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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驱虎吞狼 河岸浴血

且说白玉珍和曹孝的车队在路上走了两天,在第三日中午停了下来,白玉珍,石语情,周玉,曹孝,方阳,程鹏,盖烈还有李红云,官炎武等在一起吃午饭。

白玉珍笑对石语情道:“我瞧你这两天没精打采的,莫非倦怠了?”

石语情头道:“倒不是倦怠,只是有点闷罢了。”

曹孝道:“郡主,方副将离保定太远了,是否要他回去呢?”

白玉珍想了一想,说道:“留下盖烈和两百名弓箭手,其余的由方阳率领,开拔回保定去吧。”

这里正说着话,蹄声响处,有三匹快马从官道上疾弛而来。

三人来到店前,跳下马来,当先那人乃是侍卫营的领班董杰,他快步入店,分别向白玉珍,曹孝行礼:“启禀郡主,曹大人,宛平县来人有急事禀报。”

曹孝道:“传他们进来。”

董杰一招手,两名骑士进来向众人行礼。为首那人是一员军官,说道:“末弁是宛平守备衙门的千总高常,只因前夜有大批强徒,从城外鲁家废宅起出大批箱笼,数目极多,约有七八十车,王守备和县令秋老爷立即带了兵士捕役前去察看,对方是五龙山铁衣社的大队人马。”

“慢着。”曹孝截口道:“这七八十车是金银财宝不是?”

“回大人,大人所料不差。”高常道:“都是金银珠宝,价值难以估计,据说是和中堂私藏的金银财宝。”

曹孝“哎”了一声道:“好厉害的冷云飘,瞒得我们好紧,外间半点消息也不知道。”

周玉道:“这不是厉害,而是高明。不单是冷云飘,和坤也不差,他在宛平藏有大批金银财宝,谁想得到?”

白玉珍道:“高常,出了这等大事,你们该向上先呈报才是,是谁叫你来见我的?你们又怎知我在这里呢?”

高常回手一指,说道:“禀郡主,是这位小兄弟告诉我们守备老爷,我们守备差遣末弁来禀知郡主的。”

白玉珍抬头看时,那作小厮装束的原来是陆敏娟的徒弟青儿,忙招手叫她过来。问道:“你师父好么?”

“多谢郡主记挂。”青儿笑道:“是师父打发我来见郡主的,我见那些官儿忙中无计,甚是可怜,才指点他们来见郡主。”

这青儿伶牙俐齿,说话可比那高常清楚得多,据青儿说,她们发现一些可疑人物前往宛平,便暗中留意,后来知道这些人都是铁衣社手下,人数颇多,他们从城外鲁氏废宅,以及别的所在起出了大批金银财宝,故此陆敏娟特地打发青儿来告知白玉珍。

白玉珍也听出青儿的话不尽不实,定是陆敏娟要她这么说的,便笑道:“谢谢你师父关心,更要多谢你辛苦赶来报信,不过这大批的金银财宝或者是冷云飘他们原来埋藏的,未必是和坤的。”

青儿道:“师父也说了,铁衣社是朝廷叛逆,若非打家劫舍,便是作奸犯科,否则何来这大批金银呢?”

曹孝笑了笑,说道:“郡主,陆姑娘说的话也有道理,青姑娘,冷云飘把这大批金银运回五龙山,很容易拦截,我派人回京师调兵拦阻截杀,也就是了。”

“曹大人,他们不是回五龙山。”青儿道:“他们兼程南下,好像要去江南,如今或者该到黄河了。”

曹孝和白玉珍都吃了一惊,这倒很出乎他两人意料之外,曹孝诧异道:“他们把金银运到南方去干什么?”

石语情一拍桌子,说道:“我明白了,我仿佛听冷大哥……哦!听冷云飘说过,他们要撤离五龙山到南方去,或者会去琼州海南,这就难怪他把金银运往南方去了,看来是早有预谋,可恨梅姐连我也瞒得紧紧的。”

“那也未必。”周玉道:“或者梅凌波事前也不知道呢?师姐,依我说这事就不必追究了难道你此时还能抽调人马去追赶冷云飘么?就算追得上也未必准能取胜呢。”

周玉暗忖:如此大事,冷云飘一定会亲自到场,梅凌波和小媚也必定会跟着冷云飘,若是派兵追赶,双方交锋对阵,岂不令人为难?

