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娟走后,白玉珍若有所失,她忽然得了一个主意,立即派人到侍卫营去把官炎武找来,说道:“炎武,你那天到鸿兴客栈来找我,也见到了陆姑娘,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
“回郡主的话,卑职记得很清楚。”
“那就好。”白玉珍道:“那天你带的手下约有三十个人,他们也该记得吧?”
官炎武陪笑道:“郡主请恕卑职放肆,男人看女人,相貌平凡的,多半过目即忘,若是美人儿,断无不记得的道理,陆姑娘是大美人,凡是见过她的,一定记得。”
倒把白玉珍招笑了:“炎武,看不出你的花样还不少,道理也多呢。”
当下白玉珍便嘱咐了官炎武,把那天的三十几个人都找来,要他们乔装改扮,暗中分批跟随陆敏娟一行人,随时遣人赶回报信,办事的人每人赏银二百两,这是要紧的公事,务须秘密。
官炎武连声答应,又道:“这陆姑娘到底是友还是敌?请郡主明示。”
“你问来干什么?”白玉珍道:“你几时学得多管闲事了?”
“卑职岂敢?”官炎武道:“侍卫营的弟兄,身上都有腰牌,随时可找当地官府协助。万一碰上陆姑娘遭遇麻烦,我们的人该袖手旁观呢,还是上前帮忙呢?卑职该如何交代手下弟兄呢?请郡主明示。”
白玉珍笑道:“炎武,你确然长进了不少,陆姑娘是我的好友,她如遇见麻烦,当然该尽力相助才是。”
“卑职明白了。”官炎武道:“还有一事要请示郡主,若是曹侍卫问起时,是否要瞒住他?”
白玉珍摇头道:“那也不必,曹孝自来就偏向我的,一切事都无须瞒他。”
在白玉珍刚回京师之时,的确从早忙到晚,那时她刚封为郡主,巴结她的人多,加以她又是和坤看重之人,一大批“和党”都要巴结她。
紧接着乾隆驾崩,和坤遭祸,那时又有陆敏娟和她过从甚密,此外还加上个小媚和陆云亭,又勾起了当年的旧事,在这一段日子她简直把周玉给冷落了。
好在此番周玉的脾气甚好,没给白玉珍丝毫麻烦。
在陆敏娟走后,白玉珍打起精神来应付周玉,没想到周玉反而忙碌起来。
他对白玉珍道:“师姐,我和冷大哥,花惜春谈过,我要在京师设镖局,冷大哥他们会全力支持,师姐你意下如何?”
白玉珍从来没想到过搞镖局,但见周玉兴致勃勃,也不好扫他的兴,便笑道:“师弟,你几代人都是镖局这一行的名人,你子承父业,乃是理所当然。”
“师姐。”周玉喜道:“这么说来,你肯帮我了?”
“你做任何事,我都会帮你。”白玉珍道:“官面上不必我出面,单是一个曹孝就尽够了。黑白两道,冷云飘点了头还有什么搞不好的?这些都好办,只是一件,你打算亲自坐镇京师呢,还是从洛阳调人?这种事也很麻烦,你一个人干得了吗?”
周玉是想长住京师,陪伴白玉珍,但又觉游手好闲也不像话,才想到开设镖局,听白玉珍这么一说,也不免有些犹豫。
白玉珍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想陪伴我。但你一开设了镖局,每天自己从早忙到晚,还能陪伴我么?再说我也不是想长住京师,若是我离开京师,你这镖局还开是不开呢?你可得想清楚。”
周三搔搔头,苦笑道:“师姐说得是,我得多想想。”
白玉珍笑道:“你该找朋友多商量一下,你不妨去找曹孝谈谈,曹孝是老江湖,见多识广,你们又有交情,且听听他怎么说。”周玉果然去找曹孝请教,也把白玉珍的话说了一遍。
曹孝沉吟半晌,方道:“周少爷,若是你想和白玉珍长相厮守的话,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主意的好。”
周玉诧异道:“却是为何?”他想了一想,似有所悟,说道:“曹前辈,你是说在京师开镖局太过招摇,怕引起御史注意?”
“那倒不是。”曹孝道:“周少爷,咱们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令师姐出身公侯世家,如今又是皇上敕封的嘉义郡主,你在京师开镖局,她嫁了你就成了镖局的老板娘。你想想看,皇上封的郡主当镖局的老板娘,说起来总不大是味道吧?”
周玉点头道:“曹大哥说得是,我早就知道我和她身分不配。”
“也不能这么说。”曹孝道:“你和令师姐共师同门,彼此相爱,有什么配与不配的?纵有流言蜚语,咱们也不必理会,不过我猜测白玉珍心意,她是想和你静静的隐居在乡下,清茶淡饭度此余生。”
周玉连连点头:“你说得是,师姐正是这个想头。”
“既是如此。”曹孝道:“你要她当镖局的老板娘,合适么?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变得来成天守住算盘,看住铺子,像什么呢?你不是和自己为难吗?”
曹孝这一席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周玉半晌做声不得。
曹孝是聪明人,他一听便知道白玉珍是想借自己之口劝阻周玉。
周玉辞了曹孝,连车也不想坐,一个人慢慢走了回去,一路上垂头丧气,喃喃自语:“妈的,这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啊,唉。”
周玉经过长安街时,忽然肩上被人一拍,耳边一个银铃似的笑声:“喂,怎么唉声叹气的?莫非赌输了钱不成?”
