑反而有些昏沉了,说道:“我还不饿,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了?”
善儿笑道:“今天好顺的风,我们已经下来了百十里,这里靠近‘阳溪’,像这种走法,用不着一天就可以赶到‘云阳’了。”
桑羽青又道:“这种天气晚上可以走么?”
善儿连连摇摇头笑道:“唔——小爷说笑了,这种天气怎么能走夜船?现在虽然雪停了,可是水路太险,万万走不得。”
桑羽青也知道,这一段路是长江水路最险的一条路,点头道:“好吧!我们明天再走!”
说着,桑羽青掀篷而出,满天无云,一岸冰雪,整个的天地,已被冻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小港以外的河水很急,不时的发出冲激之声,善儿跟在桑羽青背后道:“小爷,这一段水道最难走,刚才我要不是抢进了这条小港,现在可就惨了!”
桑羽青笑道:“还是你掌船的技术好,别的船都不敢走这条岔道的。”
善儿的脸色微红,说道:“哪里!我呀只是胆子大些罢了……”
桑羽青一笑不语,望着这一片被冰雪布满的江岸,这一带大树极多,多半是些枝叶飘零的柳树和白杨,心中忖道:“若是春暖花开之时,这一带的景色必定非常美丽。”
正想之际,突听善儿问道:“小爷!你是不是会武功?”
桑羽青转过了脸,在灯光下,只见他双目之中,充满了羡慕的神色,当下笑着说道:“是的!我会一两手粗功夫,你呢?”
善儿笑道:“我只会几个筋斗,以前村子里有个老镖头,我跟他学过一套‘大红拳’。”
桑羽青笑了起来。善儿红着脸道:“我好几次想去学武艺就是找不到,巫山我去了七八次,就没见一个会武艺的。”
桑羽青含笑说道:“江湖中险恶异常,你最好还是不要学武艺……我们该吃饭了吧!”
善儿闻言被提醒了,把饭菜摆在舱中,两人边吃边谈,善儿不住的问些学武的问题,桑羽青虽然不胜其烦,但是见他兴致太浓,也只好应付着。
这顿饭吃了很久,桑羽青喝了几杯酒,觉得很是舒适,正要吩咐善儿去睡觉时,突听一声清脆的木鱼声,由江岸上传来,黑夜之中听得很是真切。
桑羽青心中一动,问道:“善儿,这一带可有寺庵么?”
善儿皱着眉说道:“奇怪!这一带我跑了十几年,从来没有看见有庙,这么晚了,怎么会有木鱼声?”
那木鱼声仍在一声声的敲响着,听来就在百十丈内,桑羽青一笑道:“说不定我们碰见化缘和尚了。”
善儿闻言不解,正要相询,桑羽青已然掀帘而出,走到舱面了。
奇怪的是,当桑羽青及善儿出舱之后,那木鱼之声却停止了。
桑羽青剑眉微皱忖道:“看来这木鱼声果然是为我而来。”
善儿惊讶的说道:“奇怪!怎么没有声音了?”
桑羽青很平静的说道:“你睡觉去吧,我下船去看看。”
善儿道:“这时候下船?桑爷!这一带小水池极多,水池面上都结了薄冰的,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桑羽青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忘了我是会武功的人吗?不要紧的!”
他说着,足尖一点,轻轻的落在了岸上,回头道:“明天一早要开船,你还是睡觉吧!”
桑羽青踏着冻得坚硬的冰雪,向方才木鱼声发出之地走去,那是百十丈外的一片荒地,有不少树木。
他心中忖道:“莫非这树丛之后有庙宇么?”
他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这一带果然有着不少的池沼和水塘,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如果不是桑羽青这等人,任何人也会陷下去了。
桑羽青忖道:“这地方不可能有庙宇呀!”
桑羽青想着,加快了身形,几个起落,已经扑进了这片树林。
这是一片梧桐树林,每一株都有五六丈高,笔也似直,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
虽然是在黑夜,但是雪光反映,林中又无障碍物,桑羽青一目了然的,把这一片树林看得清清楚楚。
偌大一片林子,空空荡荡,除了冰雪以外,连一只寒鸟的影子都没有。
桑羽青忖道:“如此看来,这和尚必然是为我而来,莫非是西华和尚……”
才想到这里,又听数十丈外“笃”的一声木鱼声,桑羽青双臂一振,身如巨鸟般穿林而出,向发声之处,猛扑过去。
他身形极快,只消几个起落已然扑到,一双明亮的眼睛,电闪似的一巡,仍是毫无发现。
桑羽青心中忖道:“此人好高的功夫,我居然连一丝风声也听不见,莫非他隐蔽起来了?”
桑羽青想着,暗中戒备着,怕对方以暗器招呼,这时又是“笃”的一声脆响,由数十丈外之处传来。
静夜荒郊,听得极为真切,桑羽青不禁大吃了一惊,暗忖:“此人果然好身法,却不知他用意为何?”
想到这里,一连“笃!笃!”两声,由同一个地方传了过来。
桑羽青就在第二声还未响完之时,已然身起如鹰,疾如闪电般猛扑过去。
这一次相隔不远,桑羽青追得又急,但是当他落地之后,仍是毫无所得。
而就在同时,那木鱼之声,又在数十丈外响起。
桑羽青惊恨交集,怒道:“好大胆的和尚,居然敢戏弄我!”
