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的血海深仇,一直压在桑羽青的心头,寻访仇人,足迹遍及江湖,如今总算得到了一丝可靠的线索,不禁使他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好容易挨到午饭之后,桑羽青及小猴儿匆匆上马,拨开四蹄,如飞的奔上了覆雪的大道。
这两个青年人,策马如飞,引起不少路人的注视,可是他们的速度快极,所以还来不及打量他们,已然由眼前飞过。
桑羽青一袭青衣,背插宝剑,长袖随风雪飘飞,宛如金仙游云,潇洒自如。
小猴儿则是一身全黑的劲装,头戴皮帽,策马狂奔,豪气万丈。
这两个人一路跑下来,可真是人似英雄马如龙,不知羡煞了多少青年子弟。
雪越下越大,可是桑羽青及小猴儿的心却是越来越发热,尤其是桑羽青,恨不得这时飞到“乐江寺”,由钱木儿身上探出东凡和尚的下落。
在黄昏来到之时,桑羽青等已经到了“乐山镇”。
“乐山镇”紧滨长江,是一个较大的码头,所以显得非常热闹。
这时虽是傍晚时分,可是镇上行人如鲫,来往不已,比起“莫难镇”来,不知要热闹多少。
桑羽青等去投店,不料一连扑了三家客店,所有的店房都已客满。
问起原因,原来都是左近赶来听道的人住满了。
桑羽青心中大为惊奇,忖道:“想不到钱木儿在此穷乡小镇,居然也有这么大的名气,真叫人想不透。”
他们又寻了两家客店,情形也是一样,只剩下了“大屋子”。
所谓“大屋子”,乃是专门为贫穷的江湖人所设,只有一间大房子,房内一无所有,投宿之人自带铺盖,杂居一处。
在此住宿的,多半是些作小买卖的、算命的、卖艺的……等人,他们多半住上一夜就要赶路,至多也不超过三日。
小二见桑羽青这等气派,自然不能向“大屋子”里让,陪笑道:“小爷,实在对不起,连账房都住了人,只剩下‘大屋子’了,二位是住不惯的。”
一听大屋子,小猴儿摇头道:“那怎么成?住大屋子挤不死也薰死了,我情愿在雪地过夜。”
不料桑羽青却道:“大屋子没关系,只要这两匹马喂得好就行。”
小二诧异道:“小爷!大屋子太脏,你不……”
桑羽青打断他的话道:“没关系!别人能住,我也能住。”
小二这才把马牵去,小猴儿虽然不乐意,也只好忍着不说。
他们进入了食堂,也是一片人潮,杂乱无比。
桑羽青及小猴儿匆匆吃了些东西,由小二领着往“大屋子”走去。
小二一路直道歉陪话,桑羽青笑而不答,小猴儿则皱着眉道:“这姓钱的魔力还真不小呢!”
小二接口道:“哟——钱居士是活神仙呢!”
桑羽青问道:“他怎么会是活神仙呢?”
小二提高了声音道:“他每次讲道都施米施诊,尤其是他的医术,简直是活神仙,不论什么重病,只要一看准好,所以每次找他看病的人多极了。”
桑羽青闻言笑道:“如此看来,他还是个好人呢!”
小二连声道:“阿弥陀佛!他是活佛降世,两位还不知道吗?”
桑羽青及小猴儿心中好笑,这时已然来到一间土造的大房间之前。
虽然还未进房,已然听得一阵阵的吵杂之声,并且传出了一股气味。
小二道:“到了。……我看两位恐怕受不了,还是我想想办法,另外……”
桑羽青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了!出门在外,总得将就些。”
小二提着灯笼走了,桑蒋青低声对小猴儿道:“这等地方人杂得多,小心自己身上的东西。”
小猴儿皱着眉,点了点头,这时桑羽青已把房门推开了。
房门才开,立时一股热臭之气扑了出来,气味之难闻,可说是无以复加了。
桑羽青及小猴儿连忙屏住了呼吸,只见室中黑压压一片,挤满了人,不禁吓了一大跳。
这时一个壮汉叫道:“快关门!妈的,你们想冻死我呀?”
二人看时,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躺在地上抽着土烟,大声的喝叱着。
小猴儿大怒,正要开口回骂,桑羽青已经轻轻的拉了他一下,回手把门关了起来。
门关上之后,室内的空气更坏了,小猴儿被薰得一直咳,恨不得这时转身出去。
这间房子大约有六七丈见方,除了一扇门外,四面皆是土墙。
房子中挤了少说也有四十个人,他们各自寻着一席之地,或躺或坐,有的自己带着浓茶,一口口慢慢的饮着,有的抽着土烟,一口口浓烟喷出,使得房子中好像生了一层雾。还有些人在昏如鬼火的灯下,用石子在自制的棋盘上下着棋,在这样杂乱的环境里,居然还是悠然自得。
这种情形莫说是小猴儿,就是桑羽青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禁剑眉微锁,向小猴儿说道:“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小猴儿则是气得都不愿动,这时一个下棋的汉子,抬起了头道:“喂!你们要是不在这里歇,就出去,挡着我的灯,你不知道呀?”
桑羽青不理他,拉着小儿,一连串的说着借光,才由人群走到西墙,挤出两块地方坐下,自然又受落了不少埋怨和辱骂。桑羽青坐下之后,倒是一言不发,双目一闭,养起神来。
小猴儿直觉得要吐,心头更是不痛快,恰好壮汉子就在他身旁,紧紧的靠在一起,一口口的劣烟喷出,真刺脑门。
小猴儿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喂!请你把烟熄了好不好?”