周玉一身武功,却被人欺近身侧也不知道,不禁大吃一惊,掉头看时,止不住又惊又喜,脱口道:“石姑娘,原来是你呀。”
他身后这人正是名满江湖的凝黛追魂石语情。
这时的石语情打扮又与前不同,乃是作男装打扮,身着银白色道袍,腰悬丝条,垂着一个织锦扇袋,头上青缎华阳巾,正中一个黑白相间的太极图,额上一块翠玉,晶莹夺目,背负长剑,越发显得黛眉修长,神采飘逸,竟是一个极其貌美的年轻道士。
当下周玉连忙施礼:“自从牛栏山一别,已历三月,不想今日相见,石……石仙子是几时到的?”
“今天才到。”石语情笑道:“我是奉师父之命来请你师姐的,刚开好了店房,打算上街逛逛,下午再到承恩公府去的,不料会在街上碰见你,怎么,你不打算请我吃杯酒么?我来此便是客,你这做主人的不破费几文怎么成呢?”
周玉喜道:“能得姑娘赏脸,不胜荣幸之至,拐弯处有一间酒楼。”
石语情拦住他笑道:“我和你说笑的,我正打算去承恩公府拜会令师姐,正要相烦你带路呢,请吧。”
有周玉同行,自然不须通传。
入得府来一问之下,知道白玉珍在后花园练剑,石语情全道:“久闻黄门西河剑器春水寒极具威力,今日正好瞻仰,周大哥想必也是高明的了?”
周玉苦笑了一笑,说道:“不怕姑娘笑话,我虽是黄门弟子,却是跟老师学文而非学武,黄门剑法我是一招都不会。”
两人进了五花园,老远便见初菊,小莺手捧巾帕,站立一旁,白玉珍劲装窄袖,腾跃如飞,五尺软剑舞成一团白光,浑身上下如飘瑞雪,煞是好看,石语情便隐身树后,止不住轻轻拍掌,低声道:“果然不愧一代名家,当真身手不凡。”
良久,白玉珍收招罢式,将剑入鞘,围在腰间,扬声道:“是玉弟么?快过来吧。”
周玉走了过去,初菊递上香帕,白玉珍一面擦拭脸上香汗,笑道:“你怎不过来看呢?站那么远干嘛?还有一位是谁?好像是个道士呢?”
石语情从树后跳出来,大笑道:“珍姐,是我呀,没吓到你吧?”
白玉珍一向喜爱石语情天真烂漫,胸无城府,一见是她,也高兴非凡,便逗她道:“怎么没有吓到?不信你摸摸看,我的心还在跳呢,我正在奇怪哪里跑来一个小道士,原来是你呀,你吓了我一跳,非要你赔不可。”
石语民表苦着脸道:“你要我拿什么来赔呢?”
“罚你练一趟快剑给我看。可不准你藏私,我要看真功夫。”
“这个容易。”石语情话才说完,一溜寒光已到白玉珍面前。石语情身随剑走,一转眼间,已绕着白玉珍转了三圈,突然腾身而起,一团剑光在半空中忽高忽低,身形落地时戛然而止。
白玉珍拍手道:“果真是来如雷霆震怒,罢若江海凝光,语情妹子,看了你这一趟快剑,才明白何以凝黛追魂的名头名震江湖,威扬两道了。”
石语情十分高兴,却故意谦逊道:“珍姐太捧我了,实在当不起。”
此时虽然还是仲春二月,但今天阳光普照,天气暖和,一趟快剑练了下来,石语情额上也见了汗,小莺忙递过香帕。
石语情一面拭汗,一面又笑道:“珍姐,三月未见,你比前时更美貌,也更丰腴了。”
白玉珍皱眉道:“我正在发愁呢,回来这一段日子忙些杂事,没有练过武,昨晚才发觉腰也粗了,从今天起非天天练剑不可。”
“珍姐你放心吧。”石语情取出摺扇来轻轻摇摆,笑道:“像你这么美貌的人,不论是胖还是瘦都是人间绝色,周大哥,我说得对不对呀?”
“对对!当然对,何消说得?”周玉连连点头。
白玉珍笑道:“石家妹子真会说话。”
白玉珍见她拿在手里的摺扇上有书画,便要过手来细看。那扇面上画了两块奇石,石旁两株兰草,旁边两行草书:“深深含情处,默默不忍言。”
下款落了两个名字:“芸仙,明珠。”还有两个小图章。
石语情手指扇面道:“这是二师姐作的画,大师姐题的字,那边的字是师父题的。”
白玉珍翻过扇面来看时,乃是几行行书,写的是:“字示情儿:立身如松柏,亭亭高且直。
虽无悦目姿,岁寒傲霜雪。
师丽婵字。
下面盖着印章,一个是“上官丽婵。”另一个是“青骨剑门掌教之印”。
上官丽婵这一笔行书,字迹秀丽妩媚中而显刚劲,白玉珍不禁叹息道:“丽婵姐真正文武双全,是世间无双的奇女子。”
她合拢摺扇,还给石语情,说道:“这柄扇儿堪称无价之宝,你要好好珍藏。”
石语情呵了一声道:“你瞧我这记性?我是来送信的,却差点把正事忘了。”从胸前贴身处取出一封信来,刚才一轮腾跃,信封已略带汗湿。
这是上官丽婵写给白玉珍的信,先道去岁一别,颇为思念,又共贺她加封郡主,然后谈及在金陵兴建学舍,聘师教学的妻,并盼她早日移驾南游,共商一切。
石语情道:“大伙儿都盼你早来南京。六朝金粉遗迹犹存,有秦淮河、夫子庙、乌衣巷,还有李香君故居,你来了有师父和我们陪你,还有严大姐也盼着你去呢。”
白玉珍笑道:“严蕊珠我当年曾见过一面,此女学富五车,学问见解两皆不凡,是个扫眉才子,我也想去见见她呢,这样吧,语情妹子,你在我这儿住上几天,我和你同去南京。”
石语情道:“师父说了,请周大哥也同去。”
“那是当然。”白玉珍对周玉道:“你到金陵去看看,说不定也可以开设一间镖局。”
周玉摇头苦笑:“我当然会陪伴师姐同去,镖局却不想开了,天下钱财甚多,哪里赚得完?还是陪伴师姐要紧。”
白玉珍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满情意。
石语情又道:“前几天我在路上碰见冷大哥,梅姐和小媚,小媚出落得越发标致了。真的是女大十八变,也懂事了许多。”
一提到小媚,白玉珍精神就来了,忍不住问长问短,石语情道:“梅姐说小媚是练武的好材料,要我收她做徒弟,这我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白玉珍道:“你剑术那么高,足可以做我的老师,何况小媚呢?”