他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敲木鱼之人寻出,所以毫不犹豫的追了过去。
那木鱼之声,就好像是一阵风似的,时东时西,飘忽不定。
桑羽青一连追了五六次,仍然没有寻得丝毫形迹,虽然异常愤怒,但是亦颇佩服此人的轻身功夫,忖道:“这人的功夫倒是与我在伯仲之间,今天晚上我定要会他一会。”
想到这里,桑羽青定下了心,算定着他的每次敲击木鱼后,必向左右移动。
所以在桑羽青向发声之处扑去时,对方则暗向左方移动,划过一个半圆,然后转到桑羽青的背后,周而复始,形成一个圆圈,把桑羽青围在中间,所以桑羽青始终在他的目光之内。
桑羽青暗中算计着,表面仍和方才一样,循声追踪,并且故意骂道:“小爷就不信这些妖魔鬼怪,今天定要找到你。”
实际上在暗中注意对方的移动情形,而故意把身法放慢了许多。
片刻之后,桑羽青已然转了好几个圆圈,反应更显得迟缓了许多。
那木鱼之声,果然越来越近,已然在二十丈内了。
桑羽青忖道:“此人轻身功夫极佳,我还是等他再接近些。”
想到这时仍像茫无头绪的,哪里响便追到哪里。
那木鱼之声越来越紧,咚咚之声,刺入耳鼓,好似要突破耳膜,直入脑际似的。
桑羽青蓦然一惊,提了一口气,忖道:“啊!好厉害!这木鱼之声,竟有乱人心神的内力含在其中。”
木鱼之声越来越紧,每一次敲击,最少是五下以上,桑羽青听在耳中,已然不像是木鱼之声,仿佛是天鼓,震得人心神恍惚,不可自持。
桑羽青觉得一阵阵的头昏,仿佛身在千军万马之中,行动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那敲木鱼之人,身法也加快了许多,围着桑羽青不住的打转,夺魂的木鱼之声,使人感到一阵阵的烦闷和昏醉。
桑羽青不知不觉间,已然被这阵敲打之声,震得有些心神不宁,围着木鱼声,不停的打转。
木鱼声越来越近,已经接近在十丈左右,桑羽青蓦然惊觉过来。
他赶紧提了一口气,忖道:“不好!不要着了他的道。”
他想着,由丹田之处,提了一口气上来,一股暧暖的热气,由丹田布满全身。
这时桑羽青才恢复了正常,只觉头脑清醒,木鱼之声,还在响个不住。
桑羽青心中忖道:“好吧!我就与你来个将计就计!”
他想着,越把身法放慢,并微微的摇晃,好似受不了木鱼的扰乱,想等那人再接近一些时,一鼓作气的擒住他。
又是片刻过去,那敲木鱼之人,居然也聪明得很就保持十丈左右的距离。
桑羽青心中很是愤怒,忖道:“你是有心而来的,我们就这样耗着吧!”
于是他更加放慢了身法,摇摇晃晃的兜着圈子。
到后来,桑羽青干脆假作不支,停了下来,坐在一株大树之下,双手支卧,显得痛苦异常。
那木鱼声果然固定十丈以外,不再移动,敲击之声已是连续不断,密如战鼓一般。
片刻之后,执木鱼的人仍然没有举动,只是不住的敲打着,桑羽青怒到极点,忖道:“混账东西!居然想置我于死地!”
想到这里,他真恨不得冲向前去,抓住那人痛打一顿,可是又怕被他逃去,所以忍了下来。
他心中忖道:“好小子!我们就这么泡着,倒看你有没有动静。”
桑羽青想着,干脆不动了,把头埋在两腿之间,但是全神贯注在对方,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人也许对于桑羽青的表现有所怀疑,所以他一直没有走近前来,只是不住的敲着木鱼。
过了一阵,只见桑羽青身子一歪,倒靠在一株梧桐树下,已经完全昏迷过去。
又过了片刻,木鱼声才夏然而止,天地之间立时沉静如死。
半晌,桑羽青觉着有人向自己缓缓走来,那人的身法虽然极轻,但是桑羽青仍然可以听出他步履之间所带出的风声。
桑羽青暗暗的提气,由丹田贯入双臂,他虽然还没有见着此人,但已经断定出,是自己的一大劲敌了。
风声越来越近,刹那迫近了好几丈,桑羽青定着心,仍然毫不动弹。
他感觉到,那人离他已经不过两丈左右,停下身子,想是在观察自己。
少顷,桑羽青听得一声低沉的声音自语道:“唔——这孩子也不过如此。”
接着一阵风向自已扑来,桑羽青认准时机,他瘫软的身子,突然间像一颗火星似的迸了出去。他大叫道:“化缘的莫走!”
一双虎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一个高大的黑影前胸按去。
那人是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无防之下大吃一惊,但是他身法极快,就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身子已然退了出去。
他百忙之中一双巨大的手掌,迅速的迎了上来,四掌相触,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裂帛之声。
随着这“砰”的一声巨响,两人的身子,同时向后退去。
桑羽青只觉双臂生痛,不禁大吃一惊,忖道:“啊!这个和尚好厉害!”
那和尚显然也大吃一惊,他轻轻的活动着两只手腕,长笑一声,道:“哈!海天一鸥果然名不虚传!”
黑暗之中,只见他高大的身影,像是半截铁塔似的,桑羽青感到一阵寒意,因为这是他多年来所遇的第一高手。
桑羽青惊魂甫定,正要仔细打量他时,那和尚忽然又道:“后会有期!”说罢之后,转身如飞而去。
他庞大的身影,在江岸之旁,快似流星一般。
桑羽青猛追在后,喝道:“和尚留步,我们谈谈!”
但是那和尚去得比风还快,每一起落之间,便十丈左右,这时他好似逃避冤魂似的逃避桑羽青,桑羽青不禁感到很是奇怪。
他追了数十丈远,停了下来,忖道:“他诚心避我,看样子很难追上他了!”
