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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心灯匆匆地爬起了身子,这一刻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的,可是就这么神奇的来到了。

心灯虽然对他的父亲没有丝毫记忆,可是由于一种父子间的天性,使他悲伤起来。他静静地跟在万蛟身后,不停地思索着:"原来我的父亲是这么死的……”

“死亡”出家人并不看重,可是“罪恶”却是出家人最畏惧的东西,心灯所爱的云姑,是一个罪恶的人,所爱的墨林娜,是一个罪人的女儿。

这将使心灯多么的悲伤啊!

万蛟沉重的步子,踏在了满地的落叶上,发出了一片“沙沙!”的声响,显得西藏的夜晚是太宁静了!

心灯痴呆呆地跟在万蛟身后,他觉得好像要哭,可是又流不出眼泪,心口闷得要发炸。

万蛟略微的回转了头,轻声说道:“心灯,你在想什么?”

心灯悲哀地摇摇头!万蛟微笑一下说道:“心灯,你是出家人,应该看开点。我所以告诉你这件事,一方面因为你已成人,无论你为佛,为圣,总应该知道自己的出处。

“另一方面……这件事在我的心里藏得太久了,好容易遇见了他的亲人,我不能不一吐为快。”

万蛟仅自和心灯谈着话,可是心灯哪里又听得进去一个字?

他只是僵尸似的,跟在万蛟的身后,一步一步的拖着。父母、家……这些遥远的名词,一直在他耳旁喧嚷着,使心灯昏昏欲醉,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秋夜相当寒凉,尤其是在边地。“布达拉宫”僧人的梵歌,有时还随风飘了过来,这是多美的声音啊!

万蛟带着心灯,在荒山中夜行,良久,良久,他们已经转到这座小山的后侧,连布达拉宫也看不见了!

万蛟极为熟悉地转入了一条小道,他的身法突然快了起来,心灯由不得也把脚步放快,紧随着万蛟而去。

大约又过了盏茶功夫,万蛟突然停住了脚步。

心灯颇为恐惧地打量了一下环境,迟迟说道:“到了?”

这是一片谷底,靠壁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山穴,穴口掩满了修草,被夜风吹得前后摇摆。

万蛟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色,慢慢地转过了身子,颇为恳切的说道:“心灯,你听我告诉你,可不要难过。”

心灯茫然的摇摇头,迟缓的答道:“我不难过,师伯你说!”

万蛟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心灯,你爹爹的死你是知道的,他是被人毒后分尸,所以尸骨很凌乱!……在三个月以前,我费了很大事,总算把散骨找得差不多了,现在还缺一块手骨。”

“我把它们安放在这里,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心灯好像一个白痴一样,不住地点着头,却是一步也未移动。

万蛟说完了之后,由地下拣起了一节枯枝,取出火种燃上,交予了心灯道:“你带着火进去,可以看得清楚些!”

心灯这才有了反应,他手中紧握着枯枝,脚下踏着千斤的步子,跨进了山洞。

一股绝大的湿腥气,扑到了心灯的鼻端,心灯的心,像是被无数的毒针刺戳着。万蛟由他手中接过了火把,举得高一些,指着洞内的一角说道:“你爹爹的尸骨就在那里。”

心灯极度恐怖和哀伤地把目光放了过去,洞口射入的薄薄的月光,正拂照着一堆灰白的朽骨,萎缩地挤在一起,在心灯的灵里战栗。

一种从未发生过的感情,充满了心灯整个的心,也充塞了他整个的感觉,使得他不停地顫抖,盈盈的热泪,一颗颗的滚了出来。

片刻的死寂,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死了,只有心灯沉浊的呼息声,在这个悲惨的山洞里迂回着。

当心灯的感情,激动到饱和点时,他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惨痛的呼声,疯狂地向那堆朽骨扑去!

“爹爹呀!”

随着这声惨叫,心灯已然扑了过去!

突然,一只冰冷而又有力的手,闪电似的抓住了心灯肩膀,把他前扑的身子带了回来。

接着,山洞中传来了万蛟沉着的声音:“心灯!不要太冲动。这些骨头已经十几年了,你稍微一碰,便会变成碎骨……”

心灯这时稍微冷静一些,他甩开了万蛟的手,迟迟地走到那堆朽骨旁,慢慢的跪了下来,轻轻的用手去抚摸它们。

他的手接触到的,是冰冷的骨头,他的脸上滚流着的,是热热的眼泪。

“爹爹!爹爹!……你在这里?……啊!”