“珍姐,我可没得罪你啊。”石语情道:“就算青骨门要收小媚,也轮不到我,还有二师姐呢。”
周玉点头道:“这倒是真话,石家妹子,你在路上可见到一行车队没有?几辆马车异常之华丽,车篷和门帘都垂着流苏的,人数也不少……”
周玉知道白玉珍惦记着陆敏娟,所以先代她问。
“我知道你问的是谁。”石语情道:“车队主人是个姓陆的姑娘,生得很美貌,与人见礼不是作揖便是拱手,从不万福的。”
“对了,就是她。”白玉珍冲口而出:“你和陆敏娟见过面了?”
“昨天在途中打尖时相遇。”石语情笑道:“这位陆姑娘眼睛好厉害,她一眼就看出我是女扮男装,盘问了我好一阵子。”
倒把白玉珍和周玉招笑了,皆因石语情改扮男装并不高明,她自以为扮男人扮得很像,其实一眼就看得出是个美貌姑娘。
周玉笑道:“这位陆姑娘也太多事了。”
“她以为我是白莲教徒。”石语情笑道:“后来弄清楚我是谁便不住拱手谢罪。”石语情也抱拳学样:“对不住,对不住,小妹有眼无珠,不知芳驾是鼎鼎大名的凝黛追魂,失敬失敬。”
周玉笑道:“这陆敏娟是我师姐的至交密友,你若打了她,我师姐定不与你干休。”
“你看你把我说得那么凶恶法。”石语情道:“我又不是吃生米长大的苗子生番,怎会打人?你不信去问问二师姐,我的脾气好得很呢,何况陆敏娟又是那么知情识趣,我好喜欢她呢。”
白玉珍命小莺,初菊去替石语情收拾住处,又命丫头春雪去吩咐厨下做几样精致小菜,替石语情接风。
席间石语情又催白玉珍早去金陵,说道:“刻下冷大哥和梅姐,小媚都在金陵,你早些去还见得到,迟了他们会到宛平去,那又错过了。”
白玉珍诧异道:“他们去金陵不经过卢沟桥么?有什么要紧事又要赶回宛平去?来来往往也不嫌麻烦?那宛平有什么好玩的呢?”
“听说不是去玩。”石语情道:“好像有一笔生意吧,我没有留意,谁耐烦问这些呢。”
周玉笑道:“冷大哥怎么会亲自去做生意?梅凌波更不会,她一见算盘就头痛的,除非是无本生意还差不多。”
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由于石语情的到来,使承恩公府增添了不少欢乐气氛。
石语情天真活泼,一片纯真,和人人都相处融洽,连白仲明夫妇都很疼她。
石语情告诉白玉珍和周玉,冷云飘邀请她到五龙山教女兵的武功,她自己也很想去,却给梅凌波拦住,梅凌波说一定得先请示上官丽婵。上官丽婵不点头,就不能让石语情和铁衣社打交道,惹得石语情大不高兴。
白玉珍明白梅凌波的心意,铁衣社在朝廷眼中乃是叛逆组合,石语情若是上山教人武功,很容易替青骨门招惹大麻烦。
在这一段日子里,白玉珍也去过舒栋梁的分舵数次,她是去会陆云亭,这是她生命中头一个男人,此时一旦知道这位“三师兄”对她情深一片时,再也狠不下心肠割舍。
幸亏周玉很明白事理,而且宽宏大量,颇能包容,这一来更令白玉珍放不下这位小师弟了。
她也曾和乃父商量,想上奏请免除一切差事。白仲明却对她道:“当今圣上疑心很重,你偶然过问一下曹孝等人的公事,圣上还不会授你以重权,若是你真的放手不管,圣上又疑心你别有用心,那时候就麻烦了。”
白玉珍也渐渐感到伴君如伴虎,公侯之家较平民百姓顾忌更多。
这天下午,白玉珍正督促丫头收拾衣物箱笼,打算明晨南下,石语情也陪着她谈笑指点,大家嘻嘻哈哈的,一面收拾一面说笑。
忽然院子里响起了一片急促的脚步声。
白玉珍道:“不对,只怕出了事。”
一语未完,周玉已闯了进来,叫道:“师姐,侍卫营那边出了事。曹孝差李红云和盖烈来见师姐,现在大厅候传。”
白玉珍吃了一惊:“盖烈不是在保定么?我去看看。”掉头对石语情道:“语情,你和我同去。”
她连衣裳也来不及换,匆匆来到大厅,李红云和盖烈急忙打千。
“到底出了什么事?”白玉珍迫不及待地问:“盖烈是从保定赶来的么?”
“郡主料得不差。”盖烈急促地喘气,满面恐慌惊悸之色,结结巴巴地道:“我们和那干叛逆莠民激战数次,这个……这个……歼敌不少,可我们自己也伤亡惨重,郭秀战死,连金明城都伤重身亡……”
惹得白玉珍火起,一跺脚道:“看你这窝囊样子,魂不守舍似的,郭秀我知道,那个金明城又是谁?”