这时那庞大的身影,在远处几个起落,消失在黑夜之中。
寒风似刀,飕飕的刮着桑羽青,回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突如其来的和尚,似乎给了桑羽青很大的震撼力。
默立半晌,转回了小舟,除了风涛及波浪之声,连一声虫叫也听不见,天地是如此的冷寂,桑羽青回味着方才的一掌,他轻轻的揉着自己的手腕,忖道:“这个和尚功力深厚,若不是东凡和尚本人,也是他手下最厉害的人物了。”
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与东凡和尚越来越近,由以往发生的事情看来,东凡和尚并未躲避过他,并且还主动的接触他。
桑羽青忖道:“他大概是为了这口剑和那套图解吧!”
想着已经到了船板,却见划船的善儿,倒在船板上,身上只穿了内衣,披着一件棉袍,看样子才从被窝里钻出来。
桑羽青吃了一惊,赶紧把他扶进舱中,他浑身冻得冰凉,牙关紧闭着,昏迷不醒。
桑羽青一想立时明白过来,想必是他听见木鱼之声紧促,披衣起床前来探视,却不知道那木鱼声的厉害,受了残害。
桑羽青不禁暗暗咋舌,忖道:“这和尚好厉害的木鱼声。”
桑羽青想着,匆匆在他各穴道点扶一遍,善儿才悠悠醒来,所幸并无大害,桑羽青嘱咐他到后舱去休息。
独坐舱中,桑羽青始终忘不了这突然出现的高大和尚,由于夜色甚浓,他的身手又是快极,所以始终是没有看清楚他的面貌。
十五年前,东凡和尚在巫山现身之时,桑羽青还依稀记得,他是一个高大的和尚。
这时桑羽青不禁一阵心跳,忖道:“啊!难道刚才现身的和尚,就是东凡和尚……我竟把他放过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忖道:“既是东凡和尚来寻找,自然不会就此罢手,几天之内,他必然还会来的!”
桑羽青想着,安心不少,十五年来没有一日忘下的大仇人,竟突然出现了。
他兴奋和紧张,竟然久久无法入睡,正在辗转反侧之际,突觉船身一荡,立时转身而起,心忖道:“什么人轻功这么差,居然敢上船来?”
才要披衣下床,便听一个低弱的声音说道:“桑兄在舱内么?”
桑羽青闻言一惊,原来那是叶剑瀛的声音,忖道:“怎么他也追着我下来?”
桑羽青想着便说道:“叶兄!请进吧!”
舱门推开,叶剑瀛的身影飘入,又很快的关上了房门,这时桑羽青已经燃上了灯,只见叶剑瀛一脸风尘之色。
桑羽青剑眉微皱,说道:“叶兄!这等时候,你怎么寻了来?”
叶剑瀛好似很疲累,解开了身上的斗篷,靠在一张竹椅上,吁了一口气道:“唔——这一阵可把我赶坏了!”
桑羽青计算时间,分明是自己走了不久,叶剑瀛也就离开了巫山,当下说道:“钱木儿重伤未愈,白姑娘也下不得床,叶兄!你受人之托,怎么忠于人事?”
叶剑瀛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会埋怨我,却不知我是不受欢迎的人物!你走了不久,白姑娘及钱木儿便要我离去,白姑娘已然复元了。”
桑羽青闻言也不知他说的真假,但是据他推测,白婵应该可以下地了,但是他们两人都是劫后余生,体力未复,若是西华和尚寻去,必死无疑。
说来奇怪,白婵虽是他敌对的人物,但是桑羽青总是放不下她。
叶剑瀛看出了桑羽青的心意,笑道:“不要紧的,西华和尚早已向这边来。”
桑羽青眉头一扬,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剑瀛在竹椅上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火场之后,西华和尚等拦你被阻后,不一会工夫,他就弃战而逃,奔往甘陕这条路上来了。”
桑羽青双目望着他,说道:“如此说来,火场的事全知道了?”
叶剑瀛笑道:“我一直在场,桑兄,我真佩服你那身超人的功夫,更佩服你的慈悲心肠。”
由他的话中,可知巫山火场之劫,他也一直在隔岸观火,桑羽青忖道:“我执剑闯火场,也必然被他认出这口‘青光剑’了。”
桑羽青想着,冷冷说道:“叶兄隔岸观火,真是好雅兴!”
叶剑瀛道:“有你出手,我又何必多事,再说那么大的火场子,我还真是不敢下去呢!”
桑羽青不言,叶剑瀛又笑道:“桑兄!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谈的宝剑的事么?”
桑羽青目光一闪,说道:“自然还记得!”
叶剑瀛紧接着道:“如今我知道那柄‘青光剑’的下落了。”
桑羽青面色一整,说道:“不错!‘青光剑’就是在我手上,叶兄有什么见示么?”
叶剑瀛连连的笑道:“这么一口旷世仙剑,能在你的手中,我只有替你高兴,以你这身武技,配上这口名剑,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桑羽青也弄不清他的心意如何?只是默默的望着他。
叶剑瀛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桑兄,今天晚上要与你挤一挤了。”
桑羽青沉声道:“叶兄,你到底要什么?”
叶剑瀛躺在炕上,笑道:“我太疲倦了,明天再谈吧!”
他一掌打灭了灯,舱中一片黑暗,叶剑瀛竟是不再说话,把桑羽青弄得莫明其妙。
他静坐沉思,不一刻的工夫,叶剑瀛已是沉沉入睡,桑羽青越想越觉得叶剑瀛行径怪异,决心明日一定开门见山与他谈个明白。
一大早桑羽青就起床了,叶剑瀛仍然睡得很熟,出舱之后,见善儿正在烧水,知道他已复元,很是高兴。
等到桑羽青吃过早饭之后,叶剑瀛仍然沉睡未醒,善儿问道:“小爷!这时风大,正好启船,要不要走?”
