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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罗汉殿佛祖受难

移时,独孤占止住了笑声对傻儿说道:“你已能分别善恶而知人心术,不负为师期许,但却仍须回答我的问话。”

“傻儿久等师兄不来,怕是……”

“我只问你到达静楼的时候,冷嫱是不是已在楼中。”

“是,她在楼中。”

“你师兄那时候在干什么?”

“他什么也干不成了,被人家点了穴道,呆呆地站着。”

“你呢?”

“我不如师兄,刚到楼门里面,就叫这个大姑娘给制住了。”

“后来怎样?”

“后来这个大姑娘自言自语了半天,最后……”

“傻儿,师父是问你冷嫱当时为什么不立刻掳走娃儿?”

独孤令这时又睁开了眼睛,他在留心静听,以备另谋恶策。

傻儿却倏地手指着他道:“师父您问他。”

“问我?”独孤令在匆忙之下,不由自主的说出这两个字来。

独孤占不解傻徒弟的用意,但他却当真注目在胞弟的身上。

傻儿一笑,痴痴地又道:“他也不知道,可他正想知道。”

独孤令闻言又悔又恨,以他的阴险多诈和狡狯说来,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上傻小子的大当。

独孤占却恍然大悟,不由再次振声大笑。

此时他已经明白,自已刚才问傻儿的那句话,毫无道理,冷嫱在制住两个弟子之后,并不立刻掳走乳儿一节,苦儿曾对自己禀明,即便内中另有原由,那也是冷嫱施弄的狡猾,两个弟子又怎能知道呢?

何况事实尚不能令胞弟知道的原故,像萧飒的中毒而断臂,冷嫱赠药始末,披发怪人掳走乳儿等等。

但是在自己句句叮问门下的时候,这些目下不能使恶弟了然的事情,必将泄露无遗,傻儿竟能找个藉口,提醒自己,已太难得,何况更使恶弟在想象不到的当空,自露奸谋,尤具慧心,是故独孤占不禁再次哈哈大笑。

在大笑声中,他步向云床,伸手拍醒了冷嫱,却又迅捷地点了她另外一处穴。

“冷嫱,赠药之德独孤占永记不忘,为事所迫,只得再留你在楼中片刻,请施‘小天九转’之功,顿饭光景穴道自解,盛情后报,并祈原谅。”

独孤占低声对冷嫱说完这番话后,转问苦儿道:“马备好了?”

“在洞主指定地方,小师弟准备了六匹良驹。”

“好,咱们现在就走。”

“洞主,千人石上……”

“住口,那件事已经出了变故,只好放弃不管,有话等会儿再说。”

“是,洞主。”

傻儿却在这时接话对苦儿说道:“师兄,今后就算是吃喝拉撒睡屁大的事情,只要有这个心术不好的人在,也别说别问。”

苦儿瞥了师弟一眼,没有答话。

“大哥,你要怎样对付我”独孤令惧怕之下,问及生死。

“你放心,我决不落个杀弟的恶名,虽然你早就该死。”。

“你要慢慢地折磨我?”

“这种蛇蝎心肠,只有你有。”

吁,独孤令长叹了一声,望之似甚悔愧,但他内心却喜悦异常。

“师父,狼吃不吃豆腐?”傻儿突如其来的问出了这句话。

“不吃!”苦儿在一旁气哼哼地答了。

“吃,它要饿急了一定会吃,譬如饿它个十天半月……”

“没听说过,就是饿它一个月,它也不会吃豆腐,傻师弟!”

“你比我大多少?我不信,我是问师父。”

“傻儿,狼不吃豆腐。”

独孤占已经明白了傻儿的用意,也有心的回答这句问话。

“那……师父,有没有人养狼来玩?”

苦儿噗地一声笑了,独孤占却怒瞪了他一眼。

“有人养狼,是恶邪之徒,专为对付异已而豢养的,却没有人养狼来玩。”

独孤占很详细地讲解给傻儿听。

“难道师弟你就没听说过‘狼子野心’这句话?”

苦儿接了一句,傻儿却倏地手指着独孤令道:“这个人……”

独孤令竟然全身一凛,他怕这个傻小子到了家,却也恨他入了骨。

独孤占却沉声叱道:“傻儿,我不许你再说。”

“师父,傻儿知道他是傻儿的尊长,更知道师父您的仁厚宽天,傻儿看出师父想带他回去,心里边怕,傻儿不敢要求师父去做不仁不慈的事情,但是傻儿我决不相信他能改悔,师父何不干脆放了他?”

“二弟,你听到了没有,这是你师侄儿说的话。”

“我听到了,大哥。”

独孤占没答傻儿所问,却转向胞弟,独孤令也低声相答。

“二弟,虽说是你我兄弟情义早绝,究其实,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你的安全,想到你那些恶行恶事,有时恨不能手刃了你为世人除害,但当我忆及儿幼相互嬉戏亲长欢颜之时,却又悲从中生。二弟,我不忍再多说了,前后我已经饶恕你七次之多,这是最后的一次,我本来要带你回去,朝朝监视,直到老死,是你傻师侄提醒了我,如今我已改变初衷,只带你离开此地百里,然后还尔自由,不过我要郑重地警告你一句话,兹后再要怙恶不悛,却难怪我这当大哥的无情了。”

说着他不容独孤令答话,已上步抓扶着对方的肩臂,转向两个弟子道:“苦儿熄灭灯火,傻儿抱好乳娃,走!”

话声中独孤占携带着胞弟,顿足飞纵而出静楼,苦儿震掌击灭了烛火,傻儿小心的捧抱起乳娃,盖严了头脸,师兄弟们紧随着离开了楼头,苦儿临行刹那,还回顾了卧身云床之上的冷嫱一眼。

怪驼子独孤占师徒的身影,转瞬远去,静楼上这时已经悄静下来,西园寺僧个个已得方丈慈谕,虽然时时耳闻楼中喜怒笑骂之声,但却无人探窥闻问,自然对往返静楼的夜行客,更视若无睹了。

冷嫱被弃置在云床之上,又羞又恨,但她并不焦急,更不愤恨驼子,她深知驼子携走胞弟,百里之后再来释放的原因,是为了自己。

驼子曾经说过,施展“小天九转”功力,顿饭光景穴道自解,独孤令百里往返,再来追索自己的时候,她早已脱身而去。

何况自己的功力造诣,只要行动自如,并不惧怕对方,因此,她毫无忧虑地静静用功,如今小天已然八转,再有片刻即将复原无碍。

谁料驼子虽然防备到了独孤令不利冷嫱之事,却未能想到他人,无心中竟将冷嫱置诸绝地。

就在冷嫱转瞬即可复原的时候,楼外出现了一条人影,这人飞纵并不迅速,尤其是当此人纵落楼口之时,竟然发出了沉重的步声。

但是此人双目含光,望之却又不似普通之辈,忒煞可疑。

这人并不顾忌,在楼口就打亮了火折,迈步进楼似轻车熟路般直走到蜡炬所在,将它点燃。

冷嫱用功正紧,耳听夜行人声,心中不由忑忑难安,怦跳不止。

可惜她此时尚不能挪动,空自焦急害怕,却是无可奈何。

烛火照明之下,这人行近云床,赫然是那个曾中奇毒被断去了一条右臂的萧飒,冷嫱不由惊凛而失色。

萧飒阴笑一声,转身而去,冷嫱接着听到他扣死楼门的声音。

烛光突然转亮,原来萧飒手持高大的烛台,再次行近云床。

冷嫱脸上自然地掠过恐惧之色,萧飒目睹斯情,竟然嘿嘿怪笑连声。

“萧老子再世为人,乃天留不死,是故已无所惧,这遭老子我要仔仔细细地看看你这绝色美人的狠毒心肠。”

冷嫱心中一凛,星眼里滚下了两滴泪珠。

“萧老子一生作恶,这才大梦初醒,已经发誓向善,但要报恩报仇,如今上天要我先报仇冤,说不得就只好再作一次恶事了。”

冷嫱悲恨至极,星眸闪射奇光。

“听说你虽狠毒至极,但却能守贞洁,而美、媚艳名,遍传武林,萧老子可惜始终没和你见过面,因此今朝中了你的暗算。

萧老子给你的见面礼,是一条右臂,如今要向你讨索的,是‘贞洁’二字,我要领略一下美媚姣娘的滋味。”

说着萧飒探出那条仅存的左臂,抓向冷嫱的酥胸。

冷嫱双目光色突变,现出喜悦之情。

萧飒蓦地想起一事,倏然束手而回。

“冷嫱!要不是你这一双媚眼儿泄露了秘密,萧老子又几乎断送了这条左臂,你玉体酥胸之外,无物不毒,老子我另有脱你衣衫的办法。”

其实萧飒上了大当,冷嫱的衣衫无毒,试想衣衫若是遍洒毒物,或浸过毒物的话,冷嫱早被毒死,怎能活到现在?

