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人掌力将要相触的一霎那,突听一声长啸,起自树梢,随见一条灰影,惊若飞龙般的,落在了二人之间,他双掌扬起,抵住了二人的掌力。
心灯等人看时,只见这人年约五旬左右,生得长眉修目,清癯潇洒,他穿着一件灰布长衫,白袜丝履,右手拿着一只青黄参半的竹箫。
心灯正在惊异此人功夫之高,竟能抵住铁蝶和卢妪的掌力,已听万蛟笑道:“我说何人,原来是曲兄从天而降!”
心灯闻言才知,这人竟是天下闻名的过天风曲星。在心灯的想像中,以为曲星必然也是白发稀疏,苍老伛偻,像这一群怪人一样,却料不到他竟是一个风雅的儒士。尤其令心灯惊奇的是,他已是七十过头的人,看起来却只有五十多岁,只是头发略见斑白而已。
曲星向众老环施一礼,含笑道:“老朋友们,曲星在此施礼了!”
铁蝶虽然与卢妪正在怒火之中,但见来了十八年不见的老友,当下也只好强自忍住。卢妪望着曲星怪笑一声,说道:“老曲,你来晚了!”
铁蝶也还礼道:“曲兄,你来得好不惊人,果然是过天风啊!”
曲星闻言哈哈一笑,说道:“铁老,你太会说笑话了!诸位,我们既是来探骆兄的病,现在进去好了!”
说罢当先而行,众人跟在身后,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提也不提,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心灯等人见铁蝶及卢妪,随着众人有说有笑,简直就像没事人一般,心中暗自惊异不已。
却说曲星与冷古笑谈着进了石室,他一眼看见卧病的病侠骆江元,竟成了如此模样,似乎大感意外。
曲星连忙赶上一步,执住了病侠已经没有生命的手臂,黔然道:“江元,我不知道你变化得这么坏!我该早些来看你……”
病侠双目紧紧的盯着曲星,他的目光显得呆迟和悲伤,他似乎在说:“不要说这些话了!事实上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
这时众人也跟了进米,病侠此刻的心情,真是不知是喜还是悲,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些都是他昔日武林中的老友,可是他们现在仍然是健壮无恙,并且有着更惊人的功夫,可是他……他只能维持着他仅有的呼吸罢了!
在这一群人中,铁蝶似乎是最能体贴他的,她知道曲星的出现,一定又引起病侠的伤感,当时连忙笑道:“好了,人既到得差不多了,我们这就设席吧!”
万蛟闻言首先拍掌称好,冷古也点头道:“现在干谈,不如有酒为伴!听说这次聚会,洒莱全是曲老儿准备的,他在武林中,素以好吃闻名,想来今天的菜坏不了吧?”
曲星闻言大笑,提起吃他立时兴趣倍增,抚颔笑道:“在西藏这个地方,要是讲究吃,那就可太难了,此处牛羊肉遍野均是,而鸡鸭禽鸟,蔬菜鲜果却是绝无仅有,鱼虾也是不好寻得,你们想,我还能做出什么好菜呢?”
万蛟闻言好似颇为失望,接口道:“那么今天的聚会,除掉牛羊肉就没得吃的了?”
曲星听了抚掌含笑,面露得意之色,笑道:“所谓事在人为,我曲星总还能弄出两样新鲜东西,少时你们就知道了!”
万蛟闻言这才喜上眉梢。曲星转面对病侠道:“江元,你这里可有锅炉没有?”
病侠用眼睛回答:“有的!”
接着便把目光移到克布身上,克布会意,连忙接道:“曲师伯,你要用什么通知我。”
曲星点了点头,转对秦长山道:“长山,你把挑子挑进去,照我说的去做罢!”
长山答应一声,挑起了挑子,随着克布出房,向后拐去。
众人皆知曲星最讲究衣食,经他调制过的食品,必然美味无穷,这时铁蝶笑道:“曲师兄,你这次又弄了些什么美味呢?”
曲星含着笑,把头一路摇着道:“天机不可泄露,少时开席各位就知道了!”
这时卢妪若有深意的笑了一笑,那许久不曾说话的冷古,见状不由笑道:“曲兄,你不用得意,卢老婆子也有花样呢!”
