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腿平举,双臂半圈,直立若鹤,突地的一声大喝,身起若龙,跃起半空,左腿前伸“轻点重浪”疾如闪电,风声赫赫。
才端详,架式又改,他左腿猛收,右臂探出“巧打梅山”,旗尖直出,有风雷俱发之势。这一式才一探出,架势已改,前进若电的身子,猛的收了回来,左旗右杆,整个旗面打开,一片紫光,夹着忽噜噜的声音,闪出一片旗影,方圆半丈以内,俱是劲风。
这一件罕见的兵刃,在丁罗曼施展之下,真个是八面威风,声势惊人。他身随旗走,上下左右,翻腾闪跃,恰似大风湿絮,灵泉喷水,身子之快,变化之迅,令人不可置信。
良久,丁罗曼已把这套玄妙的旗法,演练完毕,然后把其中不太熟悉的几式,反复练习,就这么一会工大,他已是通体汗湿,如果不是海先生日常再三叮嘱,他早已把衣服尽脱了。
丁罗曼对于武学,可说是酷爱,这时他一动上手,便无止休,正在心领神会之际,突听一人笑道:“好孩子!月来你的进步可不小啊!”
丁罗曼连忙停手,原来是海先生,不知何时已然来到身后,丁罗曼欢笑一声,连忙迎了过去笑道:“师父,你把他送到那里去了?”
海先生望了他一眼,说道:“我已把他送往大陆……”
海先生话未说完,丁罗曼已急切的问道:“师父,他以后还会不会来?”
海先生见他一片冀望之期、摇了摇头说道:“海儿,你未经世故,不知江湖人心之险,此人心术不正,水陆两道较技,均输于你手,此仇他已深记心中,你还盼他来么?”
丁罗曼实在有些诧异,他时常听海先生说些江湖仇杀之事,可是他却想不透,自己与杜石川有什么仇恨?
他想着正要发问,海先生已然说道:“海儿,你坐下来,让我告诉你!”
丁罗曼寻了一块大石坐下,海先生坐在他的身旁,很恳切的说道:海儿!你要知道,江湖上疏财仗义,正直豪迈之人固然很多,可是穷凶恶极,阴险狠毒的人也不少,所以在江湖之中,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
以杜石川来讲,外表看来一表人才,难免你见了他会生结交之心,但你却不知他的心性为人呀!
这数年来,我虽然专心传你武艺,很少在江湖中走动但我也知道“红鹤”其人,他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恶迹,不过绝非正直之人,昨日见了他的面我很注意他的言谈举动,此人心胸狭窄,藏有机心,以后还是不来往的好,否则你定要吃大亏。
你昨日较技之事,只当好玩,自然不会挂在心上,可是在他就完全不同了,昨日之辱,早已深记心中,你的武功智慧,都在他以上,只是缺少机心,以后遇见他,还要多多留心才是!”
丁罗曼听了海先生的话,心中很是失望,因为他很想与杜石川结为好友的。这时虽然海先生这么说,他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嘴上答应着。
海先生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听你所说的那个道姑,我虽未见其人,但也可想像得出,一定不是善与之辈,以后要特别小心!你要知道,江湖上有几种人,最为难惹,就是美妇,僧道乞丐,至于那些打着“杀人”招牌的绿林人物,倒容易对付!”
丁罗曼满口答应,深深记在心中。
海先生又谈一些江湖上的事,这才转了话题,说道:“方才我见你演练旗法,难得你悟力过人,如此奇妙的招式居然使得得心应手,不过还有很多地方未能发挥,现在听我细讲!”
丁罗曼立时聚精会神,细听海先生讲解,这师徒二人,边谈边练,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饭后海先生坐在海边垂钓,多年来,他一直打发他空间的时间,他钓鱼不用饵,所以很少收获,偶尔一两条顽皮的鱼,咬着总被他扯上来,然后他又放回去。
丁罗曼总是坐在他的身旁,像个孩子似的,细听海先生说些江湖上的趣事,海先生的年纪够老了,所以他知道的事特别多,每一个话题,都能引人入胜。
丁罗曼听多了,更增加了去往大陆的欲望,他忍不住说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到大陆去呢?”
海先生望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以你的武功来说,早就可以到江湖中享名了,不过因为你天资奇佳,我要把你造就成个古往今来的第一奇人,所以要多花些心血!”
丁罗曼闻言,心中惊喜交集,也感觉到自己似有很大的责任,同时又感激师父栽培之恩。
海先生又接着说道:“一个人的武功,虽然先天的秉资很重要,名师的传授亦不可少,可是最重要的,是在于自身的体会和苦练。
练武如读书,根基要好,有人带上了路,就要看自己的修为和创造了,昔日我师父把这套旗法传我时,虽然已可傲视群雄,可是威力不及现在之半,全靠我自己研究创造现在这套旗法传给了你,你自然也可以研究改进,等到你传给你徒弟时,就更具威力了!”
丁罗曼一心憧景着大陆的锦绣河山,见海先生始终没有提到,何时让自己出海。
海先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意,含笑道:“你放心,我也不会永远把你留在这里,我这次回来就是要用一年的时间,把你的武功复习一下,明年此时,就要你到江湖上去经历了!”
自此,师父二人朝夕苦练,海先生在这个徒弟身上,确实化了不少心血,丁罗曼见师父如此尽心,越发的苦练不缀,海先生一身惊天动地的绝技倾囊而授,意欲把他造就成天下第一奇人。
空下来的时候,海先生便把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功夫,以及应该注意的地方,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他。
三月以来,单青鹤以及杜石川都没有再出现过,有时丁罗曼是很想念他们的。
那颗美人头,他极少取出观看,虽然他好几次,忍不住想告诉海先生,但是为了尊重单河舟的遗言,始终没有说出来。
至于道姑和凤西,更是一点影子也没有,每当想起凤西的时候,丁罗曼心中便很难受,他认为凤西太不念情,忘记了他们那段神奇的相处了。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海先生在洞中坐息,丁罗曼独自在海边练功。他才练完了一套掌法,身上有些闷热,解开了衣扣,敞着胸膛。寒凉的海风吹在身上,觉得非常凉爽和舒适。
他遥望着昏暗的大海,心中思索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突然听到远处有轻微的鼓掌声。丁罗曼不禁吓了一跳,急忙站了起来,寻声望去,远处一片叶树,在海风中轻轻摇晃,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丁罗曼诧异得很,低声问道:“什么人?”
