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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铁机堡前 剑影刀光

十二铁机堡座落在一座土坡之下,相距约有三十多丈,这座土坡名叫“向阳坡。”

冷云飘和周玉来到向阳坡,只听远处一声尖锐的哨音破空而起。

周玉道:“已经惊动了老香了。”

冷云飘道:“我们正是来惊动他的。”他取出信火旗花点燃,“呼”的一声,那枚信火直冲上天,在天空炸开,久久不息。

只见堡门开处,一群人走了出来,拦在大路中间。

冷云飘和周玉从从容容地走上前去,但见对方的人已在大路中间排开,约有三十多人。

在这三十多人之前,一字排开了四个人,从左至右,头一个是身躯高大的壮汉,全身红衣,红巾包头,是火骑会的打扮。冷云飘认识此人,乃是火骑会的副会主,追魂无影钟克非,是仅次于封建成的第二号人物。

第二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髯眉皆白,却精神矍烁,黄衫黄裤,双目闪闪有光,正是铁机堡堡主,银发灵官香浩然。

香浩然身侧那人年约三十六七,中等身材,白净脸皮,唇上留着八字胡,面目英俊,穿件紫色团龙箭衣,左手握着一口带鞘长剑,顾盼之间,颇有威仪。这人冷云飘却不认识。

最右边那人年约四十六七,身材瘦削,脸色苍白,黄衫白裤,这人和冷云飘相熟,乃是香浩然头一位得力臂助,铁机堡总管,旋风堂堂主,无相神手黄采。

黄采的武功很硬扎,而且此人守信重义,是条好汉,冷云飘曾经千方百计招纳此人,但黄采和香浩然是好友,他一再婉拒冷云飘的好意,冷云飘对他反而更加敬重。

冷云飘来到近前,目光一扫,倒提铜鎏,抱拳笑道:“香老哥,黄老哥,冷云飘这厢有礼了。”

香浩然也含笑所拳:“不敢当。”

黄采更是连连弯腰:“大当家好,多时未来向大当家请安问候,尚祈恕罪。”

冷云飘笑道:“黄老哥太客气,冷某哪里当得起?玉兄弟,我替你引见两位朋友,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铁机堡香堡主,这位是我常常提起的无相神手黄采老哥。”

周玉将双枪合在右手,抱拳道:“末学后进,洛阳周玉,向二位前辈请安问好。”

黄采忙道:“不敢当,周总镖头好。”

香浩然道:“周总镖头威震中原,没想到如此青春年少,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了。”

周玉道:“前辈谬赞,后学当不起。”

香浩然道:“二位,我也替二位引见两位武林名家,这位是御前一等侍卫欧阳大人。”

那中年人微微拱手,淡淡地道:“欧阳云从。”

冷云飘拱手道:“久仰。”

周玉却冷然一笑,爱理不理地点一下头。

那红衣大汉不等香浩然引见,先抱拳道:“在下钟克非。”

“钟二哥是封老大的得力臂助。”冷云飘拱手道:“江湖有名的追魂无影,久仰了。”

周玉也道:“久仰。”

钟克非笑道:“在下和二位相较,算是哪一颗葱呢?”

“钟二哥客气。”冷云飘对香浩然道:“香老哥,你我二人早就该见面了。”

“大当家说得是。”香浩然笑道:“若是我二人早日见面,事情也不会搞到今天的地步,奈何彼此都忙,也真是无可奈何。”

冷云飘笑道:“近来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你我二人各行其是,手下弟兄也渐渐势成水火,如今舍妹主仆和一故人之女更被香老哥扣下,冷某今日的来意,香老哥自然心头雪亮的了。”

香浩然道:“大当家既已驾临敝堡,一切事都好商量,其实老朽这把年纪,本该退隐林泉不问世事了。但一来生计逼人,二来手下弟兄也得活下去,所以不得不拿这条老命对抗大当家。虽然明知是螳臂当车,然而义之所在,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大当家扬威江湖,北地称尊,区区愚衷,当能谅解,呵呵,当能谅解。”

冷云飘淡然道:“香老哥太客气了,冷某在五龙山领着一批苦哈哈混饭吃,从来没想到不让别的朋友活下去,香老哥如此说,冷某的罪过就大了。”

黄采忙道:“大当家,铁衣社和铁机堡之间的恩怨容易解决,只不过大当家身为黑道巨擘,威名上达天听,这位欧阳大人便是专为大当家而来,今日之事到底会和风细雨或腥风血雨,全在你们二位。”

欧阳云从上前一步,抬手抹一抹小胡子,说道:“冷云飘,我奉了天子圣诏,和相钧旨,缉拿阁下,我也知道你是位英雄豪杰,你铁衣社势力浩大,可是你要明白,我大清国运昌隆,四海盛平,天与人归,万难与抗。还望阁下不要一误再误,随我进京请罪,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否则天兵一到,玉石俱焚,悬首都门,那就悔之晚矣。”

冷云飘犹未开言,那边周玉已按捺不住,厉声骂道:“姓欧阳的,你少在那里人五人六,你的底细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周玉,你是个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奸诈小人,今日见你周少爷在此,你不挟着尾巴滚远些,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真是无耻之尤。”

周玉这么一痛骂,香浩然等尽皆失色。

欧阳云从怒道:“周玉,你屡次对我无礼,我看在你师父师母份上包涵于你,你也得知一点进退才是。”

“放你的狗屁,你还敢提我师父?”

周玉还要大骂,冷云飘忙拦住周玉,低声道:“兄弟,我知道你心里气苦,但骂一顿也无损于那厮,你和他这一笔帐,哪怕我这做兄长的头落眼闭,也会帮着你和他算,如今我有话和香浩然讲。”转面对香浩然道:“香堡主,我们长话短叙,关于舍妹之事,我们怎么说?”

香浩然冷笑一声,说道:“令妹么……如今我们以上京之礼待她,至于以后,那就得看你了。”

冷云飘静静地道:“可否说得明白些?”

“自无不可。”答话的却是欧阳云从,他上前两步,说道:“如果阁下能够解散铁衣社,自缚双手随我入京,那我担保令妹无罪;否则的话,我有很多法子对付她,当然这些法子都不是容易消受的。”

冷云飘“呵”了一声,说道:“欧阳大人,这就是你们的身居高位的大清官员对平民百姓的手段?”

欧阳云从道:“这是我欧阳云从对付叛逆莠民的手段。”

“很好。”冷云飘哼了一声,转身对香浩然道:“香老哥,舍妹现在贵堡,我要香老哥一知,到底你打算将她怎么办?”

香浩然道:“我自然遵照欧阳大人的吩咐办理。”

黄采变色道:“堡主,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朝廷有法,江湖有道……”

香浩然喝道:“黄采不可胡说,欧阳大人是朝中大员,伴君侍卫,他的话我们应当遵从。”

黄采大怒道:“堡主,我黄采和你患难相交,生死相依,我不认识什么大人小人,讲朝廷王法,朝廷要捕的是冷云飘,关他妹妹口么事?按江湖规矩,一人做事一人当,冷云飘就在面前,欧阳云从为什么不挑他决一死战?拿他妹妹来要胁他,这算是哪门子的规矩?”