曹孝道:“周少爷说得很是,如今我们大敌当前,全力防范陆剑魂与霍英这批莠民,尚且恐防有失,岂能再兼顾别的呢?若是成了担挑缸钵,两头都滑脱,那就太犯不上了。”

在大家谈话之时,方阳和程鹏已经交换了几次眼色,这时方阳便道:“郡主,曹大人,方阳受恩深重,愿率本部人马去追赶冷云飘,和他决一死战,以报知遇。”

方阳这一番话乃是硬着头皮说的,眼前的情势实在不容他装聋作哑。

曹孝明白他的心意,便道:“方副将一心想仰报皇恩,足见你忠诚为国,不过你的部下连日辛苦,甚为疲劳,未必追得上,纵然追得上也未必能够取胜,况且冷云飘犯案的地方在宛平,你就不必多事了。”

方阳心里暗叫一声:“阿弥陀佛”。口里却道:“大人说得是,倒是卑职莽撞了。”

这时忽听外面闹了起来,马蹄声,脚步声响成一片,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抢了出来。

最先冲出去的是石语情,寒光一闪,已拔剑出鞘。

白玉珍随后赶到,忙叫:“石家妹子,不可莽撞。”

这时只见大批壮汉潮水似的涌到官道上来,许多人都在高叫:“对不住借光,借光,我们急于赶路,惊扰了各位,并无别意。”

曹孝也看出对方并不是志在劫掠,忙传令侍卫营各领班严加戒备,却不要拦阻。

这时忽然一匹快马冲到白玉珍面前,马上人是欧阳云从。

曹孝忙道:“欧阳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呢?”

欧阳云从跳下马来,匆忙说道:“郡主,曹大人,我就长话短叙吧,我查知和坤在宛平私自藏匿了大批金银,又侦知冷云飘已经先下手为强,取了这批宝藏南下,才说动了陆剑魂,阎东阳,霍英,袁易等关外豪杰,要他们去追杀铁衣社。”又压低声音道:“乃驱虎吞狼之计也。”

曹孝一竖拇指,满面钦佩之色道:“欧阳大人真不简单,三言两语便能化敌为友,难得之至了。”

“那也没有什么,无非晓以大义而已。”欧阳云从道:“当然也是仗了天子洪福,方能令顽石点头,不过他们尚有一事相求,望郡主和曹大人俯允。”

白玉珍道:“只要他们为国家出力,一切事情都好商量。”

欧阳云从提出对方要求释放上次被擒获的十余名俘囚,这十余人打入囚车,正待押解进京去处决的。

白玉珍道:“如今既然他们都改邪归正,成了义士,朝廷既往不究,他们当然无罪,何消说得?”立即命李红云去将这十六人释放,交给欧阳云从。

待欧阳云从走后,白玉珍对曹孝道:“刚才我在人群之中,看见紫儿骑在马上,便知道定是陆敏娟命紫儿去告知乃父,冷云飘运载大批金银南下,所以他们立即改变主意,舍了咱们去对付冷云飘了。”

石语情冷笑道:“冷大哥的铁衣社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曹孝道:“那又不同,陆剑魂和冷云飘开仗,那是江湖帮派互相火拼,可是和我们一交手他们就成了叛逆了。”

白玉珍心里明白,这是陆敏娟利用了冷云飘这桩事阻止了乃父和她自己的一场恶战,对陆剑魂和众位辽东豪杰而言,从她白玉珍手中抢劫金银财帛,与从铁衣社手中劫夺财货都同样免不了一场恶战,但后果却大不相同,与满清朝廷作对,后患无穷。

江湖帮会像冷云飘这种英雄人物,行事还讲道义,讲风范,讲手段,朝廷是无风范道义可言的,只要你一旦成了“叛逆”,那就务必斩尽杀绝。

白玉珍心里感激陆敏娟,可也很替冷云飘担心,一来是她和冷云飘,梅凌波交情不恶;二来更担心小媚,到底是自己亲生骨肉,岂有不挂心之理?

