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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卢妪喝走了万潜,万潜于离去时,愈想愈气,肚子怒火,忍不住低声用新疆话骂了一声:“巴利格得儿!”

哪知他话才出口,立时像杀猪一般叫起来,随着他这声怪叫,只见一只巨大的身影,起自树梢,袍袖飘飘地落在心灯与万潜之间。

心灯看时,正是卢妪由树上飞下,她面色铁青,一只独目睁得圆圆的。再看那万潜,左颊有一血孔,不住的冒着鲜血,在卢妪面前显得又惊、又怕、又有些愤怒。

卢妪冷笑一声道:“万老二!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我面前口吐秽言!这是你自取其祸,你现在已中了我‘芥子丸’,如不速医,七日必亡,快滚去救命吧!”

那万潜一听大惊,原来卢妪之“芥子丸”奇毒无比,中人七日必亡,且外人无药可解,当时顾不得面子,双腿一屈,跪在卢妪面前哀声道:“卢姑!我该死!冒犯了您,您不赏药,我这条命就没救了。卢姑!您救救我吧!”

卢妪仍然铁青着面孔道:“这是你自取灭亡!你可曾听说过卢妪伤了人再救?”

万澘闻言好似失望已极,他想走,但他却又不敢,因为他现在只有半条命!那另外的半条命,操纵在这个古怪的、冷酷的老婆婆的手里。

心灯在旁看看,心中甚是不忍,他没有涉猎过江湖凶杀,从他生下到现在,他甚至连一个蚂蚁都没有伤害过,这时见万潜匍匐在卢妪脚下,哀声的求饶,而卢妪的回答,只是她嘴角残忍的微笑。

心灯心下大为不忍,对卢妪合十行礼道:“老前辈!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就救他一命吧!”

灯话才说完,突见卢妪把那只怪眼向自己一闪,随即盯视着万潜,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在那里思索。

万潜本来只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万料不到心灯会为他说情,不禁用着感激的目光,向心灯深情地一瞥,使得心灯更感觉到,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拯救这个人的生命。他哪里又料到,今日的一念之仁,日后竟化解了自己的杀身大祸。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心灯当时又向卢妪合十为礼道:“师伯!你老人家饶他一命吧!”

卢妪闻言仍然不答,停了半晌方道:“碰见你们出家人真是麻烦!”

她说着,由袋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瓶,倒出了一粒殷红如血的丹丸,由她那只瘦如鸡爪的手捏着,对万潜冷笑一声道:“回去用暖酒服下,坐功七天,等毒散尽立刻滚出西藏!滚到你大沙漠去!以后我要是再在西藏遇见你,那时也就是你埋骨之时了!”

万潜好似绝处逢生,颤颤巍巍地把丹药接后,转冋了身,满面感激的对心灯道:“小帅父!我万潜……”

话未讲完,卢妪已喝道:“你还不快滚去救命?三个时辰以后,你纵有我丹药也无济于事了!”

万潜这才匆匆地向心灯施了一礼,于茫茫的月色中,跑下了这片土坡。

心灯见方才如此一个生龙活虎的江湖奇人,在卢妪面前,就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样,不由暗暗惊心,忖道:“这老婆婆果然如师父所说,是个天下的怪人啊!”

卢妪等万潜走了之后,这才对心灯道:“小和尚!我告诉你,以后要是再碰见这种事,你可少说两句话,不然我就要发脾气了!”

心灯心中虽大生反感,嘴上却道:“是!以后师伯的事我不管。”

卢妪点点头,上下把心灯仔细的看了一阵道:“我离此不过一月,可是方才看你动手之间,与前迥然不同,可是那枯竹老人又回来加强你功夫了?”

心灯闻言一惊,暗道:“我随病侠习‘大乘般若神功’且不要告诉她。”

心灯想到这里微笑一下道:“我师父一去不回,我只不过把他传的内功,用了一番功罢了。”

卢妪闻言将信将疑,又将心灯上下看了几眼道:“枯竹传的心法,果然如此神妙么?”