欧阳云从道:“好,黄采,你先上。”

黄采怒道:“欧阳云从,黄采不是你的下属,更不是你走狗使唤的奴才。你想对我发号施令,还差得远,姓黄的不吃你这一套。”

“好。”周玉道:“骂得好,久闻黄前辈天生傲骨,今日果然不会令我失望。”

冷云飘道:“黄采兄,不要为我伤了你和香浩然的和气。”他转过身来,神色倏寒,对香浩然道:“香浩然,只要你敢,我便没有什么不敢的,舍妹既然落你手,我责令你负责她的安全,这三个女的,任何一个有毫发之伤,你铁机堡中,除了黄采兄一人之外,我如不将你们斩尽杀绝,我冷云飘便自刎在你这铁机堡门外。”

香浩然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色厉内荏的叫道:“冷云飘,你如今自身难保,还吹什么大气。”

就在这时,忽听蹄声如雷,大群骑士从向阳坡奔弛而来。

当先那人青色披风随风飞扬,正是白玉珍,她身后随着黄威、罗池、陈和、李红云、公孙平、官炎武、闻琪、武威、杜耀光,以及方阳、程鹏、盖烈、郭秀和火骑会的吴起舞,邓高翔等。

随后的是侍卫营的好手和黑鹫帮的弟兄共有将近两百人。

侍卫营本来不需骑马,此番是特意挑选会骑马的,而方阳也只带了少数人,火骑会八个人死了四个,只剩吴、邓二人和两个小角色了。

来到近前,白玉珍勒停坐骑,她身后的骑士分两翼排开,和香浩然等人形成夹击之势,冷、周二人在当中就更显得势孤为弱了。

周玉微一欠身,说道:“见过小师母。”

白玉珍微哼一声,说道:“你真的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周玉沉着脸不做声。

白玉珍撇撇嘴道:“还是那种牛精脾气。”她目光落在冷云飘脸上,微笑道:“冷大当家,你跑得快,可我也不慢,咱们又见面了。”

冷云飘笑道:“我知道你要来,特意在这里等你呀。”

白玉珍有些疑惑:“等我?”

冷云飘点头道:“曲未终人未散,我得捧你的场,再说我还有事向香堡主请教,怎能抽身一走呢?”

白玉珍冷哼一声,掉头对周玉道:“周玉,曹孝把你的话都转达给我了。”

周玉道:“那么曹孝现在哪里?”

“我要他回京办事去了。”白玉珍道:“我要曹孝带的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要你置身事外,你就这么回答我?连骂带损还加上教训,你忘了你是谁?”

周玉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要那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白玉珍猛一咬牙,蛾眉倒竖,说道:“那么你是安了心和我作对了?”

“怎么是我和你作对?”周玉叫道:“这一年以来,你事事倒行逆施,完全变了一个人,如今你要取冷云飘的脑袋,我岂能坐视?你要我袖手旁观,恕难从命。”

白玉珍怒道:“昏了你的头!周玉,你简直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了,你要这么着,休怪我拿你当叛逆办。”

周玉仰天大笑,说道:“好,好,我今天才算认识了你这位好师姐,自从我拜在先师门下,五六年来你我情同手足,你疼我惜我,我爱你敬你,比亲骨肉更甚。自从师母,先师弃世之后,你受欧阳云从唆摆,完全变了。从前我们也有争吵,总是一笑而罢,今天不遂你意,你就要拿我当叛逆办了。”

白玉珍忙道:“周玉,我不是这意思。”

周玉又道:“叛逆不过砍头罢了,你要我死还不容易么?我知道你不愿背上杀死师弟的恶名,这没有什么为难的,我自己动手。”说罢掉转枪头便待朝咽喉上扎。

冷云飘就站在他的身旁,怎会容他自寻短见?一伸手便夺去了他手中枪。

可是白玉珍却急了,叫道:“冷云飘,快拦住他。”

冷云飘道:“已经拦住了。”

白玉珍骂周玉道:“你发什么神经病?我不过话说重一点,你就寻死觅活?你还是男子汉呢,没出息。”

欧阳云从道:“玉珍,你别信他这一套,这小子非常狡猾。”

“你给我住口。”白玉珍粉面凝霜,冷然道:“欧阳大人,请你自重,我先夫姓黄,娘家姓白,玉珍是我的闺名,不是你该叫的,周玉是我先夫的门生,也是我的师弟,我和他的事不用外人插手。”

欧阳云从气得脸色发白,冷笑道:“好,好,我反而成了外人了。”

此时在场的人之中,头衔数白玉珍地位最高,权力最大,其次就轮到欧阳云从,如今他们两人显然不和,在场的人都不知该怎么办。

白玉珍对冷云飘道:“冷大盟主,你也看得出来,周玉是我的命里天魔星,他要护着你,我理当退让一步,可是你也该明白,朝廷的事非同儿戏,你冷大当家啸聚山林,触犯国法,我再怎么疼周玉也没法子不对付你。”

冷云飘道:“白玉珍,你不用多说了,今日之事,除了生死相拚之外别无善法。”他把包着八宝铜鎏的花布一扯,铜鎏当胸一横,喝道:“不怕死的只管上来。”

这时候忽然有人一声高叫:“铁衣社的人马到了。”

只见从东边小山坡后转出一批壮士,当先一人纵马飞弛,黄采叫道:“堡主小心,这丫头是梅凌波。”

黄采说得不错,这人正是梅凌波,紧随着她的一名骑士浑身黑衣,黑帕包头,正是黑豹辛青。

他两人身后是三百名大汉,人人身穿白锦衣,淡黄头巾,上身穿一件黑皮背心,背心前后满缀鱼鳞铁片,左手挽着黑色圆盾,盾上画着一朵黄云,背背钢刀,右手提着短斧。

这三百健儿都是徒步,快步而来,步伐十分整齐,单是看他们这么整齐的步伐,已经明白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黄云旗这三百健儿突然出现,最为吃惊的莫过于欧阳云从和香浩然了。

欧阳云从在辽东也有过帮众,他一见这般军容,已大吃一惊。很显然的,这批人敢于拼死,照他们的估计,铁衣社再快也得在今日夜晚才能得到消息,再调派人马,说什么也要在明夜才能赶到。

却不料对方的人来得这么快,人数又多,叫他们哪得不惊,哪得不怕?一时之间,竟然慌乱无计。

那边白玉珍高叫:“拔刀,下马。”首先跳也马来,解下披风朝马鞍一搭,说道:“官炎武,带你的手下把马匹带进堡去,其余的人随我迎战。”

她身后人众也纷纷下马。

这时冷云飘大喝一声:“我铁衣社所属,随我冲杀。”腾身进步,直取香浩然。

周玉见冷云飘动手,半声不吭,双枪倏闪,迳奔欧阳云从。

香浩然一见冷云飘扑了过来,急忙跃开,回手取出水磨竹节鞭来。

冷云飘如影随形地赶到,八宝铜鎏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头击下,老远已觉劲风刮面。

香浩然奋力迎挡,“当”的一声大震,香浩然手臂酸麻,水磨竹鞭几乎脱手,连退三步还稳不住身形。

这一击之威令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香浩然也是一方霸主,居然在冷云飘八宝铜鎏之下,连招架之力也没有。

冷云飘乃九华山华严神尼入室弟子,九华一派最重内力,香浩然的内力本来也有相当火候,但却不及冷云飘。

再者他年纪老迈,冷云飘却正在壮年,加以香浩然内宠特多,精力消耗颇大,这种较量内家真力的事,一上手就会分出高低,难怪香浩然一招就落了下风。

黄采大吃一惊,忙抢了过来,短柄蛇矛直取冷云飘,叫道:“大当家,得罪了。”

