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心灯还在睡房之中,克布已然把他叫醒,大声嚷嚷道:“哇!……有这么重要的事,你还不早起?真是不像话!”
心灯被他叫醒,揉了一下眼睛道:“啊!我怎么如此困眨呢?真是!”
克布早已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催道:“快点!快点!我们快去吧!”
心灯见他打扮得干干净净,好像赴什么盛会一样,不禁失声笑道:“瞧你!我们又不是去赴宴,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干什么?”
克布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自己看了一下,笑道:“这衣服算什么漂亮?我还有呢!”
这句话说得心灯越发笑了起来,当下洗漱完毕,随着克布出房。
雪势虽然小多了,可是经过了一夜的大雪,西藏已经成为一个银色世界。
大地一片银白,纯洁得像是少女的心,把这片高原装饰得更美了!
心灯对着这片美丽的景色,吁了一口气,不禁自语道:“好美呀!……西藏真是一个可爱的地方!”
克布是西藏人,他听到心灯夸奖西藏美丽,不禁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高兴得直笑。
在这么多次的历险中,只有这一次心灯感到最兴奋和紧张,因为他对病侠的感情太深厚了!
他们在雪地里飞逝着,快似飘风,用不了多少时候,已然到了“牟卓雍湖”。
在他们尚未到湖边时,克布不禁叫道:“啊!已经结冰了!”
心灯放眼望去,果然这偌大的“牟卓雍湖”,已如一面平滑的大镜子似的,雪光幻映,煞是美观。
二人正在谈着,突见湖边站着一个长衣的中年人,那正是凌怀冰。
心灯连忙赶了过去,拉着他的手,笑道:“凌叔叔,你来了多久了?”
怀冰微微一笑,说道:“我才到……这位小友是何人?”
心灯连忙介绍,克布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笑道:“凌叔叔你好!”
怀冰含笑点头,说道:“哦!原来是病侠的高足,真个不可小视了!”
怀冰说着,对心灯正色道:“心灯,你的武技我已自知,却不知你的水性如何?”
心灯闻言笑着说道:“凌叔叔请放心,我的水性是没有问题的!”
怀冰点了点头,说道:“我本来想今天与你一同入水,助你一臂之力,可是突然又有事,所以无法助你,你一切要小心!”
心灯连忙答应道:“叔叔请放心,我自己会当心的!”
凌怀冰这才安慰地点点头,说道:“好的!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现在要走了,三天以后我再来看你!”
心灯见他如此说,知道定有要紧的事,当下连声答应着,怀冰这才离去。
凌怀冰走了以后,克布问道:“心灯,这个凌叔叔是谁?”
心灯想起凌怀冰,就连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勾起了愁怀,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道:“……以后再谈吧!”
二人来到湖边,湖面已然结冰,约有半尺多厚,心灯望了克布一眼,说道:“你穿这么长的衣服,在水中恐怕有些不便吧!”
克布一笑,说道:“我当然不会穿这件衣服下水。”
他说着脱下了外衣,里面是一套紧身衣裤,质料亦非常轻软。
心灯所穿的是一身劲装,当时说道:“准备好,我们开冰下湖吧!”
克布活动了一下肌肉,笑道:“好!”
心灯微微把掌一扬,只听“轰!”的一声大响,但见冰屑飞扬,满空水丝,湖面上已裂了水桶大一个圆孔。
克布吐了一下舌头,作鬼脸道:“哇!好厉害!”
心灯把身上结束一下,对克布道:“注意!跟着我入湖!”
心灯语声甫落,人起如隼,已然拔起了丈余高,等到身子向下落时,双手一分,“托!”的一声轻响,已然沉入湖中。
克布喊了一声:“好!”,他跟踪起身,人如巨虾,在入水之时,猛把全身挺直,头下脚上,追着心灯的身形,也沉入了湖中。
二人在水中均把眼睛睁开,这些湖水本就在“寒眼”,加上又是冰雪之下,直刺得二人肤痛如割,一阵阵的发昏。
心灯双手一分,已然下沉了数尺,回头望时,克布如一条人龙似的,几个旋转已然跟了下来。
心灯见状,心知克布的水性,还在自己之上,当下不禁放了心,忖道:“我本怕他不行,如此看来,在水中他比我的用处还大呢!”
他们不住地向下沉,压力越来越大,寒气却比先前小多了。
他们自己也不知沉下了多深,心灯突然望见一边泥壁中,有一张石门,关得严丝合缝,心中不禁大喜,忖道:“果然在这里了!”