但此时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下令人马登程,务必以最快的脚程赶回京师。

其实曹孝和周玉对冷云飘,梅凌波的关怀,并不在白玉珍之下。

周玉纯然为朋友交情,曹孝是惦念冷云飘亲口许诺他的两千万两银子。

冷云飘素以信义为先,说出的话向来是一诺千金,只要他平安无恙,这笔钱迟早会到自己之手,万一他丧了命,那就全完了,所以一路上也忧心不已。

就在白玉珍,曹孝等人赶回京师,交割了金银,如释重负之时,在黄河南岸卧虎坪一带地方,展开了一场江湖上罕见的血战。

这冷云飘确有大将之才,他先托云裳碧剑徐芸仙去拜候帆子集的黄河帮龙头老大洪威,要他准备大批大号舟船。

此时黄河刚解冻不久,这一段水流较缓,适宜渡河。

冷云飘和铁衣社在北方名头非常之响亮,洪威听说他本人率众而至,倒也大吃一惊,及至听闻铁衣社只是借渡,而且还送了极重的礼仪,马上喜笑颜开,满口答允。

所以当铁衣社大队人马赶到帆子集之时,舟船早已备妥,洪威亲自赶来指挥渡河,只费了一上午便将所有箱笼车马全部运过黄河南岸。

冷云飘此番派来的人众有青木旗和烈火旗全旗的弟兄,约八九百人,烈火旗还带有烈火破城弩,那是重家伙,每一座“破城弩”都要两匹马拖,青木旗主本来是唐子奇,但因唐子奇和岳秀环南下投入王聪儿军中,故此从京师调了陆云亭来暂代,两支人马都由大当家冷云飘亲自指挥。

此次冷云飘也料到会发生大冲突,不但不准小媚参与,连梅凌波也不许去,惹得梅凌波大发娇嗔,威胁说如不准她去便要解除婚约,冷云飘无奈只得答允。但小媚却被留在钟山,跟着燕明珠习武。

这时冷梅等人已把白玉珍是她亲生之母一事告知小媚,经燕明珠等人反复解释,小媚不但不怨恨父母,反而心存感激。小媚也明白,乃父陆云亭是大清的叛逆,而乃母白玉珍如今是朝廷的郡主,当年也是侯府千金,外公白仲明是世袭承恩公,父母早年无法长在一起,她这个生为人女的人实在也很难安排。

加以上官丽婵告诉她,青骨门收徒极严,非但重视门下资质人品,也重视缘份,此次收她入门,完全看在乃母份上,因为当年紫衣郑七娘不收白玉珍,后来颇为后悔,在白玉珍而言,也是一桩憾事,所以此次燕明珠将小媚收归门下,也算了却白玉珍长年未了的一桩心事。

小媚生平最佩服的剑客便是燕明珠,当日她亲眼目睹燕明珠在转眼之间便放倒了毒蜂子陶雄等十一个火骑会的杀手,心里羡慕得不得了,作梦也没想到会成为她的传人,因此高兴得几夜都睡不着觉。

这次冷云飘不让她去,小媚本来很不服气,但燕明珠告诉她:“你的剑法只能算懂一点皮毛,等过两年你学好了,再去帮冷大哥的忙,那有多好,何必急在一时呢?”

小媚便连连点头:“师父说得是,徒儿一定听你的话。”

再说冷云飘率众渡过黄河之后,便停下来歇息,他并不知道陆剑魂会率众赶来抢劫,但却仍然小心防备。

冷云飘也很明白,江湖朋友耳目灵通,这种事是瞒不了人的,眼红的必然很多,聚众拦截也是势不可免的。

果然,他们才渡河不久,陆剑魂的大队人马便赶到了。

除了陆氏兄弟和他的手下六七百人之外,还有天狼霍英统率的红心会好手约四五百人,定河神君袁易统率铁船帮硬把子约三百多人,以及塞北绝刀阎东阳统率的两百多名好手,总共有一千六七,较冷云飘此次出动的铁衣两旗多出将近一倍。

这干人一到帆子集便向黄河帮要船渡河。陆剑魂对洪威道:“洪老大,老哥威震河朔,雄霸黄河两岸,陆某在关外也有个耳闻,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只求老哥供应船支渡河,别无所求。”

天狼霍英也道:“洪老大,我们是和冷云飘过不去,并不想和老哥为难。”

洪威只得苦笑说道:“列位大哥,你们来迟了一步,铁衣社已经渡过南岸。要我供给你们渡船不难,可是冷云飘岂有不拦阻的?他们烈火旗有大批火器,还有五六座破城弩,十分厉害,最多我借船给你们,却无人操舟,我不能逼着儿郎去送命。”

“只要有船就好。”袁易道:“我是大凌河铁船帮的龙头老大,我带的人个个都会操舟,不必劳烦你们了,你们的船,我付钱买下就是。”