那汉子转过了脸,几乎和小猴儿的脸碰在一起,一股怪味涌来,喷得小猴儿慌忙把脸转开。
他白了小猴儿一眼,用着四川口音说道:“格老子!你龟儿子住不惯就出去!住这种房子,你又能比我高到哪里去?”
小猴儿怒喝道:“什么?你刚才骂我什么?”
那大汉睁大了眼睛,说道:“我骂你龟儿子。”
小猴儿正要发作,突然由那大汉的身后转出一人,他伸手把大汉手中的烟袋夺了过来。倒出了烟丝,一脚踏息。
那大汉大怒叫道:“格老子……”
三个字才出口,那烟袋已经抵住了他的胸口,痛得他发抖,动弹不得。
小猴儿打量之下,原来是叶剑瀛,不禁脱口说道:“啊!原来是你!”
叶剑瀛笑着向小猴儿点了点头,对那大汉道:“你刚才骂的什么话?自己吃回去!”
那大汉知道遇见了扎手人物,吓得连连说道:“格老子!我是龟儿子……”
叶剑瀛把烟杆拿开,说道:“你这喷雾的玩意,我早受不了啦!”
说着作势便要折断,桑羽青这才睁了眼睛,沉声说道:“叶兄,你这么作不是仗技欺人么?”
叶剑瀛笑道:“我忘了你们是侠义道的人物了!”
说着把手中的烟杆交给了大汉,叱道:“还不滚远点?”
那大汉抱着烟杆和行李卷,赶紧向墙角退去。
叶剑瀛便在小猴儿身旁靠了下来,刚才发生的事,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因为久居大屋子的人,这种事已是司空见惯。
小猴儿望了叶剑瀛一眼,说道:“你也来了?”
叶剑瀛笑道:“我和两位一样,与僧有缘。”
桑羽青心中一动,但是脸上却一些表情也无,小猴儿问道:“你是来听道的?”
叶剑瀛说道:“我只是听人把这个钱居士说成活神仙一般,想来见识见识,你们呢?”
桑羽青答道:“彼此!”
叶剑瀛又说了几句话,因为桑羽青神情冷漠,所以他也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桑羽青心中忖道:“以叶剑瀛的功夫和为人,他绝不可能不知道钱木儿的名气,他来此不知是什么居心?”
由他的表现看来,他似乎与东凡和尚也有着仇恨,桑羽青心中很是担忧,怕被他抢了先机。
房中渐渐的静了下来,桑羽青及叶剑瀛都是闭目养神,只有小猴儿睁着一双大眼,细细观看着每一个人的动作和神态。
时间一长,也觉得很是无聊,小猴儿想说话,偏偏桑羽青和叶剑瀛都闭着眼。
他一个人急得没有办法,忖道:“这些人既然都是来听道的,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去?”
才想到这里,便见小二进来,扯大了嗓门叫道:“讲道快要开始了,要听的快去!”
他话才说完,室中“轰”的一声,立时大乱,不一会的功夫,竟全都走完了,只剩下桑羽青、小猴儿及叶剑瀛三人。
叶剑瀛站了起来,说道:“好了,我们也去吧!”
桑羽青道:“叶兄先行一步。”
叶剑瀛笑了笑,说道:“我们‘乐江寺’见!”
说罢很快的走了出去,桑羽青这才站了起来,对小猴儿说道:“我们走吧!”
他们也跟着出来,这时风雪更大了,满天呼啸,酷寒异常。
二人出了店,只见一群群的人向左山赶去,沿途灯光明亮,加上白雪的反映,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小猴儿不禁吓了一大跳,叫道:“唷!乖乖!竟有这么多人!”
桑羽青也没有料到有这么多人,照这情形看来,如果顺着人潮走去,只怕距离钱木儿太远了。
小猴儿气道:“奇怪!这些人怎么早不去,等到开始的时间才都涌了出来?”
这时身旁一人边挤边道:“这是钱居士的规矩,不准早去,哟……”
他说着叫了起来,原来有人踩了他的脚,接着人潮一拥,就把他们挤散了。
小猴儿气道:“妈的!这好像发现黄金似的。”
桑羽青拉住小猴儿道:“我们换条路走。”
他紧拉着小猴儿,一阵拥挤,到了山上,接近了山腰。
由于雪天路滑,很少有人敢从山上抄近路,桑羽青道:“咱们有路走了!”
于是提气轻身,与小猴儿踏着浮雪,很快的向上攀登。
因为四下行人太多,桑羽青及小猴儿无法放开身形,但是已经快得令人侧目。
“乐江寺”位于山腰,占地颇广,早已灯光通明,并且搭了很大的棚子。
不一会的功夫,桑羽青及小猴儿已经到了庙门口,有很多和尚冒着风雪,接待着来听讲的人。
他们都是满面含笑,态度极佳,桑羽青心中好不诧异,付,道:“如此看来,钱木儿倒真是个行善之人了。”
桑羽青及小猴儿很幸运,被让在了对正讲台的第三排位子坐下。
他细细打量,见这座庙宇的天井,占地极广,全部用油布搭上棚子,摆了一条条的长板凳。
棚子的四周,都挂满了风灯,照耀得甚是光亮,如同是个戏台子一般。
正面的木台上,除了一张较矮的桌子外,其余什么东西也没有,灯光却是明亮无比,焦点均集于此。
桑羽青知道,少时钱木儿便是在这里讲道。
这时人越来越多,不一会的工夫,已然挤满了山,还有些人陆续赶来,竟有一、二千人之多。
小猴儿连连的咋舌道:“我的妈,这比活佛下世热闹,我倒要听听这个姓钱的说些什么?”