桑羽青眉微锁,略一思索,道:“好吧!你开船好了!”
善儿立时挂起了帆,顺风而下,这时才听见叶剑瀛在舱内唤道:“桑兄!启船了么?”
桑羽青眉头紧锁,对于叶剑瀛,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应付,无可奈何的走入舱中。
叶剑瀛正在穿衣服,见桑羽青进来便道:“桑兄!不瞒你说,我搭你的船,实在是为避难!”
听他这么说,桑羽青不禁颇为诧异,冷冷道:“以叶兄这身超绝的功夫,何需要借我避难?”
叶剑瀛坐在炕上,正色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疑虑,只是我们一时无法详谈,如今大祸临头,还请桑兄帮忙。”
桑羽青见他双目之之现出一片焦急的神色,看来不似作假,不禁很是奇怪,正色道:“我们行走江湖的人,原是互助互济,只是叶兄你行动过于暧昧……”
叶剑瀛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将来我总会告诉你的,目前你一定要帮我的忙。”
他说话之时,眉头微锁,好似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桑羽青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说道:“好吧!到底是要我怎么帮你的忙,你快说吧!”
叶剑瀛又显得迟疑起来,半晌才说道:“不瞒桑兄说,我突然来到你的船上,是为了逃避一个人的。”
当他说到这里时,脸上竟有一种畏惧之色,桑羽青看在眼内,不禁大为惊奇,心中暗忖道:“他一身绝技,纵横江湖,把‘白云观’一派道士杀了个干干净净,居然也还有他怕的人……”
叶剑瀛看出桑羽青的心意,当下强笑道:“此人绝不是一般江湖上高手所可比拟,只望这一路水程上,能够躲过他就是了。”
桑羽青皱着眉道:“这件事叶兄要我怎么帮助呢?”
叶剑瀛道:“我在巫山一得到风声,立时就逃了下来,虽然侥幸逃脱,可是他早晚会追来,不过他并不知我隐在桑兄的船上,以后若是有人问起,万望桑兄代为圆个谎。”
桑羽青听罢,弄得有些莫明其妙,点了点头道:“如果就是这么点事,实在算不了什么,叶兄请放心,任何人来了,我绝不说你在船上。”
叶剑瀛笑道:“多谢桑兄!到了甘肃之后,我定尽力帮助你……”
他说到这里,发觉桑羽青面色不对,立时停了下来。
桑羽青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说道:“多谢你的盛意,有些事情我是不愿意别人插手的。”
叶剑瀛面上一红,不再说话,随唤进善儿送水送饭,桑羽青看见他竟是连舱门都不敢出。
他心中忖道:“如此看来,他要逃避的人物,必然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了。”
半日航行,桑羽青始终与叶剑瀛在舱中聊天,叶剑瀛极为健谈,谈到他在江湖中所见所闻,均能引人入胜。
由他的谈话中,桑羽青听出他足迹几乎遍及全国,远至新疆、西藏一带均曾去过,不禁很是诧异,忖道:“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居然有这么多阅历。”
他们两人谈得很是投机,叶剑瀛笑道:“我生平就好游历,还有些省份未曾去过,希望在今后两三年中,把这些地方游一遍……”
才说到这里,善儿突然叫道:“喂!喂!前面的船怎么回事……”
桑羽青心知有异,把窗户推开一线,向外望去,只见一挂帆小船,箭也似的向自己这条小船闯来。
桑羽青冷笑一声道:“哼!又来了惹事的了!”
叶剑瀛脸上略有慌张之色,说道:“你快去看看,记住我方才的话!”
桑羽青一笑,出得舱来,善儿又在大叫道:“喂!喂!不要命了么?”
他大叫着,慌忙的下了帆,小船的速度立时减慢下来,可是对面那艘小船,仍然箭也似的直闯过来,两下相距约有七八丈远。
善儿见状,立刻慌了手脚,大叫着要赶到船尾去摆舵,却被桑羽青一把拉住,含笑道:“不要急!让他们撞!”
善儿急得跺脚道:“那怎么成?船会翻呀……”
桑羽青一笑说道:“不会翻!”
他说着,顺手操起了一根竹竿,那艘迎面而来的小船,相距不过只有三四丈远了。
善儿急得双手抓住船舷,大叫道:“客人小心……”
这时桑羽青的竹竿已经投了出去,竹竿的一头,轻轻的点在了那艘小船的船头上。
当下里微微一震,那艘急来的小船,竟被桑羽青一根竹竿抵住,的溜溜打了一个转,立即停了下来。
善儿不禁吓嘚口瞪目呆,忖道:“我的天!怕也要千斤力量才行!”
桑羽青抽回了竹竿,含笑自若的说道:“管船的请出来一谈。”
一语甫毕,舱中立时传来一阵低低的木鱼声。
桑羽青及善儿不禁同时一惊,那善儿已成了惊弓之鸟,听见了木鱼声,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桑羽青忖道:“原来又是昨夜那个和尚,他来寻我最好不过!”
想到这里,木鱼之声便停了,随听一个苍老的口音,舱中传出,道:“阿弥陀佛!施主是唤我么?”