洪威其实很不愿意借出舟船,但关外这四路组合聚众而至,他却得罪不起,只好答应。片刻工夫一百多条大小船支齐集河边,一声令下,登时百舟竞渡,煞是好看。

这些舟船,大的载上二十多人,小的载五六个,头一批也有一半多人。

刚来到河心,对岸一声巨响,一枚圆球般的铁弹呼啸而至,落在河中,“轰”地爆了开来,激起数丈高的水柱。

对岸有人大大喊:“奉冷大盟主谕示,河中全体船支立即掉头回航,如其不然,我们便将尔等全部轰沉,那时悔之晚矣。”

陆剑豪低声道:“大哥大嫂,此时离对岸不远,只要鼓勇直前,片刻便可到岸。”

刁素梅道:“我们不怕,可是手下的儿郎就惨了。”

陆剑魂大喊道:“我是辽东陆剑魂,请冷瓢把子答话。”

对岸一位青衣中年人道:“我便是冷云飘,请问陆老大有何教言?”

陆剑魂道:“冷云飘,你们在宛平弄了大批金银财宝,就此一走了之,太不上路了。江湖规矩,见者有份,没得说的,你们吐一半出来,两下息兵罢战,化干戈为玉帛,免伤和气,你看如何?”

冷云飘冷笑一声,大声道:“陆老大,我也知道你在关外横吃八方,如今竟吃到了中原来了,和坤在外寄顿收藏的财宝甚多,有本事自己去找寻,去探访,如今竟然想坐享现成,江湖上怕没有这个道理吧?”

陆剑魂正要大骂,却被刁素梅拦住,刁素梅道:“冷盟主,这么说来,你是一毛不拔,丝毫也不肯分润于我们了。”

冷云飘道:“不知芳驾尊姓大名,若是江湖前辈,或者可以商量。”

“我是蜀中刁素梅,匪号血凤凰,或者盟主也有个耳闻吧?”

“原来是血凤凰刁女侠,冷某闻名已久,既然芳驾开了口,冷某自然不能装聋作哑,万两黄金聊博芳驾一笑如何?”

“冷瓢把子,我刁素梅好说话,给不给都不要紧,可是我们除了陆老大和他的手下之外,还有大凌河的铁船帮,太行山的红心会,铁领的白刃堂,这么多的组合,难道你就不分润一点么?”

冷云飘冷笑一声道:“刁女侠,天下黑白两道的组合有千千万万,人人都要吃一份的话,我们连西北风都没有喝的,这样吧,黄金三万两,白银两手之数如何?”

陆剑魂问刁素梅道:“两手之数是多少?”

刁素梅道:“你两支手是几个指头,十万两。”

陆剑魂勃然大怒:“去他娘的那条腿,十万纹银,三万黄金就想收兵罢战,真拿我们当叫化子,孩儿们,冲过去宰活人,所有的金银老子们要独吞。上。”

一声令下,千桨齐动,百多条大小舟船飞也似地冲过去。

“陆老大,立即停止,否则管叫你后悔莫及。”

“别理他,冲过去。”

冷云飘大怒,喝道:“陆旗主,所有火器全部施放。”

“遵命。”陆云亭喝道:“瞄准敌船,放。”

那巨大的破城弩“呼呼呼”的几声大响,几支巨大的圆球便飞了过来,“轰轰轰”几声巨响,敌方的三艘巨舟立即中弹起火,转眼便沉,有两支较小的船打得粉身碎骨。

刁素梅骂陆剑魂道:“你真是笨蛋,明摆着情势极为不利,我在找台阶下台,你却和他来硬的。”

话未说完,一枚黑球从上空飞到,刁素梅道:“快跳水。”一个“鱼鹰入水”潜入水底,那边陆氏兄弟和船上健儿也纷纷跳水逃命。

转眼之间,陆剑魂的船已变成一团火球。

刁素梅是四川女盗,四川河流多,她独自一人做案,许多时候要借水逃生,所以她不但轻功夫了得,水性也极为精良,这条黄河自然难不倒她。

陆氏兄弟的水性不算好,也还勉强能应付。而且此时离南岸已近,被淹死的弟兄倒是不多。

可是在烈火旗的火器攻击之下,关外这批好汉伤亡也很大,而且经河水一浸,到达对岸的消耗也大,铁衣社健儿都在养精蓄锐,双方一交手,陆剑魂让他们还从哪里去讨便宜?被人家打了个落花流水。