自古只听说过子认父,妻识夫,所养毒虫猛兽能够识主,却没听说过毒粉能知敌我,毒水善解人意的事情。

冷嫱玉指甲中藏毒,萧飒那条右臂,就生生断送在藏毒之上,更因为江湖上惨死于冷嫱手中的人太多,多半仅仅略沾她的衣裙即死,故而讹传纷纷,久之以讹为实,无人不知冷嫱无物不毒了。

萧飒断臂全生,仅是更前事情,冷嫱料他已成惊弓之鸟,为护清白,她已决心求死,目露欣色,正是却敌妙法。

况她即将复原,萧飒非她之敌,若能侥幸支持到时间,非但清白可以保全,性命亦决无碍。

果然萧飒上了大当,束手退下,冷嫱暗喜得计,真气重导被点穴道,试出再有片刻即能行动,不由大喜。

谁料萧飒也是老奸狡猾之徒,由于恐惧中毒之事,思及适才暗中窥听独孤占的话语,脸上闪过一丝阴笑,他已打起了狠毒的计谋。

“冷嫱,萧老子虽说是来索债,但却不愿你像个木头人一样的报答老子,动都不能动令人厌恶,萧老子先要你活动一下再说。”

冷嫱闻言心头一寒,巧得是她在焦急之下,真气暴提,恰在此时冲破了被点的穴道,而恢复了行动的自如。

不巧的是,萧飒这时凌虚点指打下,冷嫱只觉两肩一麻,腰微疼,双腿竟能随心挪动,不禁惊咦出声。

她这时粉面羞变赤红,知道萧飒存心要自己生死两难,将腰脐以上,点封若僵,看来难逃被辱之耻了。

但她适才那声惊咦,却令萧飒困惑,他并未点封冷嫱的哑穴,但是冷嫱早被独孤占封住哑穴却是事实,自他重返静楼时起,冷嫱未曾开口说话,如今却突然惊呼出,萧飒不由起了疑念。

他唯恐再中暗算,遂暗自提聚真力防变,并冷眼旁观冷嫱的动静。

刹那之后,萧飒恍悟其然,不禁暗呼一声侥幸,若非自己下手得恰是时候,再迟片刻,冷嫱穴道自解,自己恐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萧飒想到此处,认系天助,不由再次扬声狂笑起来。

他在狂笑声中,目光瞥处,俯身自地上拾起一物,笑声转厉,满面狞容,冷嫱已知祸发不远,她闭上了眼睛。

“贱丫头,你睁开眼看看,萧老子手里拿得正是什么东西。”

冷嫱微启星眸,不由嗟噫了一声,哀怨自己的不幸。

“这就是斩断萧老子右臂的利器,独孤占门下的飞刀。”

“萧飒你想干什么?”

“贱丫头你多此一问,萧老子要用这口飞刀,照顾照顾你这一身衣衫,我要将你成个小白羊之后,再讨还欠债。”

“萧飒,你难道不是人,没有丝毫人心?”

“萧老子自有人心,但分对付的是谁。”

“你杀我一刀,或也断我一臂,那是丈夫行径,若有下流的念头,侮我清白,冷嫱必当……”

“你即将献身恕咎,萧老子早已拼却这条性命,后果如何我根本不问。”

萧飒说着,刀尖已经穿进了冷嫱的衣衫,地方恰在肚脐略上之处。

嗤——的一阵裂帛声响,冷嫱胸衣已被飞刀从中一分为二,酥胸玉腹,毕露无遗。

她一声惊呼,右足奋力迅捷异常的踢向萧飒。

萧飒一声狞笑,身形微移,飞刀倏地一顺,又是一声裂帛音响,冷嫱下衣自胯至踝,也倏忽绽裂。

“嘟”地一声,萧飒脱手飞刀,刀刃钉在了云床之上。

“哟”的一声羞惊娇呼,萧飒抓住了冷嫱那已成为两片的裤脚。

一夺一撕……冷嫱变成了一只娇小的白羊。

嘿嘿嘿嘿嘿嘿,萧飒得意之下,连连怪笑。

他双目暴射欲焰,眉峰团聚,双唇微张,喘息呼呼有声,舌不停地抿舔着,似一条灵蛇。

冷嫱畏缩了,眼,在闪动,牙,紧咬着,她……

萧飒嘴角微露着望之令人凛悚的冷笑,目光紧紧盯注在冷嫱横阵胴体的某一部份,脸上现露着暴戾狰狞贪鄙的神色。

仅剩的左手,在宽解他自己的衣衫,上下两行獠齿,挫磨地发出阵怪响,活似一头已经扑到猎物的饿狼。

“哎哟!”

萧飒突然无故呼疼,原来他只顾急急解脱衣衫,碰着了他那条断膀臂的伤处,不禁呼疼。

断臂痛疼,越发激起了萧飒的恨怨,腰身一抖,长衫褪落,扎带一松,盘坠于地,膝头一颤,活脱脱地露出了原形。

冷嫱惊哟一声,星眸紧闭,她突然觉得全身发冷。

“噢”!左踝被点,右腿叫萧飒抓了个结实。

“不”!冷嫱全身不能挪动,仅有一条右腿可以着力。

“哼”!冷嫱在奋力挣扎,萧飒冷哼出声。

怎能维护自己,如今已被萧飒分开,她扬声高呼“不”!

“此时说‘不’,早了一些,贱丫头……”萧飒说着,已伏下身去。

“呸”!冷嫱蓦地一口香唾,吐在萧飒的脸上。

萧飒非但不恼,反而振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不能不松掉冷嫱那条右腿,因为他只剩了一条左臂,如今他已乘虚置身冷双腿之间,再不松手则无法使身体平衡。

但他明知此时松掉冷嫱的右腿,她必然拚力挣扎,故而他倏然松手之后,却迅疾的改抓冷嫱的酥胸。

冷嫱任多凶狠,总是个女孩子,全身被制之下,萧飒衣衫又完全脱掉,她根本不敢睁眼。不过冷嫱本身功力高过萧飒多多,她在羞忿哀怨恨怒之下,方寸不失,因为有一点她非常清楚,萧飒要不松掉自己的右腿,任他心肠怎样歹毒万恶,却休想能够达到他那最后的目的。

她断定萧飒迟早是要松掉自己这条右腿的,她在冷静的等待机会。

果然,萧飒饥饿不可耐之下,松掉了左臂,改抓冷嫱酥胸。

冷嫱早已想过,玉体赤阵,今夜受侮已然成了事实,若能侥幸不再受辱,保得那最后一点清白足已。

只是这却并非易事,必须上天见怜,令萧飒在松掉自己右腿之时,忘怀了点拿“踝骨”重穴才行。

天下事冥冥中皆有定局。萧飒只顾攻抓酥胸,摸索那鸡头之肉,竟然大意一时,果真忘却了先将冷嫱的右腿制住。

良机不再,冷嫱怎能放过,倏地盘膝缩足,正好横截住萧飒下压的上体,自然也拦住了萧飒抓捏酥胸的企图。

“贱丫头劲头不小,萧老子越发要尝个……”

萧飒“新鲜”二字尚未出口,突然狂嗥一声,平空倒飞而起,摔在丈外的赤砖地上,滚翻不止。

原来冷嫱早已想妥善谋,明知此时自己一身功力已去十之七八,单凭一条右腿,无法重伤萧飒,故而打定了“软攻”之策。

萧飒色迷心窍,不防冷嫱另有奇谋,故而当冷嫱右足曲盘拦横胸前之时,全只顾用力和冷嫱相抵,并恶毒的凑上下体。

那知冷嫱却突地用膝头一顶萧飒的“期门”大穴,萧飒不能不略向后闪,冷嫱这时纤足贯力猛地踢到萧飒断臂的伤口之上,萧飒立即疼入肺腑,全身无力,冷嫱趁势右足猛弹,恰恰击中萧飒的“七坎”要穴,把萧飒震飞出丈外的地上,滚翻呼疼,一时无法站起。