李红云忙道:“金明城是侍卫营的领班,前次郡主巡视侍卫营时,召见全营十位领班,还和他交谈过。”
白玉珍一拍前额:“我想起来了。”对盖烈道:“前次曹孝和我说过,说罗池带了两个班,差不多有四五百人,加上方阳手下的兵卒,人数也不少,难道任令强人逞威?方阳和罗池在干什么?睡觉去了么?”
这时盖烈已缓过气来,忙道:“加禀郡主,方副将和罗副统领带用都司程鹏的计策,将对方诱入埋伏,歼杀不少,奈何对方分做几批,轮番进袭,以此我们的伤亡也大。罗副统身带重伤,如今生死未卜,方副将差遣我火速来京谒见郡主和曹大人,禀明一切。”
白玉珍听说罗池身负重伤,也很难过。罗池追随她一段日子,忠诚恭敬。如今身受重创怎不令人悲痛?
李红云道:“禀郡主,从俘虏口中知道对方有几起组合,领头的是辽东大豪,铁臂担山陆剑魂。”
白玉珍怒道:“杀官便是造反,何况劫掠皇家金帛银两,岂是等闲?这姓陆的是嫌命长了,曹孝呢?”
李红云道:“曹大人入宫面圣去了,特命卑职来禀知郡主,并请郡主命驾侍卫营主持一切。”
白玉珍立即吩咐外面备马,又对周玉和石语情道:“你们随我去一趟吧。”
石语情年轻好事,看情形有机会一显身手,也兴奋不已。
他们来到侍卫营时,只见人人脸色紧张,各领班都在集合手下。或是检查兵器装备;或是训话打气,忙得不亦乐乎。
片刻之后,曹孝赶了回来,对李红云道:“你传我命,要官炎武,公孙平,董杰,刘宗北,黄广梁,连你共六个班的弟兄准备出发,顿饭之后要全体领班来此处领训。”
李红云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曹孝先对石语情和周玉打招呼,方对白玉珍道:“记得我从前说过,我们这些人只配吃太平茶饭,一旦有事,还是非郡主出马不可,今天果然应验了。”
白玉珍微微叹息,说道:“我一听说你入宫面圣,便猜到你去给我弄了一顶紧箍咒的帽来,我没料错吧?”
她见曹孝微微点头,便又接着说:“其实我一听说郭秀丧命,罗池重伤,便已知道无法置身事外。像方阳,程鹏,郭秀,盖烈这些人是我领他们进官场的,他们丢了命,我岂能袖手旁观呢?再说罗池一向对我恭敬顺从,他身受重伤,我岂能不替他报仇?”
“我也知道郡主不会置身事外,才敢请圣上降旨。”
曹孝道:“委任郡主统率我们,不过我此番进宫去还有一件事,是关系欧阳云从的。”
原来欧阳云从在今日拂晓时已动身出城,随行人众不少,却不是神武和查缉两个营的弟兄。
曹孝入宫代白玉珍请旨时,也向嘉庆提及此事,并且说欧阳云从或者是去劝阻陆剑魂,未必是通敌叛国。但为防万一起见,不宜再令他指挥两营。
嘉庆依了曹孝的意思,派黄威指挥神武营,卢君义指挥查缉营,并且把黄威升了一级。
当下曹孝取出嘉庆手书的便笺,交给白玉珍,虽是便笺,但用了御印,也就算是密旨了。
少时侍卫营的八位领班皆已齐集签押房外的石阶前,曹孝请白玉珍训话。
白玉珍摆手道:“我不惯搞这些,还是你自己讲好一点。”
于是曹孝便慷慨激昂的讲了一大段,无非是忠君爱国,仰报天恩这一套,好在曹孝口才不错,听起来也头头是道,并不肉麻。
白玉珍、周玉、石语情三人在屋子里,外面的情形看得见也听得清。
石语情低声道:“这位曹前辈果然有两把刷子,完全是忠臣孝子的面孔,难怪他官运亨通,青云直上了。”
白玉珍道:“语情妹子,请你回禀令师,我这里走不开,等我公事一完,便来金陵拜望令师。”回顾周玉道:“师弟,这一次我看你就别去了吧?”
周玉自然不肯,白玉珍焦躁道:“你怎么不听话呢?我奉了圣旨,自不用说,像曹孝,李红云他们是吃粮拿俸,责任所在。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你又何苦去冒这种危险?你没听说么,金明城,郭秀他们都殉职了,可知对手很难缠,此行凶险,你跟去干什么呢?”
周玉生气道:“你跟去干什么?你这话才问得怪,跟去照应你呀,我怎能坐视你犯险?师姐,我和你生死相随,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你不会失去我。”白玉珍道:“我倒是怕失去了你,上次在丰润你身受重伤,已经吓得我半死,这次你跟着我,反而令我分心。”
石语情插口道:“你们两个的事我不管,我可非去不可,我也不是为皇家出力,而是想看看热闹,会会高人。”
石语情说的倒是真话,她是想双方那么多人,一打了起来,一定热闹非凡,这种大场面怎能错过呢?