桑羽青沉声说道:“老师父请出舱一晤。”
接着,便见舱门开处,走出了一个高大的和尚来,当他站直之后,几乎比桑羽青还要高出半个头来。
桑羽青一惊,忖道:“这和尚好魁梧的身子。”
桑羽青打量这个和尚,见他年过七旬,由眉白髯,一双大眼闪闪生辉,满面红光。
桑羽青道:“老师父!寒江水急,似你这等快速行船,设若相撞,岂不要船翻落水?”
那老和尚惊异的说道:“啊呀!老僧只顾着念经,未曾注意到来往船只,幸亏未曾出事,阿弥陀佛!”
原来这只小船上,只有他一个人。
桑羽青一言不发,双目怔怔的望着他,对于这个和尚他有着一种异常的感觉。
那高大的和尚,嘴角上挂了一丝笑容,说道:“施主为何这样看我?”
桑羽青一笑道:“我看老师父面善得很,只是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老和尚笑了起来,说道:“唔——老僧足迹遍天下,方外之交确实不少,不过最近多年不曾外出,以施主你的年纪,恐怕不太可能结识吧?”
桑羽青冷笑了一声,说道:“恐怕未必!”
老和尚阴森森的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施主不妨说说看,我们是在何处见过面?”
桑羽青用着嘹亮的声音说道:“十五年前,巫山之下,我们不是曾经见过一面么?”
老和尚闻言好似很诧异,他思索着,良久,说道:“不对呀!十五年前我在金陵,施主恐怕认错人了!”
虽然桑羽青全力观察他的面色,但是看不出丝毫可疑之处,心中很是诧异,忖道:“莫非他不是东凡和尚?”
想到这里,那老和尚又说道:“小施主,我看你不过二十出头,十五年前最多不过五六岁,必是记错了。”
桑羽青皱着眉头说道:“那么请问老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老和尚闻言笑了笑,说道:“实在说起来,我是没有法号的,不过我早年生性喜云游,一些同道便称我云游和尚,你也叫我云游和尚好了。”
桑羽青却是不敢轻信,忖道:“就算他不是东凡和尚,也必然是与东凡和尚有关。”
他想着便道:“如果不嫌打扰,在下倒想过舟与老师父谈谈。”
云游和尚笑着说道:“如蒙赏光,无限荣幸,小施主请过船来吧!”
这时两艘小船,已经紧紧的靠在了一起。
桑羽青回头对善儿道:“把船紧靠着,我少时就回来。”
说着跳上了云游和尚那只小船,云游和尚向旁一闪,含笑说道:“施主请!”
桑羽青略一谦让,进得舱来,只见这间小舱房,布置得很是雅洁,壁上挂着一张释迦牟尼的水墨像,靠窗的小桌上,放着一只小香炉,一只木鱼,和一本薄薄的经卷。
云游和尚却没有跟着进来,桑羽青心中正诧异,突觉船身一动,小船急速的向下驶去。
桑羽青不禁吃了一惊,正要出外,云游和尚已进得舱来。
桑羽青目光闪闪,说道:“和尚!你此举为何?”
云游和尚含笑说道:“施主放心,我和尚绝无恶意,不过有些事情要与施主商量商量,少时便送施主回去。”
桑羽青倒不怕他把小船驶开,闻言忖道:“如此看来,他一定知道叶剑瀛在我船上了。”
这时远远听得善儿的喊叫之声,桑羽青道:“待我去吩咐一声!”
说着出了舱,见两相隔已有十余丈远,善儿正在忙着张帆追赶。
桑羽青提高了嗓子道:“善儿,把船靠岸,我一会就回来!”
善儿遥遥答应一声,桑羽青再度进得舱来,云游和尚笑着说道:“我们也靠了岸再谈吧!”
说着他出得舱来,掌着舵,向岸边靠去。
桑羽青站在他的身旁,说道:“老师父,到底是什么事?”
云游和尚摇着头说道:“少时再谈!”
不一刻的工夫,小船靠了岸,云游和尚把船泊好,桑羽青见自己那艘小船就靠在数十丈外,心中略安。
云游和尚把船泊好,进得舱来,含笑说道:“好了!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好好的谈谈了。”
桑羽青不知他的心意如何,说道:“老师父有什么话快些见示,我还有要紧的事情,不能久留在此的。”
云游和尚把桌上那张打开着的经卷合了起来,说道:“用不了多久的。”
他说着,由窗口向左右望了一阵,然后把窗户紧闭,显得很神秘。
然后,他坐在了桑羽青的对面,正色的说道:“施主!恕我问一声,你可是桑羽青?”
桑羽青虽感诧异,但仍点头道:“不错!我就是桑羽青,老师父如何知道?”
云游和尚指着桑羽青背后的宝剑,含笑说道:“看到你这‘青光剑’,我焉会认不得你?”
桑羽青心中一动,正要说话,云游和尚已经接着说道:“我来找桑施主,实在是要和你作一笔交易。”
桑羽青目光闪闪的说道:“老师父有话明讲,似这等隐隐约约,实在让我难以答话。”
云游和尚点点头,说道:“好吧!桑施主!我知道你此行是往‘天水’寻东凡和尚,除了复仇之外,最重要的还得要回你桑门派的‘星月剑谱’。”
桑羽青默不发声,点了点头,云游和尚又接着说道:“星月剑谱虽被东凡和尚得到了十五年,但是由于深奥难解,没有图示,等于废纸一般,这十五年来,东凡和尚苦苦寻访,但是毫无下落,因之断定了这本图解仍在施主你身上。”
桑羽青面上毫无表情,亦不答言,云游和尚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我与施主所交谈的交易便在此处……”
桑羽青抬起了眼睛,说道:“如此说来,‘星月剑谱’已在老师父手中。”
云游和尚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只要你信得过我和尚,在你复仇之前,我准保你能收回那本剑谱,不过……”
说到这里他把声音拉长了些,桑羽青接着说道:“不过要我把图解拿出来,可是?”