还好冷云飘没有打算斩尽杀绝,如其不然过得河来的这七八百人全军覆没也非奇事。

欧阳云从和别的八百多人都在北岸,本来准备作第二批,待船支回头时再行接他们渡河。

不料头一批船支便被铁衣社打沉了一大半,欧阳云从等人在北岸毫无办法。

及至铁衣社部众从容退走,陆剑魂等人才能检点伤亡,扶救伤患,欧阳云从也从北岸放舟过来。

这一战关外的好汉死了一百多,伤了三百多,铁衣社的伤亡却小得很,死了一人,伤了五人,而且都是轻伤,算来关外朋友吃的亏可太大了。

欧阳云从赶了过来,一再安慰陆剑魂。

陆剑魂指天恨地,大骂冷云飘仗火器取胜,不算英雄。

“不要骂了。”刁素梅道:“如果冷云飘要斩尽杀绝的话,咱们都成了刀下之鬼,先前我想趁机收篷,你偏要进攻,真是不识时务。”

陆剑魂又骂陆敏娟不该派紫儿来报信,命人把紫儿找来问话。

刁素梅道:“紫儿早就走了,敏娟派人来报信是好意,谁想得到会弄成这样呢。”

这时阎东阳走了过来,苦笑道:“大嫂子当前的情形倒令我想到一句俗话,不到黄河心不死,经过这一仗,我的心也死了。我们是及不上人家,一味的蛮干,迟早会碰大钉子的,如今岂不是碰得焦头烂额吗?”

陆剑魂一肚子的怒气却发作不出来,自己的确是一味蛮干,不明白通权达变。

陆剑魂长叹一声,说道:“我们错在太看低了冷云飘,这人是北地绿林盟主,以区区三两千人便盘踞五龙山达七年之久,连大清皇帝都为之侧目,岂是好吃的果子?”

“不要说了。”刁素梅道:“既然要虎口拔牙,就要预备为虎所伤,立即回程,老爷子,事到如今也顾不上面子。”

陆剑魂只得点点头,他明白面子虽然要紧,到底及不上老命重要啊。

且说白玉珍回京交卸了差事,倒也清闲自在,陆云亭随冷云飘去了江南,她心里也平静了些。

上官丽婵打发了人来京师,带了不少金陵土产以及几封书信,有上官丽婵和严蕊珠的,信上告知她兴建的学舍已经完工,义学也办了起来,两三百儿童从识字开始,如今已能把三字经读完了。

燕明珠写了两封信,告知小媚颇有悟性,进境很快,要她安心。

另一封是给石语情的,要她在京多陪白玉珍,静下心来看看书,别去江湖上闹事。

还有一封是小媚的长信,小媚读书有限,信却写得很动人,娘亲长娘亲短,白玉珍看了信不禁又悲又喜。

石语情住在承恩公府,但每天都要跑出去,她去得最多的是舒栋梁的御河边分舵,南方经常有人来传达铁衣儿郎的消息,以及冷云飘,花惜春的谕令和梅凌波,陆云亭的信息。石语情便当新闻般说给白玉珍听,铁衣社已到达海南另建基业了。

薛静柔的惜花楼又重行开业,不过只唱初一、初五、初十、十五等有限的几天,石语情经常是座上客,有时也拖了白玉珍和周玉同去听歌。

此外石语情还常常跑到侍卫营去指导那些领班的武艺剑术,所有的人对她都异常尊敬,“师父”之声不绝于耳。

罗池的伤已经大好了,经白玉珍和曹孝保举,他升为侍卫营统带,当然有实权的人仍然是曹孝。

欧阳云从回京之后仍然掌管神武、查缉二营,那全亏了白玉珍在嘉庆面前说上了一车的好话,如今他和卢君义走得很近,两个都是自命风流的御前侍卫,也算是京师里的名人,两人都包了几个粉头,虽不说花天酒地,却也算得是偎红倚翠,夜夜春宵了。

卢君义一直对薛静柔不死心,后来又探知余美玉躲在薛静柔家里,更加野心勃勃。

余美玉是出了名的美人,从前是和坤的爱妾,卢君义奔走和府门下,时时见面,那时倒不敢存有非分之想,这时和坤死了,和家垮了,余美玉又是该籍没入官的,卢君义以为弄她到手易如反掌。

却不知余美玉向来看不起他,死也不肯和他见面,后来卢君义把薛静柔逼得狠了,薛静柔索性把余美玉送到承恩公府。

卢君义并不把白仲明这位国公爷放在眼里,但他却惹不起白玉珍,更别说还有个石语情住在白府了,卢君义不识石语情,却久闻其名,“凝黛追魂”谁惹得起?