这时曹孝已经“训话”完毕,吩咐众人散去,转身入来,听见石语情这样说,便笑道:“有石姑娘这样的高人同行,足以提高士气,壮我军威,求还求不到呢。”
曹孝这么一说,白玉珍也不便再说什么,其实她也很明白,石语情的剑术超群,江湖上能和她比肩的少之又少。有她同行,不但胜算大得多,而且也给侍卫营的儿郎增加了不少的信心。
这里正说着话,卢君义、黄威和神武营统带刚成、查缉营统带费诗一同赶来谒见。这黄威本来和欧阳云从交情深厚,但此人也十分机伶,他从前巴结欧阳云从必是为了加官进爵,一旦要他重行投身江湖,放弃荣华富贵,他当然不肯。
曹孝得知此事,立即拉拢他,黄威也就顺理成章的倒了边。当下白玉珍勉励四人一番,然后便动身回府。
当然,她必须回家一趟,向爹娘禀告辞行,还要派人通知花惜春,陆云亭,此外这些琐事,必须处理分派,再说她也不愿意在侍卫营那种地方过夜。
在回家的途中,周玉道:“师姐,听说铁臂担山陆剑魂武功了得,势力浩大,此番又是聚众而来,师姐要万分小心才好。”
白玉珍摇摇头,冷笑道:“这糟老头子是鬼迷心窍,任凭他有多大的势力,也不过是草莽豪雄,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到这步田地?这是他自取灭亡,谁也帮不了他。”
周玉发急道:“师姐你别忘了,陆剑魂是陆敏娟的爹,莫非你真拿他当叛逆办么?”
“这种事岂是我能够作主的?”白玉珍道:“杀命官劫皇杠,这是灭门大罪,谁包庇得了?谁又敢包庇?我也有父母兄弟,莫非我就不怕抄家灭门么?”
旁边的石语情插口道:“记得师父曾经嘱咐我们,行道江湖,除暴安良,贪官恶霸都可以杀,却不可正面和朝廷为敌,皇帝老儿咱们惹不起。”
“那也不见得。”周玉道:“王聪儿就敢招惹他呢。”
白玉珍道:“造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世乱年荒,民不聊生,才能聚众作乱。还要说得出一番道理,才有人甘心归附,并不是江湖上‘霸’字号的大爷们就能扯旗造反,陆剑魂平素夜郎自大,望井观天,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白玉珍回到家中,早有两位不速之客在等她,此二人非别人,正是陆敏娟的两位爱徒,紫儿和红娃。
她们带来了陆敏娟的一封长信,那封信是求白玉珍代她父亲设法开脱罪名的,陆敏娟也深深明白,这种罪名一旦落实,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满门抄斩,非同小可。
紫儿道:“师父本来带我们去江南的,不想一路上沸沸扬扬,都道有辽东大豪巨盗谋劫皇杠,杀伤官差兵卒,领头的赫然是我们老爷子。师父一听,便急的了不得,事急无奈,只有求郡主帮忙了。”说罢便跪了下来,红娃也跟着跪下。
白玉珍连忙扶起她两个,命她二人坐下,思索半晌,方才道:“我和你师父的交情,不消我说你们也知道,我没有不帮她的。但这件事却难办得很,你们老爷子一不该打这种主意;二不该明目张胆。举凡这种事都是暗中进行,不管成与不成都一推六二五,不能认帐,如今铁臂担山陆剑魂的大名已经上达天听,谁有这么大的神通开脱他呢?”
两人女孩子听了这番话都是眼泪汪汪的,白玉珍回房取了一叠银票出来,交给紫儿,说道:“这里是六十万两银票,你要敏娟改名换姓,速赴江南,千万不可逗留,陆剑魂的事我会尽力设法,至于能够帮到什么地步,此时却难以断言了。”
紫儿还要哀求,白玉珍道:“我和敏娟情逾骨肉,我也很疼你们,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还你们多说什么?”又拉了石语情过来,说道:“这位便是青园双玉之一的凝黛追魂石小妹,将来有什么事只管到金陵去找她。”
石语情笑道:“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一面从左手无名指上取下一个白玉戒指来交给紫儿,说道:“紫儿妹妹,有事只管到钟山去找我二师姐燕明珠,或是找大师姐徐芸仙,把这戒指交给他们,任何事她们都会全力帮忙的。”
紫儿接过戒指,不住称谢,石语情道:“你们不要这样,朋友要来做什么呢?”
保定城郊有一座很大的庄院,占地百亩,这座庄院本来叫“尘隐山庄”,是当年权相和坤建造的。
可是当地的人都叫它“小山庄”,这是拿承德的“避暑山庄”和它相比。
“小山庄”当然不能和“避暑山庄”相较。但如果和民间庄院相较,那也算是极其庞大而华美的了。
从前此间只有数十人看守,偌大庄院就如空置一般,如今驻了上千名侍卫营弟兄,却还空旷得很,白玉珍和曹孝就住在这里,此时他们正在聆听方阳和程鹏呈述一切。
前番程鹏设下的计策是用大车运载“金银”,用数百兵卒护送,果然招致大批匪徒拦劫,这些“金银”其实是砖块石头木条之类,被劫去也无用处,反而被罗池的侍卫营和方阳的保定驻军来个反包围,先是一轮乱箭,然后奋勇冲杀,当场便斩杀五六十人,虽然激战中官兵伤亡也不小,却总算打了一场大胜仗,生擒十六人,从这些俘虏口中知道,动手劫掠的是关外三个组合,有铁船帮,红心会,白刃堂,而领头的便是辽东大豪陆剑魂。
白玉珍听罢便道:“这一仗打得很好嘛,大伙儿都有功劳,但后来却怎么会吃了亏呢?”
“是这样的。”方阳道:“是罗副统带急于立功,和金、查二位领班穷追贼人,反而遭了伏击,以致他和查领班都身受重伤,金领班和侍卫营五十多名弟兄殉职,此皆卑职等指挥无方,救援不力之过,请郡主和曹大人从重治罪。”
白玉珍嗯了一声道:“曹大人意下如何?”