“好说。”冷云飘道:“黄采兄,各为其主,只管尽力施展。”此时的梅凌波已飞马赶到。

无双宝刀罗池钢刀一指,喝道:“陈和、李红云,截住这丫头。”

一语未完,另一匹黑马已冲到面前,马上骑士腾身跃起,一个空心筋斗落在罗池身后,反手就是一斧,幸亏罗池闪避得快,那一斧贴身而过,此人正是辛青。

白玉珍高叫道:“你们分左右退开,待对方到时两面夹攻,小心他们的飞斧。”

这白玉珍果然聪明,她见黄云旗的儿郎背背马刀,手上提的板斧很短,便知一定是飞斧,自己这边没有带盾牌,交起手来会吃大亏,忙下令向两边退下。

幸亏她这一声高叫,她手下有了防备,对方一排飞斧掷了过来,只砍伤了五六人,大多数落了空。

然而这一下先声夺人,众人都慌了,纷纷朝后退去。

那边李红云和陈和双战梅凌波,不但占不到上风,反而被人家杀得浑身是汗,节节后退。

白玉珍大怒,喝道:“你二人退下,让我来。”

黄威叫道:“领主去不得,这里无人指挥,必定伤亡极大,还是我去吧。”

全靠黄威的照日双锏一轮不要命的猛攻,才算勉强挡住了梅凌波。

黄威的武功本来不如梅凌波甚远,但他这双锏却是短兵器的克星。正所谓“雨打白沙地,锏打乱劈柴。”梅凌波用的是灵蛇剑,剑身极富弹性,不能用来隔挡重兵器,再加上李红云的快刀,陈和的左刀右拐,三人合力拚命,才算勉强拖住了梅凌波。

那边黄采和香浩然双战冷云飘,开头十余招还有攻有守,十五招一过,冷云飘的八宝铜鎏施展开来,当真有排山倒海之势,黄采和香浩然很快就落了下风。

这时铁衣社这三百健儿已经杀到,他们见“大当家”这等神勇,就愈发斗志昂扬。常言道:“一夫拚命,万夫莫挡。”如今三百人个个拚命,侍卫营虽然也多半是好手,勇气和斗志较之铁衣社却大为不如了。

黄云旗是黑豹辛青一手训练的,辛青上阵不顾性命,他的手下同样奋不顾身,虽然气壮山河,可是伤亡也很大,对方也有同样肯拚命的煞星。

梅凌波虽然力敌三人,仍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她眼角余光瞬见一个红衣大汉,身手特别利落,使两口短剑,一剑一个,已经一连放翻了七八个黄云旗的健儿。

这人非别,正是火骑会的二当家,追魂无影钟克非。

钟克非在道上的名气不算响亮,却是个真正的杀手,一双短剑极其狠辣凌厉,他出手飞采短路子,每一击都是致命的。

梅凌波要想抽身去对付钟克非,却给黄威,李红云、陈和三人缠住。

幸亏冷云飘已打退香、黄二人,转身去对付钟克非。

黄云旗的弟兄并不因有所伤亡而稍露怯意,反而更加勇猛冲杀,即使受了轻伤也奋勇向前,当真是战不旋踵,对方侍卫营和铁机堡的人都纷纷退后。

幸亏朱学扬在堡楼上观战,一见势头不好,赶紧开放堡门,在堡墙上一轮乱箭阻挡敌人,才掩护众人退进堡来。

香浩然等人虽然还想拚命,但手下儿郎都怕死逃跑,为首的又能如何?也只得溜之为上,白玉珍亲自断后,到底春水寒的威力非同小可,众人不敢太过逼近,可是死伤的人却也来不及救助了。

这一战铁衣社可谓大获全胜,辛青指挥手下救死扶伤,然后才过来谒见冷云飘。

冷云飘拍拍他的肩膀:“辛青,干得好,你这小子真是一支黑豹,这是洛阳双枪镖局的周总镖头,是我交心托命的好兄弟,你二人多多亲近。”

辛青和周玉寒喧了几句,又道:“大当家,那姓白的妖妇深通兵法,把人马向两边撤,弟兄们来不及变化阵式,飞斧发不出威力,否则杀伤会更多。”

冷云飘笑道:“能够挫败敌人就很好了,不必多伤人命。”

他取出周玉送的玉林宝液,命辛青先救治敌方受伤的人众,然后放他们回去。

辛青道:“大当家,属下以为这批伤俘不宜放回,我们还有人被香浩然扣着呢,该拿这些俘虏和他们交换。”

冷云飘摇头道:“香浩然不会交换的,放了吧。”

辛青道:“属下以为蒲旗主的烈火旗很快就会到来,在攻堡之时若是香浩然拿二小姐威胁咱们,那怎么办?”

冷云飘道:“依你说,咱们就该对香浩然讲,你宰我的人我也宰你的人,是不是?”

辛青不敢出声。

梅凌波笑道:“辛旗主,你大当家的主意不会错,将伤俘放回去会影响敌方斗志,也可松懈对方的戒心,有益无损。”

“是,梅姑娘。”辛青道:“辛青是个粗人,很多事想得不周到。”

梅凌波笑道:“你也不用客气,快快把事情办了早些回去休息,在这里喝西北风可太没有意思了。”

辛青的黄云旗驻扎在离十二铁机堡六里以外的一座土坡旁边,冷云飘嫌离铁机堡太远了,命黄云旗护旗使皮振华在离铁机堡两里左右的树林里另建营地,先把几座帐篷支起来,让梅凌波,周玉等人歇息。

辛青一面督促皮振华等人建立营地,又分派防守人等,还要监督随行大夫医疗伤患,又亲自四下巡视,一再嘱咐小心防守,恐防对方夜袭。

一直忙到黄昏,直到冷云飘遣人召唤,才入帐去相见。

冷云飘和梅凌波,周玉刚用完了饭,正坐在毛毯上喝茶闲谈。

梅凌波道:“辛旗主,你吃了东西没有?”

辛青道:“我并不饿。”

冷云飘含笑道:“你虽然强壮勇猛,却不是铁打的,快去进点饮食再来讲话。”

辛青出去以后,梅凌波便笑道:“冷大哥,今天我才明白你的霸业确非幸致。”

冷云飘笑道:“怎么冒出这句话来,就因为我们打了胜仗么?”

梅凌波道:“和打胜仗无关,我是从辛青身上想起,昨天我和令妹,柳青影,小媚四人离了孙河镇,还有青柳镖局的两个镖头同行,想绕过十二铁机堡,不料碰上了香浩然手下的黄采和倪太白,这还不说,还有那个钟克非,带着将近两百人,双方一动起手来,他们的人多,闹得我顾得东来顾不了西。”

周玉道:“你们三四个会武的对抗两百多人,自然寡不敌众。”

冷云飘道:“那个倪太白是香浩然的得力手下,外号冷面天魔,钟克非也相当厉害,火骑会只要一交了手向来不死不休。”

梅凌波道:“可不是么?那个姓钟的名叫克非,其实专门作歹为非。我捅翻了他们二十多人,可是小媚受伤被擒,两个青柳镖局的镖头也送了命,我只得脱身一走,路上碰见你们铁衣社的弟兄,我亮了万儿,他们领我去见了辛青。”

周玉道:“辛青认识你么?”