冷嫱深知适才一腿之力太弱,虽说击中对方要穴,不过仅能暂保片刻安宁而已,因此她拚受痛楚,右足在左腿上猛地一跺,解开了被封住的左“踝骨”穴道,随即双腿一甩一荡,借这一甩一荡的力道,跌坐起来。

可惜上身不能转动,重心已失,直坐不动尚能支持,略以摇摆,必将再次摔卧难起,是故她非常小心地平稳着不敢活动,迅捷地提聚真气,导行各处经脉,来冲破被封的穴道。

萧飒“七坎”重穴被击,虽觉心头发甜,受伤不轻,却能忍耐得下,断臂伤口被踢,他实难强捺奇疼,翻滚了半晌之后,方始能够勉强忍住呼号。

但是伤口已被震裂,鲜血渐渐阴印出来,知道若是不能立即上药止血,恐将难逃死劫。

此时此地,怎能觅得良药?他转念至此,牙咬出声,霍然站起,只觉头昏眼花,摇摇欲坠,沉静了刹那之后,方才恢复无碍。

他走到冷身前五尺地方,狞笑一声,一言不发,倏地凌虚出掌击向冷嫱的“丹田”大穴。

萧飒已改初衷,他收起那怜香惜玉企图温存的万恶心肠,决心震死冷嫱。

那知适当萧飒扬掌欲发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晒笑。

萧飒霍地转身,只见一片灰云迎头飞来,他并未看清灰云到底是件什么东西,所幸他适巧提聚真力于左臂,立即扬掌劈下。

谁料那片迎头飞来的灰云,竟然不惧萧飒的劈空掌力,停都没停,依然冉冉向前飘飞,萧飒惊凛之下,本能的闪向一旁。

灰云并非袭击萧飒,而是对着冷嫱所发,恰好在飞临冷嫱胸前之时,失去力道,轻轻地坠披在冷身上,遮盖住了她那暴露的胴体。

萧飒此时方才看清,这片灰云,原来是一件灰色肥大的僧衣。

他不由地呆若木鸡,若非亲眼目睹,萧飒决不相信,一件衣衫,竟能不惧自己所发的掌力,这位抛出僧衣人物的功力,已经高达难以想象的地步。

“施主不嫌忒煞无耻了吗?还不穿起衣衫!”

萧飒只顾恐惧不安,竟忘了自己上下已无条线的事情,闻言之后,如梦方醒,慌不迭的俯身拾衣穿好。

原来这位突如其来的绝顶高手,竟是一位古稀年龄的高僧!

萧飒百忙中瞥了楼门一眼,暗中一凛,他曾经自里面将横闩插上,如今那根三寸厚的横闩,像被利刃斩断一般,已分为两段。

这古稀的和尚,大步行近冷嫱身前,凌虚轻轻弹指,已将冷嫱的穴道解开,然后转身走向萧飒。

萧飒深知今夜所作之事恶极,错当这老和尚即将不利自己,顿足拧身,飞向已被打开的楼门逃去。

不料他刚刚纵到门前,老和尚不知何时已含笑站在了门口,萧飒一声绝望的悲吁叹出,随即束手待毙。

“施主断臂伤重,血气双失,老衲此处有灵药两粒,保可对时痊愈,但却要请施主承诺老衲一事,方能相赠此药。”

“高僧,您……您不是要……要杀我?”

萧飒乍闻喜音,几难相信,期期艾艾说出这句话来,“老衲要在六十年前目睹此事,施主必然死在我掌下,如今久不伤人,自然更不会惨杀生灵了。”

“高僧要我承诺何事?”

“答应老衲,此后不得再近女色。”

“高僧,我名萧飒,自承是个淫恶之徒,不过今朝……”

“施主中毒断臂,痛悔既往等情,老衲曾经目睹,不必再为解释,就请答覆老衲所问好了。”

“萧飒承诺高僧,自此永不再近女色。”

“施主将这两丸灵药拿去,现在立即吞服一粒,另一粒容老衲代施主涂于伤处。”

萧飒遵命立服一丸,老和尚也随即动手解散伤臂所裹布条,将药涂好,再次包扎妥当。

“施主莫忘适才诺言。”

“萧飒不敢食言,高僧能否赐示法号?”

“和尚就是和尚,再无称谓了,施主,老还有一言相诫,设若施主不守今日诺言,犯戒之日,也就是施主惨死之时,切莫忘怀。”

“是,是,萧飒谨记不忘。”

“施主,时近黎明,老衲认为施主你该去了。”

“是,萧飒就走,今朝身蒙大……”

“施主,不忘诺言,相等于挂怀老衲,多言无益,施主请吧。”

萧飒闻言,点了点头,果然不再多说一言,下楼而去。

“唉!你这是何苦?”

老和尚目睹萧飒走后,耳闻他步履声远去之时,竟对披着空心僧衣的冷嫱姑娘,说出这句话来。

“阿爷!您竟然放走了萧飒,哼!”

奇怪得怕人,这个老和尚竟是冷嫱的祖父。

“你不小了,怎还象前几年那样任性,萧飒罪不当死,阿爷自然要放他走路才对。”

“此贼作恶一生,阿爷怎说他罪不当死,真……”

“嫱儿,在昨关,萧飒万死不足,但是如今他却罪不至死了。”

“阿爷的话向来难懂。”

“昨夜独孤占代他断臂疗毒之时,他已真诚的忏悔过往,因此……”

“他此时才敢又对……”

冷嫱说到此处,停了下来,老和尚摇头叹息一声接着道:“嫱儿,穿起阿爷这身衣服来,天要亮了,此间不能再留。”

“阿爷,我非杀萧飒不可。”

“那是你的事了,阿爷不管就是。”

“阿爷您在哪里等我?嫱儿去找您好了。”

冷嫱听到阿爷不管她复仇雪耻之呈,立即含笑而起,一边穿上那身肥大的僧衣,一边这样对阿爷说着。

“你要干什么去?”

“嫱儿去取存在店家的衣衫呀?”

“嫱儿,你这套鬼聪明阿爷还不知道?今天我不准你离我一步。”

“为什么呢?”冷嫱故作不解,奇怪地问她阿爷。

“萧飒此时必在左近用功疗伤,我不准你如此狠毒。”

“哼!还有明天,我倒要看他能逃向何处?”

冷嫱心事被阿爷揭穿,无可奈何之下,恨恨地这样说。

“嫱儿,得饶人处且饶人,走,阿爷带你到一个好去处。”

“我不,你准又是去找那个傻老头,一聊起来就没完结。”

“你只猜对了一半,阿爷是向他要身衣服给你穿,然后……”

“然后您和他摆上棋阵,喝着香茶,我不干。”

“今天没闲空下棋喝茶了,还有要紧的事哪。”

“要紧的事,哼!圣心和芸娘姊的事多要紧,您却横也不管,早也不来,如今在嫱儿来说,再也没有要紧的事了。”

“你这孩子只顾怨我,你为什么也来晚啦?”

“还不是叫那个傻老头子害得。”

“嫱儿你又乱说话了,人家好端端的,六十年来连大门都不出,怎会害你?”

“哼!要不是他,我又何致迟误了时刻。”

“你找他帮忙来看对吗?”

“您左推右拖的说什么也不管,我又不愿意再当着圣心的面前施狠辣的手段,觉得一个人有些难以应付,万般无奈才去找傻老头子帮忙,他倒是答应的满干脆。

谁知道又坚持一定要到五更天才肯离家。我知道圣心正四鼓的时候就要被迫自了,再三请他早些到,他保证决不误事,去早了有害无益,嫱儿过信他的话了,结果在五更天和他赶到千人巨石上,已经晚啦,不是他害得又是谁?”

这老和尚闻言略以沉思,郑重地对孙女说道:“他果然和你去了?”

冷嫱没听出阿爷言下之意,满腹辛酸的答道:“去了又有什么用,圣心和芸姊早死多时,说来真叫人恨的牙痒。”

“嫱儿,你面子很不小啦,此老六十年来足不出户,竟然为你破例,你不应当再怨恨他的。”

“既然答应帮我的忙,却又诚心迟迟不行,结果……”

“嫱儿,此老既说保证决不误事,阿爷我深信他必有道理而不致误事,走,咱们看看他再说。”

冷嫱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老和尚弹指击灭了烛火,祖孙二人离楼而去。

西园寺中,僧侣们尚未起身,但是大悲方丈的静修她方,却是灯火明亮,看来这位年高德重的僧人,似乎一夜未眠。

原来那位少林一派的掌教大宏,尚未动身,此时正和师弟大悲商谈要事。

室内他两个,谈话声音甚低,语调却是极端严肃,

“掌教,此事忒煞诡谲,令人十分不安。”

“师弟,我……唉。”

大宏掌教似乎有话极难出口,因此只说出了个“我”

字之后,停下了话锋,幽幽长吁一声。

“掌教,我想命人前往静楼,去请来那位施主一谈如何?”