曹孝道:“交锋对阵,伤亡在所难免,这怎能怪你们呢?好在罗池伤势虽重,性命总算保住了。伤亡的官兵士卒,朝廷自会从优抚恤,金银财宝并未失去,反而痛剿叛逆,杀伤甚多,你们立了大功,我和郡主都会奏请圣上降恩给你们。”
方阳和程鹏,盖烈等人皆离座叩谢。
曹孝又道:“程都司真是个难得的人才,今后朝适定会重用,那批叛逆撤走了没有?”
“回大人的话。”方阳道:“这干叛逆实在胆大包天,目无王法,不但没有撤退,反而想混进城来生事。幸亏卑职和史知府用心防守,加以将士用命,日夜不敢松懈,才能保得平安。”
程鹏忙接口道:“除此之外,自然也是圣上洪福齐天,郡主和曹大人平时教诲指示之功。”
曹孝笑了起来说道:“程老弟,你不但会用计杀敌,也很懂得做官啊。”
白玉珍默然半晌,方道:“这个陆剑魂虽说名头响亮,看他行事却是个笨蛋,和冷云飘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郡主说得是。”曹孝陪笑道:“冷云飘有智有谋,有分寸,目光远大,顾虑周详,而且诚以待人,谦以自牧。陆剑魂却刚愎自用,狂妄骄傲,当然不如甚远。”
曹孝对冷云飘确是衷心佩服,及至话已出口,才想到方阳、程鹏等人从前都是冷云飘手下,便道:“方副将和冷云飘相熟,未知我说得对与不对?”
“大人说得很是。”方阳道:“冷云飘确是这样的人,黑道之中像他这样的人物还找不出第二人。”
程鹏忙道:“冷盟主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奈何他不明顺逆,为国法所不容,方大人和卑职等择主而事,也是情非得已。”
“那是当然。”曹孝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冷云飘是邪,是暗,我们才是正,才是明,你们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当然是对的。”
白玉珍摆手道:“这是毋庸置疑的,也不必多说了。方副将本来已加了总兵头衔,此事一完,你就是实缺的总兵官了,说不定还另有恩典,程鹏升游击,盖烈升都司,大家多用点心思,趁此时多立功劳,我和曹孝自然会上奏保举的。”
三人又再次叩谢。
离保定城西南五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处山坡,名叫“七里坡”,这里有一二十户农家,如今这些农家都驻满了“官兵”,也不知他们是何营何哨,哪一镇哪一标的。
不过如果稍有见识,便看得出这些人只是穿了号衣,戴了军卒的战盔,举止神态却完全不像,显然是强徒改扮。
靠最左那一户人家,堂屋里正中摆了一张太师椅,椅上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壮士,这人生得是豹头环眼,气度威猛,身躯壮伟,坐在那里也有渊停岳峙之概,此人非别,正是辽东大豪铁臂担山陆剑魂。
他身侧的交椅上坐着一个三十四五的美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两句话用在这妇人身上再合适不过,只不过这美妇人虽美,却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温柔”的味道来,瘦瘦的身躯,高高的鼻梁,柳眉带煞,凤眼含威,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泼辣货。
这个妇人就是在云贵四川一带的名头很大,黑道上跑单帮的老大姐,血凤凰刁素梅。
陆剑魂左手坐的是一个瘦高中年人,这是他的兄弟,追云捉月陆剑豪。
坐在陆剑魂肩下的便是一等侍卫欧阳云从,这时刁素梅正在埋怨他。
“云从,你这步棋走差了。”刁素梅道:“你怎么不和你老婆商量一下呢?”
欧阳云从忿忿地道:“素姨,你不知道,敏娟就当我是仇人一样,她来京师也不知会我,我知道以后去会她,谁知第二天她就走了,她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丈夫。”
“这个小娼妇。”陆剑魂咬牙道:“在家既不从父,出嫁又不从夫,早该打死这个小婊子养的。”
“老爷子你是怎么啦。”刁素梅生气道:“敏娟是你的女儿,你怎能这样骂她。”
陆剑魂拍着椅子扶手嚷道:“都是你们惯的,你一个,她娘一个,标新立异,不守妇道,败坏门风……”
陆剑魂还要再说,刁素梅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厉声道:“陆剑魂,你给我搞清楚,我怎么不守妇道?我是偷了野汉子还是怎么了?败坏了你啥子门风?你与我讲?”
陆剑魂是火爆脾气,但他很怕这位三夫人,刁素梅是四川辣妹子,一旦真的发了火,他陆剑魂只好打退堂鼓。而刁素梅御夫有术,又能服众,况且他陆剑魂又离不开这位三夫人,老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刁素梅离他而去。
这时刁素梅一吵,他便软了大半,嘴里咕噜道:“这也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真是小题大作。”
刁素梅冷哼一声道:“我直到今天还不知道你陆家的门风是什么呢,倒要向你请教。”
陆剑豪赶紧打圆场:“嫂子息怒,你知道大哥一向是有口无心的,还是坐下来商量正事要紧。”
“商量事情当然可以。”刁素梅余怒未息:“可就不能自以为是,唯我独尊,否则也不用商量了。”
“那是当然。”陆剑豪掉头对欧阳云从道:“京中来了大批生力军,听说是侍卫营的人马,这支队伍是否很厉害,有无一流好手?云从必然知道。”
欧阳云从想了一想,方道:“好手当然有,十位领班都不是省油的灯,可也不算什么惊人艺业,官家高手之中,只有一个白玉珍不好对付。”
陆剑魂点头道:“我也听说过这个人,是凌云一剑黄志丹的遗孀,五尺软剑,挡者披靡。你看你素姨能否克得住她呢?”