桑羽青也不禁回头望一下,只见黑压压一片人群,男女老幼,妇孺残疾……各阶层的人都有。
桑羽青心中忖道:“这钱木儿的魔力真个不小。”
他才想到这里,目光一瞥,似见人群之中,有一个极美的女子,很像白婵。
桑羽青惊喜交集,急忙搜索,由于人太杂乱,竟然找不着了。
这突然的发现,不禁弄得桑羽青心神紊乱,极度的希望所看到的是白婵。
但是人头攒动,竟然寻她不着,也不知到底是她不是。
正在思索之际,突听叶剑瀛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桑兄,我们又在一起了,真巧!”
桑羽青回头看时,叶剑瀛坐在第二排,就在自己的前方。
方才坐定之时,并未看见叶剑瀛,不知他是怎么坐到这位子上来的。
桑羽青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是啊!按照佛家的说法,我们是有缘分呢!”
叶剑瀛笑道:“可不是!看来我们以后要多亲热亲热呢!”
桑羽青点头道:“那是自然。”
这时人差不多都来齐了,也都渐渐安静下来,那数十个和尚显得空前忙碌,跑里跑外。
众人的情绪都很热烈,好似在等待着一个伟大人物的出现,虽然这么寒冷的天气,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兴奋和期待的神情。
桑羽青从来没与这么多人接触,看到他们那种虔诚的神情,不禁有很多感触。
他暗忖道:“若是一个真的高僧,那将是多么伟大,可是东凡和尚却是伪善实恶……”
才想到这时,见一个六旬左右的老和尚走了出来,站在木台的中央。
他大声的说道:“各位善士,各位善士……”
他一连喊了几声,大家才安静下来,这时桑羽青听得身后有人说道:“这是‘乐江寺’的方丈普净。”
桑羽青打量他,见他身材中等,双目无光,根本是普通的修为人,并不通武技,心中很失望。
这时普净已然说道:“……今天夜里,我们很高兴又请到钱大善士,他是第二次到‘乐江寺’来,这次除了讲道、义诊之外,并赠了白米一万斤……”
说到这里,台下发出一片欢呼之声,群情激动,有些人大声的叫着“阿弥陀佛”,声震山谷,响成了一片。
小猴儿不禁连连咋舌,说道:“这小子真比皇上还伟大!”
桑羽青听说钱木儿如此行善,不禁很是因扰不解,弄不清他是否真的善人。
可是他与东凡和尚相处一起,莫非也是伪善之类?
如果他是真正的侠义人物,那么东凡和尚的所作所为又如何解释呢?难道说他晚年之后,忏悔了不成?
桑羽青脑中充满了这些问题,也没有听到普净又说了些什么。
等到人群的情绪略为平静时,老和尚才接着道:“少时讲道完毕,钱善士要义诊五十人,这五十人是已经于多日前登记好了的,其余的病人明天上午开始在本寺应诊……”
说到这里,台下又是一阵欢呼,老和尚接道:“至于一万斤白米,也于明天上午,在本寺开始派发……”
台下又是一声欢呼,他们大半是贫苦之人,钱木儿义诊送粮,不啻是天上降下来的救星。
这种情形桑羽青看在眼里,也不禁很是感动。
老和尚接着又报告了一连串的名字,都是某某善士捐献多少多少……等,一时台下欢声雷动,因为平均起来,他们每人都可以过一个很痛快的年了。
桑羽青忍不住对小猴儿说道:“如此看来,这‘乐江寺’倒真是个难得的寺院呢!”
小猴儿也被这情景所感动,连连点头,说道:“我们只是行侠江湖,除暴安良,却从没有为这些贫民作什么事,以后要学学他们。”
桑羽青笑道:“我们的想法倒也是一样。”
普净老和尚又道:“现在时间不早,我们便请钱善士讲道吧!”
台下又是一片大乱,紧接着由后面走出了一个身躯健壮的年轻人。
满谷的人,一齐站起来欢呼,似乎要把天震了下来,好不惊人。
桑羽青及小猴儿被众人挡着,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只见钱木儿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衫,外面披了一件灰色僧衣。
他身躯健壮,皮肤微黑,高隆的太阳穴,星月般的双目,都显示出他有着惊人的内功造诣。
他英俊魁梧,气宇昂然,真个是天下难见的英雄人物。
桑羽青亦不禁暗暗点头,忖道:“果然不是凡人!”
钱木儿双手平摆,大家慢慢的静了下来,这一个数千人的集会,竟连一声咳嗽均无。
众人一静下来,只剩得风雪之声,呼啸不已。
钱木儿如同是个神似的,静静的站在那里,半晌,他才说道:“今夜雪大天寒,劳各位到此听讲,真是非常感激。”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但是字字清晰,每一个人都能很清楚的听到。
他又接着说:“为了不多耽误各位的时间,我现在就开始讲……”
接着,他开始讲起佛学来,把极深奥的佛学理论,由极简单的字句讲出。
不但如此,他更把很多佛典,举例讲出,风趣盎然,不时的引起台下的哄笑。
桑羽青至今才知道,钱木儿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看他的年纪亦不过二十二三岁,对于佛学竟有如此深湛的研究。
满谷之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桑羽青及小猴儿也抛下了别的心事,静听钱木儿的讲道。
这天晚上,他讲的是“生死轮回”,举了不少的妙例,反覆阐述,妙趣横生,连桑羽青也听得出了神。
钱木儿讲道的时间并不长,大约只有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众人意犹未尽的散去,桑羽青再看叶剑瀛时,已然不知去向。
他再注意的找了半天,始终没有再看见白婵,心中忖道:“想是我刚才看错了。”
这时人已散尽,一个和尚过来道:“两位可是约定好了来看病的?”