她这几句话是自言自语,心灯不知道她说这句话时,是怎样一种情绪,但他确实的知道,她的神情是有些异常的。

卢妪沉默了一阵,对心灯道:“现在距离你还俗的日子还有多久了?”

心灯连忙答道:“明年中秋,现在还有一年多呢!”

卢妪点点头,心灯见池佛英未曾随来,不由问道:“师伯,池施主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卢妪闻言哼了一声道:“哼!这丫头野透了!她居然三次从我身边逃走,现在被我关起来了!”

心灯听罢一惊,忙道:“啊!你把她关起来了!”

卢妪一声怪笑道:“怎么?我这么做不对么?我是在逼她练一种功夫,也就是她拜师之后的第一课!”

心灯听罢不再说话,他再想到刚才自己听说佛英被关时,为什么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他暗道:“我虽然要还俗了,可是我已经下了决心,是要再回到佛门来的,我为什么特别关怀这个女孩子?这样太危险呀!”

卢妪见心灯沉默起来,她不知心灯想些什么,奇怪地问道:“小和尚,你今天怎么了?在想些什么?”

心灯仍然深入在他的思索中,并未答言。卢妪见状摇摇头道:“我看你这个小和尚大概动了凡心了。”

心灯闻言一惊,慢慢地抬起眼睛道:“师伯!我不会动凡的,永远不会!”

卢姬有些惊异,因为她在这个小和尚的眸子里,看到一种坚定真诚的目光,使得任何人不敢怀疑他。

卢妪微笑一下道:“很好!我一向不赞成人出家……可是,我更不赞成人成婚!你看我,这么大的岁数了,可是我就没有成过婚!”

心灯听罢觉得非常奇怪,不由问道:“师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赞成人成婚?”

卢妪面部丑恶的肌肉蠕动一下,低声道:“你不知道婚姻是如何的残伤人啊!上天给我们的一个完全自由、活泼的身心,可是你为什么要把它与另外一个人锁在起?所换得的只是短时间相处的快乐——这种快乐你可以从你的朋友、亲人那里很容易得来,再说这样得到的短暂的快乐,很快就会被长久的痛苦所驱除、侵害,直到你生命结束,连你美丽的回忆都被沾污了!”

这种论调是相当奇怪的,即使是在这个小和尚听来,也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懂不得许多,可是他一向觉得,人类的结合是一种高贵而又奇妙的事情,在以往,当他听说到世上有独身的人时,他总是不停的想:“他们既不念经,又不参佛,为什么要像我们出家人一样,也是一辈子不成婚呢?”

现在他听卢妪说了这一番话,虽然未能帮助他解释出这个奇怪的问题,但至少他自己已然相信了一个假定:“原来男女的结合,并不是一件世上最快乐的事,也许有人感觉到是痛苦呢!”

卢妪见心灯沉思不语,不由笑道:“我说的话你是不会懂的,过来!我问你,在你还俗以前,这一年时间你都准备做些什么?”

心灯随口答道:“我还是念念经,打打坐,别的没什么事了!”

卢妪用一种奇怪的声音问道:“难道你不练武艺了?”

心灯低声答道:“很少,我很少练功夫。”

这句话使卢妪很惊奇,忍不住道:“你莫非对武功不感兴趣?那么为什么冷古要把他全身的武艺传授给你?”

心灯与卢妪见面后,就一直地问个不住,不由惊奇异常,但他却不知道卢妪想从他话里问出些什么来,当下漫不经心的道:“我也不是对武功没有兴趣,只是……”

心灯话到这里,似乎有一个阴影袭过了他的心头,逼使他停了下来,这个阴影是他好几年来挥之不去的。

卢妪见心灯突然把话停住,不由问道:“只是什么呢?你的话没有说完!”

心灯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足了勇气,把他藏在心内的话说了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可是……我很后悔,我好像觉得,我根本就不应该学武似的。”

这句话使卢妪很是吃惊,她啊了一声道:“啊!你后悔了?为什么?你没有受到残害,你也没涉足江湖,什么事让你灰心?”