“不甚妥当,设若事果如此,那位施主是不会实说的,我们又何必迫人去做不愿做的事情?”

“当时他在千人石上施展绝顶功力,蚀石为枢,掩埋圣心夫妇时,我已经生疑,那种埋葬方法,又岂能阻止他人的不良企图?何况春暖雪尽花放之时,尸骨必将暴露,自非改迁他处不可,如今……”

“师弟,我觉得彼时与会之人,都能想到这点,驼施主自然更比他人明白一些,他那种掩埋方法,旨在……”

大宏掌教说到“旨在”之时,竟无法继续下去。

“掌教,按照适才所得的惊人消息说来,驼施主并非另有运葬处所,似乎是早存预谋,旨在……”

大悲方丈也恰巧在说到这两个字的,停止了话锋。

他师兄弟不由彼此互望一眼,一起喟然长叹出声。

“掌教这消息忒煞惊人,令我不敢相信。”

“事实确然乃门下目睹而无讹者,师弟,却不由你我不信。”

“掌教,我们应该如何应付才是?”

“事至如今,除严戒门下不得谣传外,余者只有听其自然了。”

“大悲理应怎样,掌教教我。”

“师弟,我回转少林之后,立辞掌教之职,对面壁十年苦禅之举,心志早决,至于师弟,最好也是……?

“大悲谨遵师兄指点,师兄行时,大悲愿意一起前往。”

“师弟,孽由我兴,怕已不是十年苦禅可了。”

“师兄,存入地狱之心,以待他年之事。”

唉!他师兄弟二人,又是一声嗟然长叹。

这时候寺僧皆已起身,不知由何人作恿,僧侣群中突然互传着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在圣心夫妇自了的当夜,千人石上那埋葬圣心夫妇的地方,突然无故雪飞沙扬,冉冉自石枢中站起来一对幽灵。一阵旋风吹过,积雪仍归原处,幽灵却未消失,反而一步步踏着石面,往西园寺而来。

幽灵行动极为缓慢,因此当附近村庄家鸡初唱的时候,幽灵刚刚才到千人石前通达西园寺的那黑松林旁。

在鸡鸣之后,幽灵突发悲啸,随即闪得一闪,飘然无踪。

昨夜,幽灵再次出现,仍然双双对对,紧紧偎靠,飘呀飘地进了西园寺,至今还在寺内。这消息使一干僧侣忐忑不安,若非正好天光已亮,说不定就会生出来事端。

但是僧侣们却都有一种心意和预感,他们直觉认为这一双幽灵,必然是惨死于千人石上的圣心夫妇,含冤怨结化为幽灵,为了证实这一点,他们要在早课作罢之后,到千人石上一看究竟。

那知适当此时,传来方丈慈谕,寺僧未奉谕令,任何人不得擅离寺门一步。

大悲方丈的慈谕,表面上压下了僧侣们不安的心情,和因为困惑而引起的种种思虑,究其实却越发使西园寺僧,坚定了一探千人巨石的心愿和行动。

晨课完结的时候,大悲方丈突然向寺僧们宣布了出人意外的事件。

他用极端庄重的语调,告诉全寺僧侣说道:“因为圣心大师的事件,全寺僧侣几乎被幽冥帝君钟灵父子所害,幸而被一位武林奇客识破阴谋,是故方能保得寺僧及这千年古刹的安全,因之老衲无法婉谢这位武林奇客借居静楼三日的要求,而开本寺千年来未有的先例,老衲深感耻愧。

身为本寺方丈,未能防患于先,几使这神圣之地沦为灰烬,全寺弟子丧命恶徒阴谋之下,已是佛门罪徒。”

“方丈……”

僧侣们自大悲语调语风中,听出这位道德高深的方丈,将有难以猜测的变故,不由齐声恭呼,欲有所言,却被大悲方丈挥手止住。

“老衲已经决定,身辞本寺方丈之职,随少林掌教前往嵩山忏罪待罚,借居静楼之限满时,即老衲动身之日。

本寺方丈职务,暂由‘罗汉殿’主持‘大慈禅师’接掌,静候少林之谕到时,再为交接。”

罗汉殿主持大慈禅师,闻言闪身而出,合十说道:“大慈诚惶,自问无此德能,况方丈……”

“此乃老衲谕令,大慈不得多言。”

大慈禅师不敢再说,躬身退回。

“老衲还有一事,告知尔等,昨夕曾有谣传,言说附近突有幽灵出现,咸认为乃圣心夫妇所化,此无稽之言本不值识者一笑……”

大悲方丈刚刚说到这里,寺僧群中突然有人问道:“圣心大师遗体,是否仍在千人石中?”

此言一出,僧众立即不由纷纷询问,他们久欲得知此事内情,故而这时忘怀了素日的规戒,禁不住一齐出口。大悲方丈庄严肃穆地看着僧侣们,不言不动,群僧目睹斯情,恍悟已犯规戒,不由个个合十俯首,殿上立即寂然无声。

半晌之后,大悲方丈语调平淡地说道:“圣心夫妇遗体,已自千人石中无故失踪。”

群僧个个心头一凛,但却无人敢再发言。

“借居静楼的施主,乃圣心之友,老衲虽未目睹这位施主运葬圣心夫妇之事,想来却是只有这样方合事实。

总之一言,人死不能复生,设若真有厉鬼幽灵之事,尔等亦勿须忐忑而不安,迫圣心大师服戒自了之人是我,幽灵有知,必不祟尔。老衲教导无方,以致尔等适才罔顾戒律,纷起发言,老深愧难安,自感罪重,尔等亦须自忏妄行才是。大慈禅师代我监视,每人默书‘多心经’经文一卷,然后清扫寺区各处,限于午间完成,不得怠忽。”

说完之后,大悲方丈在内心极为伤痛之下,缓步踱出经殿而去。

寺僧奉谕,怎敢怠慢,自是谨慎从事不提。

满怀伤感的大悲方丈,挥手示令侍役的弟子离去,独自一人走进了罗汉大殿。

西园寺是以罗汉群像见称于世,那一百八十尊全身飞金的罗汉,个个在八尺以上,各尽其状,各举其事,喜怒百态,庄严诙谐,望之令人既怕且笑,塑造得巧夺天工,美妙至极。

大悲方丈每当遇有困惑之时,即独处罗汉殿上,自始至终,仔细观望这百八十尊金身罗汉一遍,说也奇怪,困惑之事多能解决。

只是今朝他却并非思索难以解决的问题,而是有些不胜负荷心头重责,和临别依依之情,方始进入这罗汉殿堂。

他象往昔一样,由第一尊罗汉看起,按次注目。

今朝他突然对这些罗汉,兴起了亲切之感和将别惆怅,不由喃喃自语说道:“忘情忘我,岂是易事?唉!”

咦?大悲方丈在走到“伏虎罗汉”面前之时,突然惊咦出声。

这尊罗汉,竟然越班而出,比其他的罗汉们挪前了二尺有余。

大悲方丈不由闭目低诵一声佛号,不问可知,晨间罗汉殿堂的侍役弟子,根本未曾洒扫,否则断无不见“伏虎罗汉”……

不对!近日之内,为了圣心大师之事,声言粉妆各殿堂而谢绝了十方施主,“伏虎罗汉”挪前数尺,绝非寺外人所为。

何况每尊罗汉,沉重的很,设非身怀武技,断然难以达到。进香的施主们,虔诚之极,也不会这般作耍。

大悲方丈忖念至此,缓步踱向这尊“伏虎罗汉”的身后,注目之下不由心头一凛,面色陡变。

在这尊无故挪前的“伏虎罗汉”背后地上,竟有大片血迹,大悲方丈以本身的经阅判断,乃武林中人身受内伤之后,服药自疗时所吐出来的鲜血,此时血色尚示转褐,他断定这人还在寺中。

大悲方丈不愿寺僧知晓此事,悄自取来湿布,将血迹拭抹干净,并将“伏虎罗汉”搬回原位之后,随即转向大宏掌教休息地方。

他悄悄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大宏掌教,掌教也认为受伤之人,必难远行,十有八九尚藏身寺中,在他俩秘商之下,分头巡行寺区各处,表面故作查看寺僧工作情形,实则却是为了要找出这藏身寺内的武林之客。

那知走遍各处,竟无所见,最后他俩才相携进入罗汉殿堂,并将殿门关闭。

“师弟,此处若再无所见,那就只剩一个去处了。”

“掌教是说那座‘静楼’?”