“是熟人了。”梅凌波道:“去年他们在林家屯受巴明义、朱学扬等人围攻,是我和燕明珠替他们解了围,算得上老朋友了,上次他闹了个灰头土脸,今天却大展神威,打了一场漂亮的仗,难得的是战胜之后还小心防备,事必躬亲,这样的下属真是难得。”

周玉道:“我也有同感。”

冷云飘道:“经你们二位这么一赞扬,我倒不好说什么了。在铁衣社的四位旗主之中,辛青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却最肯上进,处处好强而又谦虚恭敬,善待儿郎,确是一个难得的好伙伴,总算我没有看错人。”

周玉道:“大哥慧眼识英雄,岂有看错人的道理?”

这时帐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守帐的健儿朗声道:“禀大当家,辛旗主求见。”

冷云飘道:“请。”辛青来正要行礼,冷云飘摆手道:“家无常礼,如今临阵之际,不要来这一套,坐下来吧。”

辛青仍然作了一个揖,才盘膝坐下,说道:“属下已派人去原来的旧驻地,把所有的坐骑牵过来,也把帐篷,软椅,弓箭,锅碗等等辎重全搬过来,不久就可以运到。如今大当家和二位只好席地而坐,受委屈了。”

周玉笑道:“这也不算什么委屈,辛旗主,你们行军倒是准备得很周到啊。”

辛青笑了一笑,说道:“大当家,我听梅姑娘说,黑鹫帮反了咱们,又听说顾全兄弟也失陷了,二小姐又落入了香老狗手中,此仇不可不报。”

冷云飘笑道:“背叛我们的只是方阳一人,未必就是全体黑鹫帮帮众,对刃之际,如果黑鹫帮有人投降,万不可赶尽杀绝。”

辛青道:“大当家说得是。”

这时帐门被撩起,一个帮众托了个茶盘,放着四个盖盅,另一个帮众搬来一个矮几,放在毛毯上,陪笑道:“这是辛旗主吩咐泡的贡茶,特地为二位贵宾预备的。”

梅凌波笑道:“辛旗主,你这是干什么?真的把我们当贵客么?”

辛青笑道:“二位当然是我五龙山铁衣社的贵宾,刻下四旗之中,只有敝旗在此,辛青当然算是主人,招待不周,深感惭愧。”

冷云飘笑道:“辛青,你几时也学得这么文谄谄的了?”

辛青不觉红了脸,笑道:“我这是假充斯文,总充不像。”冷云飘大笑。

辛青殷勤招呼三人品茶,梅凌波笑道:“这茶的确好,真不愧是贡品,冷大哥,我有一事,望你俯允。”

冷云飘忙道:“大妹子,你怎么和我也闹起客套来了?”

梅凌波嫣然一笑,说道:“我打算今夜去探一探铁机堡,所以先和你们打声招呼,不要等我回来的时候惊动了弟兄们。”

冷云飘皱眉道:“惊动了弟兄们倒不至于,不过如今铁机堡群英聚会,高手云集,况且对方也会严密戒备,此行恐怕会有危险。”

梅凌波笑道:“我已经盘算过了,如今堡中各方面的人都有,有官家人,有火骑会,也有黑鹫帮,谁也搞不清楚谁,生面孔也多,正适宜探察蒙混。”

周玉道:“这话也很有道理。”

梅凌波道:“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去探察,如何能知彼呢?大哥,我这个人说了就要做,今夜我一定要去,碰巧也许会探听到云美和小媚的下落。”

冷云飘沉吟了一阵,方道:“就算要探堡,也该我去,怎能要你涉险?”

“这话多余。”梅凌波道:“你是一帮之主,不能去,辛青要指挥黄云旗,也不能去,周玉更不能去,免得使你的师姐为难,当然只有我去了。”

先前冷云飘背着周玉嘱咐梅凌波和辛青,言语之间不可侵及白玉珍,因为周玉是她的师弟,所以梅凌波如此说。

冷云飘很不放心,犹豫半晌,方道:“你去也行,只是诸事小心,万不可冒险。”

“你放心吧。”梅凌波道:“这点机智我还有,决不会做打狗的肉包子就是了。”

浩然楼是十二铁机堡发号施令的地方。

如今是二更光景,天边一弯新月。

在这座浩然楼的屋顶上伏着一个浑身黑衣,背插灵蛇宝剑的青年女子,此人正是梅凌波,江湖上有名的红粉秀士。

浩然楼共分三层,如今层层灯火通明,楼下到处都架着气死风灯,四下全是些佩刀壮汉,当真是守卫森严,按理梅凌波要想瞒过守卫的耳目,上到屋顶,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不过现在梅凌波的确伏身在这浩然楼顶,也不知她是用什么法子上去的。

当然,梅凌波不是一般的武师,以她的轻功而论,就算她在这屋顶上打拳踢脚,也不会弄出声音来。

她就像一只狸猫似的,轻轻一翻,就从最上层屋檐翻下第二层,再一个空心筋斗翻落第三层,真如二两绵花似的。

这时刚好有个佩剑的黄衣汉子巡了过来,此人一身劲装,却垂头丧气,梅凌波看得分明,这人正是铁机堡的“硬把子”,朱雀堂的前锋将士包松。

包松手按剑柄,来回踱着,不时低头叹气,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儿。

少时隔扇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走出另一个黄衣汉子,他反手将隔扇门带上。

包松忙走了过去,低声道:“堂副,你不是在和他们会商么,怎么出来了?”

那人梅凌波也认得,乃是玉面温侯常志远的副手,断命斧徐魁。

徐魁伸了个懒腰,长长吐了一口.气,懒懒地道:“我出来巡一巡,看看有没有碍眼的事情?”

包松道:“堂副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们并不敢偷懒。”

徐魁道:“老包,你怎么还是这么老实?我说巡,不过是一句话,有什么好巡的?他妈的,在里头简直是活受罪,听他们胡说八道,听得人头大,常堂首几乎忍不住了。”

包松道:“什么事忍不住?”

徐魁道:“你就没看见欧阳云从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儿,简直没把我们堡主放在眼里,没把我们铁机堡的好汉当成人,一口一句没用,只差没指着堡主鼻子骂他是饭桶了,娘的,他碰了白玉珍的钉子,就拿我们铁机堡来出气,他妈的。”

包松道:“不是说白玉珍最听欧阳云从的话么?”

“才不是呢。”徐魁道:“不过今天也有点怪,欧阳云从提一件事,白玉珍就刷一件事,件件都不对,后来白玉珍去休息了,小胡子的架子就端起来了,他妈的一副小人嘴脸,还有他妈的火骑会和黑鹫帮,一味托大脚,也帮着小胡子数落我们。”

包松“啊”了一声道:“难怪先前旋风堂黄堂主怒容满面的走了,敢情是看不下去。堂副,我们和火骑会,黑鹫帮不是盟友么,既是盟友,那就谁也不比谁高,干嘛咱们该受气。”

徐魁摇头道:“我不该说,我们堡主是自讨没趣,我们十二铁机堡在道上的名声仅次于铁衣社,比火骑会高出不止一头,而黑鹫帮一向听铁衣社号令,更不能和我们相比,我们铁机堡出来的人,到哪里都是硬绷绷火辣辣的,几时受过这种鸟气?他妈的,才一天工夫,我们就成了孙子了。”

包松摇头道:“想想也真叫人生气,不过呢,我们已经招惹了冷云飘,扣下了人家的亲妹子,铁衣社决放不过我们,人家说什么人未求人品自高,如今我们有求于人,做孙子也说不得了。”

徐魁冒火道:“老包,你他妈的真是豆渣脑筋,我们招惹了冷云飘,不过是扣下了他的妹子,每天三顿饱饭,并没亏待她。可是为了这件事,我们已经死了三十多个硬把子了,吃的亏也够大了,顶多再忍一口气,把冷二小姐恭送出堡,铁衣社也未必非赶尽杀绝不可吧?”