云游和尚大声笑起来,说道:“施主果然聪明,这笔交易如何?”
桑羽青微笑道:“并非我信不过老师父,我怎知道你一定可以帮我找寻回剑谱呢?”
云游和尚闻言沉吟了一下,说道:“也罢,待我开诚布公的全告诉你好了,我与东凡和尚是同师学艺的师兄弟……”
他说到这里,桑羽青不禁大为惊讶,双目打量着云游和尚。
云游和尚笑了笑,又接着说道:“非但如此,我与他还是双生的兄弟呢!”
桑羽青闻言更是大出意料,怔怔的望着云游和尚。
云游和尚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接道:“只是我与他素不投缘,虽然是同胞兄弟,同师学艺,又是同师出家人,但已有数十年不曾来往,彼此如同大敌一般。”
桑羽青愕然说道:“啊!竟有这种事,真使人难以置信!”
云游和尚接道:“可恨他倚仗一身武功,为非作歹,玷辱佛门,我久有除他之意,只是同胞兄弟,我又是出家人,所以忍了下来,但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看来他的末日也就要到了。”
他说到激愤之处,白眉飞扬,目射寒光,看来很是怕人。
桑羽青想不到会遇到这等怪事,一时怔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好。
云游和尚又接着说道:“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要学这套‘星月剑’法,实在我的心愿,也无法与你详谈,我只希望当你得到‘星月剑谱’时,把图解让我抄一份回去。”
桑羽青问道:“如此说来,剑谱已经在你身上了?”
云游和尚摇头道:“剑谱倒不在我身上,不过只要你答应我,我一定可助你得到剑谱。”
这事发生得太突然,桑羽青弄不清真假,不好应对,他思忖了一下,说道:“你既与东凡和尚是双生的兄弟,我怎知你确是云游和尚?或许你就是东凡和尚,想来诈取我的剑谱图解的。”
云游和尚笑了笑,说道:“当然!你并不算是过虑,不过钱木儿总该认得出来,你以后问他就知,再说我要你先得到剑谱而后再把图解让我看一遍,这还会有什么错么?”
桑羽青忖道:“反正有没有错,一时也看不出,不如先敷衍他一下。”
桑羽青想着便道:“老师父如是诚心相待,我桑羽青自是乐于从命,只是图解不曾在我身上,老师父是否可待我把一切事情了结之后,再同去取图解。”
云游和尚白眉微皱思索了一下,说道:“你是说要等你复仇之后,才与我一同去取图解?”
桑羽青点了点头,说道:“我正是此意。”
云游和尚摇头道:“这点恕我无法同意,虽然你与东凡和尚之间的怨仇与我无关,我也绝不会管这件事,不过,我与他到底是同胞手足,要让我等着你杀了他再一同去取图解,江湖传闻也不大好听啊!”
桑羽青道:“那么以老师父的意思又如何?”
云游和尚思索了一下,说道:“在你得回剑谱之后,就随我一齐去取图解,然后你再去寻东凡和尚,那时你们谁生谁死就与我无关了。”
这时桑羽青已经拿定了主意,点头道:“好吧!就这么办,我们怎么联络?”
云游和尚道:“你回船去吧!继续向下行,傍晚时分,我自会去寻你。”
桑羽青点点头,怀着满腹疑虑,与云游和尚作别,回到自己的小船上。
他沿途思索着,忖道:“我从来就不曾听说过,东凡和尚还有双生的兄弟,莫非他就是东凡和尚不成?”
思忖之余,已然走回了小船边,回头看时,云游和尚的船早已驶出很远了。
善儿迎着桑羽青道:“小爷!那和尚说些什么?”
桑羽青笑道:“还不是募钱修庙!”
善儿关心的又道:“小爷!你可别上当,我看这个和尚不是好东西。”
桑羽青笑道:“我不会这么容易上当的,你赶快准备开船吧”
善儿答应着,桑羽青已经走入舱来,叶剑瀛迎面就问道:“是什么人?”
桑羽青坐在竹椅上,答道:“只是个出家人。”
叶剑瀛又道:“他可曾问到我?”
桑羽青摇摇头,停了一下,问道:“叶兄,你行走江湖多年,可曾听说过有一个和尚叫云游和尚的?”
叶剑瀛双目一闪道:“有呀!最近三四年来,江湖中有个高大的和尚,时常在江湖上出现,自称是东凡和尚的兄弟,一般人都叫他云游和尚。”
桑羽青闻言并不诧异,忖道:“如此看来,这个和尚并没有骗我。”
叶剑瀛追问道:“怎么?方才那船上的,就是云游和尚么?”
桑羽青点点头,叶剑瀛又接着说道:“他与东凡和尚虽然是同胞兄弟,但是两人水火不容,偏偏两人都是出家人,这也是怪事。”
听叶剑瀛如此说,好似他对此事非常熟悉,桑羽青便道:“叶兄,这个和尚你可曾见过?”
叶剑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与他曾经有两面之缘。”
桑羽青沉吟了一下,说道:“他傍晚之时还要来邀我长谈,到时请叶兄在窗隙中认他一认,看看是否是云游和尚!”