众人闻言,一齐把目光移到卢妪身上,卢妪做了一个极难看的笑容,说道:“你这节死竹子真不是好东西,什么事都逃不过你……诸位大概都知道,我这次到西藏,收了一个徒弟,她倒蛮会做菜,今天趁此盛会,我叫她备了几样菜,少时便要送来了。当然,那丫头的手艺,比起曲师兄可有天渊之别了!”
众老闻言呵呵大笑。万蛟边笑边指着卢妪道:“哈哈……我道卢老婆子怎么不说话,原来她有了个小天厨星,也算你这个老婆子,晚年交了好运。”
卢妪闻言却把怪目一翻道:“万老儿,你怎么这么说话?一口一个老婆子,你年轻呀?你才三岁?”
万蛟没有料到卢妪竟会翻脸,当着群老如此斥责自己,立时弄成了个大红脸,不由大怒,但他到底是男人,气量较大,当下强自忍耐着,愤怒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却不料铁蝶冷笑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哼!真怪了,好像吃了疯狗肉一样!……”
铁蝶话未说完,卢妪已勃然大怒,霍地站起了身子,指着铁蝶叫道:“铁老婆子!你不用闲言闲语,我们外面谈!”
铁蝶此刻也是怒到极点,她用着尖得怕人的声音,拼命的大叫道:“卢婆子!你臭美什么……”
她话未讲完,冷古突的历声喝道:“你们都停嘴!这是什么联欢会?骆道友重病在卧,我们来此慰病,那禁得你们一再吵闹?”
奇怪的是,冷古说过之后,卢妪及铁蝶均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只是互相怒视一眼。
那沈小石刚才吃了卢妪的苦,这时见师父又挨她骂,心中早已恨到极点,忍不住低声对心灯道:“真是人越丑越怪,瞧她那副德性,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还他妈的……”
他正待骂下去,突觉脑后生风,吓得他一垫步便纵出了三尺,接着又是一阵轻风,已有一人拦在了沈小石身前。
原来拦在沈小石身前的正是曲星,他修眉扬处,正色道:“卢老,你今天是怎么了?实在说,我们这群老而不死的怪物相聚本就是多余的,可是我们今天此来,为的是探慰骆兄的病,如果为了一两句话,旧仇未解再结新仇,那就太没有意义了!”
卢妪闻言,不由得向病侠望了一眼,只见他双目一片忧急之色,似乎感到非常的烦恼,当下也就不再说话了。
铁蝶闻言更觉惭愧。因为这个联欢会由她发起的,想不到联欢未成,还几乎动了干戈,当时禁不住向病侠低声道:“骆兄,对不住!我没有想到,年纪大了,火气还是这么旺!”
病侠的眼睛里,表现出一些纷乱的念头,铁蝶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他哪里知道病侠是在说:“什么都不必说了!你们这么做根本也就是多余的!你们不但不能安慰我,相反的只有刺痛我!唉!一群江湖上的浪人啊!”
这时冷古将话题岔开,谈了一些别的事情。然而他们已经都是古稀之年,没有幻想,没有期望,他们唯一所能谈的,只是回忆,回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病侠常听到他们谈得痛快时,也不禁被他们带入了往事,他也有他的英雄岁月,美丽的童年,和缠绵的爱情,可是他现在只有一个人重温着,连说给第二个人听的力量都没了!
这是一种最大的痛苦,本来“回忆”是只属于自己,而不属于任何人的,但是每一个人在回忆的时候,他总希望有些人来听他倾诉,这样,他的回忆似乎会显得更辉煌一些。
这时众老谈得高兴,简直忘了他们干什么来了,各人抢着诉说他们生平的得意之事,只有冷古默默的旁听。
心灯体贴病侠,他坐在病侠身侧,低声问道:“病师父,你是不是很烦?……”
心灯话未说完,已被病侠用眼色止住,他的眼睛说出了下面这句话:“他们是一番好意,我不应该烦的。”
群老正在畅谈之际,鼻端闻得一阵阵的菜香,万蛟不禁抚掌笑道:“阿呵!曲兄果然带了好东西,你们闻多香呀!”
众人也绝口称赞。曲星含笑道:“你们还没入口,就如此夸奖,不嫌太早了么?”
正说之间,长山已由室外跑入,恭身道:“师父,都准备好了,要不要摆上来?”