包松点头道:“听说冷云飘很能够包容人,宽宏大量,今天人家还把我们受伤的弟兄放回来,并且还给他们治了伤,用极好的刀创药,真是很难得。”

徐魁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为什么非要和铁衣社作对不可?咱们全堡上下,除了老堡主之外,只有倪太白去巴结欧阳云从,别的人都不起劲。”

包松道:“咱们堂首呢?”

“这还用问吗?”徐魁摇摇头,又道:“我得进去听听,看他们到底决定怎么办。”

就在徐魁转身推隔扇门之时,梅凌波轻轻一翻,已从屋檐上翻到屋檐下,她用手足扣住檐下的横木,轻轻移近气窗,刚好听得见屋中人说话。

梅凌波全身挂在横木上,离包松头顶很近,只要包松一抬头便看得见她。

不过梅凌波也有把握在包松扬声示警之前便制住他。好在包松一直低着头,大约他心头也是非常懊恼的。

梅凌波把耳朵贴近气窗,屋内的声音听得很清楚,只听一个声音道:“先前玉珍领主已经说得很明白,她来此之前,已派曹孝赶回京师去禀明和中堂,抽调雍和宫的国师和侍卫营全营赶来助战,最迟后天清晨便可赶到,内外夹击,必可取胜。我明天派人出战只是为拖住冷云飘,既然钟副会主要留守,就请倪太白和常志远两位堂首率本堂人手出战吧,香老堡主意下如何?”

又听香浩然道:“大人有令,自当服从,就辛苦两位老弟一趟吧。”

常志远的声音充满了不悦之情:“欧阳大人,堡主,若是要派我们自己的人出战,又何须列位高朋赶来帮忙呢?如果说侍卫营,黑鹫帮的朋友远来辛苦,那么钟副会主带来的三十多名火骑会的朋友来此已有数日,吃也吃够了,睡也睡够了,为何明日不肯出战?令人难明。”

钟克非道:“我今天宰了铁衣社多少人,你知不知道?我们封老大交代过,要等他赶到才能出战,我听你的还是听封老大的?”

“这就怪了。”常志远道:“这里两军对阵,剑拔弩张;你们封老大莫非睡觉去了?若是这里打完了封老大才赶来,你们岂非从头到尾都袖手旁观?”

只听“砰”的一声,似乎钟克非一掌拍在桌上,厉声道:“常志远,你是嫌命长了,敢侮辱我们老大?你简直是铁衣社混进来卧底的奸细。”

常志远也拍了桌子:“钟克非,你敢含血喷人,你说我是奸细,好,拿来。”

钟克非道:“拿什么来?”

“证据呀。”常志远道:“你既然指姓常的是奸细,定然握有铁证,拿出来给大伙儿瞧瞧,姓常的任你处置。”

欧阳云从道:“常堂首,这是何苦呢?钟副会主出言也许未经考虑,但你也不应该侮辱封会主呀,大家都有不是,算了吧。”

常志远道:“欧阳大人,我并没有侮辱封会主,我只是提醒钟副会主,自己不敢和铁衣社交手就不要自视太高,还骂别人无能。他火骑会如果真的不可一世的话,早就踏平了燕子崖,活捉了冷云飘,也不用依赖我们十二铁机堡了。”

钟克非大怒道:“放你的屁,火骑会顶天立地,从不依赖别人,我们诚意相助,反说我们依赖你们,真是岂有此理。”

常志远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敢迎战铁衣社,你与我讲。”

钟克非道:“我已讲得很明白,在我们封老大未来之前……”

“我听见了。”常志远道:“但这分明是一片托辞,谎言,只好拿去骗三岁小儿,你火骑会明明不敢出战,这也罢了,你不该推三阻四藉辞留守,你是何居心?”

香浩然忙道:“算了算了,志远,你少说一句不成么?如今大家应该同舟共济,怎么还可以闹内哄呢?欧阳大人,时候不早了,我们散了吧,明天就照大人的分派行事便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欧阳云从道:“香老哥,劳驾招呼贵堡兄弟一声,凡事请多忍让一些,免得误了大局。”

香浩然道:“大人放心,老朽明白,大人早些休息吧。”

那钟克非也重重哼了一声,紧接着房里响起座椅移动之声。

梅凌波听到这里,便轻轻移开身躯,手足并用,倒挂着移近屋檐,一翻身上了屋顶。

少时只见欧阳云从走了出来,背后跟着方阳,罗池等人,高高矮矮共有十多人。

然后是香浩然陪着钟克非出来,钟克非道:“香老哥,你不必赔话了,你和我们封老大是什么交情?冲着你老哥的金面,我还好意思拿常志远怎么样吗?”

梅凌波留神一看,却不见常志远,心下极为疑惑。

他目送香浩然和钟克非走进东边一间精舍里,少时香浩然走了出来,向后院而去。

梅凌波正在盘算下一步行动,忽听屋内常志远道:“包松,这里没有事了,你撤去警戒,都散了吧。”

包松等人散去不久,常志远和徐魁走了出来,常志远恨恨地道:“徐魁,你也看得明白,他们根本是借冷云飘的刀,来杀害我们这些老弟兄。”

徐魁点头道:“是呀,我看花惜春,陈思清这些人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候又是我们去顶,他妈的。”

“那花惜春的剑法你是亲眼见到的。”常志远道:“你想我们行么?”

徐魁摇头道:“说实话,我不行,只望不要和花惜春对阵就算烧了高香了。”

常志远道:“就算除了花惜春,别的人我们也未必打发得了,转世金轮陈思清就不在花惜春之下,生死刀唐子奇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莫非到时候还由得我们挑捡对手不成?”

他两人越说越愤激,索性在这浩然楼门前站了下来。

徐魁道:“只不知黄采,巴明义他们顶不顶得住?”

“恐怕不行。”常志远摇头道:“我们这边功夫最高的只有一个白玉珍,她当然不怕,此外欧阳云从和钟克非也可以拼一下,别的就胜算不大了。”

“钟克非?”徐魁道:“就是那个专吹牛皮的大猩猩么?他除了说大话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常志远不以为然,说道:“徐魁,不可以一己之好恶来批评人,钟克非的气焰是叫人受不了,但此人确是高手,双剑夺命,非比寻常。火骑会素以勇悍不畏死才闯出万儿,钟克非如无真实艺业,他焉能稳坐第二把交椅呢?”

徐魁“哎”一声,说道:“既然堂首清楚他的底细,你刚才和他硬顶,岂不是太危险了么?”