叶剑瀛一口答应,两人一直闲谈着,桑羽青虽然摸不清他的底细,但是多了一个同行之人,解得不少寂寞,倒是可喜之事。
这时他不禁想到了小猴儿,忖道:“这个小子竟是一去不回,真个叫人放心不下。”
想到小猴儿不辞而别,至今仍是件不可能的事,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遭遇,以至于这么久都回不来。
二人闲谈着,时间过得很快,午后无事,桑羽青正准备休息一下,突听远处有打桨之声。
叶剑瀛立时又显得很紧张,说道:“桑兄!快出去看看,怕是寻我的来了。”
桑羽青虽然不知他躲避什么人,但是由他惊慌的情形看来,此人必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否则以叶剑瀛的武功和为人,绝不至于窝在舱内不敢出面。
这时打桨之声,越来越近,桑羽青出了舱,只见十余丈外,一只扁叶小舟,正以很快的速度,向自己这条小船划来。
小舟之上,只坐着一个人,翻桨如飞,很快的靠到桑羽青的船旁,他反桨停船,接着以极敏捷的手法,把小舟拴在了大船上。
桑羽青及善儿都很诧异,善儿叫道:“咦!你这个人,怎么把你的船拴到我船上?”
那人抬了一下眼睛,冷冷的说道:“怎么样?难道不行?”
善儿大怒,正要回话,被桑羽青拦了下来,仔细打量那人,不禁暗暗吃惊。
小舟上的,是一个七旬开外的老人,生得甚是枯瘦,尖尖的面颊,有几分清秀之气。他满头白发挽成一髻,穿着一件葛黄色的长衫,足下是一双薄底的布履。
桑羽青虽是匆匆打量他,已可断定此人有着一身绝顶的武技了。
他那只小舟紧紧的拴在桑羽青所乘的这艘船上,一同顺江而下,他慢慢的把桨收好,然后向桑羽青点了点头,说道:“小兄弟!你由何处来?”
桑羽青含笑还礼,说道:“我是由巫山来的。”
那老人点了点头,一双秀目中发出了寒星般的光芒,打量着这艘小船。
桑羽青心中暗惊,忖道:“由他的眼神看来武功已入化境,若是他就是寻叶剑瀛的人,那确实不好应付。”
这时那老者已经把桑羽青这艘小船打量一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由四川来的,你要到哪里去?”
黄衣老者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请问小可贵姓大名?”
桑羽青忖道:“这老头却也奇怪,问起来没有完了。”
但是他还是含笑答道:“我姓桑,叫桑羽青,老先生怎么称呼?”
那老人听桑羽青的名字之后,好似吃了一惊,他“啊”了一声,一双光芒的秀目,不住的打量着桑羽青。
桑羽青含笑又道:“请问老先生怎么称呼?”
那老人这才把目光移开,淡淡的说道:“我姓麦。”
这三个字传入了桑羽青耳中,不禁使他大吃一惊。
此人分明就是麦休士,也就是叶剑瀛的师父!
江湖百年以来,有三大剑派,其中之一为桑云从的“星月剑”,另一派是北棋山的花九娘,再就是黄山麦休士的“天河剑”。
此三派的剑法,在江湖中领袖群雄,各成路数,令人奇怪的是,这三派却从来未交过手,也是奇怪的事。
最近十余年来,由于桑云从遇害,花九娘经年足不出户,所以麦休士的“天河剑”,便形成了一枝独秀的局面。
桑羽青第一次与叶剑瀛交手时,就看出了他的门路,所以这时麦休士才说出姓麦,他立时知道是麦休士了。
麦休士含笑说道:“看你的模样,好似认得我一样。”
桑羽青点点头道:“麦老的大名,晚辈自孩提时就久仰了!”
麦休士点点头,说道:“说来我们也不是外人,你老太爷与我也是多年的朋友了。”
提起了桑云从,桑羽青不禁一阵心酸,垂下了头,低声说道:“先父在时,虽然那时我还小,但也时常听他老人家夸赞前辈的剑术。”
麦休士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的剑法是不如你爹爹的,十余年前的惨事,我也知之甚详,所幸你已长成,能够为父报仇,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桑羽青默默不语,心中很悲痛,这一老一少,提起了桑云从,都有些默然。
半晌,桑羽青才问道:“麦老此来有什么事么?”
麦休士的双目闪出光芒,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有一个叫叶剑瀛的年轻人,与你必定是认识的了?”
桑羽青忖道:“莫非他已经知道叶剑瀛藏在我的艇上?”
他想着便道:“令徒叶剑瀛我是认识的。”
听桑羽青这么说,麦休士显得很诧异,说道:“啊?我与他是师徒,你如何知道的?”
桑羽青一笑说道:“我与叶兄初次见面时曾动手过招,由他招式之中,看出是前辈的传授。”
麦休士一双花白的眉毛不禁蹙起,上下的打量着桑羽青,用着微诧的声音说道:“唔——原来你竟把我麦休士的底细摸得这么熟!哈哈……”
他说着,大声的笑了起来。桑羽青也笑了起来,道:“实在是麦老招式精纯,有过人之处。”
桑羽青的话,说得麦休士很是高兴,他们又谈了几句闲话,麦休士问道:“我那孽徒现在什么地方?”
桑羽青明知不容易瞒过他,可是早已答应了叶剑瀛,只好说道:“我已有多时不曾见到他。”
麦休士哼了一声道:“哼!这个混账东西,难道死了不成?”
听他说话的口气,桑羽青便知道叶剑瀛一定得罪了他,这时麦休士又问道:“你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什么地方?”
桑羽青略为思索,说道:“最后一次见他,还在湖北境内呢!”
麦休士的眉头皱了起来,自语道:“奇怪!莫非我估计错了他?”