桑羽青心中一动点头道:“正是!”
小和尚道:“施主请随我来。”
桑羽青原准备等人散尽之后,单独去拜访钱木儿,这时被小和尚一问,干脆混充病人,先与他见个面,试探一下。
在小和尚的引导下,经过了甬道,来到一间较为宽大的偏堂。
堂中已经坐了好几十个病人,依次排在一条方凳上,桑羽青及小猴儿也在人群中坐了下来。
钱木儿已脱去了僧衣,据坐在一张方桌前,他竟是双手号脉,一边坐着一个和尚,振笔疾书,飞快的写着钱木儿报的药名。
他看病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工夫就轮到了桑羽青。
钱木儿抬目望时,好像微吃一惊,这时桑羽青早已暗运内功,将目光敛去。
钱木儿翻了翻桌上的单子,说道:“这位善士是先订好的么?”
桑羽青摇头道:“我未经约好,只因为明日一早有事,不能多待,所以临时求诊,还请居士不要见拒。”
钱木儿笑了笑,很温和的说道:“在下乐意服务,不过他们都约好多时,仁兄请少坐,等我诊完了他们,再为仁兄诊治如何?”
桑羽青点头道:“使得,使得!”
他站过一旁,小猴儿也跟了过去,钱木儿又惊又诧的打量了小猴儿好几眼。
桑羽青及小猴儿坐在一旁,立时有小和尚送上热茶,二人连忙称谢。
这时还剩十几个病人,钱木儿很快的诊治完了,但并未唤桑羽青,反对那几个和尚道:“诸位师父辛苦了,请去休息一下吧!”
几个和尚谦让着,钱木儿已含笑朝桑羽青这边走来,笑着说道:“此处太寒,两位请随我回房如何?”
桑羽青心中一动,忙道:“打扰居士了!”
钱木儿笑着说道:“些许小事,请不必客气!”
说着由侧门走了出去,二人跟在身后,桑羽青心中忖道:“这钱木儿真个厉害!莫非他一眼就看出我的底细来了?”
他心中疑惑着,也充满了兴奋和紧张,接触到钱木儿,也就等于接触到东凡和尚。
江湖之中,能够知道东凡和尚行踪的人,只有一个钱木儿。
沿着走廊,北风凌厉,鹅掌大的雪花阵阵吹入,钱木儿似在自语道:“唔——我应该早些日子来施诊现在天太冷了,劳他们跑来跑去……”
桑羽青及小猴儿一言不发,静静的走着。
这条走廊很长,一共有七八间禅房,尽头的一间,隐隐的透出了灯光。
桑羽青心中忖道:“大概就是这间房子。”
这时钱木儿回过了身,笑道:“两位是由何处来的?”
桑羽青道:“我们是由金陵来的,专诚拜望钱居士。”
钱木儿爽朗的笑了起来,说道:“我钱……我真是感激得很。”
他几乎要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桑羽青忖道:“如此看来,此人是钱木儿是无疑的了。”
这时三人已然到了门口,钱木儿把二人让进房中,出乎桑羽青意料之外,室中竟有一盆火。
钱木儿笑道:“两位请莫见笑,我虽然年纪轻轻,可就是怕冷,这是天生的,无可奈何!”
小猴儿伸手烤着,笑道:“我也很怕冷。”
落坐之后,钱木儿就问道:“两位贵姓?”
桑羽青道:“我姓桑,他姓侯。”
小猴儿大为奇怪,桑羽青还是第一次把真姓见示。
原来桑羽青自己决定,访着东凡主和尚的门人或其本人时,绝不用假名。
钱木儿笑道:“桑兄有不适?”
桑羽青冷冷道:“心中气闷日夜难消,此病已有十五年了。”
钱木儿笑着道:“心中气闷,必是有恨。”
桑羽青伸过了手,说道:“请居士把脉。”
钱木儿二指按在桑羽青的腕上,双目半垂,看来极是用心。
一时室中沉默如死一般,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猴儿却是面带惊容,原来他发现钱木儿的二指,正在猛烈的抖动着。
可是桑羽青及钱木儿的面色都很平静,所以把小猴儿也弄糊涂了。
良久,钱木儿才松了手,笑道:“果然有恨!”
桑羽青问道:“既然是恨,这病根要怎么才能消除?”
钱木儿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桑羽青,面上含有一种不可解的笑容,说道:“古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此乃是根治‘恨’的最佳药方,桑兄以为然否?”
桑羽青心中暗惊,忖道:“莫非他已确知我的身份了?”
他面上却淡淡一笑,说道:“古亦云‘恨海难填’,事情落在自己头上,便是开脱不得了。”
钱木儿朗笑了两声,说道:“哈哈!仁兄此言诚然不虚,所以阁下的病,非我所能为力了。”
桑羽青微笑道:“那可不一定!自来佛法无边,若是钱兄能够多为我引见几位高僧,说不定可将胸中愤慨除去。”
小猴儿听他们说来说去,早就不耐烦了,忖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尽说这些废话。”
这时钱木儿已笑吟吟的说道:“桑兄,实不相瞒,自我见你第一眼起,我便觉得你与我佛门有缘,如若你是出家人,必定非仙即佛。”
桑羽青道:“那还得要居士你渡化呢!”