心灯哭得是这么的断肠,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放声痛哭,蕴集了二十年的眼泪,都在今晚发泄了!

这一阵哭,直哭得天昏地暗,心灯感觉到浑身都在颤抖,并且一阵阵地发麻。他心中、脑际蕴集着极大的悲哀,此刻整个的占据着他的心,猛烈地汹滔着。

万蛟静静的站在一旁,虽然他是一个无所不为的天下奇人,可是此时此境,也不禁觉得鼻头酸酸,似要流下泪来。

他一直摇着头,轻声的喟叹着,隐隐地自语道:“唉!……罪孽!罪孽!”

长久,心灯的嗓子已经哭得沙哑了,可是他仍然没停止,匍匐在地上,一声声的干嚎着。

万蛟拭了一下眼角的热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非常难过的说道:“心灯……孩子,不要哭了,你起来,我有话告诉你!”

心灯强自忍着悲伤,无力的爬了起来,他觉得混身都软麻了!

心灯悲伤地望了万蛟一眼,他的目光又回到了那堆朽骨上,抽噎着问道:“师伯……这……这就是我爹爹的……骨头么?”

万蛟点了点头,说道:“据我的判断,大概是不会错的。不过这是件大事,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要做个工作来确定一下。”

万蛟说到这里,把身子向前移动了一下,更接近了那堆骨头,极其郑重地问心灯说道:“心灯,我们对亲子相认,有一个古老的方法!……现在你把中指咬破,滴一滴血在这些骨头上,如果是你的亲人,你的血就会被这些骨头吸进去,否则就会流下来,……现在你就来试试吧!”

心灯茫然地点点头,再度的把身子跪了下来,极其小心地捧起了一块骨头,这块骨头的分量虽然很轻,可是却有一股莫大的重量,压在他的心头。

他照着万蛟的话,把左手的中指咬破,立时涌出了几滴鲜红的热血,滴在了那块骨头上。

心灯连忙自点“分水”小穴,把血止住,再看那块骨头时,奇迹出现了!

原来那滴在骨头上的三滴鲜血,果然被骨头吸了进去,成了三个暗红色的印点。

万蛟手中高举着火把,他看着那三个黑点,不住地点着头喃喃自语道:“是了!一点也不会错了!”

这时停止了哭泣的心灯,忍不住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万蛟也不劝解,他径自拐向洞内另一角,不大的工夫,他双手捧出了一个金漆的小盒子,制造得甚是精美,在盒子上还刻着一行朱红的字:“萧乾元之遗骸”

万蛟真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他为了要心灯为他效命,费尽了无限心机,才寻得了萧乾元的遗骸,一块块的掘出,凑集在一起,并且还做了这么一个小盒子。

这时万蛟把小盒子拿到心灯身旁,这才放大了嗓子,对心灯说道:“心灯,不要哭了,把这些骨头拣到盒子里……这是你做子孙的应该做的!”

心灯既悲痛又感激地由万蛟手中接过了小盒子,打开了盒盖,战战兢兢,极其慎重地,把那些骨头,一块块的往盒子里放。

时间过去了很久,心灯直拣得地上不剩一个碎渣儿,他还不肯起来,仍然低着头慢慢地寻找着。

万蛟一直站在旁边,他见心灯天性如此深厚,也不禁大为感动,暗暗点了点头,非常难过地说道:“好了,心灯,你已经拣得很干净了,我们走吧!”

经万蛟一再的催促、劝解,心灯这才站起了身子,把那只小盒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突然,心灯跪在了万蛟的身旁,哭泣着说道:“师伯,谢谢你……我一定为你尽力……”

一种莫大的欣喜和感功,涌塞着万蛟整个的心,这个江湖上一代的奇人,也禁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万蛟用衣袖拭了一下眼泪,轻声说道:“心灯……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天啊!”