“恐怕不容易。”欧阳云从道:“素姨的刀法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只是较之白玉珍只怕还略逊一筹。素姨,我是实话实说,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笑话。”刁素梅冷笑道:“我十多岁便纵横江湖,喝刀头血长大,于今整整二十年,莫非还听不得真话?既然如此,我看这笔买卖也不必再耗精神了,依我说还是撤回去的好了。”
“这如何使得?”陆剑魂道:“素梅,我陆某丢不起这个脸,就这样退出关外,我将来如何抬头?”
陆剑豪也支持乃兄,说道:“嫂子,当初我也不想干这桩生意,可是如今势成骑虎,难以善后了。已死的弟兄且不去说,我们还有十几个落在官府手中呢,我们怎能坐视不理?”
刁素梅沉思一阵,方道:“我怕这么蛮干下去,漏子会越捅越大,老爷子,你在和嘉庆皇帝做对头,你究竟知不知道?”
陆剑魂犹疑半晌,猛然一咬牙,说道:“拚着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老子不信我连王聪儿也比不上。老子认了,大不了插旗造反,去他娘的那条腿,老子不怕。”
刁素梅长叹一声:“你执意要跳火坑,我还有什么说的。不过云从还是不要插上一插的好,你这个一等侍卫来之不易,不要为了这件事葬送了大好的前程。”
欧阳云从摇头道:“素姨,剑魂叔待我恩重如山,为了他老人家,我连命都可以不要,还说什么前程?”
“放屁。”刁素梅怒道:“你这是愚孝,而且是愚不可及,这样吧,你带的这几百人留下来,你给我滚回去,你剑魂叔在捅大漏子,你身在官家,还可给他补一补,要不然只不过多一个送命的罢了有何益处。”
陆剑魂道:“云从,听你素姨的话吧,她说的也有道理。”
欧阳云从想了一想,说道:“我也不用回去,我到保定去找白玉珍,她必定在此,曹孝一定会拉她来的。”
“怎么都好。”
刁素梅不耐烦地挥手:“总之凡事要留余地,事情一做绝就转不了弯,吃亏的是自己,你去歇着吧。”
欧阳云从退出之后,屋子里静了下来,三人都在想着心事。
陆剑魂小心翼翼地问道:“素梅,你在想什么呢?”
“想的事很多。”刁素梅道:“大哥,你又在想什么呢?”
刁素梅对他丈夫的称呼,便是她心绪好坏的晴雨表,当她心情好时,便叫“大哥”,一般时候则称“老爷子”,待她直呼“陆剑魂”之时,那就是暴风雨要来了。
陆剑魂道:“我在想你刚才说的话,我在和嘉庆皇帝做对头。”
“难道我说得不对?”
“没人说你不对。”陆剑魂道:“我在想我哪点不如这个嘉庆皇帝?他能叫人升官发财,我也能予人富贵金银,他能杀人,我也能杀人,他能诛人全家,我又何尝不能呢?”
刁素梅叹息一声,对陆剑豪道:“你大哥中了邪。”
陆剑豪不做声。
陆剑魂摇头道:“如今我真后悔,当初岳秀环劝我聚众作乱,起义反清,我该答应她,可惜了。”
刁素梅“哎”了一声道:“陆剑魂,你要明白,皇帝有两种,一种是子承父位,一种是开国之臣。做开国皇帝没有别的本事都要紧,却必须能识人用人,要有胸襟,有度量,这些你根本没有,沈兰姐知书识礼,博古通今,是难得的人才,你却拿她当泄欲泄愤的器具,高兴时便拉她上床,不高兴时便拳打脚踢,你这样待人,还想做开国皇帝么?”
陆剑魂气得脸色煞白,几乎一口气回不过来。
陆剑豪忙道:“嫂子留言,你看你把大哥气成了什么样子?”
刁素梅冷笑道:“连这点度量也没有,还想当皇帝,岂不是痴人说梦?你知不知道,朱元璋对马皇后异常尊重,言听计从。”
陆剑魂勉强道:“马皇后是他的元配。”
“强辞夺理。”刁素梅道:“如果周武王姬发对姜尚,刘邦对萧何,刘备对诸葛亮,他们像你对沈兰姐那样,他们的江山早就完蛋了,陆剑魂,我给你说,你的脾气马上就得改,要不然你的祸事就在眼前,还讲什么皇帝不皇帝呢,蠢才。”
刁素梅虽说一向能够挟制老头子,像这样恶毒的骂法却还是头一回。
出人意料的是陆剑魂居然受了,他喘了半天气才缓了过来,骂自己道:“是我混蛋,是我糊涂,我这狗娘养的脾气非改不可,是我对不住沈兰,素梅你说得对。”
陆剑豪一竖拇指,由衷地道:“大哥,真有你的,令人佩服。”
刁素梅淡然道:“韩信能受胯下之辱,给老婆骂几句算得什么?”
陆剑豪陪笑道:“说是这么说,不过大哥能够从善如流,也是了不起的,所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嘛。”
刁素梅哼了一声道:“什么从善如流,过而能改?你大哥是属蜡烛的,不点它就不会亮。”
陆剑豪打了个哈哈:“嫂子真是风趣。”对乃兄道:“大哥,眼前的事怎么样?”