常志远默然半晌,方才道:“我心里也明白我不是他的对手,奈何我这人是这种牛脾气,硬想碰碰他。”

徐魁道:“为什么他要等封建成来了才肯出战呢?我就不信封建成叫他来是看热闹的。”

常志远叹息一声道:“钟克非是个好色之徒,那天我们不是擒了冷云飘的妹子和她的丫头吗?”

“是呀。”徐魁道:“还有一个女的是青柳镖局的女少东嘛。”

常志远道:“钟克非看上了这三个女娃,特向堡主讨令要亲自看守,堡主当然不肯,所以派巴明义率金雕堂弟兄严密守卫,其实就是严加保护。钟克非大不高兴,所以推三推四,不肯出战。”

徐魁道:“看来还是我们堡主明白事理,知道轻重。”

“我们当然不能容许他们胡来。”常志远道:“全堡上下没有一个肯答应,我们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怎可乱七八糟?”

徐魁道:“堂首说得是,今日之会,我也看出来了,白玉珍和欧阳云从不和,黑鹫帮、火骑会也是各有各的私心,这样子怎能取胜?咳,这十二铁机堡是老堡主一生的心血,难道他就不心疼么?”

常志远冷笑道:“十二铁机堡如今还有什么?老堡主的二十三名爱妾全送去了京师,所有的金银珠宝也全都运到京里,是巴明义和倪太白押送的,老堡主搭上了和中堂的线,此间事情一完,老堡主就是户部主事,成了官老爷了,他还要这十二铁机堡做什么?”

徐魁道:“这些事堂首不说,我还蒙在鼓里呢,我们这些多年跟随他的老弟兄,他就不管了么?”

常志远道:“谁说不管?他如今就是借冷云飘的刀来杀我们这些老兄弟啊。”

徐魁愤然道:“他娘的,这太叫人寒心了,他既不仁,我们又何必顾什么义气?干脆拍拍屁股,走他娘的。”

常志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徐魁,你和包松走吧,我不比你,我多少有点小名气,香浩然借刀杀自己人,你知我知别人怎会晓得?我此时脱身一走,江湖朋友会说我常某人贪生怕死,临难苟免,我还抬得起头么?”

徐魁点头道:“这话也是,江湖上名誉一臭,就算浑身是口也分辨不清的,但是堂首你就这样白白葬送自己,太不值得了

常志远苦笑道:“算了,徐魁,多谢你的好意,你还是顾你自己吧,我一步走错,只好错到底了。”

忽然身后一声轻笑:“常志远,此之谓慕虚名而处实祸,实在不值得。”

常志远这一惊不小,反肘一撞,紧接着“怪蟒翻身”一反手便拔出背上双戟,然而身后并无人影。

忽听背后有人笑道:“相隔还未一年,怎么就忘了故人了?”

常志远赶紧回头,只见徐魁目瞪口呆地站着,分明被人点了穴道,在他身旁立着一个黑衣少女,这少女身材窈窕,俊眉修目,背背长剑,正是梅凌波。

梅凌波嫣然一笑,说道:“常志远,你好善忘,我们去年见过两次,怎么就忘怀了呢?”

常志远连忙收了双戟,施礼道:“不是常某善忘,只是梅女侠突然现身,太过出人意料,是以惊诧莫名而已。”

梅凌波一声轻笑,在徐魁背上击了一掌,徐魁穴道一解,便待施礼,梅凌波扶住道:“徐魁,老朋友别闹这些虚文,我们进去说话。”

她转身推开隔扇门,走了进去,朝太师椅上一坐,摆手道:“二位,我来此是客,这座位嘛,少不得要僭越了。”

常志远和徐魁跟了进来,常志远道:“梅女侠请坐。”

梅凌波道:“二位请坐,还有这‘女侠’二字甚是刺耳,你们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客气点呢称呼一声姑娘也就够了,什么侠不侠,我当不起,也听不惯。”

常志远躬身道:“遵姑娘芳谕。”

梅凌波轻咳一声,朗声道:“常壮士,徐壮士,刚才你们二位的话,我都听清楚了,我有几句逆耳之言,还望二位赏听。”

徐魁很恭敬的道:“姑娘请讲。”

梅凌波道:“我们江湖中人,讲忠讲信,那是不错,可是也得看人。常言道得好,士为知己者死,可没听过士为骗己者死,或是士为整己者死,你们明知香浩然在骗你整你,还要为他效死,你们的命真的这么贱吗?”

常志远猛然一惊,说道:“姑娘此言,令常某如梦初醒。”

梅凌波摆手道:“为人处世,朝秦暮楚固然不可,但跳入火坑也要跳得值,自古有言:‘君不正,臣逃外国;父不正,子奔他乡。’香老头子一不是你们的君,二不是你们的父,而他所行所为还不止不正而已,简直就推你们去挨刀,这是拿你们当冤大头,拿你们当傻子。若是你们还死抱着一个‘忠’字,那不只对不起传你们武功的恩师,更对不起自己的爹娘。话是我说的,是很重,很不好听,却是事实,自古以来,忠言就是逆耳的,我也没法子令它悦耳,二位原谅。”

一席话说得二人颇为激动。

常志远道:“梅姑娘,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们的命了,常志远今后愿为姑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话太重了。”梅凌波微笑道:“也不须如此,交朋友理应劝善规过,那不算什么。我只想问一句,今后你们二位是听我的呢,还是听老香的?”

常志远道:“自然是听姑娘的。”

徐魁道:“不只我二人,整个朱雀堂都唯姑娘马首是瞻。”

梅凌波笑道:“马首是瞻?徐魁,看不出你还有点墨水呢,既如此我便告诉二位,我今夜来此,本来是想探听冷云美她们下落的。”

徐魁道:“梅姑娘想救冷姑娘?”

梅凌波皱眉道:“冷云美娇弱,那个柳青影的武功也平常,小媚又受了伤,要救她们出铁机堡怕不容易吧?”

常志远道:“小媚姑娘的伤势很轻,如今她们在巴明义保护下,可说平安已极。我再和巴明义打个招呼,巴明义和朱学扬对姑娘和燕姑娘非常佩服,他们要是知道姑娘来过,定然誓死保护三位姑娘,再加上我和徐魁,三位姑娘的安全和在五龙山铁衣社并无不同,又何须急着救她们呢?”

梅凌波点头道:“很有道理,那我就重托二位了。”

常志远道:“姑娘放心,决不辱命。”

梅凌波道:“第二件事,我想宰两个人,头一个是那个什么追魂无影钟克非,另一个就是白鲨方阳,钟克非的住处我已知道,方阳住在何处?”

徐魁道:“就在钟克非的隔壁。”

常志远道:“姑娘请恕常某多口,钟克非力大无穷而身法快如闪电,他的一双短剑之中,有一口乃是前古神兵鱼肠剑,当真削铁如泥,姑娘要刺杀此人还是小心行事。”

梅凌波笑道:“多谢你告诉我他有一口前古神兵鱼肠剑,我答应过要找一柄好剑送朋友,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此时天色不早,钟克非也该上路了。”立起身来道:“临阵交锋之际,我担保铁衣社不会对二位下毒手,可是你们也别朝绝处干,人家总不能不自卫啊。”

一个“啊”字出口,只觉灯光一摇,梅凌波身形已杳,只有东边窗户尚在轻轻颤动。

常志远急忙掠到窗户边,跃到回廊上,徐魁急忙赶了出来。

只见一条黑影,如一缕轻烟迳奔东边精舍,那条黑影来到窗前,似乎青光一闪,那精舍窗户一动,黑影已失了踪影。

常志远摇头道:“好高的轻功。”

徐魁道:“如果不是我亲眼见到,杀了我也不敢相信。”又“咦”了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房内点上了灯火?莫非梅姑娘失了手?”