曲星尚未答话,万蛟已抢着道:“当然摆上来呀!我肚皮早就饿扁了!”
长山领命而去,冷古却笑道:“万老大真个馋嘴,你想想你当年坐关辟谷时,就是山珍海味也不肯吃啊!”
万蛟闻言,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笑道:“那是以前的事了,当初只想练成惊人的功夫,白白糟塌了少年的宝贵光阴,要是我现在还年轻的话,我也不学这捞什子武功了!”
万蛟正说之际,长山已用大木盘托进了四色菜食及一大瓷罐陈酒,克布跟在身后拿着杯碗筷箸,众老连忙让开,沈小石及心灯,忙着把两张石桌,搬到病侠床前并好,群老一齐坐好,好在心灯已有准备,早就搬了木凳来,一行人连心灯及沈小石均一齐坐下。
沈小石为群老酌上了酒,众人看到那四色酒菜,一盘鸡丝拌鲜笋,一盘青豆虾仁,一盘牛羊脯用糖酱烧成,最想不到的一盘菜,是一盘卤糟小青鱼,每只鱼口均含着一粒珠大的樱桃,鲜红流艳,香腴无比。
群老看罢不由大为惊讶,万蛟首先沉不住气,问道:“喂,曲老儿,你真有通天的功夫,这些玩意儿从哪里弄来的?”
曲星闻言微微一笑道:“这个你不必问了,有什么就吃什么好了!”
卢妪与铁蝶也是问个不住,曲星只是摇头不答。冷古在旁笑道:“既有好酒好菜,我们正好享受,何必去问那些废话?我们先来敬骆兄一杯!”
众人闻言一齐端起了杯子,克布连忙扶着病侠,把杯子凑近他口边。
冷古颇有感触地望了病侠几眼,含笑道:“骆兄,我祝你心愿得了!”
铁蝶紧接着道:“骆兄,我祝你事事如意!”
曲星盯着病侠望了一阵,低声说道:“这杯酒代表我的诚意!你可以痛快地把它喝下去!”
卢妪及万蛟也各说了句祝福的话,此刻他们都有着一颗虔诚的心。
这情景使病侠万分感动,他仅能活动的那双眼睛,已经泛出了泪光,他目前遭受到的,是一个老年人最痛苦的遭遇,那就是“孤寂”和“病痛”。
他用眼睛连续地说着“谢谢”,眼皮已然微微地颤抖。因为他的心也正在颤抖。
群老一饮而尽,病侠也在克布的协助下,饮了一些酒汁。
于是,这一个神妙而又有意义的联欢会,就正式的开始了。病侠在克布及心灯的照料下,连吃了三颗红樱桃,他心情颇为高兴,精神也好多了。
全桌人除了心灯以外,全是酒到杯空。心灯虽是出家人,但是西藏喇嘛,素来不忌荤食,所以他也吃了些牛羊肉。
席间曲星笑道:“铁老曾告诉过我,说与会之人,都要表演些余兴节目,所以我定了个规矩,无论哪一位,表演完后,我立时再上个菜,以示敬意如何?”
众人闻言均表赞成,于是商量了一阵,决定先由克布开始。
克布这时可吓坏了,他学艺既晚,又赶上病侠不能言行,虽说从奇人练功,有不凡之处,但在今目诸人面前,简直是太渺小了。
克布尽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病侠。而病侠的眼睛里,却射出一阵慈爱的目光,他仿佛在说:“没有关系,没有人会笑你的!”
克布无奈,只得走到空处,面红耳赤的道:“小子克布,一点功夫也不会,只好练一套掌,各位师伯师兄莫笑我!米巴担担西路!(不好意思的很)”
群老闻言均笑了起来,克布越发面热,他不敢再说话了,架子一拉“海曙初苏”,竟是病侠生平绝技“九河天风掌”!
群老见状,忍不住发出了惊讶之声。随见克布左右换掌,身子错过三尺,第二式“齐云三开”,如闪电般地跟了出来。
众人见他功力虽差,可是架式、步伐、气态均是上乘,先上来还有些慌张,到了五式以后,就慢慢镇静下来,招数之熟,衔接之紧,直似有三年苦练之功。
群老见状不由暗暗赞叹,许为可造之才。病侠及心灯更是高兴异常,他们为克布的进步感到骄傲和安慰,病侠心中不住地想道:“可惜!这么好的材料,要是我早十年遇上多好?”