有一次曹孝和白玉珍谈起石语情,说起侍卫营的领班和弟兄们得她指点后,武功比从前高出许多,人人都感激她,敬重她。曹孝道:“石姑娘只尽义务,不收报酬,真难得她如此尽心尽力,令人感激?”

白玉珍笑道:“哪里是尽心尽力?她是图过瘾,她的大师姐,二师姐都有徒弟,偏偏她排行第三,还没有资格收徒弟,索性收一大批来教。这么多人叫师父,令她乐不可支呢。”

但曹孝仍然奏知嘉庆,替石语情弄了个“剑术特级教习”的名衔,领二品俸禄。

除了石语情之外,周玉每天来陪伴白玉珍,其实白玉珍的心倒有一大半都在陆云亭身上,但她也明白自己没法子和陆云亭同偕白首,也只好收拾心猿意马,渐渐把一片深情又转放在周玉身上。

她对周玉说:“师弟,你爱上我是你的不幸,其实我这个人水性杨花,根本是个坏女人,而且我又比你大得多,你年轻有为,前程锦绣何苦来缠我呢?”

“师姐,你说错了。”周玉诚恳地道:“你自小就视富贵如浮云,才十三岁就跑到云南学武艺,投入爵林门下,这岂是一般富家千金做得到的?至于你恋上你的三师兄,那也是人之常情。后来你受挫于上官丽婵,愤而投入师尊门下,卒成西河剑派唯一传人,令五尺软剑春水寒不致失传,凡此种种岂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做得到的?”

白玉珍无奈只得一声长叹:“你要这样指鹿为马,我也没有法子,我这个人心性不专,见异思迁,连女人都喜爱,譬如那陆敏娟……”

“这你又错了。”周玉道:“喜欢陆敏娟的不光是你,连我也给她迷住了,此女美貌,潇洒,温柔,细心,聪慧而又善解人意,连石语情也喜欢她哩。”

忽然窗外一声轻笑:“好呵,你两个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可给我捉住了。”

门帘一掀,进来的正是石语情。

白玉珍皱起眉头看她,道:“你一天换一种打扮,搞得人眼都花了。”

这时的石语情身穿蓝绸长衫,青缎坎肩,青缎瓜皮小帽,腰佩长剑,乌油油的发辫垂在脑后,这是京师年轻公子最流行的打扮,侍卫营的领班们外出时都喜作这样的装束,石语情打扮起来比他们都漂亮,也就乐此不疲了。

石语情笑道:“周大哥,我扮男装比你如何?”

周玉笑道:“当然比我漂亮得多,又何必问?”

“不见得。”白玉珍道:“美是够美了,却像昆仑班里唱小旦的,缺少须眉之气。”

“谁说的?”石语情嗔道:“人家敏娟姐姐都说我好看,偏你有许多挑剔。”

“什么,你见到陆敏娟了?”

石语情拍手笑道:“紫儿,出来吧,别躲着了。”

紫儿笑着走进房来,先向二人行礼,又道:“语情姐要我躲在门外,等你出门。”

“真是小孩子。”白玉珍道:“我都三十三岁了,还和你们玩捉迷藏么?敏娟呢?她怎么不来?”

紫儿道:“我们是昨夜到的,住在老地方,师父本想一到就来看望珍姐,奈何她受了风寒,所以要我来请珍姐和周大哥。”

“是呵。”石语情道:“当真她不舒服,刚才还发烧呢。”

周玉道:“你们去吧,我不去了,世伯约了我申正二刻下棋,若是失了约,会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的。”

周玉说的“世伯”便是白仲明。白仲明非常喜欢这个准女婿。

白玉珍和石语情,紫儿坐了府中马车来到鸿兴客栈门外,打发车夫回去,白玉珍对车夫说道:“我回去得晚,你告知米文亥初来接吧。”

陆敏娟向来是包下整间店房的,好在鸿兴客栈一向生意不旺,客人肯包店房,掌柜的求之不得。

白玉珍等一进大门,便见廊下拴着两匹马,不禁一怔,皆因陆敏娟的车马都不会在廊下,而是在后面的马房,这两人显然是来访的客人。

而且白玉珍更认得其中一匹是欧阳云从的坐骑,不觉哼了一声。

一进了二门,便听见争吵之声,只听青儿高声叫道:“你怎么出手打人?”