四下静悄悄的,并无回答,丁罗曼心中诧异,慢慢走了过去,极目四望,黑丛丛的一片,不见人迹。
丁罗曼好不奇怪,暗忖:“怪了,我明明听见有人拍掌,难道听错了不成?”
丁罗曼正在思忖之际,耳边又听得几声拍掌声,这二次的声音又远了许多.
丁罗曼毫不犹豫,脚尖轻点,已越出五六丈,寻声而去,可是他仍然毫无发现,把附近一带都找遍了,仍然不见一丝踪迹.
那拍掌的声音,又远远的传了过来,丁罗曼心中暗忖道:“这人好像是引我前去,不知何用意?
再往前走,转过了这排叶树,便是一片空地,丁罗曼心中想道:“到了那个地方,看你再往那里藏身?
丁罗曼想着,越发加快了身形,霎那便走过这排叶树,空场之上,果然站着一条黑影。他的身材非常伟岸,与丁罗曼不相上下,穿着一身全黑的衣服,身上还背着一个小背包.
天色虽然昏暗异常,可是丁罗曼仍然可以很清晰的看出,站在空场中的,正是“红鹤”杜石川。
丁罗曼大出意料,怔怔的望着他,问道:“喂……你……怎么又来了?”
杜石川满面含笑,看起来此以往和善得多了,他向丁罗曼点了点头,笑道:“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由于海先生说过杜石川性情偏激,记仇最深,所以对他颇怀戒心,暗自戒备着,缓缓走到杜石川身边,诧异的望着他,说道:“什么事?”
杜石川笑了笑,说道:“莫非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丁罗曼根本就未生过他的气,闻言,很是诧异,问道:“我没有生气,我为什么生你的气呢?”
杜石川闻言轻松的笑了起来,说道:“上一次的事都怪我不好,你既然没有生我的气,那最好不过了!”
丁罗曼见他和蔼可亲,心中很是高兴,忖道:“这样看来,他并不是坏人呀!
丁罗曼想着,杜石川又接着说道:“我们不久就要成为师兄弟了,应该多亲近才是!”
丁罗曼大感惊奇,问道:“啊?师父也收你作徒弟了?”
杜石川神秘的笑了笑,接口道:“快了!我这次来就是来拜师的!”
他才说到这里,突然远处一声情啸,丁罗曼忙道:“你等下,师父在叫我了!”
他说着便跑去,杜石川 追了下来,说道:“我们一起去!”
他们二人飞快的到了石洞门口,只见海先生站在门口,眼望见了他们,似乎吃了一惊,啊了一声说道:“啊!啊!……你怎么又来了,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么?”
海先生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可是神色冷峻,双目射出奇光,使人油然而生敬畏之意.
杜石川尴尬的笑了一下,恭身道:“海老!我有些事,不得不来见你!”
海先生双目射在他脸上,很久,才冷冷说道:“海儿,你且在洞外等一下,杜石川,你随我进来!”
丁罗曼心中惶惶,不知道师父要把杜石川怎样,正要说话,海先生已摇手道:“不必多说,杜石川,随我进来!”
海先生说罢,转身入洞而去,杜石川好像胸有成竹,对着丁罗曼微笑一下,迳自入洞而去。丁罗曼还是不放心,因为他发觉海先生的神色不太好,坐在洞口,注意的听着。
海先生冷竣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好大的胆子,我海先生对于江湖朋友,不论男女老幼,全是以礼相待,不卖老,不倚强,重在“信义”两字,所谓一诺千金,死而不悔,活到今天,将近百岁,未曾违背一次。
所以我说出去的话,重有万钧,江湖朋友无人不知,凡是应诺我之人,亦无一人违约,否则便是奇祸上身!
上次送你北返,也曾嘱咐你不可前来,你也应诺,现在居然违约来此,犯我规矩,现在有话快说,否则我就要执罚了!”
丁罗曼听得阵阵惊心,因为这么多年来,对于海先生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休说违背他的话,就是少有违背自己的言行,便要受到很大的处罚,因此丁罗曼很替杜石川担心。
接着,杜石川的声音传了出来,他的声音仍然显得很爽朗,好似一些也不恐惧。
“海老,我来此实不得已,请你老先把此物过目以后,晚辈情愿领责!”
洞内立时静寂下来,接着听见杜石川取物之声,不大会的工夫,海先生的声音又传来:“啊……你……是杜杰夫之子?”
他的声音非常惊讶和激动,这对于海先生来说,简直是从来没有的事。
丁罗曼自从拜师以来,海先生说话,向来是平静缓慢,从来没有像这么急促过,所以丁罗曼惊奇得很!
又听杜石川说道:“先父弥留之际,还嘱咐晚辈,务必见先生一面,代致谢意!”
海先生浩叹一声,惨然道:“唉—当初我一步去晚,你满门遭了奇祸,以后曾尽了五年时间,遍游天下,想寻访着他的遗孤,略尽心力,以补当年迟去之祸。可是你的踪迹却是不见,想不到在此相会!现在你身具绝技,我心已慰,不知你又来找我,如果有何所求,我一定出力相助,你就快说罢!”
海先生言毕,似乎听见杜石川低泣之声,虽然事不关已,可是也鼻头酸酸,似要落泪。海先生连声的叹息着,丁罗曼真忍不住要跑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先生又接着道:“石川,你把他收起来吧!”这时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改变,改得柔和而哀伤。
丁罗曼正在不耐之际听得海先生道:海儿!你进来吧!”
丁罗曼连忙入内,只见杜石川双目微红,神色惨然,海先生面有戚容,加上洞内灯光昏暗,更显得凄凉。
丁罗曼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问,静静的坐在一旁。
海先生望着杜石川又道:“你有何所求,但说无妨!”
杜石川抬起了眼睛,很坚毅的说道:“小侄满门均受先生深恩,先父临去之时,嘱小侄务必访着先生,请求栽培,小侄来此,只为皈依!”
杜石川的话使海先生颇为吃惊,他面上有些为难之色温言说道:“石川,当初我走遍天下寻访你,就是为的收你为徒,为你杜家造就出个人材,好弥补我当年救援不及之过。可是却找不到你,现在虽然相遇,你已有一身奇功,我的规矩是绝不受带艺之人,再说要造就一个人,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我已没有足够的时间,在你身上化这多心血,这件事确是为难!再说学艺之人、一人不能兼学两门,我如收你为徒,岂不得罪传你艺的师父?”