当下向身旁的克布作了个手势,克布表示会意。
当心灯才转过身子时,不料克布突然手脚并用,直似一条大鲤鱼似的,由心灯身旁越过,迳自向那扇石门游去。
心灯心中一惊,可是在水中不能说话,深怕那扇石门中有什么巧妙,当下拼命的追去。
克布自小生长拉萨河,水性比心灯好得多,心灯虽用内力推进,可是仍赶不上他,直急得一阵阵的心跳,却又无可奈何。
克布赶到那扇石门前,见石门上有一手环,当下毫不考虑,抓住就拉。
果然毛病就出在这上面,当他才拉了一下时,不知卓特巴用何妙法,竟由石门缝中,射出了无数黄金色的小箭,冲破了水力,迎面射来。
克布大惊,推水后退,这时心灯也赶到了,大惊之下,双掌猛出,用尽生平之力,发出了一掌劲力。
那股绝大的劲力,把湖水打出了一个大漩,迎着无数的小金箭,虽然是水中发掌,竟也把那些小箭震折,这种功力可真是惊人欲绝了!
就是这时,仍然有一只小箭,由掌隙中射中了克布的小腿,入肉齐尾,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克布强忍着痛,但也不禁喝了一口猛水,只觉头脑发昏。
这时心灯已然游到,他连忙把克布扶住,伸手把小箭拔出,仔细一看,且幸箭上无毒。
克布已然自撕了一条衣带,把伤口紧紧的扎住,立时作手势要他回去。
可是克布却执意不肯,心灯身在水中,再急也说不出话来,好不为难,再三推拉,可是均被克布拒绝。
心灯无奈,只得由他。
这一次心灯来开门,他先空出了右掌,蕴力防身,然后才用左手,猛然把门拉开。
这次并无暗器,石门也被心灯的神力拉开,二人同时游了进去。
这里似乎是一条长廊,四周石壁,砌修得甚是整齐,心灯好不诧异,忖道:“这是怎么弄的,卓特巴真有鬼斧神功不成?”
他们继续的往里游,一面注意打探四下的地势。
这里昏暗异常,又深又冷,由于潜水太深,二人耳旁都听得一阵阵的“嗡嗡”之声,加上不时碰些奇怪的鱼类及水物,真个恐怖异常。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心灯望见了一间丹房,心中好不高兴,忖道:“啊!病师父的红羽毛,总算找到了!”
他兴奋之下,立时加快了速度。克布也是奋力跟上,他仍然矫健如龙,腿上的伤,对他似乎一点妨碍无有一样。
二人几乎是同时进了这间丹房,室内有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照耀得甚是光亮。
室内竟有石桌石凳,俨然似一修道人的静室!二人心中均甚奇怪,各自忖道:“卓特巴真是怪人,难道他还在这里修练不成?”
石桌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小石盒子,上面刻着两个红色的大字,二人看时不禁欣喜若狂!
原来这两个字是“红翎”!
克布比心灯身手还快,他一划之下,已然抓到手中,可是用力之下,却拿它不起。
那小小的石盒子,似乎被一股绝大的吸力吸着,克布好几次用力,都拿它不动。
心灯看着奇怪,也赶了过来,示意克布退开。
他把内力贯注在单臂上,用力往起一提,仍未提起分毫。
心灯这一提,盒子并未拿动,可是房子却动摇起来了,那整个的房顶,竟缓缓的降了下来。
心灯心中大急,可是至宝在前,又无空手逃避之理,无奈之下,只得一咬牙,忖道:“好吧!我们就硬挡一下吧!”
心灯立时示意克布,要他举手抵挡,克布虽觉这不是个办法,可是在此情况下,也只有这么一试了!
当下他连忙伸出双手,托住这块巨石,心灯也举起右手,合力托住。
虽说心灯神力惊人,克布也有着与生俱来的神力,可是托住这么一大块巨石,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奇迹发生了,在这种情况下,人往往能产生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他们居然把这块巨石顶住了。
心灯及克布虽把巨石顶住,但是手酸气弱,绝不能支持太久,心中好不着急。
心灯左手仍然不放弃取宝,当他再度去抓时,突然看见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是“削石可出”这四个字,不禁又使心灯凉了一半,分明是这块石块取不下,卓特巴已然把病侠的红羽毛镶在其内了。
这时心灯不禁深深悔恨,忖道:“唉!我真糊涂,应该带宝剑来的呀!”