心灯面对着这个惊异的老婆婆,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卢妪见状轻声道:“你明晚再来,我要讲一个故事给你听,现在你回去吧!”

心灯痴痴地行了一礼,转身向布达拉宫而去,他只是在思索卢姬的话,忖道:“她说的不错!我既未涉足江湖,又没有受到任何残伤,我为什么要后悔学艺呢?像那些失意江湖的老人一样。”

心灯想不透这个道理,他一路慢慢的走着,最后,也只能相信这样一个假定:“因为学武混乱了我出家的生活,使我永远都无法成佛了!”

秋月在空,大地很静寂,微风拥抱着沉默的布达拉宫,那间巧小玲珑的“金瓦殿”,在月色下泛出了温和妩媚的光彩,像是一座西天的尊佛,用它至圣的佛光,来普照着整个的西藏。

就在心灯越过宫墙时,一个枯瘦的身影,在“金瓦殿”鬼魅般地一闪,立刻就消失了。

第二天夜晚,万里静荡的天宫,仍然高挂着一拱秋月,心灯在侧殿习完了功课,他想起了与卢妪的约定,把经卷放回了禅房,立刻推门而出。

这数月来,由于心灯经常整夜外出,同房的小喇嘛也习以为常,不再怀疑,虽然他们都是自幼剃度,自愿终生求佛(并非服兵役制的做喇嘛),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不羡慕心灯的就要还俗了,然而他们嘴上却不提出,甚至还有些小喇嘛摇头道:“佛门虽大,不度无缘之人,心灯无缘,我有缘!”

其实他有没有缘?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心灯踏着月色,悠悠地来到土坡上,看见卢妪已然坐在一块大石上,当下连忙上前施礼,卢妪用手指着身前一块大石道:“心灯!你坐下!”

心灯依言坐好,卢妪用枯瘦如柴的手指,捋了一下垂在前额的长发道:“心灯,你可记得昨天临走的时候,我对你说的什么话吗?”

说毕一只精光闪闪的怪眼,紧紧的盯在心灯脸上,心灯几乎吓了一跳,连忙答道:“师伯,我记得!你说你要给我讲一个故事。”

卢妪听罢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是太微小了,心灯并没有觉查出来。

卢妪用她那一贯冷峻、缓慢的语气道:“不错!我是说过要讲一个故事,也许这个故事很乏味,可是你必需静心的听下去,并且你不能插嘴,更不能发问。”

心灯虽然心中纳闷,却又不得不连连点头道:“是!我绝对不插嘴,也不提问题。”

卢妪在暗影里点了一下头,好像轻声的叹了一口气,但是心灯却没有听清楚,只听得卢妪苍老的语声道:“在你没有听这个故事以前,你必须要相信一个事实,否则我就不会把故事告诉你!”

灯闻言忙问道:“师伯,你说是什么事实呢?”

卢妪停歇了一下道:“这个事实就是:这个世上武功最高强的人,绝对不在西藏,也绝对不在边疆,而是在中原!你相信吗?”

心灯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并且已经感觉到,这个老婆婆的语气,是那么的坚定、激动,并且掺有些微的愤懑。

心灯尚来不及回答,卢妪又紧问了一句:“你说!你相不相信?说呀!”

心灯被她问得心乱,他对这个问题根本是陌生的,当下答道:“师伯,我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布达拉宫。”

他话未说完,已听得卢妪愤怒的怪叫一声,只是这是很低的一声,但是却更怕人,就好像一只饥饿的野兽,在远处发现了它扑食的对象,但当它朝目的地掩扑过来时,那只小野兽已开始移动了,焦急和愤怒使它不由自主地吼叫起来,但是那声音是经过压抑的,否则它怕惊动了它的对象,无疑更加速了它的逃亡。

卢妪也是一样,她希望得到一个公正的答复,可是她又怕自己的愤怒影响了心灯的答案,所以不得不强抑着怒气道:“你再想一想,好好的想一想。”

这一次心灯连想都不用想,他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师伯!我相信,我相信西藏人的武功不如中原。”

卢妪似乎由她自己制造成的答案中,得到了一点下意识的快感,她的嘴角又挂上了一丝笑容,但这一次的笑容比上一次的更微小,连她自己都觉查不出来。

卢妪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离开过布达拉宫,你又没去过中原!”