杜石川昂起了头,说道:“我师父文彦已经过世了?”
海先生又是一惊说道:“啊!你竞是苦秀才文彦之徒!此人一身绝技,不在我之下,实不必再拜我为师了!”
杜石川却是坚持着,说道:“小侄一生的宿愿,便是拜先生为师,当初师父在世,也曾凛告过,先师并无责怪之意,望先生成全!”
丁罗曼见杜石川一心要拜海先生为师,又是高兴又是担心,他高兴往后有个年貌相若的同伴,担心的是师父不肯答应。
海先生似乎非常为难,以往他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凡是拒绝之事,绝不容对方再说一句。
可是这时他却不能坚持,他皱皱了眉头,说道:“你这孩子,该死心了!你师父一身绝技不输于我,你又何必一定要拜我为师呢?再说我的功夫,与一般不同,你如从我学艺,势必把以前所学完全抛掉,那岂不是本未倒置么?”
杜石川好似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要拜海先生为师,他恳求道:“那么只求先生,收为记名弟子,小侄于愿已足,不敢再存奢望!”
海先生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连连的摇头道:“你这孩了!真是太糊涂了!”
丁罗曼就怕海先生拒绝,低声叫首:“师父……”
海先生的目光扫在了他的脸上,闻声道:“什么事?”
丁罗曼支吾了几句,大着胆子道:“师父……你……就收他吧……”
他的话才说到这里,海先生瞪了起来,厉声道:“住口,你一旁不可多嘴!”
海先生用手扶着杜石川的肩头,很慈祥的说道:“孩子,你不要聪明一世,湖涂一时,海儿从我苦学多年,武技也与你不相上下,你为何要执意拜我为师呢?对于你,我不愿意拒绝,你想想,最好换一个要求吧!”
杜石川似乎非常伤感,俊目泛有泪影,仰起了头,悲声说道:“小侄别无他愿,只望能列先生门槛,为死去的爹娘争一口气,如果先生执意不收,小侄只有自叹福薄,就此叩别了!”
他说到后来,声音有些哽咽,站起了身,向海先生施一大礼,然后转身而去。丁罗曼很是为他难过,迫了出去,叫道:“喂!你等一下……”
杜石川回过了头,惨笑道:“你我二人无缘相伴,谢谢你代为美言,后会有期,我走了!”
他说罢一拱手,转身而去突然海先生沉重的声音传了出来:“石川!你回来……海儿也进来!”
杜石川去得快,回来得快,脸上露有喜色,与丁罗曼一同向洞中跑去。可是当他走到洞口时脸上的笑意立时隐藏无遗,相偕入了洞。
海先生已然站了起来,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怒容,看样子杜石川的事,使他非常困扰。
杜石川及丁罗曼一齐来到他的面前,海先生沉吟了一下,说道:“杜石川你执意要拜我为师么?”
杜石川恭身答道:“小侄乃是一番诚意,先生明察!”
海先生的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缓缓说道:“好吧!谁叫我当日有负你父,从明日起,我考察你十日,看你心术如何,如无大错,就收你作一记名弟子。”
杜石川大喜,就连丁罗曼也高兴不已,杜石川丢掉身上的小包袱,就要跪倒行礼。
可是海先生却摇头阻止了他,说道:“现在不必行礼,你与海儿即刻睡吧!”
海先生说着,扬掌打灭了洞内油灯,洞中立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听得海先生说道:“你们二人不要说话,各自睡觉。”
杜石川虽然惊异但不敢出声,黑暗之中,觉得丁罗曼在拉他的衣服,跟着他一同走到洞底,丁罗曼倒是真听话,他一言不发,脱衣就睡,杜石川也除了外衣,在丁罗曼身旁睡下。
此后,这两个青年人朝夕相处,但是海先生传授功夫时,却是各别传授,更严禁两人对手练习,所以两人彼此学了什么功夫,谁也不知道。
海先生私下嘱咐了丁罗曼,凡是海先生传他的功夫,绝不可转传杜石川,就连在他面前演练也是严禁。
杜石川似乎变了一个人,他以往的傲气已然全无,变得亲切和蔼,对于丁罗曼更是爱护倍至,所以丁罗曼非常高兴,暗自庆幸得了良友。
他们除了各别练功夫以外,几乎是形影不离,每日下棋,游水谈天、捕鱼,玩得非常的痛快。
“海儿从我学艺,已然有六年了,石川也有一年之久,我早就想叫海儿到大陆上去经历一下,现在正是其时。两月之后,河北热河交界之五龙山,有场盛会,海儿可去参加,石川陪他一起前去,一年之后,我自会寻着你们,你们带些衣物银两,马上就可动身了。”
这一天是丁罗曼盼望已久的一天,海先生的话,使他惊喜交集,这一刹那,他又觉得恐慌异常。
他同时想到,要与师父别离,心中很是伤感,内心之情,溢于言表。杜石川则显得有些惊愕,因为一年来,海先生只要他复习他自身的功夫,别的功夫可说一项也未传。
但他绝顶聪明,来此投师原是暗藏心机,所以满口答应,一些也不表露出来,海先生又嘱咐了很久,并分了些银两给两人。
丁罗曼怀着悲喜交集的心情,跨上了竹叶小舟,最后海先生嘱咐道:“五龙山事完之后,你们二人不必在一起,各自分开,在江湖上行些侠义之事,一年之后,我自会寻着你们。”
二人虽不知海先生是何心意,但却不敢不从,各自答应了。终于,丁罗曼离开了他出世和生长的小岛这时他正是二十一岁。
海面上看不见太阳,但却出奇的平静,清凉的微风吹拂着,使人觉得无比的舒适。
杜石川划着桨,小舟在大海之中,犹如一片落叶,很快的向东驶去,丁罗曼兴高彩烈的,与杜石川聊谈着,有时他兴致来了,脱衣下海推动小船,心情兴奋已极。
杜石川划着桨,一面说道:“海弟,你猜师父以前作什么?”
由于海先生不准他们师兄弟相称,杜石川大他一岁,所以称他“海弟”。
丁罗曼摇着头,说道:“不知道,还不是行侠江湖?”
杜石川微微冷笑了两声,一言不发,丁罗曼很是奇怪,问道:“你笑什么?莫非你知道不成呢?”