常志远摇头道:“梅凌波是明人不做暗事,她要点上了灯才杀钟克非。”

徐魁着急道:“那么钟克非岂有不反抗的?”

常志远道:“梅凌波就是要面对面的杀他,钟克非这次非死不可。”

徐魁很替梅凌波担心,说道:“堂首不是说,钟克非的武功高得很么?”

常志远道:“钟克非武功再高,他也只是个人,我们看刚才梅凌波的轻功,已不难想见她别的功夫如何,恐怕已经超凡入圣了。”

徐魁道:“有那么高?”

常志远道:“再说梅凌波如果没有十成把握,也不会点起灯来杀他。”

徐魁听常志远一说,才放了心,摇头道:“我说这位梅姑娘也太过胆大,太过心高气傲了,依我说,一刀杀了就完了,何必要面对面的干,就算有十成把握,也犯不上嘛。”

常志远道:“这就是人家和我们不同的地方,红粉秀士这块招牌立得起,不只靠了她的武功,而且人家行事光明磊落,她要钟克非死得心服口服。”

常志远说得不错,梅凌波入房之际,由于她轻身功夫登峰造极,钟克非依然熟睡未醒。

当梅凌波一打火摺子时,钟克非已腾身而起,梅凌波刚点燃油灯,钟克非已站在床前,双手分握两柄短剑,凝神望着她。

梅凌波淡然一笑,点头道:“钟克非,你很高明。”

钟克非声音平静,冷冷地道:“你更高明。”

梅凌波上下打量他:“我们见过两次,第一次虽然也交过手,可是围攻我的人多,彼此都未能尽情施展,所以今天特来和你一较高低。”

钟克非微偏着头,一双浓眉深锁,缓缓地道:“你入房之时,我一点也不知道,这说明你轻功极好,当较我追魂无影更高明,难怪你敢冒此奇险来找我一拼。”

梅凌波微微一笑,说道:“我倒不以为来和你交手算冒什么奇险。”

“那该是。”钟克非道:“否则你大可在我熟睡时给我一剑,你竟敢点灯来把我惊醒,可见得你根本不在乎我。”

梅凌波笑道:“既已明白,我们就别再耗费时候了。”

话犹未完,一缕冷森森的寒芒直指对方咽喉。

钟克非身形凌空倒翻,梅凌波已如影随形的逼到身前,灵蛇剑有如光球爆炸,寒光四射,七十二剑一气呵成。

这正是华山青灵观不传之秘的和合剑法,招中含招,剑中套剑,剑剑成双,由于出手太快,灵蛇剑又有弹性,在灯光照耀下,满屋中尽是无首之弧,伸缩如电。

钟克非一对短剑奋力迎击,声势也极为威猛。

可是他心中比谁都明白,半生铁血江湖,到今夜为止,谁也救不了他。

钟克非是一个绝顶厉害的杀手,在江湖上的名气不算太响亮,但在杀手这一行中却是顶尖人物。

由于他以杀人为专业,对于流血搏命颇有心得,差不多一对上手就能够知道多少招之内可以致敌死命。

有时他面对高手,搏斗时也很吃力,但仍然能杀敌致果。钟克非干这一行从未失过手,也从未把结果估计错误过。这一次动手也不例外,双方才一交刃,钟克非就知道罩不住人家,及至梅凌波和合剑法一出手,钟克非便明白自己完了。

他奋勇迎战,明知不敌,依然异常沉着冷静。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交手到一百二十招上,钟克非身形暴闪,挺身冲上,一双短剑直取对手。

梅凌波剑尖倏闪,寒星乱飞,钟克非忽觉眼前寒光一闪,就在他这微一愣神之际,“嗤”的一声轻响,钟克非只觉额上被针刺了一下,接着胸口一凉,一口气提不上来,“咚”的一声跌倒在地上。

他尽力挣扎,手中双剑都插进了地板。

梅凌波轻轻单膝跪地,俯下身去,低身道:“你要说什么?”

钟克非提起一口气,断断续续的道:“我没算错,一百……二十……二招……”他颓然侧头,咽下最后一口气。

梅凌波立起身来,忽听隔壁有人问:“钟兄,钟兄,你在干什么?”

这是方阳的声音。

梅凌波没有理会,将灵蛇剑插入剑鞘,蹲下身去,从地板拔出两柄短剑,略一审视,已判明左手那把便是前古神兵“鱼肠剑。”

她以极快的手法在钟克非枕边找到了剑鞘,将鱼肠剑纳入剑鞘,插在腰间,然后目光落在钟克非额上和胸前的伤口上。

这便是和合剑法厉害之处,一轻一重,额上那一剑是虚,胸前一剑才是致命的。

钟克非是好手,梅凌波虽然杀了他,仍对敌手有一层敬意,她自言自语道:“一百二十二招,这是何意?”

她猛然醒悟过来,她杀钟克非那一剑,正是她出剑后的第一百二十二招,钟克非连自己在那一招上送命都算准了,他料到自己只能支持一百二十招,再下去就万万挡不住,这是一个真正的杀手,也是一个奇人。

一点声音把梅凌波从沉思中惊醒,那是一点极轻微的脚步

梅凌波微一滑步已到门后,轻轻拔开门闩。

忽然“哗喇”一声,关着的窗户被震得碎木纷飞。

就在窗户破裂之时,梅凌波拉开房门闪身出去,又回手将门轻轻带上。

窗门是被一股凌厉的掌力震裂的,掌风极其强劲,碎裂的木片击灭了灯火,那盏油灯也被震翻,房中登时漆黑一片。

那人进了房里,立即不闻声息,梅凌波不禁轻轻点头,她知道这人正是住在隔壁的白鲨方阳。

方阳一定发觉邻室的钟克非出了毛病,所以才毁窗而入。

可是灯火一震灭之后,方阳拿不准敌人是否仍在房中,所以屏神静气,侧耳细听。

对于方阳的机警沉着,梅凌波也暗暗佩服,暗忖道:这位黑鹫帮主倒也真沉得住气,果然是位老江湖。

不过梅凌波也明白,这一下破窗之声虽不算如何响亮,但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也一定会惊动警卫之人,看来今夜要杀方阳是不容易了。

她正待离去,忽听方阳“咦”了一声,接着火光一闪,方阳失声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梅凌波低声喝道:“姓方的,是姑奶奶下的手,有种的你就给我滚出来受死。”

“呼”的一声,一条长大身形从破窗洞射出,一个筋斗停在地上,就如一枚铁钉钉在地上一般,身上果然有真正功夫。

方阳身材高大,此时只穿了一件汗衫裤,敞着裤脚,脚上套了一双薄底快靴,双手套着长可及肘的白鲨鱼皮手套,五指和掌心布满了利刃,这便是他的武器“鲨齿夺命。”

此时天上的一弯冷月,繁星密布,虽然不算光亮,却也看得清楚。

方阳双目盯在梅凌波脸上,缓缓地道:“梅凌波,你暗算了钟克非,不及时逃走,反而敢向我叫阵,果然胆大包天。”

梅凌波哼了一声:“方阳,向你叫阵就算胆大包天么?你比钟克非如何?”