等到克布将一套“九河天风掌”使完,他气不上涌,面不改色,在他来讲已是非常难得的了。
群老击掌称赞,长山立时又上了一盘拌蟹肉。
数饮之后,沈小石出场了,他笑哈哈的,在桌上拿起了三个茶杯,每隔三尺,放成一个品字形。
沈小石扣了扣头,小眼猛翻一阵,先向铁蝶看了几眼,铁蝶笑骂道:“要练什么就快练,别在那出洋相!”
沈小石却嬉皮赖脸地道:“师父,你急什么呀?常言道‘慢工出好活儿’,什么事急了都办不成,比方拿吃东西来说,如果吃得太急了也会噎死……”
群老被他惹得一阵大笑。铁蝶一扬手骂道:“小猴崽子!你还贫嘴?”
沈小石吓得连连作揖道:“好!不贫嘴!我这就练!各位师伯师兄,小子初学乍练,有不到的地方别见怪,常言道……”
他才说到这里,见铁蝶怒目相视,吓得他一吐舌道:“不说了!师父真火了!”
群老又被他惹得笑了起来,连病侠也被他逗得心里直乐,心道:“这小子真是个宝贝!”
沈小石说完了话,他微一点足,已然踏在了一个茶杯口上,身子像个大风车般,滴溜溜地打起转来,衣袂带出了呼呼的风声。
群老单看他这一手,就知道沈小石内、轻功均已有了相当火候,定然有着惊人之技了!
沈小石轮次的把三个茶杯全踏过了,他猛地大喝一声,身子如同断线风筝般,突地向左飞起,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他整个的身子,好像壁虎般,离地三尺牢牢的贴在墙上,一丝不动,就好像嵌在墙上一样。
再看他身形,竟是一招“野火燎原”的架式,接着并未见他手脚动作,身子突又离墙而起,落在了第二只茶杯上。
他单足在杯口轻轻一点,身如飞弩又向上拔起,这一次竟然整个的贴在屋顶上,众人再看时,又是一式“苍龙戏水”之式。
接着他就像个弹球般,在杯口上跳跃如飞,四壁石墙及屋顶完全被他贴过,或抑或俯,每一招完全是个极厉害的招式。
群老见他竟用“草球跃火”的小巧功夫,兼用“壁虎游墙”,使出了铁蝶成名江湖的“飞蝶掌”,这等功夫除了老一辈的外,在江湖上已是绝无仅有了!
铁蝶也没料到沈小石独具慧心,居然三功并用,练出这一套别出心裁的掌法,当下不由又是欣喜,又是骄傲。
沈小石不一刻便将“飞蝶掌”使完,他最后一式落向第一只茶杯时,猛向后一拔,那三尺内的三只茶杯,竟平空的抛了起来。
沈小石一伸手,三杯重叠接在手中,连一点声息也无,再看地上白石,已有三个二寸的杯印。
这样一来他又等于表演了“借物传力”,“引风带柳”及气殒雷鸣”二种奇技。
群老这时均不由喝起彩来,沈小石一笑道:“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猴儿戏而已!”
群老见他虽人不怎样,可是这身功夫也确实少有的了,当下不由得交口称赞,连卢妪也对他减了一些厌恶之心。
铁蝶觉得无比的快慰与骄傲,但她却极力地抑制着,不让它表露出来,反而嗔怪道:“没出息的孩子,你把箱子底儿都翻了,一下子就耍了六种功夫,真是……”
沈小石看得出师父是在欣喜之中,他立时一晃大脑袋,涎着脸道:“师父,你别泄我的气,我最少还压着六样绝活没使呢!”
铁蝶闻言,把眼光骄傲的向群老一瞥,脸上仍是不露笑容,骂道:“得了,得了!别能了,给我滚一边儿去吧!”