心灯闻言不由一皱眉,还算他心快,忙答道:“我虽然没有到过中原,可是我遇到的人,凡是武功高强的,都是中原人,西藏人就没有一个……”

这句话给了卢妪更大的快感,她微笑着头点道:“不错!你这么说还有点道理。还有一件事,你也必须要相信,那就是西藏人比我们狡猾,比我我们奸诈!”

这一句话却使心灯有着相反的看法,他觉得这太不公平了!西藏民性虽然强悍,但却敦厚,他们的相处从没有欺骗、阴谋,相反地,中原来的君子们,却往往在西藏惹下风波。

心灯想到这里便默不作声了,卢妪见他不答,怪笑一声道:“哼!这个问题你暂时不必回答,等你听完了我的故事,你就可以知道那是一点也不假的!像你师父,像我,像很多江湖的奇人,都入了西藏人的大圈套!一直到现在,我们还在被他们玩弄着,更令人可恼的是,我们居然没有法子反抗!”

心灯听到这些奇怪的话,他没有答话,他知道必然会有一些奇怪的事发生,他记得师父、病侠在传他的武技的时候,都要他答应去办一件事,而那件事是他们所不能办的。

卢妪整理了一下他的话题,继续说道:“你大概没有听说过,在十八年前,江湖盛传在西藏发现了部奇书‘蚕桑口诀’。”

心灯听到这里不由一惊,暗道:“这本书我亲眼看到过,它曾经杀死了依克大师,又使得藏塔大师为它失踪。”

心灯心里想到,但他嘴上却一字不提。卢妪继续说道:“这一本书,对于学武艺的人,可以说是一本天书,谁要是参悟书中的奥妙,谁就可以天下无敌!所以天下的奇人,纷纷地来到西藏,各派的高手都有,像万蛟——就是万潜的哥哥,他的武功奇高,可称为邪派第一高手!冷古——他是来阻止别人得到那本书的,因为他要保持“天下第一”的侠号,不愿意有任何人超过他。还有我,还有病侠夫妇,南海七奇。总之,天下的奇人都为这本书来了。”

心灯越听越奇,心道:“原来这本书早在十八年前就如此轰动,说不定依克那个时候就来过了。”

卢妪用她那一贯的语气继续道:“可惜那个时候还没有你,真是热闹极了!所有的江湖人,都分居在拉萨的附近,我借居在色拉寺,你师父冷古隐居在布达拉宫的‘金瓦殿’。”

心灯听到这里不由“啊”了一声,他想不到自己的师父,竟比自己更早来到布达拉宫。

卢妪见心灯如此,不由一笑道:“你以为我们比你看的经卷少吗?在那一段时间里,西藏各大小院寺所藏的每一本经,都被我们找遍了!”

心灯听罢更是惊异,他不禁佩服依克的那种毅力,直到十八年后的今天,他还在不断地寻找那本口诀,但是他得到了以后,却为它丧了生。

卢妪接着道:“只是有一个地方,从来没有人去找过,那就是你出家的布达拉宫!”

心灯听了不由大为惊奇,忙问道:“师伯!这是为什么?”

卢妪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心灯连忙停住了。卢妪道:“我自然会告诉你的!那是因为你的师父,枯竹老人冷古住在布达拉宫的金瓦殿!”