一个男人怒叱道:“我打你这个不识尊卑上下,目无家主的丫头,你家小姐是我的婆娘,你一个下人奴才竟敢拦我,不打你打谁?”

紫儿悄声道:“是欧阳云从。”

“我知道。”白玉珍道:“另一个是卢君义,他们跑来欺负人来了。”

石语情听白玉珍谈过陆敏娟的家世,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只听青儿嚷道:“我给你说师父受了风寒,我也给你通报过了,师父不肯见你,关我什么事?你怎么打我?”

“师父?”欧阳云从冷笑一声,说道:“这才是怪事,你去问问你那个师父,她给我骑过多少次,她身上那一处我没摸过?居然敢不见我,你再敢拦我,我先宰了你。”

紫儿大为着急,低声道:“珍姐,你快去拦阻,他要杀人了。”

"他不敢。”白玉珍道:“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上房门打了开来,陆敏娟跌跌撞撞地抢了出来,青儿,红娃忙上前扶住,欧阳云从举步向前,却给绿娃拦住:“欧阳大人,请你留步。”

欧阳云从伸手便推,骂道:“滚开。”

绿娃脚下一个错步,轻轻一个“云手”,把他推出的左手推至外门,沉声道:“欧阳大人,请你自重。”

“好个浪蹄子,你敢和我动手?”

“欧阳云从,你给我住手。”陆敏娟气急败坏的喝道:“她们都是未出嫁的少女,你怎能在她们面前粗言秽语?也不怕失了你的身分?”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欧阳云从道:“你如果再不听话,我会派兵来把你们全抓到查缉营去,妈的,放着官太太你不做,偏偏和老子作对,你仗了谁的势?”

“天子脚下是讲道理的地方,何必要仗谁的势呢?”说话的人是石语情,她手摇摺扇,踱着方步进来。

她经过二人身边时,欧阳云从伸手一拦,石语情身躯微摇,行云流水似的绕过了他身旁,直上石阶,来到陆敏娟身旁。

陆敏娟和她手下人都认识石语情,但欧阳云从和卢君义却不认识她。

本来白玉珍要想露面,却给石语情拦住,说道:“你一露面,他二人马上就会道歉退走,你也奈何他们不得,不如我去教训他们的好。”

当下卢君义便道:“这位小兄弟,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你不要插在这里搞。”

“当真么?”石语情道:“一个做丈夫的人怎么会这样对待娇妻?真是奇哉怪也了。”

卢君义上前两步,说道:“小兄弟,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我不管你是那座府邸的公子少爷,眼前这位你惹不起。”

石语情长长地“哦”了一声:“他是谁,皇上的小舅子?还是贵妃娘娘的情夫,我惹不起?你怎么知道我惹不起?”她索性揽住陆敏娟的纤腰,柔声道:“你也不用伤心了,万事有我作主,不用怕。”

卢君义沉下脸道:“你实在太不知死活,老实告诉你,我们要是伤了你,那是你活该,你如伤了我们,你却要坐牢吃官司,你知道这位是谁?他是御前一等侍卫欧阳大人,我是御前二等侍卫卢大人,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我么……”石语情收好摺扇,嘻皮笑脸的道:“我是专打御前侍卫的,一等也好,二等也罢,我都照单全收。还有看这景况,你这老婆也不怎么喜欢你,还不如让给我吧。”

“你找死。”欧阳云从正待上前,却给卢君义拦道:“这小子哪里禁得起你的铁爪神功?让我来。”叫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小子,你过来。”

石语情笑道:“那小胡子怎么不来,要你来打头阵?”

“杀鸡焉用牛刀。”卢君义冷然道:“对付你这么个毛头小伙子,何用我欧阳大哥亲自出马?”