杜石川只是神秘的笑着,摇头不已,一任丁罗曼如何追问,他总是不说。丁罗曼心中大为疑惑,因为一年来,杜石川在丁罗曼心中,放下了很多疑问,使他对海先生怀疑。
他又好像知道丁罗曼的身世,但是丁罗曼追问的时候,他却缄口不语了。
有一点使丁罗曼更感奇怪的,就是杜石川从来不问他学功夫的情形,有时他自己忍不住,问杜石川学些什么功夫时,杜石川也是摇头不语,好像非常尊重师父似的。
沉默了一阵,杜石川突然扬起了头,说道:“海弟,如果有天,我遇到了危险,你愿不愿意帮助我?”
丁罗曼与杜石川平日感情甚佳,这又是他生平第一个朋友,所以他把友情,完全给了他,闻言毫不思索的道:“我一定帮助你,就是死也没关系!”
杜石川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会帮助我,可是,如果有一天,师父要杀死我,你怎么办?”
杜石川的话,把丁罗曼吓了一大跳,睁大了双目,望着他,半晌才说道、“你……师父为什么要杀你?”
杜石川笑着说道:“师父当然不会杀我,我只是作个比方,如果要杀我的话,你怎么办?”
丁罗曼怔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最后才低声道:“如果师父真的要杀你,我替你死!”
杜石川大声的笑了起来,他拍了拍丁罗曼的肩头,说道:“海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不过,师父如果要杀你的话,我就要……”
丁罗曼紧张地问道:“你要怎么样?
杜石川脸上微微变色,说道:“我……我会比你作得多些!
丁罗曼不太懂他的话,正要追问,杜石川指着远方说道:你看,已经快到了。”
丁罗曼顺势望去,果然灰蒙蒙的一片大陆,已然映入眼帘,心中好不兴奋,连忙拍手,并且不住的跳脚,小船被他震得东摇西摆,如果不是杜石川用力把持着,几乎要翻了过去。
杜石川不禁皱了一下肩头,连忙说道:“海弟,你初次登陆,难免有些惊喜,少时上岸之时一事一物,对于你都是新奇的,但也切不可在表面显露出来。”
丁罗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矜持,海先生也这么嘱咐过,所以也连声答应着,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当日落黄昏时,他们的小船,已然到了岸边,杜石川寻了个僻静的所在,二人上得岸来,把小船也抬了起来,藏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然后,二人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杜石川拉着丁罗曼的手,说道:“海弟,这里可比不得沙垒田岛,你不要弄不弄就脱衣服,不然人家会把你当怪物看。”
丁罗曼初临大陆,一切陌生,唯杜石川是听,所以连声的答应着。
这时日落黄昏,暮色沉沉,附近的渔船都回航了,渔火点点,歌声低沉,由广大的海面上,缓缓传来,宛如一幅最美的图画,把人带入一片宁静欢乐的境地。
丁罗曼了望着,几乎入了迷,他看着那一只只的渔船。桨声飘然,灯光摇晃,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杜石川让他静静的欣赏了一阵,直到那些渔船快来近了,这才碰了他一下,说道:“天不早了,我们去吧!”
丁罗曼这才恋恋不舍的,随着杜石川而来。
这里是“塘沽”镇,距离天津极近,二人踏着软沙,缓缓的向岸上走来。丁罗曼满心惊奇,路旁的一草一木,他都要看个半天,如果不是杜石川催着他,他会在这里看上一夜。
杜石川说道:“我俩今夜是在此过夜,还是直到天津呢?”
丁罗曼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天津不天津,可是他却爱极了这个地方,立时说道:“就在这里”。
杜石川一笑,说道:“像你这个样子,真要耽误不少时间。”
丁罗曼闻言连忙问道:“五龙山是不是很远!如果很远的话,我们就赶路,不要把事情误了才好。”
杜石川摇了摇头,说道:“不远!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我们今天就在此过夜。”
说话之际,二人已走入镇内,这虽然是一个很小的镇,但是由于靠海,渔民猬集,交易繁茂,所以也很热闹。
这时正是华灯初上之时,渔民都歇了工,家家户户,灯光明亮扶老携幼,坐在门首谈天说地,一付天伦之乐,把丁罗曼都看呆了。
这个镇只有一条大街,但却繁华得很,丁罗曼鼻中闻得阵阵饭香,不禁饥肠辘辘,对杜石川道:“石川,我的肚子饿了,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杜石川一笑,用手指着不远的一家酒店道:“前面有家酒店,口味倒还不错,我们吃饭之后便在那里过夜。”
说着二人已然来到,丁罗曼望时,只见一间窄小的酒店,里面坐满了人,都是当地的渔民小工,饮酒聊天,乱哄哄的。
这家酒店的名字叫“孟尝”,丁罗曼随海先生六年,不但苦学武技,同时也苦读诗文书画所以知道孟尝君其人。
他心中想道:“这个店既叫孟尝君,主人一定错不了。”
由于海边寒凉,时值秋韧,所以酒店的小风门,关得很紧,但是时有人出进,所以房中的情形,落在丁罗曼眼中,第一个感觉,便是‘热’—虽然他还没有进去。
杜石川深知丁罗曼的习性笑道:“这里不比大海孤岛,你定会感觉热,但是不可脱衣服,否则别人都会把你当怪人看了。”
丁罗曼答应着,杜石川已然把风门推开,丁罗曼只觉一阵极大的热浪,扑面迎来,不禁吓了一跳。
可是杜石川已然入内,他也只好跟了进去,风门一关,立时热得他浑身出汗。这时,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迎上笑道:“爷!你们请里面坐!”
酒店之内,尽是些渔民,苦力,这时突然进来两个华衣少年,人又长得英俊健壮,立时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杜石川对他们犹如未睹,迳自向内走去,丁罗曼自出生到如今,就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被他们看得心慌,不住的对他们微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杜石川已经在靠墙的一张小桌坐好,对丁罗曼道:“一样的人,有什么好看,快坐下来吃饭吧!”
丁罗曼还在对那些人莫名其妙的笑,闻言在杜石川身边坐下,这时他的汗水,已然把衣服湿透了。
杜石川虽然也觉得热,可是也吓了一跳,忖道:“啊!原来他这么怕热。”相认以来,总算被他找出了丁罗曼最大的弱点。
少时小二送来酒菜,丁罗曼由于喝不惯酒,所以只是吃菜,虽然只是些很普通的菜,他却觉得美味可口。
吃了些热食之后,丁罗曼更是浑身大汗,如同火烤一般,实在有些受不了,便对杜石川说道着:“石川,这里太热,我要出去凉一下。”
杜石川也见他出汗出得吓人,点头道:“你出去逛逛也好,但不可走远,不然找不着路回来哟!”丁罗曼点头答应,出室而去。
出房之后,凉风拂体,丁罗曼大为舒适,吁了一口气,付道;“还是外面好!”