钱木儿用手弄着桌上的一串佛珠,笑说道:“幸好家师随小弟来此,仁兄若是诚意,小弟愿为引见。”
他此言一出,桑羽青及小猴儿均是目光一亮,桑羽青紧接着说道:“正是求之不得。”
钱木儿微微一笑,他随手由床头拿起一面小钹,用敲木鱼的小棍,在铜钱上轻轻一敲,便听“铛铛”的一声脆响。
小猴儿正在诧异,不一会的工夫,便有一个小和尚跑了起来,执礼甚恭,问道:“师叔!有何差遣?”
钱木儿道:“你到后面去看看,老师父休息没有?若是还未休息,便说有两位居士求见。”
小和尚似乎很诧异,望了小猴儿及桑羽青好几眼,答应而去。
小和尚走了,钱木儿笑道:“家师因为年纪大了,有时休息得早,若是不巧,只好明天再见,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桑羽青道:“打扰已自不该,焉有见怪之礼?”
桑羽青说着,心中却是惊诧异常,忖道:“难道这么容易就见了东凡和尚?”
想到这里便问道:“令师是出家人还是俗家人呢?”
钱木儿笑道:“自然是出家人。”
桑羽青忖道:“怪!听说东凡和尚已然还了俗,莫非这消息不可靠么?”
小猴儿也显得既诧异又兴奋,心中默的叨念着:“但愿是东凡和尚,我们就可以报仇了。”
室内暂时沉默下来,风雪之声,阵阵传来,看来雪势又猛了。
桑羽青真想知道,东凡和尚是否在此,但又不愿直接提出来问他,想了一阵,于是说道:“钱居士,我想向你打听两个人。”
钱木儿笑道:“不知是哪两位?”
桑羽青道:“杜清风和沈春山。”
此言一出,钱木儿似是一惊,随即笑道:“啊!这两位老先生我都很熟,可惜他们过于暴戾,不肯接纳忠言,听说他们已于前些时暴毙在‘洞庭湖’了。”
桑羽青心中暗惊,忖道:“他既然知道这件事情,想必早知道我的底细了。”
他想着便道:“噢?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死亡的?”
钱木儿笑道:“大半也是江湖仇杀之事,详情我也不知,桑兄是如何认识他们的?”
桑羽青道:“我与他们认识多年了,时常听他们提到你,说你不但医道高超,还有一身绝顶的武功呢!”
钱木儿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对于医术方面,倒是下了几年功夫,至于说到武功,只不过略窥门径,想必是江湖传闻,有些人爱加油添酱罢了。”
说到这里,原先的小和尚进得房来,说道:“师祖请三位去。”
钱木儿站了起来,笑道:“还好!他老人家未曾安歇,我们一同去吧!”
桑羽青心中紧张,说道:“令师法号怎么称呼?”
钱木儿道:“他老人家的法号叫‘西华’。”
桑羽青闻言既是诧异,又是失望,钱木儿的师父分明不是东凡和尚了。
二人随着钱木儿出了房,转上了一条甬道,由前院跨过,向后面走去。
鹅掌大的雪花,不停的飞落着,钱木儿加快了脚步,说道:“原先募集了修廊的钱,去年施了一次米,把钱都用完了,所以风雨之夜,走这条路真是难受。”
到现在为止,桑羽青还弄不清钱木儿的善恶,心中很是诧异。
小猴儿则是一言不发,他比桑羽青更糊涂,弄不清钱木儿到底是什么人物。
他们很快的走过了积雪的院子,又进了一道围墙,有几间单独的房舍,隐隐透出了灯光。
这显得比前面更安静了,想是寺院内人物居住之处。
钱木儿领着他们,走到了屋檐之下,抖着身上的落雪,说道:“到了!”
桑羽青和小猴儿也各自挥去身上的雪,钱木儿已走到第一间门口,他低声道:“两位请少候,我进去通报一声。”
桑羽青点点头,钱木儿推门而入,又很快的关上了门。
小猴儿凑到桑羽青耳边,低声道:“师哥,这钱木儿到底是什么人物呢?”
桑羽青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此人外貌忠善,双目却有异色,是一个极难对付之人。”
正说话间,钱木儿已经拉开了门道:“两位请进!”
桑羽青及小猴儿进入房中,只见这间房子是长方形,面积颇大,放着不少书架,堆满了典籍。
在靠窗之处,有一张大炕,烧得非常热,所以室内很是暖和。
热炕上面,坐着一个枯老瘦弱的和尚,他年纪差不多有七十了,双目陷入,没有什么光彩,由表面看去,与普通任何一个老人一样。
桑羽青心中诧异,忖道:“难道他不会武功?”
这时钱木儿已代为引见道:“师父,这两位就是桑、侯两位施主。”
桑羽青和小猴儿分别施礼,说道:“深夜打扰,尚请高僧莫予见怪。”
西华禅师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桑羽青才发觉他满口之中,竟然没有一颗牙齿。
他笑着说道:“两位施主果然一身秀骨,夜访老僧,不知有何见教呢?”
由于西华禅师,满口之中,没有一颗牙齿,加上他说话的声音又低,桑羽青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清了他说些什么。
这时钱木儿已经笑着说道:“桑兄怀有恨思,来此求诊,弟子才浅,还请师父为他把把脉。”
桑羽青却是一言不发,心中忖道:“这个老和尚会不会就是东凡呢?”