万蛟的双手绞在一起,像是舞台上一个伟大的演员一样,令人深受到他那种感情的传递。

这时,突然由洞口传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万老儿,你真厉害,我输你一步了!”

二人闻言急忙看去,有一个白发老人,正站在洞口,淡淡的影子虚掩过来。

二人再定睛看时,原来这人正是枯竹老人冷古!

万蛟及心灯惊得同时出了声音,心灯慌忙的爬了起来,万蛟则不自主地退后一步。

冷古微微地晃动了一下身子,并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着很低沉的声音说道:“万老儿,当初你逼心灯学艺时,我便知道你不好对付,却没有料到,你用这种方法买了心灯的心!”

万蛟这时比较镇静一些,他哈哈笑了两声,用着低哑的嗓子说道:“哈哈……冷老儿,我算是实现了当初说的话,心灯已经志愿为我取令符,你该没什么话说了吧?”

心灯显得有些恐慌,他上前一步,嚅嚅说道:“师父……我……”

心灯一句话也未说出,冷古已然微微的摇了一下手,摇头说道:“心灯,这不能怪你!……你们都坐下,听我说……”

万蛟及心灯,无言的坐了下来。冷古这才慢慢地走进洞来,坐在心灯与万蛟之间,火把的红光,照着他那满头凌乱的自发,看得出他是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的。

冷古向万蛟及心灯各看了一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关于心灯这段悲惨的往事,我本来是不愿意告诉他的,因为他自幼参佛,心地净洁,似乎不应该被这些事情所玷污!

“我最近所以忙得马不停蹄,也就是为的寻找遗骨,可惜我晚了一步,到一处便已被人掘去,我正在诧异,却料不到是万蛟所为。

“现在既然我晚了一步,这也算是心灯与万老儿之间的一段缘分,唉!想不到在心灯快要还俗的这一年,接连来了这么多魔障,最初是骆江元,继之是你,其后又是曲星、铁蝶,现在又加上了卢妪。

“唉!当初我费尽了无限心血,把心灯造就出来,却想不到成全了这么多人,看来我这番心血真是白费了!”

冷古说着不断地摇头喟叹,显得非常灰心。万蛟心中有些惭愧,在旁一言不发。心灯对冷古也感到歉疚,轻声说道:“师父……你不要难过,我一定会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的。”

冷古苦笑着摇了一下头,说道:“孩子,你的善心我是深知的,我不怀疑你对我的真诚,只是在担心你的任务太多了,牟卓雍湖并不是这么容易来去的啊!”

沉默了半天的万蛟,这时才干咳了一声说道:“老竹子,你可不能轻看你这个徒弟,以他现在的功力,只怕卓特巴未必能限制他吧!”

冷古冷冷的笑了一声,用手探了一下白发,说道:“孩子还没去,你可不能先造成他轻敌的心理……现在你可以走了,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难道你还不放心么?”

万蛟被冷古这几句话,说得讪讪然,颇为尴尬地站了起来,搓了搓手,冷冷说道:“老竹子,你虽然成名江湖数十年,可是你这种高傲孤僻的性情,永远也交不到一个朋友,要不然小浪不会投水而死,恽冰也不会……”

万蛟的话才说到这里,冷古突然容色大变,他霍然站起了身子,厉声喝道:“万蛟!不要说了!难道你要我动手么?”

万蛟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说道:“好了!我走了!……心灯,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万蛟说到这里,身形晃处,已然越出了洞,带着那只火把消失在黑暗里。像他们这类江湖奇人,永远是独来独往,是否他们不感到寂寞和孤独呢?

心灯对这突发的事,感到很茫然,由于万蛟的离去,带走了火把,所以洞中显得很黑暗,好在月色甚明,尚不至于看不太清。

冷古逼走万蛟之后,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似乎是在思索万蛟的话,显得很是颓丧。

心灯静静地坐着,等了一阵还不见冷古有何动静,忍不住轻声地问道:“师父,万师伯说的小浪和恽冰是什么人呢?”

冷古转过了身子,心灯看不清他的面貌,可是却看清了他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心中好不奇怪。

冷古缓缓的坐了下来,他的声音显得很涩哑,嗯唔了半天才说道:“唔……那是两个死人的名字,他们都死了很多年了!陈小浪是我生平最知己的朋友,可是他投水而死,为了我……至于恽冰……唉……”

冷古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逼得他停了下来。心灯对冷古的反常情形,感到极度的惊讶,忍不住又问道:“师父,他们为什么要死呢?”