这时,他已经开始怀念起沙垒田岛了。他解开了领扣,敞露着胸脯,在附近散步。
突然,一条浅灰色的身影,疾如闪电般,由一排平屋之后转了出来,他的行动很是慌张,略一张望,匆匆的越上屋顶,再闪身,向左侧越去,失去了踪影。
丁罗曼不禁吃了一惊,忖道:“这大概就是师父说的夜行人,说不定他去偷东西,也说不定会去杀人……。
想到这里,丁罗曼可沉不住气了,他来不及通知杜石川,脚尖点地,身如怪鸟,越出十余丈贴在了一排平房的墙根。
丁罗曼正要飞身上房,去追刚才的夜行人,突听一阵疾风拂衣之声,另一条黑影,已然落下停在他头顶的房屋上。
淡淡的月色下,看清了似乎是一个妇人,她身材甚是高大,略一张望,向同一方向扑去。
丁罗曼再不犹豫,振臂之下,翻上了房屋,只见那妇从的身影,已在十丈以外,正向一排叶树之后追去。
丁罗曼看清了落脚之处,飘然下房,一路紧迫过去,他并且不时的掩饰着身子,怕被对方看见。
到了叶林附近、那两个人的身形全消失了,丁罗曼断定他们,必然停留在叶林之内,所以便贴在一排大树之后,慢慢向前移进。不久,果然他听见了低沉的对话声。
一个经过压抑后,仍显得很尖锐的声音说道:“孩子,你要想逃出去,那可是做梦!”
接着,一个年青人的口音,冷笑了两声,说道:“哼!你们也太强梁霸道了,我虽四面楚歌,满江湖均是大敌,但绝不会屈服。”
丁罗曼一惊,他听出这个少年的口音,正是在沙垒田岛,与杜石川动手的单青鹤。
于是,他越发全神贯注的去听,那先前说话的妇人,又接下说道:“单青鹤,刚才我苦口婆心,说的一番话,实存开脱之意,你切不要自误才好。”
单青鹤的声音很急促,说道:“你的话我怎能相信,若是你们香主亲来会我,我倒愿意与他一谈!”
单青鹤说话的声音,似乎很是不安;因为他知道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而急于脱身。
那妇人发出了一声尖笑,说道:“哈!黄口小子,口气倒不小,我们香主金枝玉叶,岂肯与你会面?你如聪明,还是听我劝告,否则我们沙姥姥赶到,你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妇人说话的囗气非常难听,罗曼心中很是愤怒,忖道:一个女人,怎么这般厉害?”
这时他已然走得很近,由一株大树后,向前望去,只见林边有一块空地,单青鹤形态狼狈,双手叉腰,昂然的站在那里。
他背一插着宝剑,露出了半截,虽然没有月亮,但仍然发出了丝丝光华。剑身很长,看情形是急切间拨剑,未曾拔出似的。
在他对面站着一个半老的妇人,一身黑色的长衣,头发凌乱,虽然看不清她的面貌,但是由她的姿态和声音来推断,必定是一个狰狞可憎的妇人。
丁罗曼虽然一时无法知道双方的善恶,可是人类天生有一种喜恶的天性,所以丁罗曼对她很是厌恶。
单青鹤听了她的话,似乎非常愤怒,厉声道:“妇人之辈,居然也敢为非作歹,沙姥姥虽然一身武技,我单青鹤岂会怕她?”
中年妇人立时大笑起来,说道:“我实是爱护你这身骨格,如此看来,你执迷不悟,我也难慈悲了!”
说着,她袍袖飘动,闪出了一对乌光油油的铁尺,这种兵刃,在江湖中已是少见,如今在一个妇人身上出现,更令人心惊。
单青鹤退后一步,冷笑道:“啊!你居然要与少爷动手?”
他说着,由背上撤下了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丁字步一站,虽然在逃亡之中,神态威武仍然令人不敢轻侮。
中年妇人怔了一下,说道:“小辈胆识倒不错,我柳梦红今天要教训你了!”
她说罢之后,身躯微晃,一阵清风似的,扑到了丁罗曼身侧,右手铁尺高举,直抵单青鹤顶门“眉心穴”。
左手的铁尺,也同时迸出,点向单青鹤“乳泉穴”,来势快如闪电。
丁罗曼见这妇人武功颇高,忖道:“怪不得她这么厉害,原来武功不错。”
他一念之际,眼前光华闪动,单青鹤已然躲过她这两招,三尺长剑,带着一声轻啸,向柳梦红头部削来。
虽然丁罗曼只看了他们一招,但已断定单青鹤武技比这妇人高上一筹,但却不懂单青鹤为何不敢先发制人,而处于被动地位。
他却不知道,柳梦红所以敢这么狂,是因还有高手伺在附近,所以她有恃无恐。就在丁罗曼思忖之际,两人已过了数招,单青鹤似乎急于离开此地,所以剑势特猛。
这时他刚让过柳梦红铁尺,他长剑猛翻,剑势如虹,“经天贯日”,夹着劈空之声向柳梦红肩头砍到。
柳梦红有些惊慌了,她用力的扭过了身子,长剑差着几分,由她肩旁滑过。
柳梦红心中吃惊,正要反击,不料单青鹤剑尖上挑,“凌风而至”,一道寒光,便向他前胸“璇玑穴”点来!
这一式变化既快,来势又猛,柳梦红惊得出了声,两柄铁尺,本能的搁向胸前,身子猛向后仰。只听“呛!”的一声,单青鹤长剑已然削在了双尺上,随听一声惊呼,原来柳梦红手中铁尺已被他长剑砸飞,震得她虎口流血。
柳梦红大惊失色,怪叫连声,慌忙向左逃去,可是单青鹤那里容她?他大喝一声,剑如风直探而出“如影附形”,向柳梦红头部削来。
柳梦红吓得尖叫一声,身子猛往下挫,可是满头斑发,已被削去一半,前额受了轻伤,头发立时披散下来,鲜血迸流。
柳梦红疯狂的向后便逃,可是单青鹤亦如疯狂一般,大叫道:“江湖宵小,我要杀尽你们!”