石语情笑着摇头:“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这是你自己说的,你既然迫不及待的想挨揍,那也只好由你了。”又在陆敏娟耳边悄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卢君义趁她分神之际,一滑步便到面前,“呛”的一声轻响,袖中利刃直取石语情胸口要害。

这一手“袖刀”是卢君义的煞手。他的两门绝技,一是袖中藏刀;一是雌雄镖,去年在青柳山庄败于冷云飘赤练短剑之下,也算得到了教训,但他见石语情只是个半生不熟的毛头大孩子,怎能和北地绿林盟主相提并论呢?满以为手到擒来,他倒也未曾起意杀死对方,只想在她身上留点记号。

谁知剑尖离对方胸口只余半寸之时,“蓬”的一声,小腹如中铁锤,整个身躯直飞起来,“砰”的一声,撞在木柱上,跌了个发昏。

石语情喝道:“卢君义,你给我听清楚,你如想保留双手,你的雌雄镖就别拿出来献世,否则你只管试试。”

这一腿之威,不但卢君义吃了大亏,也镇住了欧阳云从,又惊又怒的道:“人说发腿如风,阁下出腿比电光还快,你究竟是何人?”

“我说过是专打御前侍卫的人,难道你没听见?喂……你的伙计吃了亏,你该不是想打退堂鼓吧?”

“笑话。”欧阳云从硬着头皮道:“我不过见你身手敏捷,起了爱才之意,想提拔你,你跟随了我会青云直上,取荣华富贵易如反掌。”

“算了算了。”石语情道:“有这么好的老婆都不知爱惜,还爱什么才?我说欧阳小胡子,我今天免了你一顿饱打,你给我请吧,我要照料你老婆,不陪你玩了。”伸手拥着陆敏娟,转身进房。把欧阳云从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白玉珍走了进来,紫儿跟着他。

白玉珍扶起卢君义,笑道:“卢大人,你怎么了?”

欧阳云从一见白玉珍,似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救星,忙上前行礼:“卑职见过郡主。”

“别客气。”白玉珍笑道:“我刚才进门便见卢大人吃了亏。”

卢君义小腹挨了一脚,背上被庭柱一撞,几乎闭住了气,这一会才算缓过来,说道:“这小子身手好高。”

“你们的运气也真好。”白玉珍笑吟吟地道:“据我所知,凝黛追魂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也。”

“什么?”欧阳云从心中大大一跳,额上登时冒汗:“你说她是……她是……”

白玉珍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凝黛追魂石小妹,素手飞霜燕玉绳。’这两句歌谣?和石小妹交过手的人重则丧命,轻则残肢,卢大人只挨了她一脚,欧阳大人完整无缺,还不是祖宗有德么?”

“这个……这个……”

白玉珍又道:“我已吩咐下人雇了车,就在外面,你还是把卢君义送回去吧。”

欧阳云从只好答应,扶起该君义慢慢向外走去。

白玉珍跟过去,说道:“欧阳大人,我有几句话望阁下赏听。”

“不敢不敢。”欧阳云从此时非常之和气,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郡主只管吩咐,卑职洗耳恭听。”

白玉珍道:“阁下是聪明人,当知男女相悦不是单方面可以成事的,尊夫人和你势成水火,你越逼她就会越糟糕,难道真要反目成仇你才罢手么?”

“郡主,我和陆敏娟是恩爱夫妻。”

“欧阳大人,你不要执迷不悟了,人家梁鸿孟光举案齐眉,相敬相亲,你对敏娟何尝有一丝敬意,何尝有恩有爱?你一直在命令她,侮辱她、使唤她、支配她。”

欧阳云从低头不语。

白玉珍柔声道:“欧阳兄,我赠你六个字,切勿强人所难,回去细细体会吧。”

她等这两个侍卫大人上了车,才转身入内,众仆役侍女纷纷行礼白玉珍微笑点头,来到上房时,紫儿,青儿推开房门,说道:“郡主请。”

白玉珍跨进房门,陆敏娟便扑了上来,紧紧拥住她:“玉珍,我好苦。”

这轻轻三个字如三下锤击,重重打在白玉珍心上,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她极力把眼泪忍了回去,一面轻轻拍她:“不要这样,你有我,有语情这样的好朋友,好姊妹,有紫儿,青儿这样的好徒弟,还苦什么呢?”

石语情笑道:“敏娟,玉珍姐说得很对,记得苏大胡子说过,‘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只要我们以平常心看世情,阴晴圆缺皆是必然之理,便只有快乐而无痛苦了。”

白玉珍左手拥住陆敏娟,伸开右手:“小石头,你过来。”

石语情投身入怀,和白玉珍,陆敏娟紧紧地拥在一起,三人此刻都是一样的想法:这人世间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只有“情义”二字才值得珍惜。

(全书完,感谢“西域名士”录校,古龙武侠网独家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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