才想到这里,西华禅师已然说道:“如此请施主这边坐。”
桑羽青闻言坐在了老和尚的对面,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试探他一下。
西华禅师把活大的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了枯瘦的手掌,三指轻轻的捏住桑羽青的手腕。
但是当他的手指,才接触到桑羽青的手腕时,突觉一股极大的内力逼了出来。
这老和尚“啊哟!”一声,整个的身子,竟被这股力量震得翻了过去,睡倒在火炕上。
钱木儿不禁双目一闪,他的身子已经飘到了床前,但手扶起了老和尚,沉声道:“桑兄,这算什么?”
桑羽青笑道:“也许是我用力太猛了吧!”
他说着,心中却是诧异,忖道:“难道这老和尚真的不会一丝武功?”
钱木儿并未追问,扶着老和尚道:“师父,你没有事么?”
西华禅师摇着头,喘息着道:“没事!没事!唔——这位施主好大的力量。”
钱木儿竟不再提此事,对桑羽青道:“施主是真心看病的,还是少用些力气的好。”
桑羽青笑而不语,再度把一只手伸了出去。
这一次老和尚可留了意,他两个手指颤颤巍巍的,轻轻的点在桑羽青手腕上。
一刻的工夫,西华禅师便把手指拿开,他摇了摇头,含糊不清的说道:“施主!你的病确很严重呢!”
桑羽青道:“还请禅师指示。”
西华禅师把手放回到袖子里,双目微闭,说道:“尘世之间,以‘爱’‘恨’最是难解,施主目前正为这两敌所害,若想消除,恐怕只有身入空门一途了。”
桑羽青笑道:“佛门虽大,不度无缘之人,不过我倒想追随居士左右,得些教诲,或许可以将我胸中愤慨化于无形,也未可知。”
西华禅师笑了笑,说道:“祸福端在人为,老僧不欲多言,施主请回房中休息吧。”
他说完之后,双目闭上不言不动,钱木儿向桑羽青作了个手势,三人轻轻的出了这间禅房。
他们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回到了钱木儿的房中。
钱木儿落座之后,这才开口说道:“两位施主这一路是往哪里去?”
桑羽青道:“我与师弟原是到处游荡,且喜遇见钱兄,想追随些时日,多了解佛门真谛。”
钱木儿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幸好我在此还要义诊数日,两位可在此小住,隔室已然打扫干净,现在夜已深了,我们明晨再谈。”
桑羽青欣然答应,于是钱木儿领着他们来到隔壁屋中,这间房与钱木儿所居一样,一张炕烧得热热的。
钱木儿致意之后走了出去、桑羽青剑眉紧锁,细思刚才发生的事。
小猴儿闷了半天,这时才道:“师哥,我看那老和尚不会是东凡和尚。”
桑羽青点点头,说道:“刚才我曾仔细观察他,此人若非身有极深绝的武技,便是毫无武功,这事还要费些时间去察看呢!”
小猴儿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桑羽青道:“现在已然确定了钱木儿的身份,从今晚起,他再也别想离开我的眼睛了。”
小猴儿打了一个呵欠,道:“管他的,反正这间房子比我们住的大屋子舒服多了,先睡他一觉。”
他说着把后窗关紧,脱衣上炕,桑羽青也把宝剑解下,悬在了窗侧,然后和衣睡下,一掌击灭了油灯。
黑暗之中,只中得风雪之声,阵阵呼啸,桑羽青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重重心事,辗转难眠。
片刻之后,小猴儿已经进入梦乡,发出了甜笑的鼾声,桑羽青心中忖道:“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像他这么无忧无虑的入睡呢!”
良久,桑羽青渐渐入睡,似觉窗外有着轻轻的声响。
桑羽青很快的惊醒过来,微睁双目,原来窗纸已被人挖了一个洞,一只手伸了过来,正在窃取挂在窗前的宝剑。
桑羽青冷笑道:“你好大胆!”
他一掌挥去,密外之人,见惊动了桑羽青,他立刻就逃,桑羽青的掌力展得窗户一阵大响。
小猴儿也醒了,急忙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这时桑羽青已经把宝剑抓在了手中,回头道:“没有什么事,你睡觉吧!”
说话之际,院中已然有了喝叱之声,桑羽青把宝剑插好,匆匆推门而出。
漫天雪地之中,有两个黑影相立,桑羽青一眼便看了出来,这两个人是钱木儿及叶剑瀛。
桑羽青心中忖道:“叶剑瀛果然要在这里生事了!”
他想着已大步过去,钱木儿回过了头道:“桑兄,发生在本院的事,请由小弟自理。”
叶剑瀛一身劲装,面蒙黑巾,只是不住的冷笑,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桑羽青笑道:“他是为我而来,还是由我料理吧!”
钱木儿沉声道:“桑施主,此时此地,你实在不宜出头,离开了本寺,天大的事也由你们自己解决!”
桑羽青见钱木儿执意要管,同时也不知道叶剑瀛的来意到底如何,便笑着说道:“也好!”
这时钱木儿转过了身,对叶剑瀛道:“施主贵姓?”
叶剑瀛冷冷的说道:“叶剑瀛!”
钱木儿接道:“佛门善地,清苦自甘,叶施主夜来何往?”
叶剑瀛发出了几声低笑,说道:“既是佛门善地,你夜探别窗,意欲何为?”
桑羽青大奇,忖道:“莫非是钱木儿要偷我宝剑?”