丁罗曼倒觉得很痛快,他热血沸腾,全部精神,似乎随着单青鹤的刘势,去追杀柳梦红。
柳梦红奔走若狂,刚才的狂态已经荡然无存,正在紧急之时,突听一声大喝:“单青鹤!你好大的胆子!”随见两条轻快的人影,落叶般的,由右方斜坡上飘了下来。
这两个亦是妇人,为首之人,年约五旬,生得甚是枯瘦矮小,一头花白的头发,身穿一件白色长衣,胸前挂着一块闪闪发光的小金牌。
她身后的妇人,也有四十余岁,穿着打扮,与柳梦红一模一样,虎视眈眈的望着单青鹤。
丁罗曼心中奇怪得很,忖道:“怪了!那里来这么多老女人?”
单青鹤左手拍着剑身,冷笑道:“好!你们都上来吧!”
这时那受轻伤的柳梦红,已经撕下一块黑绸,匆匆把头包好,走到矮婆子身前,极为恭敬的施了一礼,叫道:“姥姥!”
丁罗曼忖道:“这一定就是她说的沙姥姥了。”
沙姥姥细小的眼睛,闪出了奇光,望了柳梦红一眼,冷冷说道:“哼!本座会再三告诉过你不可轻易与他动手,你不听训令,有辱本坛,回去以后再领责吧!”
那柳梦红好似惧怕已极,恭身道:“姥姥开恩,弟子情愿领责,只求姥姥莫使香主知道……”
沙姥姥哼了一声,挥了挥手,说道:“退过一旁,我要会会单家剑法!”
她说到这里,转身对单青鹤说道:“小兄弟,我叫她传话与你,你可曾听到了!”
单青鹤面色铁青,昂然道:“谁信你们一片胡言?”
沙姥姥矮小的身子晃动了一下,怒道:“美人头乃本坛至宝,你一定不肯交出!”
单青鹤仰头望天,冷笑道:“有何为证?”
沙姥姥气得狠狠的跺了一脚,叫道:“美人头颅,谁人不知是我‘红袖坛’镇坛之宝?”
丁罗曼听到这里,才明白是为了抢劫那颗美人头的。
单青鹤傲然而笑,反问:“既是贵坛镇坛之宝,为何落到外人手中?”
单青鹤这句话,问得沙姥姥哑口无言,她气得浑身发颤,用手指着单青鹤说道:“你小小年纪,狡猾如此,本座实难开恩与你!”
她说到这里,转身对另外两个妇人道:“你们二人守在远处,断他后路!”
两个妇人,各自答应了一声,以极快的速度,掩向单青鹤身后,虎踞一旁。
沙姥姥又对单青鹤说道:“现在再说一次,你肯把美人头交回?”
丁罗曼心中很是愤怒,他最恨以多凌寡之事,以往在大海中,由于一群鲨鱼围攻,使他几乎丧生,所以他痛恨极了这件事。
单青鹤尚未说话,丁罗曼已缓缓由树后绕了出来,他大声的说道:“美人头在我身上,谁要就来拿!”
丁罗曼的声音比常人要沙哑一倍那是由于他经年不出声的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事,使四个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单青鹤发现是丁罗曼时,显得更为惊奇,他不禁脱口道:“啊!原来是你。”
丁罗曼大模大样的走了过去,接口道:“青鹤!你可好?刚才你的剑法真好。”
沙姥姥奇怪的望着他,这时丁罗曼巳经走到近前,沙姥姥见他身躯伟岸,双目神光十足,由于肤色太黑,黑暗之中,只见他两双明亮的大眼睛和一嘴洁白的牙齿,同时鼻端也闻到般鱼腥之气,那是由于丁罗曼大量出汗的原故。
沙姥姥打量了他半天,弄不清他是个什么人物,沉着声音说道:“你是作什么的?”
这句话把丁罗曼问得一怔,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支吾了一阵,说道:“我……我是来打架的!”
沙姥姥只当丁罗曼是故意装傻,怒道:“现在的小辈越来越狂,居然也是一付游戏人间的姿态……石宛青!你来打发他。”
那随沙姥姥一同来的妇人答应了一声,走了过来对丁罗曼一点手道:“打渔的小子,过来!”
因为她闻见了阵阵鱼腥,所以把丁罗曼当作了沿海打渔之人,不过有些功夫而已。
丁罗曼很生气,正要说话,单青鹤已上前拱手道:“这位仁兄,仗义行侠、实使小弟感佩,不过此乃小弟私人之事,险恶太多,仁兄还是不介入为好。”
丁罗曼还在犹豫自己这么作,是否算“行侠仗义”,一听单青鹤的话,不禁大喜,说道:“啊—师父就是叫我行侠仗义,她们人多,所以我要帮你!”
单青鹤见他说话如同儿童一般,一时也被他弄糊涂了,怔怔的望着他。
这时沙姥姥忍不住气了,叱道:“宛青你还不动手?”
她说着,枯瘦的于掌,带起一股绝大的劲风,便向单青鹤胸前抓来。就在同时,那名叫石宛青的妇人,双臂大张,以恶虎扑羊之势,向丁罗曼扑来。
单青鹤也展开了长剑,大喝道:“你们红袖坛无恶不作,今天少爷倒要教训你们!”
这边石宛青才一扑到,丁罗曼怪啸一声,身躯一晃,石宛青眼前已无人影。他大吃了一惊,突觉背后劲风凌厉,压力大得出奇,不禁惊得面上变了色。
这真是少有的情形,她一身武功,想转身迎敌都来不及,只好脚下用力,向前撑出了三丈。她惊魂未定,正要转身,突觉眼前人影一晃,丁罗曼已然来到前面。
石宛青大惊失色,‘啊’了一声,举掌便向丁曼面门打来。可是丁罗曼并不闪躲,石宛青还没看清,只觉手腕一阵奇痛,已被丁罗曼整把抓住。
这一下可把石宛青吓得魂飞天外,她左掌拼命向丁罗曼抓来,可是右腕一阵大疼,已被丁罗曼一手抓断,痛得惨呼声。
紧接着,丁罗曼右掌已经贴在她的胸前,向前一推,大喝声:“去!”
石宛青又是一声惨呼,整个的身子,如同断线风筝般,被震出了二丈以外,“砰!”的一声大响,碰在了大树上满身鲜血,当时惨死。
这不过一霎那的功夫,连丁罗曼自己也想不到,这么轻易的就结果了一条人命,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心中虽有惊恐,但也有一种不可形容的快感。
沙姥姥大惊,叫道:“好小子———你敢杀我‘红袖坛’大弟子!