她正说话之时,突见门口白影一闪,进来一个面蒙轻纱的女孩,她穿着一身紫色的劲装,两只纤纤玉手,捧着一只翠竹编成的小篮子。
群老正在惊诧之时,心灯早已认出来人正是池佛英,他不由得一阵心跳,心道:“这么多天,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卢妪早已呵呵笑道:“佛英,赶快见过诸位师伯。”
说着代她一一引见。群老这才知道,她就是卢妪新近收的徒弟,各自夸奖了几句。
佛英一一施礼,她把手中的竹篮捧至病侠身侧,曼声道:“骆伯伯,晚辈给你送些果子来!”
她说着将竹篮上的翠叶掀开众人看时,竟是十余只艳红黛绿的大水蜜桃,及三串晶晶红紫的水晶葡萄。
病侠用眼睛表示出惊讶和感激。卢妪早已笑骂道:“这个丫头真偷懒,我叫她准备几色菜来,却不料她弄些果子来充数。”
冷古却笑着道:“卢婆子,你不要小看了这两色果子,葡萄是新疆来的,倒不见得太难,那水蜜桃可是江南来的,要是你恐怕还弄不到呢!”
病侠这时用眼睛看了看篮中的果子,然后又向群老看了几眼。铁蝶会意,却笑着道:“骆兄,这是小孩子的一片孝心,你留下来慢慢的吃,何必飨我们这些老饕的馋吻。”
病侠听罢却作了个不同意的表示,万蛟立时接口道:“既然骆兄一再坚持,我们也不便过拂其意,我看这样好了,桃子我们一人一个,葡萄就留给骆兄好了!”
群老闻言都纷纷的瞪了万蛟一眼,然而病侠却坚持着这么办,曲星便笑道:“骆兄既然如此表示,我们从命就是。果子先放下,我们来继续酒食吧!”
佛英来得凑巧,群老立时叫她表演一手,佛英推辞不掉,只好走了出来,环施一礼,笑道:“诸位师伯师兄,我拜师不久,并未学得什么武艺,还请多多指正!”
沈小石一面吃着菜,一面叫道:“别客气!大伙儿都差不多……”
他才说到这里,铁蝶及卢妪一起怒目相视,吓得他把没说出来的话,随着牛羊肉一起咽了下去。
佛英路把身上束扎了一下,她由怀中掬出了一个拳大的大硬壳胡桃,玉掌扬处,那枚胡桃已向上抛起了三尺。
等到那枚胡桃向下落时,突见佛英“笑指桑麻”,右手扬处,只见两条极细的银丝,“铮!”的一声轻响,射在了胡桃上。
那胡桃受了外力,立时斜着向左落去,但佛英早以“避目迎星”身法,赶到了左边,玉掌扬处,又是两只银针,“铮!”的一声,把那枚落下的胡桃,又向上打起了好几尺。
接着她就如一只穿花的蝴蝶般,忽前忽后,倏左忽右,每一换步,便发出二只银针。
那枚胡桃直如星丸抛跳,在银丝光网中,上下翻腾,却是落不下地来。
佛英先后发出了十八根银针,她最后两根银针,亦在一式“巧卧天星”中发出,把那枚胡桃,打得又向上抛起了三尺。
佛英一伸玉掌。把那枚满钉银针,小刺猬般的胡桃,接在掌心里。
她笑吟吟地走到石桌前,双掌稍微用力一搓,只听一阵脆响之后,那二十根银针,已然落在手中,残碎的果壳洒了满地,剩下的胡桃心,竟连一个针眼也没有。
群老见她竟有这等功夫,均不由得笑赞纷纷。心灯更是莫名的为她高兴,心中不住的想道:“一个女人,又是这么年轻,能有这种功夫,可真是不简单啊!”
卢妪的脸,仍然像先前一样丑陋与酷寒,谁也看不透她的心情,但是他们知道,她必然的,在为她徒弟的表现感到骄傲和快慰。
就在群老欢笑赞叹之时,长山又上了一盘“炒鸡杂”,万蛟立时笑道:“小伙子,该你下场子了!”
长山闻言一笑,谦逊着道:“小侄功夫太差,没的扫各位师伯的酒兴,还是请心灯师兄来吧!”
心灯闻言连忙站起,双手合十道:“秦师兄,你折煞小僧了!曲师伯一代奇人,师兄你又是如此英武,想来必有奇技,可以让我一饱眼福。师兄,你就不必再推辞了!”