冷古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现在不提,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心灯见冷古不提,当下也不敢再问。冷古沉默了一下,看了看心灯道:“心灯,十天以后卢妪所传的水功,你要好好的学,对你是很有用处的……现在回去吧,我以后不会再远离你了!”

心灯听冷古如此说,心中颇为安慰,当下站起了身子,双手紧紧的捧着他亡父的骨骸,随在冷古的身后,悲痛地回向布达拉宫。

时光如流,西藏越发寒凉,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心灯由于有着极高天赋,和绝佳的内功、气功根基,所以他已学得了一身奇佳的水性。

在这一段时间里,仿佛又回到了他往日学艺时一样,冷古倾注了全部精力,把心灯的功夫,从头复习了一遍,使得这个小和尚,把各派的武学融汇贯通,成了得天独厚的一代奇人!

可是在这一段时间内,心灯的心情并不太好。因为他每天面对着他亡父的骨骸,和他母亲亲书的那块牌位,每当他念经前后,他总是伤心欲绝。

这些日子来,佛英和墨林娜一直没有来过,心灯倒不见得怀念她们,尤其是墨林娜,那是他仇人的女儿,似乎更应该早些忘记。

当心灯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个孤独的人,而有着一个母亲时,他应该很幸福。可是由于云姑那段污秽的往事,只有更增加他的痛苦。

他往往咬紧了牙齿,狠狠地说道:“佛啊!让我忘了吧!……让我到地狱里去承担她的罪吧!”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和无情,你犯了罪,你就要承当,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因此,心灯总是深深地陷在悲哀里……

又是清凉的夜,仲秋到了,明月像玉盘,又像一个孩童绽开的笑容,高挂在这样的天空,闪烁着她的光辉。

布达拉宫的大殿,响起了三声佛铃,大殿之内灯光辉煌,全寺的僧人都静肃的排列在那里,这时正在进行着一项最隆重的仪式——心灯的还俗大典。

全寺职位高的僧人们,都排列在大殿正前方两侧,他们都是锦衣袈裟,垂着流苏,一派高贵严肃。

布达拉宫的主持,叠布诺大师,由经堂及斋堂、香堂、刑堂四位大师的陪同,端坐在如来佛金身之前,他们都是双目垂帘,一派安详。

又是一声悠长的佛铃,划破了幽静的长空,在大殿里迂回着,七千多喇嘛,静寂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这时,在正殿的门口,由经堂执事喇嘛,牵引着心灯,用着非常缓慢的步子,踏上了两排僧人所空出的这条行列。

心灯的心在猛烈地跳动着,他伤心欲绝,拼命的忍着眼泪,紧紧的闭着眼睛,他不敢看一看这两旁的人——相处了十九年的伴侣,如来佛的信徒。

他们仍然站在他们的行列里,然而心灯却脱离了,他移动着千斤的重步,回忆到十年以前,当他还是个小喇嘛时,藏塔有天把他叫到面前,摸着他的头,带着笑,慈祥地问道:“小喇嘛,你可愿意呆在这么?”

当时心灯虽然还很小,不懂得选择生活的方式,可是他由衷地喜爱这座庙宇,所以他天真地回答道:“我愿意呆在这里,将来我还要像你一样,做这里的主持,以后我们就可以成佛了!”

那时藏塔哈哈的笑了起来,说道:“好孩子,真个是佛门中人,好好的学,将来布达拉宫一定会由你主持的。”

如今,十年过去了,像是流水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心灯不但未能成佛,并且就要脱离了!

心灯今日想起来,对于他自己,实在是一个绝大的讽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遭遇到这种命运,已经死了二十年的往事又复活了,并且等待着他去了结。

这是多么艰难的步子啊!心灯有一种接受死亡的悲哀,可是他此刻所感受到的痛苦,比起死亡还甚,因为死亡是一切事物的结束。

“擦!擦!……”

心灯沉重的步子,在大殿内发出了轻微的声音,这仿佛代表了他的心声,在那里痛苦地呐喊着:“佛啊……我要回来的,我一定要回来!”