说着她便向丁罗曼扑来,可是她低估了单青鹤,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把她缠得紧紧的脱不开身。
沙姥姥又惊又怒,厉吼连连,震得整个叶林发响,夜鸟纷纷高飞,怪叫连连。那柳梦红,急怒攻心,一声尖叫向丁罗曼扑来。
丁罗曼一闪身,双手如电,一晃已然抓着柳梦红的背部,他十指用力,深深陷入她体内痛得她惨叫不止。
丁罗曼热血沸腾,他大吼一声,向一株大树上猛砸过去。可怜柳梦红都未曾叫出,已是脑血迸流,惨死当地。
丁罗曼一举手间,接连伤了两条人命,不但沙姥姥,就连单青鹤惊得怔了下来。
丁罗曼并非凶残之人,可是他晓事不久,下手不知轻重,虽然没有残狠之心,但也无怜悯之心,所以这两个半老的妇人,可怜试了牛刀。
单青鹤惊吓异常,咋舌道:“你……你连杀二人?”
这时丁罗曼打起了兴,根本也未听见他说什么,怪叫一声,又向沙姥姥扑去。
二人鼻端均闻到一股腥气,沙姥姥闪身让过,怪叫道:“好小子!你比我还狠!”她鸟爪般的手掌,直挥而出,点向丁罗曼后脑“脑户穴”。
丁罗曼一闪让过,回头对单青鹤叫道:“你闪开,让我来对付她…...。。
这沙姥姥的身手,果然比那两个妇人高明多了,但是比起那个神秘的道姑,可就差远了。丁罗曼并未把她放在眼内,猿臂伸处,劈空一掌,向沙姥姥当胸劈到。
沙姥姥撤招不及,只好化点为擎,拚着与丁罗曼对掌。二人掌风才一接触,沙姥姥被震得连退三步,而丁罗曼则无事一般,脚尖微点,身随掌进,又向沙姥姥攻去。
一旁观战的单青鹤,大吃一惊,暗忖:“此人身手真是我生平仅见,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时沙姥姥满头花白的头发,已然披散下来,气吼连连,因为她心中紧张得很。单青鹤反到成了局外人,提剑在一旁观战。
一霎时,他们二人已过了十余招,这十余招内,沙姥姥直处于劣势,好几次被丁罗曼凌厉的掌势,震得心惊胆战。
她心中忖道:“时间长了,定要栽在这小子之手,我还是想办法脱身紧!”
沙姥姥想到这里,更无心恋战,可是她手下绝不敢松,更不敢让丁罗曼看出她有脱逃的企图的。
丁罗曼一面动手,一面思忖道:“刚才我杀了两个人,单青鹤好像有些怪我,这个人我不杀好了!”
丁罗曼这么想着,下手才稍缓,否则这沙姥姥早死在他手中了。
沙姥姥一面动手,一面打量地势。丁罗曼暗想:“我把她打伤好了……,就像那个道姑打我一样,然后把她交给单青鹤!”
丁罗曼才想到这里,突见沙姥姥全力扑来,口中叫道:“小子!我与你拚了!”
丁罗曼见她来势颇猛,连忙向一旁闪去,不料沙姥姥身子斜,竟由丁罗曼身侧逃去,她怪叫道:“野小子!我记下你了。”
接连几个纵身,出去了二十余丈,消失在黑暗中。
丁罗曼一怔,耳旁听得单青鹤说道:“快追,不可让她逃脱!”
丁罗曼立时一晃身形,追了下去,单青鹤也提着长剑,由另一方追了下去。这时天色已黑,地方既偏僻,又有大片叶林,所以丁罗曼追下时,已失去了沙姥姥的踪迹。
丁罗曼在树林中,来回穿越了好几次,却是找不着沙姥姥的踪影,心中很是气恼,自语道:“早知道她跑,我就把她杀死好了!”
这时单青鹤也由另一头走了过来,丁罗曼迎上前去,急问道:“怎么样?找着了没有?”
单青鹤头上冒汗,摇头道:“没有,大概是逃脱了,仁兄,你今日仗义出手,可给自己带来一身奇祸了!”
丁罗曼有些不解,怔道:“怎么?什么祸事?”
单青鹤把剑入鞘,随着丁罗曼出了树林,叹了一口气道:“仁兄,你莫非不知道红袖坛么?”
丁罗曼摇头道:“我不知道!”
单青鹤惊奇的望了他一眼,说道:“这是江湖上最恶狠的个帮会,你且坐下,待我详细的告诉你。”
丁罗曼和单青鹤坐在一块大石上,望了望那两个妇人的尸体,微皱着一双剑眉,单青鹤说道:“仁兄,你仗义勇为,两次助我,实在感激得很,只是刚才动手之际,过于匆忙,很多话来不及说,仁兄下手之快,一连伤了两条人命,虽然这两个妇人,为非作歹,死有余辜,可是小弟家门这一身恩怨,都牵涉到仁兄身上,实在不安得很!”
丁罗曼静静的听他说完,摇头道:“我不怕什么恩怨,只要这两个女人没有杀错,师父不会骂我就行了!”
单青鹤见他言行奇特,好似从来没在江湖行走过,心中很是诧异,问道:“仁兄,你可知道这三个女人的来历吗?”
丁罗曼茫然的摇着头,同时也显得不太在意,单青鹤接口道:“她们都是‘红袖坛’的弟子,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可是‘红袖坛’是最护短,凡她门中弟子,在外绝受不得一点侮辱,否则就结成大仇!
这‘红袖坛’俱是妇女,坛主也是女人,听说美丽绝伦,不过江湖上可说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们坛址设在什么地方。
据说她一身武功极高,但从来不走动江湖,所以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不过她‘红袖坛’记仇最重,沙姥姥逃回之后,她们定要大举复仇至死方休,仁兄虽然武技惊人,也要小心些才好!”
丁罗曼这才知道,江湖上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不但不担心她们复仇,反而感觉到很有意思呢!
他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我不怕他们寻仇,你以后不要叫我仁兄,就叫我海兄……我很高兴和你交朋友!”
他说着打着单青鹤的手,爽朗的笑了起来,显得非常亲热。
单青鹤虽在愁苦之中,也庆幸能得此良友,笑道:“我也很高兴……你现在到那里去?”
丁罗曼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到五龙山,你呢?”
单青鹤双目射出了奇光,啊了一声道:“啊——你也到五龙山?