“当然还是照原来的办法。”陆剑魂道:“说什么也要争回面子来,此外我又另有计较,一定不会叫大家失望,对付白玉珍不能力敌,便当智取。”
陆剑豪忙道:“说到用智,那得请教嫂子才行。”
“二弟,你不明白。”刁素梅道:“我的智谋不过和平常人一样,你大哥想的法子才够歹毒,我比起他来可差远了。”
陆剑魂只好苦笑。
刁素梅说的话也是实情,陆剑魂常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认为一个成大事的人必须心狠手辣,仁义道德都是骗人的。
陆剑魂的发妻陈氏,多年来便在家中佛堂礼拜念经,家中事务皆由沈兰和刁素梅处置,她两人情同姊妹,颇为和睦,陆剑魂是个暴君,且喜刁素梅还降得住他,如其不然,那就更难想像了。
在通往北京的官道上,人马络绎不绝,队伍中有六七十辆骡马拖的板车,上面堆满了箱笼。
除了赶车的骡夫而外还有大队兵士,一部分是京中侍卫的健儿,还有身穿靴衣的“保定协”兵士,人马又少,行列拖得很长,总有一千多人。
这便是白玉珍和曹孝,方阳的部下。
走了一程,曹孝策马赶上白玉珍,说道:“郡主,就在这里打尖如何?”
“也好。”白玉珍下了马,早有人送过了三张摺椅来放在路边,曹孝请白玉珍和石语情和周玉坐下,陪笑道:“石姑娘陪着我们受辛苦,真叫人不安。”
“这没有什么?”石语情笑道:“我倒觉得蛮好玩的,也威风得很嘛,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劫车呢?”
“你忙什么?”白玉珍笑道:“迟早会动手的,如今已有无数对眼睛在监视着咱们了。”
白玉珍说得不错,在道路两侧不止有好多人在留神窥探,田野间的土沟里还有一排排的健儿伏身沟中,听候号令。
在大队人马走过的官道上,留下了无数条车辆辗过的车轮痕印。
这时便有几个人在路上低头细看,其中全神贯注的女子便是血凤凰刁素梅。
围在刁素梅身旁的几个人,乃是铁臂担山陆剑魂,追魂捉月陆剑豪,欧阳云从跟在陆剑魂身后,在这些前辈面前,可轮不到他讲话了。
陆剑魂左边那人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衣服华丽,这人是太行山红心会的会主,天狼霍英。
陆剑魂右边那人是大凌河的镇河锁,铁船帮帮主,定河神君袁易。
一直跟在刁素梅身后那个瘦书生是白刃堂堂主,塞北绝刃阎东阳。
这些人都是关外的魔星,在白山黑水之间大大有名,都是一方之霸。
刁素梅极其小心的观察地上的车轮深浅,又用尺来逐一细量,在一本小簿子上记下来,陆剑魂看得不耐烦问道:“素梅,今天到底动不动手?”
“今天不动手,把全体儿郎撤下来休息。”刁素梅道:“要动手也得过两天。”
陆剑魂道:“为什么要过两天呢?”
刁素梅一挥手:“回去再告诉你们,总之听我的话不会错。”
在一户农家的宽大房屋里,刁素梅向大家解释:“我把上次那些车轮痕迹详细记录下来,发现此次有一半的车轮深浅和前番一模一样,前番的车辆装载的是砖块木石,诱我们上当,这次也有一半是诱我们上当的。”
天狼霍英切齿骂道:“这些狗东西真是狡猾透顶!”
刁素梅又道:“但是也有一半的车辆痕迹要深得多,这些车辆必定是装载着银子。”
陆剑魂道:“你怎知装载的不是生铁呢?铁块也很重呵。”
“这里没有铁矿,何来许多生铁?”刁素梅道:“必定是银子无疑。”
阎东阳道:“陆大嫂,对方一半辆辆装载金银,一半车辆装载砖块和木头,这又是何用意呢?”
刁素梅微微一笑,说道:“对方仍然想诱我们动手抢掠,可又怕我们不肯上当,所以也用一半车辆装载金银,如果我们不肯下手,他们便把这一半金银运回京师,也算不虚此行了。否则岂不是白干?”
众人都点头称是。
袁易道:“刚才嫂子说过两天再下手,为什么要过两天呢?”
刁素梅笑了起来,说道:“难道他们真的把这些砖块木头运进京去?运去干什么?而且这些军队士兵之中,有一半是保定府的防军,如果离境远了,难道他们不怕我们攻打城池?万一城池失守,那些守将是杀头的罪名,焉敢远离?只要我们放出消息说攻打保定城,保定防军必定回师援救,那时动手劫掠就容易多了。”
众人皆鼓起掌来。
阎东阳道:“大嫂真是心细如发,神机妙算,高明之极。”
“阎大哥别这么说。”刁素梅道:“我是上次吃了亏,才想到这些,如果我真正高明的话,上次就不会吃亏了。”
阎东阳摇头道:“话不能那么说,所谓经一事长一智,能够从失败中求学问,那才是聪明人。”
“阎老大说得很是。”袁易道:“我们铁船帮一定遵从大嫂的号令。”
“多谢袁大哥。”刁素梅笑道:“不过凡事仍须计议而行,一人智短,两人计长,集思才能广益呵。”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刁素梅赢得了大伙的敬仰,这些魔头都是素来不服别人,一向唯我独尊的,难得他们会对一个女人衷心佩服,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陆剑魂见此情景,心里也有些妒意,但转念一想,刁素梅是自己的小老婆,她受人尊敬,自己也脸上有光。
刁素梅唤来欧阳云从,低声道:“云从,我也知道你和白玉珍的事,听说你和她已经闹翻了,是吗?”
欧阳云从点点头。
刁素梅轻声道:“太可惜了,此人于我们有大用,你怎会不明白呢?”
欧阳云从道:“素姨你不知道,白玉珍这人很有主见,就算我不和她闹翻,也休想她会帮我们。”
“那就算了。”刁素梅道:“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