卢妪这句话说得甚是坚定和沉重,好似她这样说,不经过解释,别人便应该懂得似的。

心灯感到有些莫明的惊喜,他忍不住又要问,卢妪却摇手止住了他,接道:“你一定想问为什么,因为……冷古是很厉害的,他们都不敢触怒他。”

心灯听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因为他由这么一个武林奇人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师父,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这是很容易产生快感的。

卢姬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也同时把她脸上浮上的冷笑收了回去,冷峻地道:“我是不怕冷古的,可是我不愿意用……同时在我住的色拉寺里,也没有一个人敢来打扰。当然,你的师父冷古也没有来,我们之间似乎有一个互不侵犯的约定。”

卢妪才说到这,心灯突觉耳旁有破空之声,不由吃了一惊,连忙一偏头,一股急速的风力从耳旁擦过,卢妪一翻腕子,已然接到一物。

就在同一时间,卢妪身如巨鸟,一瞬间已将这片土坡十丈以外,做了一个巡视,这速度是令人惊绝的!

可是她仍然没有看到什么。心灯赶到卢妪身旁,她已将手中之物拿出,原来是一个小白纸团,卢妪迅速地把它打开,目光一瞬之间,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心灯见她面色大变,不由奇道:“师伯,是谁?”

卢妪却不理他,对着左方怪笑一声道:“哈!我绝对不代替你的位置,你放心好了!走罢!滚罢!我永远不愿意再看你!”

卢姬话才说完,由极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怪笑,这一声怪笑把他的身形带得更远。

卢妪无限颓丧地回转了身,心灯惊异地问道:“师伯,那是谁?那个人是谁?”

卢妪一言不答,把手中的纸条撕成粉碎,抛向满空,让秋风把它们吹拂而去,她只痴痴地站着,一点表情也没有,好似在追忆,又好似在思索一些什么似的。

心灯忍不住又问道:“师伯!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未说完,卢妪已怪声道:“不要问!那有一个出家人,这么爱问的?”

心灯闻言臊红了脸,心道:“奇怪!这些练武的人都是这么怪!”

但他却无法忘记,刚才卢妪所讲的,那个真实的故事,因为他推测他可以在那个故事里,知道师父为什么要传授自己,病侠为什么苦苦的求自己学艺,以及自己还俗后要去做些什么?甚至于知道自己的父母,和送自己入庙的人。

心灯想到这里,不觉一阵心跳,忙问道:“师伯,那个故事呢?”

卢妪摇摇头道:“那个故事不讲了!我不讲了!”

心灯听罢感到极度的失望,他几乎要叫起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讲了?”

卢妪对心灯反常的动作,感到有些惊奇,但她还是冷冷地说道:“没什么,我告诉你不讲就是了,以后自然会有人告诉你的!”

心灯有些迹近于哀求道:“师伯!你告诉我罢!我很早就想知道的,告诉我罢,你自己答应的,阿弥陀佛!”

卢妪见心灯情急之下,竟把佛号都念出来了,当下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这个孩子!你不必再追问我了,以后你一定会知道的!你现在回去吧!”

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放得很低,好似她不愿意说这句话似的。

心灯听罢觉得有些失望,但他知道这些老怪物的脾气,当下不敢再问,低声答道:“好!师伯,我明天晚上……”

话未说完卢妪已摇手道:“以后你不必来了!我暂时也不会来的!”

心灯听罢竟有点依依不舍,这个老婆婆虽然怪,可是她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当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感觉到厌恶,但当你与她分别的时候,你又会感到有些依恋。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的。

卢姬见心灯不言也不动,只是呆呆的站着,不由奇怪异常再往他脸上一看,这才明白过来,不由有些感动,摸着心灯的头道:“痴儿,你枉在佛门中修行了!现在天已不早,你回去吧!以后我还会来找你的!”

心灯自见了卢妪后,就想问佛英的住处,可是不知怎地,他总觉得问不出口,现在还是一样,当卢妪说完这句话时,他又想问佛英,可是最后他仍然没有问出口,谁知道那个蒙面的姑娘,会使心灯发生了什么兴趣?