现在,心灯只好以手代刀了,好在他左手小指,留有很长的指甲,立时运上劲力,轻轻的削这块比钢还硬的石头。
石屑随着心灯的手势片片飘落,心灯一心二用,又在水中呆了过久,两下用力,几乎不可支持。
再看克布也是摇摇欲坠,心灯好不焦急。
所幸不大的时间,心灯已将这片石头削尽,露出了一个长形的小铁条,心灯忖道:“好厉害!红羽毛还在里面!”
不过这根铁条已可拿动,当下连忙贴身收好,与克布二人托着巨石,慢慢地一寸一寸的移动着。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二人勉强的移了出来,放手之后,那块巨石整整的把丹房压满,如果是人,怕不早成肉泥了!
心灯及克布虽然脱险,可是人已累得筋疲力尽,浑身颤抖。
但是可喜的是至宝已然在手,一切的痛苦和危险,都被喜悦代替了!
……
当他们回到水面时,上面的陷口,又被冻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二人突冰而出,跃身上岸,累得连声的咳嗽,心灯并呛出了一口鲜血。
这一来可把克布吓坏了,抱着心灯道:“心灯……你怎么了?……我抱你回去吧?……不然你会死的!”
心灯虽然也很害怕,但他却笑道:“你莫大惊小怪,这是在水中太久,不过是口淤血,没关系的!……你的伤怎么了?”
这时克布的伤口,早已被冰住,倒是不再流血,笑着说道:“我这点伤不算什么!我扶你快走吧!”
心灯不要他扶,可是却强他不过,只好由他。
他们沿途讨论着,回到了“一心楼”,也不过才过了三个时辰。
病侠一直睁着眼,焦急地等着,当他看见这两个浑身透湿,满身冰雪的孩子,带着笑脸回来时,他不禁把眼睛睁大了一倍,内心充满了欣喜。
因为至少有一点可以安慰他,那就是他们已经安然返来了!
这两个孩子,天真地围着病侠,把经过的事情抢着说,弄得病侠不知听谁的好。
等他们讲完之后,心灯自怀中取出那根铁条,交与病侠,说道:“病师父!你看!你的红羽毛就在这里!”
病侠用颤抖的手,接过了这根铁条,他那双智慧的眼睛,已然流出了大颗的眼泪……
心灯对克布道:“你看好病师父,我去拿宝剑!”
心灯说罢匆匆而去,把宝剑取回,在病侠的面前,极其小心地削着。
一会儿已把铁皮削完,可是他们完全失望了!
里面只有一个小腊球,别无他物,哪里有红羽毛的影子?
心灯及克布有一种说不出的委曲和悲哀,禁不住齐流下眼泪,这一霎那痛苦若死,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可是病侠却安慰他们,用手接过了那粒腊丸,慢慢地剥开,里面是一个纸团。
病侠匆匆打开,心灯及克布见他突然一阵奇怪的颤抖,不禁大惊。
自从病侠僵卧以来,除了眼睛可动,及最近恢复了双手之外,他身体任何一部分都是僵木的,这时居然震动了一下。
二小不知是福是祸,紧张的围了过来,病侠把条子交予心灯,双目直转,似说:“快看!快看!”
心灯接过,一看之下,不禁一跳丈余,哈哈大笑,叫道:“啊……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克布弄得莫名其妙,追着心灯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嘛!……喂!喂!给我看看呀!”
克布把纸条抢到手中之后,只见上面写道:“心灯:
上次你所盗是真,只须以盐水泡洗,即可恢复原来面目。‘牟卓雍湖’除我卓特巴家人外,从无任何人可以入水,你如能得此腊丸,我卓特巴甘拜下风矣!
卓特巴”
心灯好不欣喜,但他见病侠及克布均是不解,便把当初偷盗红羽毛,事后以为是假之事,大略的告诉了他们。
克布也经不住鼓掌怪叫起来,追问道:“心灯!红羽毛现在还在不在?”
心灯伸了一下舌头,说道:“好险!我上次差一点丢掉!”
心灯话未说完,克布已急得骂道:“混帐!加细!……你怎么能丢掉?”
心灯气得瞪眼道:“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我说想丢掉,也没有真的丢掉,现在就在我房里!”
克布这才觉得自己性子太急,骂错了人,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说道:“对不起!……我以为你真的丢掉了!”
心灯闻言,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以后不能这么没有规矩!”
病侠也被这两个孩子逗得直乐。克布又催道:“心灯!你快去拿呀!”