桑羽青问道:“麦老!你急着寻叶剑瀛,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麦休士冷笑着道:“哼!这孩子胆大包天,他居然偷盗了……”
方说到这里,突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立时停了下来,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咳!此子犯了我们的门规,居然逃匿起来,害得我这把年纪,还要到处寻他。”
桑羽青心中疑云重重,但面上毫不显露,笑着说道:“我若是见了他,便叫他去寻麦老好了。”
麦休士冷笑一声道:“哼!他避我还来不及,岂会再去寻我?”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一个人站在船板上猛生气,桑羽青笑道:“麦老可要上来歇歇?”
麦休士点点头,说道:“好吧!喝杯茶再走!”
桑羽青闻言不禁暗叫“糟啊!”他只不过是一句客套话,不料麦休士竟真的要上船来。
在这种情形下,又不能再拒绝他,只得硬着头皮,把麦休士请上船来。
麦休士上船之后,便向后舱走去,桑羽青大急,连忙唤道:“麦老!”
麦休士回过身,说道:“什么事?”
桑羽青一时没有话说,突望见舱外的马只得含糊着说道:“请麦老来看看我这匹马如何?”
麦休士显得很是奇怪,他不知道桑羽青为何突然要自己来看马,但也只好走了过去。
桑羽青立时吩咐善儿道:“善儿!你去把舱里整理一下,泡盅好茶!”
善儿答应着去了,麦休士走到近前,把桑羽青那匹骏马仔细的看了看,点头道:“果然是千里良驹,你拥有如此好马,真是可以傲视同侪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桑羽青听见舱内有零乱的脚步声,心中忖道:“叶剑瀛如果聪明的话,应该趁善儿入舱的时候躲起来……”
他只顾想这件事,麦休士说些什么全没听见,当他发觉对方明亮的目光,奇异的望着自己时,这才惊觉过来,连忙含笑道:“多谢麦老夸奖!”
麦休士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们进舱去吧!”
桑羽青答应着,领先而行,心中忖道:“这个老家伙已经生疑了!”
迎面遇见了善儿,桑羽青问道:“茶泡好了么?”
善儿高声道:“泡好了!”
他说话之时,好似非常惊诧的望着麦休士,桑羽青见状忖道:“看样子叶剑瀛已躲起来了。”
他进舱之后,虽然不知叶剑瀛的下落,但他把麦休士让在竹椅上坐下。
麦休士也不客气,喝了两口热茶,一双花白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说道:“这个孽子,真是胆大包天,害得我这把年纪,还要奔波江湖来寻找他……”
桑羽青疑虑重重,道:“叶兄年少英俊,武功高超,除了下手略狠之外,并无其他恶迹。”
麦休士冷笑一声,说道:“哼!你焉知他的本性?连我传了他十余年的武艺,到现在还摸不清他的性子!所以我本门的‘天河剑法’到现在才传了他一半,他不满之下,竟然偷了……”
说到这儿,麦休士发觉又说漏了嘴,赶紧停了下来,改口说道:“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竟要发誓去学别派的剑法,真个是胆大妄为!”
他这话,像是雷电一般在桑羽青的心中炸开,使他略有所悟,忖道:“啊!原来这么回事。”
正思忖间,麦休士突然问道:“你复仇的事如何了?”
桑羽青含糊的说道:“我现在正要去找东凡和尚。”
麦休士轻叹一声,说道:“唉——这件事也应该有个了结了,只恨我自己有很多事,不能为友人尽些力……”
才说到这里,桑羽青便打断他的话,说道:“多谢麦老!这件事还是我自己办的好。”
麦休士点点头,站起了身子道:“不错!复仇的事,还是自己去办痛快些,我要走了,若是叶剑瀛来访你,不可说出我来过。”
桑羽青点头道:“晚辈知道了。”
麦休士又骂了叶剑瀛半天,这才与桑羽青作别而去,登上小舟,摇着一双木桨,悠悠而去。
桑羽青遥望着小舟在江浪中消失,忖道:“只怕他不会轻信于我,说不定还会来的。”
这时他已大略知道叶剑瀛的来意,显然是对麦休士不满,要设法学得自己桑门剑法。
桑羽青正在思索之际,叶剑瀛由身后走来,拍着桑羽青的肩头,笑道:“桑兄!谢谢你。”
桑羽青转过了身子,说道:“原来叶兄你要躲的是麦老,其实你们是一家人,你又是他独传的得意弟子,见了面至多不过责骂几句,又何必避不见面呢?”
叶剑瀛面上一红,摇头道:“你不知道我师父的脾气,这一次我闯的祸不小,他正在气头上,还是过些时候好些。”
桑羽青笑道:“以你看来,难道他刚才不曾怀疑此处?”
叶剑瀛道:“至少两三天内,他不会再来的。”
自从麦休士走了以后,叶剑瀛的胆子大多了,他不再躲在舱内,就在船板上与桑羽青谈笑。
桑羽青对他的种种疑虑,已因麦休士的一番谈话,渐渐明朗了些。
他盘算着,如何从叶剑瀛手中,把自己本门的剑谱图解取回来。
因此,他与叶剑瀛谈话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忖道:“我还是等你先向我动手时再说吧!”
叶剑瀛问道:“你在想什么?”
桑羽青道:“自然是复仇之事!”
叶剑瀛笑道:“我这几天反正没事,正好陪你走一趟,也可略微尽些力量。”
桑羽青摇头道:“你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件事我定要亲手去作,任何人也不能代劳。”
叶剑瀛笑道:“报仇的事,自然由你下手,我随同你去见识总可以吧?”
桑羽青知道他意在那本剑谱,转念想道:“我如若拒他同行,他还会暗中潜去,反倒难于应付,不如让他在我眼线之内……”
他想着便道:“既然如此,你便与我同行好了。”
叶剑瀛闻言,显得很是高兴,这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江面上也起了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