“师弟,难道你认为受伤的施主,另外还有好的藏处?”

“静楼确是藏身最为妥当的地方,只是这却令我极感困惑。”

“困惑何在?”

“这人若是藏身静楼,则必须知晓驼背施主与小弟所订信约。”

“师弟,这件事已非秘密了。”

“就因为已非秘密,小弟才尤觉困惑,难道这人不惧那驼背的施主?”

少林掌教无言可答,皱起了眉头。

“何况他既敢静楼藏身,又何必在这罗汉堂中静坐疗伤?”

大宏掌教摇了摇头,他对大悲的这句问话,越法难以答复,

“想来这人必非驼背施主的朋友,说不定他这伤势,就因私探静楼而得,设若如此,静楼……”

“设若受伤之人,果因私探静楼为驼背施主所逐,内情就越法玄妙困惑了,驼背施主怎肯放过他呢?他私探静楼又为什么呢?这些……唉!”

唉!

大宏掌教和大悲方丈,相谈之下俱觉困惑而不安,因之当大宏说“这些”之后,无法继续话锋,在倍感惆怅困惑之下,叹息了一声。

谁料恰在同时而不知何处,也传来一声吁叹!大宏掌教因为自己正在嗟喟,故而未曾听清这另外的叹息声音,大悲方丈却很清楚地听到有人同时嗟吁出声,可惜殿堂广大至极,嗟叹声音又小,无法断定来处。

师兄弟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自此不再开口,若无其事的分向左右,仔细地按照殿中罗汉们摆设的方位,一个个顺序查看下去。

一百八十尊罗汉,分左右排列,自非一时可以查了,何况大宏和大悲毫不疏忽,查看非常仔细,因之越法费时。

最后他俩在正中相会,一百八十尊罗汉皆已看过,彼此摇摇头,表示并未发现可疑之处。这时他俩极为自然地仰望正面供奉的佛祖巨像,陡地面色倏变,惊骇出声。

这座罗汉大殿,正当央是六尺的高台,供着那位宝像庄严,望之却又觉得亲切和蔼的“如来”佛像。

像高八尺,跌坐,金身,是黏土,白粉,和水混合而成的,虽说它的成份不高,却已年代久远,十方施主和西园寺僧,本敬佛为了心愿的虔诚,却无不对它敬畏仰佩至极。

如今,是谁大胆妄为,在“如来”佛爷的肚皮上,插进去了一柄戒刀?

戒刀齐根没入腹中,仅剩四寸挂零的把手,露在外面。

大宏和大悲,目睹斯情,怎能不倏然变色而惊骇出声

他俩不约而同,在低沉地呼出一声佛号之后,双双飞身六尺高台之上。

大悲方丈忿慨已极,也悲伤到了家,慈眉倏扬、善目却滚坠下了泪来,伸手就要去拔下那柄戒刀。

“师弟万勿妄动。”大宏掌教适时扬声喝止。

“掌教,这怎能……”

“师弟,戒刀拔不得。”

“怎能不拔?非拔不可!否则……”

“不行!师弟你莫上这人的大当,先听我说这不能去拨的道理。”

“是,掌教。”

“将戒刀插入……我佛恕罪……插入佛祖圣像腹中之人,已经施展‘真力蚀物’的绝顶功夫,将圣像蚀为枯朽,师弟若是拔动戒刀,圣像必然立即颓碎塌倒,那时如何向全寺弟子解说?”

“啊?佛祖恕过弟子,这孽障忒煞狠毒了,不过掌教,圣像腹上钉着一柄戒刀,你可叫我又拿什么言语,对弟子们交待呢?”

“目下我已想妥遮掩一时的计策。”

“掌教恕我方寸已乱,您想妥……”

“暂以杏绫封裹高台,声言留为师弟亲身洒扫,当可掩饰一时。”

“对对对。”

“师弟,我俩趁这掩饰的短暂时间之内,却必须找出这个妄为的孽障是谁,否则西园古刹恐将难以保全了。”

“掌教看来应从何处着手?”

“从这柄插于圣像腹中的戒刀着手?”

“对,戒刀一僧一柄,铸有持者法号……”

大悲方丈一边说着,一边俯身仔细的瞧着把手上面的字迹。

佛殿深幽,台上越法黑暗,因此必须俯身凑近观看。

“呀?”大悲方丈突然发出极端惊骇的叫声。

“怎么样师弟,这是谁的戒刀?”

大悲方丈并未回答掌教所问,他蓦地跪伏圣像之前,仰头哀泣,色如败灰,全身颤抖不止。

“师弟!师弟!你这是……你怎么不说话?”大宏掌教惊急之下,频频呼问。

“掌教,这柄戒刀……”

“戒刀怎样?”

“这是圣心自了时候,所用的那柄。”

“师弟,你说这是圣心大师的那柄戒刀?”

大悲方丈点了点头,大宏掌教不由色变。

“掌教,恕我不能不亲向驼背施主讨个公道了。”

“师弟且慢,此事必须三思。”

“圣心夫妇遗体,昨夕无故失踪……”

“应该说前夜至昨晨之间,就被人掘出另外埋葬。”

“驼背施主在千人石上,埋葬圣心夫妇之时,戒刀陪葬柩中,此事……”

“师弟,此事目睹者众,又怎能断定必系驼背施主所为?”

“运葬圣心遗体之事,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这是师弟想当然的判断,缺少证据。”

“话虽如此,见他一面至少可以略释心疑。”

“也好,我陪你前往。”

说着这两位武林高僧,立即离开了罗汉殿堂,首先召唤罗汉殿堂的侍役弟子,着令立刻封闭此殿,未经方丈谕命,任何寺僧不得擅自进入,侍役弟子自是合十遵谕办理,他俩随即步向静楼而去。

静楼下,大悲方丈首先扬呼一声佛号,意在使静楼中人闻声而出,那知楼中寂悄无人,久久不闻应者。

大宏和师弟互望一眼,大悲方丈高声说道:“楼上有人吗”

半晌之后仍然无人回答。

“老衲与寺主大悲方丈,特来拜会施主,有要事相商。”

“请恕大悲冒失登楼之罪。”

他俩话罢之后,立即拾级而上。

楼门并未关闭,但当他俩偶一瞥目之时,却俱皆面色陡变。

大宏掌教示意大悲方丈,原来他俩在无心中,瞥见那门上的三寸横闩已然中断之事。

大悲面色凝重,随即踱进楼中,肥大僧袖摆处,他已经暗地裹摸了横闩断处一把,无声的悄吁了一口闷气。

楼中无人,他俩却并不开口,首先搜索一遍,在确定果然无人隐藏之后,不约而同的沉重叹息出声。

“师弟,驼背施主去了,走的非常匆忙。”

“咦!掌教,云床上竟有女子……”

“师弟莫动那把飞刀,刀上有毒。”

“掌教,地上鲜血横飞,蜡台也换了地方。”

“绝似曾经搏斗,但却令人百思不解其由。”

“有人曾自后窗而去,窗棂上有……不!是一逃一追,窗棂上一共有三个脚印,两个脚尖向外,一个向内。”

“师弟,昨夜此间发生之事,令人费解,想想简直无法连贯。”

“楼门横闩,被人由外面以绝顶的功力斩断。破门而入之人自然是那位驼背施主的仇家。”

“设若师弟所料不假,那时楼中必有女子被困于内,衣衫已被撕碎,破门而入之人,自是那女子的救星了。”

“掌教见的甚是,因此当那人破门而进之后,搏战即起,继之有人受伤,故而血溅尘埃。”

“事若如此,必然是败者由后窗逃遁,胜者紧追不舍了?”

“以事料事,当系如此,但胜者顾及楼中女子的安全,故而又迅急返回,然后救那女子离楼而去。”

“若照师弟所料,败逃之人已受重伤,彼时血流不止,怎的窗棂左近反而不见点滴血迹呢?”

大悲方丈闻言摇头,无法答覆。

“云床之上钉着一柄带毒的飞刀,这又是……”

“想来这是那位破门而入之人,目睹女子危甚,不由脱手飞刀对付强暴之徒,但被对方闪开,故而钉在床上。”

“师弟所料经纬,乍听甚有道理,但却不合事实。”

“掌教可能示知不合事实之事?”