心灯答应一声,匆匆跑回房中,把那只红羽毛取来,交予了病侠。
往事,又涌上了这个老人的心怀,过去的岁月,如梦,如尘,一幕幕的由他眼前飘过,使他不知是喜是悲,痴痴然地,落了满脸的眼泪。
心灯怕使病侠过于难过,连忙含笑说道:“病师父,把它交给我吧!……我去用盐水洗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病侠把它交给了心灯,这两个孩子,都可以由病侠的目光中,看出他的信心,似乎在说:“就是它!不会错的!”
可是心灯为了慎重起见,仍然寻了一包盐,用雪水化好,然后将羽毛放入,略一绞拌,取出看时,室内立时充满了欢娱的笑声。
那根红羽毛,在根部现出了一段白色,并有三个黑点,这证实了是病侠的令符不错了!
心灯自从认识病侠开始,他就被认为是取这根红羽毛的最佳人选,如今果然不负人望,病侠欣慰地闭上了眼睛,他深深地享受着这分难以形容的快慰。
……
西藏第一家”似乎平静多了,这么多的江湖奇人,已经有大部分,都达到了目的,虽然他(她)们还没有离开,可是他们都很安静,有时在室内谈心,有时在“西藏第一家”内散散步。
在这一群老人中,只有冷古及柳拂柳的令符未曾取出,不知道他们的内心怎样,但是在表面上,他们却一点也不焦急。
第二天——
心灯在房内坐息,因为他还不知冷古的令符藏在何处,所以无法去偷盗。
卓特巴一直未曾露面,他似乎对这些事漠不关心。
冷古风尘仆仆地回来,他似乎永远这么忙碌。
心灯连忙迎上,笑道:“师父!我这两天……”
心灯话未说完,冷古已摇手道:“好了!我都知道了!……这两天你的表现不错,总算我们没有白栽培你!
“今天你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再为我去取令符吧!”
心灯闻言问道:“师父,你已经知道放在哪里了么?”
冷古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急问,这些天来,你屡用真力,虽然不觉得累,可是元气已有损伤,你好好的出去散散心,明天再谈吧!”
心灯这时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仿佛第一次觉得冷古是这么的坚强和孤独。
心灯心中很难过,忖道:“师父真可怜,我为他的事好像一点心也没操,真是对不起他。”
心灯想着,不觉走上一步,叫道:“师父!”
心灯下面话未说完,冷古已然笑着摇了摇手,疲倦地坐在床上,含笑道:“心灯!你的心意我知道,不必说了!……我能有你这样的徒弟,我已经非常骄傲了!……去玩吧!”
心灯心头怅然,怔怔地答应一声,迟迟的退了出去。
雪已然停了,可是寒风却更紧。心灯立在雪地上,眼中看着这片奇景,心头的闷气舒畅了不少。
眼前是一个纯白的世界,枯藤、老树,……被白雪包裹着,斗大的巨石,也蒙上了层层的冰网,空白的地方,像是一个个智慧的眼,想把这个世界看得更彻底!
偶尔有一两只寒鸦,划空飞过,落在附近的枝丫上,振翅啄翎,扫下了蓬蓬的浮雪,然后又带着一声哀鸣,向更远的山头飞去。
心灯静静的看着,心中思潮起伏不定,自从他离庙以来,心情未曾安定过。
这时有一个淡淡的影子,慢慢地移动着,终于来到了心灯的身后,可是他却没有发觉。
也许是这人的功夫太高了,也许是心灯痴想入了神,以至于未能发觉。
心灯正在想些不着边际的事,突然发觉了身后有人鼻息声,不禁吃了一惊,猛然跃出了一丈,转面之下,不禁惊喜交加:“你……云姑?”
是的,是云姑,她穿着一件墨色的长衣,满面流着泪,双目怔怔地望着心灯。
心灯不知她是否还在疯狂中,不敢过于接近,吃吃问道:“云……云姑,你的病好了吗?”
云姑没有回答,仍然泪眼相望,她的一双眸子,一种母性的慈爱,她的嘴皮微微的颤动,似乎想说什么话,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心灯见她似乎显得沉静多了,当下走上了几步,强笑道:“云姑!你……你的病是不是好了?……我一直在关心你。”
云姑的泪流得更多了,她稍微移动了一下身子,伸出了一只瘦白的手。
心灯惊喜交集,迟疑的走上去,慢慢地握住,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这个女人,用颤抖的声音,叫道:“孩子!……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