万蛟闻言哈哈笑道:“你们两个到底不同,说起话来这么文绉绉的!你们不必再推让了,无论是谁快上场子,少时诸位师伯还有好的呢!”
秦长山用眼睛征求一下曲星的意见,曲星含笑道:“徒儿,不妨事,今天在这里的,都是江湖上拔尖儿的人物,也都是经过了数十年苦练的,深知练武的不易,就是你功夫不如人,也断断无人笑话你,你就放心大胆的练吧!”
秦长山闻言含笑答了一个“是!”字,他昂然走出了三尺,向诸老恭施一礼,含笑道:“老前辈们,弟子秦长山,虽然从家师练了十几年的功夫,可是弟子天性笨拙,可说是亳无所成,今天既是群仙大会,弟子斗胆献丑,尚请诸位师伯师兄多多指正。”
众人见长山英俊健壮,气宇昂然,双目隐透神光,足见身怀绝技,料来比池佛英及沈小石均高一筹,加上他人又风雅温文,均不由对他大生好感。
秦长山稍停一下,又接着道:“弟子不敢妄弄拳脚,现既有池师姐送来仙桃,弟子斗胆代为敬上。”
长山说到这里,他将那只果篮提过,放在了石桌上,又拿了几只干净小碗,在冷古、曲星、卢妪、铁蝶、病侠之前各放了一个,然后退了下来。
心灯一看便知长山要以气功,将桃子剥开,水汁盛于碗中,而沈小石及池佛英则有些茫然。
长山含笑走了两三个环步,他慢慢地站定下来,徐徐伸出右掌。并二指向前轻轻一点,只听得“波!”的一声轻响,那最上的一枚大水蜜桃,已然破开了一个小圆孔。
这种水密桃,原本就是一包甜汁,丝毫残渣全无,现既破了一口,水汁立时向外溢来。
可是当甜汁才到破口时,长山立时平伸右掌,那枚桃子甜汁,立时成了小指粗细的一条水线,桃红闪闪的,形成一个孤形,落向冷古碗中。
群老只听得一阵轻微悦耳的破泉之声,惊人的是,那条“桃泉”流到碗中,竟连一丝水花也未溅出。
不一时,那只小碗中已盛了大半碗,桃子也已干扁。冷古伸手将那枚桃皮提起,略一察看,只见除了原先的破口外,竟是毫无损伤,而皮内竟连一滴水汁也挤不出来了。
他这种“隔泉摘花”的功夫,确实已经到了家。冷古端起了碗,数饮而尽,笑道:“不错!不错!这孩子确是可爱……”
曲星也笑道:“冷老,你可别把他夸坏了!”
接着长山又用同样方法,又点了一只桃子,那水汁才成一道线,向曲星碗中落时,突听曲星喝道:“先敬客!”
说着他二指弹时,那条水线立时被他打散。
长山大吃一惊,他双掌同运,竟把那打散的水汁,又集成了一道水线,改向铁蝶碗中落去。
这一手功夫真个够惊人了,长山也急出了汗,他苦笑着望了曲星一眼,似乎在说:“师父,你差点没害我丢了大人!”
曲星却是含笑抚颔,心中高兴异常。
长山先后敬过了铁蝶、万蛟、卢妪,已是四枚桃子过去,他第五枚桃子点破后,竟把左掌一挥,那枚桃子已随手而起,停在了半空。
于是他左手定住桃子,右手隔空挤汁,那条水线又落向病侠碗中,不一时又剩了个空皮了!
克布挟着病侠饮了几口,最后长山敬过了自己帅父,这才含笑道:“献丑了!”
说罢退向一旁,群老少不得又是一场夸赞,病侠心中想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我以前就是找不到呢?……否则我也不至于成了活死人了!”
这时小一辈的,只剩下心灯了,铁蝶笑道:“好了,这一下该看小和尚的了!”
众人皆知心灯是冷古苦传十余年的得意门人,忍不住都想看看他的功夫,当下纷纷催促。
心灯本不想表演什么,可是又不能违命,只好站起,向冷古道:“师父,你只教我功夫,可没教过我这些花样,叫我练些什么呢?”
群老闻言大笑,冷古笑骂道:“没出息,你不会自己想呀?”
心灯无奈,又看了病侠一眼。病侠用眼睛鼓励着他,于是心灯便走出了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