“首先我们应该想到,楼中之人是谁。”

“我虽不愿推断是那驼背施主,但却除他之外……”

“夫子之训,以貌取人者失,我不能武断师弟之言为非,但那破门而入的施主,既能以绝顶‘慧剑神功’斩断横闩,却怎会使用这带毒的飞刀?”

大悲方丈皱了皱眉,并未答言。

“况‘慧剑神功’,为我佛上乘佛法,极目天下,当代武林之中无人能之,这人的身份……”

“掌教,怎见得横闩是为‘慧剑神功’所断呢?”

“天下十大绝功之中,唯此功力可以在隔物之下,随心所欲而不失被斩物件之质。”

“如此说来,破门之人乃我三宝佛徒?”

“难说是否,师弟,我们确实遭遇到了无比的困惑,老衲至祈我佛佑护,西园古刹万勿再生枝节了!”大宏掌教说到这里,不由嗟吁一声。

“掌教,圣心是否已经练成‘慧剑神功’?”

大悲方丈突然开口问出此言,少林掌教心一凛,看着自己的这位师弟,沉重的答道:“师弟,你在想些什么?”

“我想,圣心武技盖世,或许……”

“师弟,人死不能复生,圣心已死……

“掌教可记得午夜幽灵之事?”

“记得。”

“目睹的门下曾经说过,云沙崩飞,幽灵双出,这情形……”

“门下功力浅薄,极易受骗,那只不过是运葬圣心遗体之人,故弄玄虚罢了,师弟怎也相信?”

“在佛祖圣像腹中插入戒刀之人,其用意焉在?”

“痛恨佛门而已。”

“驼背施主曾救寺僧脱劫不死,何至于又如此痛恨佛门中人?”

“师弟,你怎能断定戒刀插入佛像腹中之事,是那驼背施主所为呢?”

“掌教,就因为我并不相信是驼背施主,故而……”

“莫非师弟认为是圣心所为?”

“正是,但也不是。”

“此言怎讲?”

“我认为那是圣心幽灵的恶作剧。”

大宏掌教闻言心头又是一凛,稍停之后,他才故作淡然地说道:“师弟,咱们走吧,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

“嗯,不过这些东西……”

“师弟莫忘前约,此间一草一木,现在尚且不能妄动,三日期满之后,再令弟子们洒扫不迟。”

大悲方丈点了点头,他俩下楼而去。

这两位武林高僧,非但没解破戒刀之迹,反而又增多了不少困惑,如今他俩首先决定暂时封闭罗汉殿堂,静候三日之限满时再说。

谁料当他俩重回到罗汉堂之后,又遭遇到令人悚凛的变故,那柄插在如来佛像腹中的戒刀,竟然不翼而飞,佛像却未曾倒塌。

两武林高僧,目睹斯情,一言不发,转身而出,令侍役弟子,往召各堂大师到方丈禅堂听谕。

西园寺中的六位大师,在大悲禅师领导之下,遵谕齐集方丈禅堂。

大悲方丈肃色宜谕说道:“自今夜初更起,六堂主持,各率八名僧侣,严守本寺各处,至五鼓天明止。记住,不得登临静楼,其间未经老衲应诺,寺僧不得擅离本寺。

若遇夜行之人,只要对方已经进入本寺,不得令其逃遁,必须生擒见我。”

六堂大师齐声合十应诺,大宏掌教这时开口说道:“擅自侵入本寺之人,或许故作鬼神之态,不必恐惧,若遇高手而自知不敌之时,以金铃为号,传声示警老衲及大悲师弟,自会接应。”

各堂大师听谕之后,合十告退,大宏掌教又将自少林相随而来的“大方”“大乘”两个师弟唤进,秘嘱他俩一件要事之后,始与大悲方丈低声密谈。

“师弟,静楼今夜如何?”

“掌教,此事令人作难。”

“老衲并非坚令师弟背信毁约。”

“但是暗中窥探……!”

原来大宏掌教,已存暗中侦窥静楼之意。

“师弟,老衲身为掌教,岂能背理忘戒,只为事太怪异不得不令人暗中严守在静楼左近,大方大乘,为少林一流高手,必不误事……”

“掌教,恕我冒失,设若那驼背施主罚问,我等怎样对答?”

“所约为寄宿三日,他大可明来明去,我等维护本寺安全,不放夜行之人往来,与彼此之约无关。”

“唉!看来元元大师的话对。”大悲方丈突然哨吁一声,说出一句奇怪的话来。

“师弟此言何指?”

“似这般重重诡变之事,若不惊动诸位长老,恐怕无法应付了。”

“元元大师……”

大宏掌教并未回答大悲方丈之言,却突然自语的说出元元大师四个字来。

大悲方丈正觉奇怪,大宏却猛一拍手说道:“对了,他有这高的功力。”

“掌教是说什么事情对了?他字指的又是那个?”

“以戒刀插入佛像腹中之人,我已猜到是谁。”

“谁?”

“元元大师,只有他的功力能够办到。”

“大悲不懂。”

“真力蚀物而能随心所欲,正是恩师曾经说过,乃元元大师的独长。”

“掌教,彼时大悲无知,但也记得恩师说过,元元大师为当代唯一身怀‘慧剑神功’之人。”

“你也信这些么?”

“静楼横闩,掌教曾言乃“慧剑神功’所断,自然……”

“师弟怎能因为元元大师具此神功,就说横门是他所斩呢?”

“大悲愚鲁,只是掌教怎因元元大师怀具绝学,就断定佛像腹插戒刀之事系彼所为呢?”

“事与事不同,师弟莫忘元元大师痛恨少林。”

“这里却是西园古刹。”

这句话令大宏语塞,他不由摇头长叹出声。

“大悲唯愿平安渡过今朝,三日约了,早走早好。”说完,他也嗟吁一声。

想不到这突如其来的戒刀事件,竟使两位武林高僧束手无策之下,变成懦弱而急欲逃避的人物。

日出日落,又是黄昏时候,星起灯亮,已到初更,西园寺中,此时却沉黑一片,四处不见半个火星。

两条人影,疾若鹰隼,飘坠于静楼之下,一闪无踪。

这时,静楼上灯烛倏亮,但却不闻人声。

久久……直到二更。

那两条隐于暗处的黑影,这时却又一闪飘向后楼。

原来竟是少林寺中的高手,大方和大乘。他俩指指棂头,拧身而上。

楼门依然未关,大方和大乘不由犹豫起来。

彼此略以示意,才待举步而进,身后蓦地有人冷哼一声,他俩闻声惊凛,尚未来得及护身应变,胁下微麻,已被人点中要穴。

继之双双被挟起,纵落楼下梯口地方,面外背楼,左右分立,恰似守护静楼一般。

大方和大乘,乃少林寺中十大高手之属,生平未受如此折辱,不由怒恨交并,嗔念一生,后来几使少林一寺沦落万劫不复之地,如今暂且不提。

移时,三条黑影疾若流星飞纵而来。

在相距静楼十丈以外的暗处停步,内中一人悄声说道:“奇怪,西园寺中今夜怎地处处有人严守?”

“八成又出了事故。”另外一人也低声回答,音调苍老。

“那两个和尚像石头人似的守着楼口,咱们怎么办?”

这人声音如出谷黄莺,美妙动听,决非男子。

“禁声!有人来啦。”

果然又有两条人影,疾射而至,落身静楼梯口前面丈外地方。

真想不到,这两条黑影竟是少林大宏掌教,和西园寺主大悲方丈。

“掌教,大方和大乘……”

“已中暗算,师弟,我们只好向借居静楼的施主,一问究竟了。”

大宏掌教说着已经拍开了大方和大乘的穴道,并且示意两人不得妄动,随与大悲方丈登梯而上。

谁料刚刚踏上楼梯,楼内突然有人沉声喝道:“什么人擅上静楼?”

“施主,大宏和师弟大悲,有事拜烦。”

“有约在先,恕不接见。”

“事关紧要,必须一会。”

“更深夜半,非待客之时,明晨再谈。”

大宏和大悲互望一眼之后,认为不便坚持,彼此点了点头,大悲方丈才开口说道:“如此大悲明晨恭候施主大驾?”

“一言为定,恕不相送。”

他们并未见面,仅遥相答问,大宏等随即转身退下。

大方和大乘,却突然扬声宣佛问道:“适才大方等承蒙赐教,此德永感肺腑。”

“和尚言下之意有些忿忿不服对吗?”