这时钱木儿已接着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血口喷人,自己所为,反倒问起我来了?”
叶剑瀛冷笑道:“我生平就最恨像你这等伪善之人,现在少说,说算是我夜入‘乐江寺’,存心不轨,你想怎么办?”
叶剑瀛的话,气得钱木儿不住的摇头,他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施主你欺人太甚,我倒愿意在后山接住你,走!”
他一语甫毕,身形一晃,已然越出了好几步,向黑暗之中扑去。
叶剑瀛笑道:“正要领教,桑兄,你也来吧!”
说着一阵风似的追了下去,桑羽青正要跟进,突听身后一阵急风,不禁蓄掌回身,一望之下,不禁惊喜交集。
原来这突然出现的人,正是他日夜牵挂的白婵。
她仍然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衣,与冰雪相同,虽然黑暗之中,望不清她的面貌,但是就凭感觉就觉得她是一个非常不平凡的女子。
桑羽青诧道:“你……白姑娘!”
一时之间,他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白婵似是一笑,她低声的说道:“桑少侠,可否随我一行?”
这时桑羽青早已把叶剑瀛及钱木儿的事搁在脑后,连连的点头道:“可以!可以!”
这时小猴儿才穿好了衣服,推门出来说道:“师哥,什么事呀?”
桑羽青匆匆说道:“没什么!钱木儿和叶剑瀛在后山,你可以赶去看看,把情形告诉我。”
小猴儿道:“你呢?”
桑羽青道:“我随白姑娘有些要紧事情。”
这时白婵低声道:“我们走吧!”
她娇躯一摆,清风也似的飘了出去,桑羽青紧紧跟着,刹那消失在风雪之中。
小猴儿弄得有些莫明其妙,自语道:“这东西一来,他又没有魂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很快的向后山跑去了。
却说桑羽青紧跟白婵身后,向“乐江寺”外跑去,他心中既是诧异,又是兴奋,却不知道白婵找他有什么事情。
白婵沿途却是一言不发,桑羽青跟在她身后,鼻端闻得阵阵温香,虽然天寒地冻,桑羽青的一颗心,却比火更火热。
在白婵的引导下,他们到了庙外,有一座荒废的草棚,白婵入棚之后,不住的用长袖拂扫着身上的落雪。
桑羽青顾不得拂打落雪,却怔证的望着白婵。
白婵指着一个白石的圆凳道:“桑少侠请坐下谈话。”
桑羽青道:“姑娘也请坐……”
他们同时坐了下来,桑羽青笑道:“姑娘深夜相唤,不知有何见教?”
白婵略为迟疑,说道:“桑少侠与钱木儿是旧识还是新交?”
桑羽青心中一动,答道:“虽是新交,但慕名已久。”
白婵思索一下又道:“恕我多问一句,前些时在洞庭湖掌毙杜清风、沈春山之人可是阁下?”
桑羽青闻言更是吃惊,暗忖道:“她怎会知道这么清楚?莫非她是那两个老人的什么人……”
他想到这里,不禁迟疑下去,白婵接着说道:“如此看来必然是你了!”
桑羽青点点头,说道:“姑娘说的不错,他们两人是丧命我手。”
白婵又道:“白云观呢?”
桑羽青摇摇头道:“姑娘当知非我所为。”
这时,桑羽青心中充满了疑惑,见白婵静坐思索,不禁问道:“莫非这些事与姑娘有着什么关系么?”
白婵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有一些关系……如此看来,桑少侠必然有血仇在身了。”
在没有弄清白婵的身份及来意之前,桑羽青自然不能全部告诉她,当下淡淡一笑,说道:“江湖中事,脱不了恩怨二字,姑娘多此一问了。”
白婵接道:“实不相瞒,我注意你多时,你可是要在钱木儿身上访什么人?”
桑羽青点点头道:“不错!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姑娘也在访什么人,可是?”
白婵目光一闪,反问道:“这被访的人,想必是你的大仇人了?”
桑羽青笑道:“是恩是仇到时自会让他知道,姑娘如此关心此事,定然与此事有关了?”
白婵站了起来,轻轻的走动着,半晌才道:“话说到此,我也不必瞒你,我是要访东凡和尚的下落。”
听到“东凡和尚”这四个字,桑羽青霍然而起,沉声说道:“是恩是仇?”
白婵紧紧的咬着牙齿,道:“仇!”
桑羽青笑道:“姑娘!我们是同路人了!”
这一刹那,一切的疑云都化解开了,桑羽青更是满心欢畅,因为白婵和他是同路人了。
白婵又问道:“桑少侠,你与东凡和尚是什么仇?”
桑羽青沉痛的说道:“我父母均为其逼害,并且取去了我家传剑谱。”
说到这里,桑羽青的眸子里,又冒出了火来。
沉默了一下,白婵伤感的说道:“我们的情形差不多,我父亲也是死在东凡和尚的手中。”
二人之间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立时觉得亲切了许多,桑羽青道:“我们可以结伴同行了。”
白婵道:“只要暗中保持联络即可……那叶剑瀛是什么人物,你可知道?”
桑羽青摇头,道:“此人的师门我倒知道,至于他的来意,则还是不知道,不过由他的行为看来,也不像是东凡和尚的友人。”
白婵道:“那么如此说来,他也是与东凡和尚有仇了。”
桑羽青道:“他的来意早晚可以查出来,先不必管他,姑娘你这些日子的寻访,可有什么眉目没有?”