丁罗曼点点头,说道:“师父叫我去的,你可是也要去?”
单青鹤思忖一下,低声道:“是的!我也要去,我去找一个父执辈的朋友!”
单青鹤的声音很低沉,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丁罗曼突然想起了海岛血战之事,问道:“你的爹爹呢?他不是受了伤吗?
单青鹤低下了头,两行清泪,顺腮而下,丁罗曼惊异的又问了一句,单青鹤强忍着泪,黯然道:“那日蒙你相助,抢得小舟,大海茫茫,已然找不着丁老的船只,此人武功奇高,家父想必凶多吉少了。”
丁罗曼愤愤的问道:“那个丁老是作什么的?”
单青鹤摇了摇头,说道:“家父只说他是江湖中最厉害的人物,至于他的来历和行踪,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所以这一次到五龙山去就是去找一位老前辈,去打探丁老头的事!”
丁罗曼点头道:“以后我也帮你查访!”
这两个少年人一见如故,坐在荒林之中谈了起来,丁罗曼已经忘记了杜石川还在等自己,不觉误了一个更次。
单青鹤对丁罗曼有很多疑惑,可是见他天真坦率,所以谈得非常痛快。
天色越发的昏暗下来,单青鹤站起身子说道:“天色不早,我要急着赶路了!”
丁罗曼这才想起,杜石川还在等自己,忙道:“我们都是到五龙山,何不结伴一起走?”
单青鹤思索了一下,说道:“与我结伴同行,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好在我们沿途随时可以见面。”
丁罗曼与单青鹤殷殷话别,并再三嘱咐,不可把他行迹告诉别人,因为江湖上很多人,都在追寻他。
丁罗曼牢记心中,单青鹤握着他的手,说道:“你我二人可算一见如故,今夜畅谈,快慰平生,分别之后,务请注意‘红袖坛’中人物,你武功虽高,切不可大意,因为红袖坛中厉害人物极多,都是阴险毒恶之辈,千万要注意!”
丁罗曼连声答应,与单青鹤作别,他临去之际,望了望林中那两具尸体,隐隐闻得一阵血腥之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丁罗曼回到店中,时已入夜,叫开了门,由小二带回房间,见杜石川已经沉沉入睡,鼻中闻得很大一股酒气,知他喝了不少酒。
丁罗曼匆匆脱去衣服,在一旁睡下,心中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并且连杀两个人,虽然说她们都是江湖上无恶不作的败类,可是他到底没有看见她们的恶迹呀?
他想着海先生告诉他的一些话:“你这个孩子,虽然是未经人事,可是我见你眉有煞气,一入江湖,就会大兴杀戮之事。
当初我年青的时候,也是嫉恶如仇,杀了不少恶人,所以杀人对于我,不算一回事,不过你要记住。如果不是万恶不赦之人,绝不可乱杀,即使是大恶之人,如果没有恶迹,落在你眼中,也不可轻易置人于死,否则必有错误,你应记下了!”
这两个妇人,在死于丁罗曼掌下之后,才听单青鹤说她们是大恶人,丁罗曼虽然暗幸自己没有杀错,但也警惕着,以后不能随便杀人了。
翌晨,丁罗曼醒来时,发现杜石川已经不在身旁,他洗漱之后。吃了些东西,仍然不见杜石川回来,心中颇为奇怪,便把小二叫过来问道:“那个杜石川到那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小二怔了一下,才会过意来,说道:“那位杜爷已经走了,临行之时,留下了店钱,并说与相公在“唐山”见面,叫你立刻动身。”
丁罗曼闻言不禁吓了一跳,叫道:“啊啊!他怎么走了?那我怎么办?”
小二越发的奇怪了,怔怔的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丁罗曼这才想起了,杜石川要自已到唐山相会,着急的问道:“唐山在那里?快些告诉我!”
小二见丁罗曼像是失去了大人的孩子一般,望了他两眼,说道:“不远,由我们这儿往北走几天工夫就到了。”
丁罗曼匆匆收恰好东西,把小二拉出房来,要他指明了路径,立时就快步而去。
他对大陆上的一切都太陌生了,这时失去了杜石川,心中实在惊慌得很,他一面赶路,一面想道:“师父要你陪我,你怎么一个人走了?”
他越想越气,决心要找着杜石川,与他理论,这时他又不禁想到了,海先生冒然的收杜石川为徒,实在是件想不透的事。
这一年的时间下来,海先生及杜石川,彼此好像都藏有很深的心机,但他们表面上,一个恭敬,一个慈爱,实在令人疑惑的。
当他经过昨夜那片树林时,不禁又想起了凶杀之事,那两个尸体已经不见了,就连地上的血迹已不存在,想是单青鹤料理的。
他脚下踏着黄土的驿道,很快的走着,如果不是行人太多的话,他几乎把轻身功夫都用出来。
路上有不少人快马而过,丁罗曼看在眼中很是羡慕,他知道这就是“马”,心想:“我如果有一匹马的话,那该多好呀!”
可是他却不知道由那里去弄一匹马来,只是看着别人飞马而过,黄土飞扬,闹了一身。
一阵紧走,几个时辰以后,他已来到“塘沽”,只觉浑身躁热,腹内饥饿,摸了摸身边的银子,忖道:我找个地方,买些东西吃!”
他顺着一条大街,走了过来,虽是初秋,可是“秋老虎”未过,天空虽无烈日,但薄薄的一轮日影,散发着令人沉闷的热气。
天边不时“轰隆隆”的响着闷雷,可是毫无雨意,更连一丝风都没有,实在闷热得很。丁罗曼行了一天的路,衣服早已湿透,由于他体内未曾散尽的腥气,加上汗珠,混合成一种很大的气味。
虽然丁罗曼早已怀念那汪洋的大海和那世外的小岛,但此时最甚,他忖道:“这时如果能脱了衣服去游游水多好!”
可是满街的人,虽然一个个汗流夹背,但没有一个脱下衣服,只有些出力之人,光赤着背脊,由于海先生再三叮嘱,无论如何,不准脱衣,所以他只好打开领子,敞露着胸口,这样总算好一些了。
他见不远有个池塘,塘边绿柳成荫,摆着些小吃摊子,不少人在那里休息,有些人睡在树荫下休息乘凉。
丁罗曼发现了这个地方,心中很高兴,立即赶了过去。这时突然一阵轻脆的铃声,自远处传来,路旁之人,闻声纷纷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