“施主聪慧。”

“和尚,俗话说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我劝你不必着急。”

“有施主此言,贫僧已能安心,愿我佛佑护施主得福消灾。”

大宏掌教并不管束大方和大乘,似乎有意纵容,直待他等将话说完之后,方始示意回转前殿而去。

当大悲大宏等人远去无踪之后,暗影中所隐藏的三个人,话声又起。

“快,立即上楼。”说话的是那位燕语莺声的人物。

“我说你要找的人准在静楼,你还不信,现在……”

这句话是那位苍老声音的人物所说。

“我一个人的傻老太爷!您弄错了,静楼上有人不错,但他非但不是我要找的那个,更不是独孤占。”

“大姑娘,你有隔墙的眼?”

“哪个和你抬杠,走。”

这人果然是个女子,话罢之后,她竟不顾其他两个,飞身疾射而出,直上静楼。

其余二人起步虽慢,身法功力却是高的怕人,因之他们不分前后,一齐飘飞纵落在静楼门外。

“和尚们忒煞狡猾,因何去而复转?”

静楼中人,错当又是西园寺僧潜返窥探,故有是问。

“哼!”楼外的女子娇叱出声。

“什么人私登此楼?”

“你出来瞧!”女子答话之后,楼中人却久久没有出声。

“咦?大姑娘,我傻老头子这遭八成又输给你了,里面这小子果然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知道他是谁。”

“大姑娘别打哑迷啦,这小子正在悄悄地支开后窗想跑呢。”

“这是傻老爷子您的事情,您要觉得追不上他,就放他逃走算了。”

“大姑娘你是要我抓住他?”

“傻老爷子,你可是抓不住他”

“大姑娘别激将,我先和里面的这小子说句话再动手不迟。”

这人说到此处,果然扬声向楼中喝道:“里面的小子你听着,别妄动,我傻老太爷决不为难你,你要打算溜之乎也,可别说傻老太爷心黑手辣,我一定把你倒吊到大树上直到天亮。”

自称傻老太爷的这个人话刚说完,另外那个始终没有开口的人哈哈一笑说道:“傻施主,楼中的朋友好象已经走了。”

原来这人是个和尚,因此他称呼傻老头子作施主。

“和尚,你瞧个热闹好啦,我去去就来。”

傻老头说着,身形微挺,疾若云燕,已飞向静楼后方。

楼中那人,这时已远去数十丈之外,傻老头哈哈一声大笑之后,扬声呼道:“还不给我停步回来。”

前逃之人非但不听,反而脚步加力疾纵飞奔。

蓦地,在这人前面十丈的地方,闪出来了一队僧侣,阻住逃路。

这人略以犹豫,随即仍然向前纵驰不停。

“施主火速停步”僧侣们群中,一位年高的和尚沉声喝到。

“和尚们怎忘前约?我……”

此时这人已与僧侣们相只有三丈。

“西园寺僧与施主无任何约定,再不停步,莫怪老衲无情。”

这人眉头一皱,停下步来,他首先回顾身后追踪之人,不由心中一凛,原来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背后,相隔不足五步。

那人身量矮胖,白发如银,披散身后直到腰际,胡须却又密又黑,其长无比,竟然垂到了膝头以下。

圆圆的一张胖脸,似乎永远带着蠢憨的傻笑,现在也是这样,像块木头一般站在那里动都不动。

他凛惧惊奇之下,不由一怔,这白发黑须的矮胖老头,却对他龇牙一笑,笑得他混身毛发悚立,自己却说不出来为什么这样害怕。

“施主们夜入我寺中,横撞竖闯,意图何为?”

自静楼之中逃出来的这个人,由寺僧喝问声中,听出僧侣们误将自己和身后的怪异老者当作一路,他奸狯的双眸一转,狡计陡生。

“和尚,大悲方丈何在?”

“施主不必多问其他,请先回答老衲适才所问!”

“和尚不认识我?”

“大慈没有见过施主。”

原来这位古稀老僧,正是罗汉殿堂主持大慈禅师。

“我与大悲方丈有约,静楼寄居三日,和尚你怎地……”

“施主住口,约居静楼之人并不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傻老太爷有好戏看了。”

背后那位白发黑髯的怪老头儿,接上这么句话。

“和尚,你竟敢说约借静楼之人并不是我?”

“施主你的模样虽像,可惜少一点东西。”

“我就是我,东西乃身外之物,焉能时时携带?”

“施主,以老衲看来,束手就缚是你的便宜。”

“和尚,带我去见那大悲方丈,我倒要问他……”

他此言尚未说完,大慈禅师面色一寒,冷一声沉喝说道:“大慈少见武林之中,有你这样无耻的东西。”

这人至今且不知那里露出了破绽,皱着双眉暗自忖索。

其实他并不惧怕西园寺中任何一个人,甚至连少林掌教大宏也算在里面,但他不知什么原因,对身后的怪老头却怕到极点。

“傻老爷子,您可千万别放独孤令逃走,他在静楼上面埋伏了极端恶毒的物件,我和阿爷正在清除一切,立即就到。”

远自静楼后窗内,传来那位女子的扬喝话声。

“大姑娘你放一百个心,他跑不了。”

傻老头子闻言立即扬声这样答覆,然后他又对前面的这个人一笑说道:“就是小令儿,乖乖地跟我回静楼去。”

这刚刚从静楼逃下,假冒驼子独孤占的人物,正是驼子那个不成材的胞弟独孤令,大约是被他胞兄在百里以外释放之后,就转了回来。

此刻,独孤令正在暗中忖夺行止,他自认生平没有见过身后这个矮胖怪人的面,但从怪人的奇绝轻功身法之上,却看出是个无敌武林的高手。

适才静楼之上,他已经认出那女子是谁,独孤令并不怕她,但却怕极了那女子身后站着的老和尚,故而悄悄逃出楼中。

他仍然奇怪,西园寺的僧侣们,是怎样认出自己并非胞兄独孤占来的,只是目下他却没有空闲的时间来思考这些了。

在极端短暂的时间之下,他铁定西园寺僧容易对付,身后的怪人极难打发,因此他决定闯僧侣这一关口。

安排既定,独孤令再次回顾了怪人一眼,怪人对着他又呲牙一笑,他不禁全身一冷,再次打了个寒颤。

适巧这时,大慈禅师因为听到怪人和静楼上面互相扬声对话,发现怪人和所阻夜行客并非一路,不由沉声向怪人问道:“施主夜闯古刹,登上静楼,在我西园寺中呼喝喊叫,所为何来?”

“你是问我?”这白发黑髯的怪人,傻不怔愣地反问大慈禅师。

“老衲自然是问你。”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怪人冷冷地无情答覆,独孤令却心一动,他竟然拦住了大慈禅师答话,接口道:“事关重大,和尚怎不先带我去见方丈?”

大慈冷笑一声,竟然没有睬他,双目直视怪人说道:“既然是施主自己的事,为何到我西园寺办理?”

“这里方便。”

“施主,你如此回答,是有心生事了?”

“就算有心,和尚你又能怎样?”

大慈禅师闻言一声冷笑,手指怪人说道:“无知之徒,竟敢如此狂妄,大慈就先将你……”

适当大慈禅师已嗔怒之际,大悲方丈和少林掌教来到,老方丈首先沉声喝退了师弟,然后瞥了独孤令一眼,合十说道:“老衲大慈,为西园古地主持,特向两位施主问候。”

独孤令闻言有心答话道:“方丈,你没有见过我吗?”

“老衲和施主素昧生平,不过施主却像极了另外一位檀越。”

“方丈可是说我像借居静楼那个人?”

“不错,只是那个檀越生具驼背……

“哦,原来如此。”

独孤令这才恍然大悟,不由脱口说出“原来如此”之言。

大悲方丈不明所以,大慈禅师立即向前低声将适才之事说出,老方丈点了点头,并且冷笑了一声,独孤令自然明白两个和尚说些什么,他却毫不在乎若无其事。

“施主何时潜上静楼之中的?”

“今夜!”

“适才老衲与少林掌教曾去静楼,那时……”

“那时我正在楼中。”

“如此说来,巧言欺瞒老衲就是施主?”

“不错!”

“施主怎知老衲借出静楼三日之事?”

“我不愿作答。”

“施主日间可曾到我寺中罗汉殿堂去过?”