白婵道:“我走的路与你差不多,最初在江湖上跑了一两年,访遍了名山古刹,都找不到东凡和尚的消息,后来遇见了‘白云观’的道士……”
说到这里,桑羽青打断了她的话道:“白云观的道士对姑娘甚是礼待,不知为了什么?”
白婵轻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也是凑巧,白云观与东凡和尚有着宿仇,想仰仗我师门的力量共同复仇,不料半路杀出了叶剑瀛,居然下了这等杀手,本来或许可以获得东凡和尚的消息,如今已是眉目全无了。”
桑羽青皱眉道:“叶剑瀛的行径真个怪异,若说为了灭口,也不要如此毒辣,再说他对钱木儿的情形也不太友善,不可能是一条路上的人。”
白婵接道:“如今全部希望只有在钱木儿身上,可不能把他盯丢了。”
桑羽青笑道:“姑娘放心,钱木儿逃不了的,现在我们可要去看看?”
白婵摇头道:“我还有些别的事,明天再见,我住在‘东升’店,你可以很容易找到我。”
当下二人订了见面时间,作别而去,漫天风雪之中,桑羽青又赶到了“乐江寺”。他心中很是高兴,因为白婵不是对敌人物,少去他不少的顾忌。
桑羽青先赶回房,见小猴儿还没回来,再去钱木儿房中,只见灯光明亮,炭火亦旺,好像他一直就没有睡觉,心中很是诧异。
他略为观察,便向后山赶去,沿途耳目交用,却是找不出一丝线索。
桑羽青心中很是异,忖道:“怪了!他们会到哪里去呢?”
桑羽青把这一带都寻遍了,却是没有发觉丝毫异状,正在诧异,突然一条黑影飞跑过来。
桑羽青停了身子,静静的等着,那条黑影很快的扑了过来,原来是小猴儿。
桑羽青很快的迎了上去,问道:“他们两个呢?”
小猴儿气道:“妈的!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着,真怪,这两个小子可能是下山了。”
桑羽青剑眉微皱,说道:“原来你竟没有跟着他们。”
二人正在诧异之时,突听钱木儿的口音道:“雪这么大,二位快请回房吧!”
桑羽青心中一惊,忖道:“难道叶剑瀛败在他手中了?”
想着便见钱木儿缓缓的由山坡走下,他步履轻盈,神态安祥,好像根本就没发生过事情一样。
桑羽青笑道:“那位叶壮士呢?”
钱木儿笑道:“他已经走了,我们到房中再谈。”
说着当先而行,他走得很快,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足印,但是桑羽青已然看出了,他在轻功方面,有着极深的造诣。
回到钱木儿的房中,不待桑羽青问,钱木儿已然先说道:“叶施主一时糊涂,经我诚意开导之后,已然下山去了。”
小猴儿睁大了眼睛道:“你说你们没有动手?”
钱木儿笑道:“正是!再说我们信佛之人,是不与人争的。”
桑羽青自然不会相信,但钱木儿执意不说,问也是白问,微笑道:“居士真是法力无边了。”
钱木儿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接口道:“学武之人难免有贪嗔之念,方才他好像要窃取施主的宝剑呢!”
桑羽青目光一凛,说道:“我宝剑挂在窗口,居士你是如何知道的?”
钱木儿微微变色,但很快的接口道:“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桑羽青闻言不禁失笑,说道:“叶剑瀛倒是诚实得很。”
当下他们扯了几句闲话,桑羽青等回房歇息,这次他把宝剑压在枕头下,很安稳的睡了一夜。
翌日,钱木儿仍然忙着施米施诊,桑羽青留下了小猴儿,单访白婵,却是不遇。
午后桑羽青又去访白婵一次,店家却说她已经搬走了,弄得桑羽青不胜诧异。
晚饭之后,钱木儿才抽出时间与桑羽青相晤,他突然说道:“明天我要离开此地了。”
桑羽青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钱木儿又接口道:“两位要是没有什么急事,不知是否可随我一行,我还想为两位多引见几位高僧呢!”
桑羽青虽然不知他用意为何,但亦正中下怀,含笑说道:“如果不嫌打扰,正是求之不得。”
钱木儿笑道:“这么说就好了。”
小猴儿问道:“要到哪里去?”
钱木儿说道:“我们要奔向大西北去呢!”
西北地方,桑羽青从未去过,闻言心中一动:“好地方,不知钱兄要为我们引见哪些高人?”
钱木儿道:“这些人物在佛门之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但在江湖中无人知晓,说出来两位也是不知道的。”
桑羽青道:“我等虽然寡陋,但也知道些高僧神尼,钱兄不妨说说看!”
钱木儿目光盯在桑羽青身上,微笑道:“有一名高僧,名唤东凡的,两位可知道么?”
桑羽青闻言如中急电,可是他面上平静如恒,含笑说道:“东凡禅师佛学武技都是天下一绝,我焉会不知?此行若能拜谒,真是三生有幸了。”
钱木儿笑道:“桑兄放心,此行必可如你心愿。”
小猴儿喜道:“你是说东凡和尚在西北?”
钱木几点头道:“他是我师伯,不过他已于多年前还俗,一直隐居西北,我们已多年不见,此行是专诚拜见他老人家的。”
这时桑羽青已然知道,钱木儿必然洞悉了自己的身份,但不知他为何肯明白说出。
他忖道:“事情到了现在,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管不得他有什么阴谋了。”
这一夜,桑羽青在心情紊乱中渡过,白婵及叶剑瀛则始终没有再现过,对于白婵,桑羽青感到很难过,因为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而白婵还没有来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