终于,心灯走到了正殿之前,执事喇嘛迅速地退向一旁。

心灯慢慢地跪了下来,眼角含着泪。

咚,咚,咚——

三声低沉回转的佛声,划破了这可怕的寂寥,七千多喇嘛同时跪了下来,他们双手合十,喃喃地念起经来:“南无阿弥陀佛……”

心灯一双嘴唇微微的发抖,随着这一片佛声,痛苦地吐出了他这深切依恋的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这多喇嘛,一直重复的唱了四十五遍,他们好像非常有默契,在某一个音阶发出之后,迅速地闭上了嘴,殿内立时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心灯一直双手合十,垂着两眼,像是一座雕塑的佛像,死了似的,可是他全身的热血都在猛烈的激动着,尤其是那颗心,颤抖得特别厉害。

叠布诺大师微微的睁开了眼睛,他一双眸子射出了智慧和镇定的光辉,但是也流露出一些惋惜的意味。

叠布诺眼角微微的转动一下,看了一旁执事的喇嘛一眼,执事喇嘛立时扯开了洪亮的嗓予,叫了一声:“香——侍候!”

香堂大师立时上前半步,由袖袍中拿出了三枝特制的“金身香”,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交予叠布诺大师。

叠布诺接过之后,香堂大师立时恢复原位。叠布诺稍微回转了身,就着一只火光熊熊的大蜡烛,把那三只金香全点燃了!

一股浓郁的香气,充塞在方圆之内,心灯忍不住深深的呼吸一下,他觉得有些昏眩,像是失去了一些什么。

执事喇嘛见叠布诺点上了香,立时又叫道:“赐香——”

香堂大师毕恭毕敬的接了过来,用黄缎把根部裹上,这时心灯已睁开了两眼,他轻轻地站起了身子,走到香堂大师身前,扑伏在地,膜拜一次,香堂大师便将手中的三枝香,赐与了心灯。

心灯刚刚接过这三枝金香,执事喇嘛又叫道:“还香——”

这时香堂大师早已极迅速而又寂静地,把一只镀金雪亮的香炉,双手捧给了叠布诺。

两旁观礼的喇嘛们,又高声的唱起佛号来,交织成一片声响颇大,听来而又平和感人的曲调。

心灯的心沉得像铁,用着颤抖的手,扯那三支金香,端端正正地插在了叠布诺所捧的香炉里。

当他与叠布诺的目光相对时,心灯本能地感到一种自愧,仿佛他太渺小了,面对着一个如来佛似的圣僧,使他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心灯送上了香,他嘴皮嚅动一下,轻轻的念出了:“阿弥陀佛!”

这声音非常的轻微,连他自己都没有听见。

心灯念完了这声佛号之后,迅速地退了回去,叠布诺的双眼,一直盯视着心灯,他的眸子里流露出惋惜和依恋。

很奇怪的,每一个接触过心灯的人,都会很快的爱上他,而不愿与他分离的。

叠布诺也与藏塔一样,他对心灯是寄予很大的希望,每当他抽查了心灯的禅课之后,他总是摇头叹息道:“真个是深具慧心,可以成佛入圣的人才!……可惜他要还俗了!”

现在这一刻就在目前,叠布诺不觉益发感叹修为之不易了!

喇嘛们的梵唱又停止了,执事喇嘛高声叫道:“禅课,禅珠……”

这一次是经堂大师,他用一只雕塑甚美的紫木盘,捧着了三部佛经,和一串念珠,送到了叠布诺身前。

叠布诺伸手取过,把那串佛珠颇为熟练地套在佛经上,用眼角扫了一下执事喇嘛,后者立时叫道:“赐经……”

经堂大师立时上前,由叠布诺手中把木盘接了过来,退向了一旁。

就像刚才一样,心灯膜拜之后,由经堂大师手中接过了佛经和念珠。

执事喇嘛已然又叫道:“还经……”

奇怪,执事喇嘛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显得有些哑涩,莫非也感到了什么?

这时的心灯,愈发觉得悲痛和难舍,他盯视着手里的佛经,再也忍不住,终于滚下了两颗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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