“去过……哦……方丈,我明白……”

“施主,老今朝必须留下施主……”

大悲方丈认为独孤令,必是在佛像腹内插入戒刀之人,已决心生擒详问原由,独孤令这时也已明白大悲方丈问及罗汉殿堂的原因,本来他想说出所知一切,不料大悲怒极之下,竟不容他说话,沉声意欲相搏。

谁料大悲方丈话也未曾说完,独孤令身后的那个怪人,却突然开日冷冷地接话说道:“可办不到。”

大悲方丈慈眉一扬,反问说道:“施主所说‘办不到’三个字,不知是指着什么事情?”

“这个人是我的!”怪人傻愣地指着独孤令说出这句话来。

“施主,你们是一路?”

“不一路,在这里才遇上。”

“有前约?”

“我看和尚你是和人家订惯了约,动不动就问这个。”

“施主出言最好谨慎一些。”

“和尚说话也要当心几分。”

“施主夜入此寺必有图谋,何不讲明当面?”

“傻老太爷不愿意告诉你们,又当如何?”

“如此狂妄,施主也未免太也蔑视西园寺无人了。”

“西园寺中有不少和尚,够人味的却一个没有。”

怪人这一句话,却说恼了大悲方丈,他双眉暴扬,哈哈一声大笑说道:“老衲看你年纪已高,口口声声尊称施主,那知你却是个无知的蠢物,今朝若不说明夜闯西园古刹的道理,休想离开此处。”

独孤令巴不得双方立即争搏,非但他可以从容脱身,所图狡谋,亦能达成,故而接口说道:“莫非这是黑寺,还敢掳人杀生?”

“施主,大悲不计一切,今朝是留定了你。”

老方丈已然怒极,手指独孤令沉声发话。

“和尚,就是这个办不到,傻老太爷一定要带他走。”

怪人斩铁断钉的这样说,不过他仍然站立原处没有挪动。

事成僵局,搏斗即起,蓦地静楼后窗大开,那女子远远地又喊道:“傻老爷子,我阿爷说,这里的和尚们‘俗不可耐’,他懒得看,和我先走一步,请您别和他们罗嗦,抓住独孤令也离开好了。”

“好啦,你们走吧,家里等我,预备好绳子,我说过的话必须信守,小令儿非吊他一夜不可。”

“就这么办,您可快着点,要不然那半只……”

“别,大姑娘,那半只‘酒糟酥鱼’可千万给我留着。”

“回来快了有的吃,晚了可难说,我们去罗。”

静楼后窗已开,灯光倏地息灭,两条黑影冲天而起,迅捷无与伦比,在远远的空际,一闪即逝。

大悲、大宏等人,被这两位奇特人物的绝顶功力所震,呆得一呆,蓦地听到大慈禅师怒喝之声,定睛看时,那白发黑髯身量矮胖的怪人,不知用何身法,已将独孤令挟在了肋下。

少林掌教大宏,此时已知怪人功力绝高,立即合十说道:“施主暂留贵步,大宏要请教……”

“傻老太爷什么也不知道,问我无用,借居静楼之人,早已离去,不必空等,莫忘元元大师所嘱,早回少林为妙。”

怪人不待大宏掌教说完,立即接上了这几句话,话声乍止,人已冲拔半空,银发黑髯不见丝毫飘动,身形略躬再起,已经远去。

大宏掌教示意大悲方丈,二人一言不发,飞纵直到静楼,楼中桌案匣中,觅得引火之物,点亮了灯烛。

果如大宏内心所料,雪白墙上,写着一“借居之人已去,此间再无事故,寄语大宏大悲,不如早登归路。”

大悲方丈指袖扫落墙上白粉,字迹自然消散,随即悄声向大宏说道;

“掌教,今夜登程如何?”

“早走早到。”

“唉!也好早了心愿。”

果然,他俩回至方丈禅堂,召来大慈,详嘱一切,并悄悄将罗汉殿堂佛像插刀之事告知大慈,再三告诫不论有何事故,不得动手争搏,小心佛像坍塌等等之后,本欲动身那知事由天定,西园寺中又生事故……

如今且说那个挟着独孤令离寺而去的怪人。他疾纵若飞,迅捷无伦,肋下虽然多了一个独孤令,在他却毫无感觉,似乎轻若无物。出寺之后,即是一片树林,此时天寒地冻,自无枝叶,株株秃干积雪,状若鬼魅禽兽。

怪人想都不想,飞身进入林中,穿林而行。

行未箭远,他突然一声冷笑,身形霍地左斜飘飞,并立即转首注目。

原来在他身后丈外地方,站着一个白衫白鞋白纱蒙面的暴客。

“有趣有趣,傻老太爷老来反而尽碰上怪事。”

“嘿嘿嘿嘿嘿嘿。”

望似旱魃雪魅的这个暴客,只是枭笑不已。

“喂,我说穿白的小子,你家傻老太爷装鬼学怪少说有三五十年的火候,咱们别玩这一套好不?”

怪人把“火候”二字,竟然用在了装鬼学怪上面。

暴客不开口说话,怪笑不停。

“好!喜欢笑好事,傻老太爷管不着,再会。”

说到“再会”之后,怪人倏地腾身而起,但他并不高拨,离地只有六尺,更非真要前行,却是直扑暴客而来,白衣暴客全身似乎僵直,不躲闪,因此并未挪动,但却止住了笑声。

怪人也真够怪,他飞身纵起,看似直扑暴客,那知却扑偏了数尺,结果正和暴客身右的一株枯干撞在一处。

眼见人和树就要碰在一块,怪人却全身猛地一顿,在离树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身躯空悬,硬没落地。

也就是霎霎眼的时间,人双足踢出,正巧点中树干,他来的快,去的更快,像寒夜的流星,疾射远去。

原来怪人扑向暴客是虚,要走是实,这种出人意料的欲退故进身法,端的使人防不胜防。怪人看出暴客身手极高,他不想多事,故而退走。

那知今夜他遇上了奇特的人物,当怪人足登树干迅捷退走之时,白衣暴客却比他还快,先一步拦在了前面。

“嘿嘿嘿嘿嘿嘿。”

暴客阴鸷森沉的笑声又起,状似极为得意。

“哈哈!这可真有趣到了家,我傻老太爷碰上了屈死鬼,冤魂缠腿,看来今夜要不抓鬼,非叫鬼抓了我不可。”

别看怪人嘴巴里说着玩笑话,其实他却十分惊凛骇然。

暴客仍然不停的怪笑,直挺挺的真象个僵尸鬼怪。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放两句人屁傻老太爷听听。”

白衣暴客用手指了指怪人肋下的独孤令,笑声停歇。

“怎么?你是小令子的朋友?”

对方摇了摇头,再次指点着独孤令。

“那么你是想……”

他话尚未完,白衣暴客右手作势若刀,左手再指着独孤令,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式,然后又狞笑了起来。

“这可办不到,傻老太爷向不杀人。”

暴客指指他自己胸口,再次作出杀人的手式。

“你杀?”

这次说对了,暴客点首不迭。

“好的,就留给你杀!”

怪人说着,远远地把独孤令放在地下,倚靠着树干,其实他另有打算,故意诱使暴客上当。

不想怪事又生,暴客虚一扬手,又放了下来,这样一连三次之后,他却沉叹一声,摇了摇头,一声有若鬼哭般的啸叫,竟然飞纵而去,眨眼无踪。

傻老头子目睹对方行径,百思不解,他回顾了倚靠在树干旁的独孤令一眼,喃喃说道:“傻老太爷六十年前,机智聪慧无与伦比,今朝仍然不信有人能够胜我,小令儿,咱们爷俩个走着瞧。”

他如疯似傻地痴言痴语,不知何指。

话罢之后,缓步走到独孤令的身前,才待伸手抓这无法挣扎挪动的人来,蓦地觉得身后疾风吹袭,他想都不想,回手扫出一掌。

掌风乍出,已似狂飚,身后地面积雪烂泥随掌飞起,点点团团如弹丸脱弦,疾射数丈之外。

附近古柳巨干,首当其冲,泥团雪点飞射其上,发声如啄木之鸟,无不透干而入直没其中,功力高得怕人。

这一掌虽是白发黑髯矮胖怪人随便挥手所发,极目当代武林中人,能够相与抗抵而不惧者,万中无一。

是故怪人掌发之后,缓缓回顾,自信来者必已惊退远处无疑。

谁料回顾之下,大吃一惊,身后八尺地方,那个白衫白履白纱蒙面的暴客,去而复转,适一掌,似乎毫无见功。

“看不出你倒有些门道,再接傻老太爷一掌。”怪人说着,右臂虚划半圈,缓慢的对着暴客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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