心灯辞别了卢妪,默默地走了。卢妪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道:“唉!照他现在的情形,他是不能完成那件工作的!我一定要帮助他,一定要……”

她说的话只有她自己听见,也只有她自己懂得。

心灯回到了禅房,正是小喇嘛们鼾声最浓的时候,心灯爬上了床,却觉得屁股下有一硬物,不由伸手一摸,竟是一串佛珠,心灯拿起一看,是一串用金属丝穿好的珠子,那些珠子是用云石磨成,粒粒精圆,映着窗前透下的月光,发出一圈圈耀目的霞光。

心灯看罢不由惊喜交集,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串珠子,就连达赖、班禅御用的,也不及这一串来得珍贵。

心灯不知道这串珠子是哪里来的,但他知道在布达拉宫,是没有人有这么名贵的珠子的,他不停想:“……这串珠子一定是从北京城来的,要不然就是天竺国来的……可是怎么会在我的床上呢?……是谁送来的呢?”

他虽然想不透这个问题,但是他仍然很小心地把它收藏起来,倒卧在禅床上,加入了他们打鼾的行列里去了。

三天来心灯没有离开过布达拉宫,他白天念经,晚上则复习内功,包括冷古和病侠二人传授的。到了第四天夜晚,心灯习完了内功,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得房外有人压着嗓子,哑咳了几声。

心灯不由大喜,他已经忘了现在已经是病侠回来的时候了,当下连鞋也顾不得穿,光脚跳下了床,立刻将房门打开。

惨淡的月光照在一个垂毙的老人身上,他倚着墙,正在运气来阻止他的咳嗽,发出了沉浊的“呼噜,呼噜”之声。

是病侠!他显得更苍老,更憔悴,说得明白一点,他是更接近死亡了!

他一双因年老而深隐的眼睛,更有形的凹了进去,面颊消瘦得只剩下两个颧骨,脸上的皱纹,使得他那张表皮,显得更为崎岖不平,翕动着的鼻子,正在张大地,困难地呼吸着,可是他的面色却是殷红的,虽然在月光下,不容易使人看出那种颜色,但心灯可以无疑的断定,因为在他咳嗽得厉害时,或强忍着咳嗽时,他的脸上必然是那种颜色。

恐惧和忧虑代替了惊奇和喜悦,心灯拥着老人,流下了泪,他哭泣着说道:“病师父!你……你怎么了?这么吓人,你一定是不舒服。”

最后心灯低声地哭泣起来,逼得他停止了说话,病侠用枯瘦的手,紧紧的拥着心灯,并不时地轻拍着心灯的背脊,那意思是说:“别怕!孩子,我不会死!”

心灯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仍然极度的担心,他顾不了许多,匆匆地拥着病侠,进入了自己的禅房。

病侠也不阻止他,由心灯把他扶到床铺上,病侠靠着床喘息了一阵,稍微恢复了正常,于是,有一个慈爱的笑容,挂上了他的嘴角。

这个笑容使心灯也快乐起来,他热情的道:“病师父!你现在可好一点了?”

病侠点了点头,他慢慢的张开嘴,吐出了极为柔弱和低哑的声音道:“心……灯!我的孩子!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

心灯不由又流下了眼泪,他哭泣着道:“病师父,你永远可以见着我!水远……”

病侠面上的笑容更显著了,他继续道:“这一个月,我跑了很多地方……我到‘牟卓雍湖’去过了。”

心灯知道‘牟卓雍湖”是西藏一个很大的湖,位于西藏高原的东南端,那是一个很美丽的湖,并出产很多奇怪的鱼类,布达拉宫的喇嘛,有时可以尝到它们的。

没有到过西藏的朋友们,一定会把西藏幻想成一个荒芜、贫脊、风大土重的高原,事实上西藏的美丽是不可形容的,它样有着江南的风光,红桃绿柳,明月煦风,而它最美丽的一点,就是在它领域的怀抱里,至少有上百的湖泽点缀着,像天上的繁星一样多,并且一样美丽。

牟卓雍湖是西藏的第三大湖,(其他两个是‘腾格里海’和‘奇林湖’。)它的形状像是一匹奔跑着的骏马,驰骋在美丽的西藏高原上。

心灯听了,抱着病侠的腿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地方。”

病侠似乎对这句话很高兴,他又满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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