方阳道:“你趁人家不备之时暗施袭击,不算英雄,不过梅凌波,你该趁我穿窗而出时暗算我,或者可以制胜,可惜你错失了良机。”

梅凌波嗤的一笑,说道:“方阳,我看你刚才出示的身手,也还不俗,怎会说这种傻话?我要杀你,就不说易如反掌吹灰吧,也不会比探囊取物更难,我用得着暗算你么?”

她慢慢走了几步,说道:“方阳,一个人要知道点好歹,更要明白进退,你勾结了外人去对付冷云飘,乃是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日后不但会为人所不齿,连黑鹫帮的名誉也玷污了。何况铁衣社也决计不会放过你,所以我劝你明日带领手下立即离去,冷云飘那里,我可以替你美言几句,何去何从,望你三思。”

方阳喝道:“梅凌波,你敢挑拨我背叛玉珍领主,背叛朝廷,不消说,你也是冷云飘的走狗奴才,今天我容你不得。”

梅凌波笑道:“这倒奇了,以前你们对铁衣社唯命是从,恭恭敬敬,如今卖身投靠,反啮故主,居然还敢说我?”

方阳气涌如山,沉声道:“冷云飘是朝廷叛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不是卖身投靠,而是弃暗投明,用一条性命来报答玉珍领主知遇之恩。”

梅凌波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冷云飘那点亏待了你,也不知道白玉珍给了你什么好处,居然把你骗得这么死心塌地,我也懒得杀你,还是留着你给铁衣社收拾吧,告辞。”

一个“辞”字才出口,梅凌波已倒纵出去,两个起落,已在十丈之外。

方阳那里肯舍,厉啸一声,拔步就追。

梅凌波生气道:“方阳,你是自找难堪。”突然放慢脚步,待方阳追近时她突然回身,灵蛇剑如狂风暴雨一般,满天皆是剑光。

梅凌波的和合剑法连钟克非也招架不住,何况方阳?不到三十招,方阳只觉咽喉一凉,左耳剧痛,“咕咚”一声栽倒地上。

梅凌波收剑入鞘,翻身疾弛,如同弩箭离弦一般。

这时四下铁机堡的守卫皆已赶来,却来不及拦阻,眼睁睁看着梅凌波飞跃堡墙而去。

夜深露重,天边一弯冷月。

向阳坡下矗立着一片庄院。这庄院与别不同的地方,是四面共有十二座碉楼,气象雄伟,这就是著名的十二铁机堡。

这时已过午夜,忽然堡内腾起一条人影,飞越堡墙,以一道美丽的弧形,落到护庄河外。

十二铁机堡的护庄河不过丈余宽,没有什么作用,但要飞越这四丈高的堡墙,再落到护庄河外,也非有绝顶轻功不可。

这人身形窈窕,浑身黑衣,是个年轻女子,她人刚落地,不远处的山石后已响起两长三短五下哨声,那人道:“大妹子,恭喜你无恙归来。”

此女正是红粉秀士梅凌波,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冷大哥,你是信不过我呢?还是真正关心我呢?”

冷云飘站起身来,笑道:“若是信不过的话,我会跟在你身后,不会在堡外等候了。一来是关心,二来是想早闻捷报嘛!”

梅凌波笑得很爽朗:“冷大哥,回去再说,总之此行不虚,大有收获就是了。”

这里正说着话。堡内已传来一片喧闹声,灯笼火炬,人声鼎沸,好像涨大水一样。

冷云飘笑对梅凌波道:“单看铁机堡内这种阵仗,不难想见你给他们搞下了多大的麻烦。辛青已备下庆功酒,我们得好好敬你三杯。大妹请吧!”随着话声,两条人影疾驰而去。

冷云飘说得不错,这时的十二铁机堡已经整个惊动了,连白玉珍、香浩然、黄采、欧阳云从等人也纷纷惊起。

玉面温侯常志远和夺命斧徐魁二人,一直站在“浩然楼”背后的走廊上。

徐魁摇头叹息:“堂首,我今天才明白什么叫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像钟克非、方阳这样的人物,在道上也算是少有的强者,却被红粉秀士轻而易举的放倒了,可见……”

“禁声!”常志远低喝道:“从此时起休要再提梅姑娘,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徐魁点头道:“我明白。”

两条人影疾驰而来,乃是悟生堂堂首朱学扬和他的堂副陈淮久。

朱学扬道:“志远兄,方阳给人放倒了,你可知道?”

“啊!是白鲨方阳么?”常志远淡淡地道:“什么人能够放倒他?人死了没有?”

这时又有两人跑了过来,当先那人身材高瘦,乃是天雷堂堂首,冷面天魔倪太白,背后那个精壮汉子,是他的副手,怒虎高武。

倪太白见了他们,“呵”了一声道:“原来是你们,听说有刺客混了进来,你们可知道?”

“不大清楚。”常志远道:“听说好像白鲨方阳挨了刀吧?”

这时候东边精舍门前有人高声叫骂,这人是火骑会的九当家,银拐邓高翔,他在房门口跳脚大骂:“他奶奶的!这个刺客好厉害,我们钟副会主那么高的身手,也让他摆平了,真令人难以置信。他奶奶的!”

常志远、倪太白、朱学扬掉头看时,只见钟克非房里房外灯火通明,二十多个穿红衣的大汉,正举着火把站在屋外。

一个瘦小的红衣人从屋里走出来,这人是火骑会的七当家,连环戟吴起舞,也在指手划脚地骂:“他妈的,我们钟二哥给人摆平了,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十二铁机堡的警卫也太他妈的不像话。”

朱学扬吃了一惊:“有这种事?常兄、太白,我们也去看看。”

常志远懒懒地道:“有什么好看的?你没听说吗?是钟克非被人宰了。”

“就是钟克非遭害,才值得去看看呀!”倪太白道:“你想钟克非号称追魂无影,武功之高世所罕见,谁能不声不响地轻易干掉他?”

常志远道:“但钟克非被人宰了,总是事实,我不想去看看,你没听那火骑会的杂碎在骂我们堡中警卫太不像话么?你去了免不了又会惹气。”

倪太白道:“这么说我也不想去了,高武你去瞧瞧。”

朱学扬道:“淮久,你和高武同去,记得多忍点气,不要与火骑会那般混蛋争吵。”

陈、高二人答应一声,匆匆走了。

朱学扬道:“钟克非的武功虽高,江湖上比他高得多的还大有人在,太白、志远兄,你们没见过燕明珠的身手,要是钟克非遇上她,那也就只能束手待毙,没第二条路。”

倪太白吃惊道:“有这么厉害法?”

常志远摆手道:“学扬老弟只是比方,燕明珠性慈不好杀戮,不会是她。江湖上对青园双玉有两名歌谣:‘凝黛追魂石小妹,素手飞霜燕玉绳。’如果是青园双玉下的手,多半是石语情而不是燕明珠。”

朱学扬道:“钟克非何苦去招惹青园双玉呢?”

“也不一定是招惹。”常志远道:“这位钟二当家生平杀人无数,白道英侠想铲除他的大有人在,宰钟克非不需要理由,更不必有恩怨。老实说,火骑会尽是些该挨刀的货色,闭着眼睛乱宰也不会冤枉他们。

这里正说着话,却见金雕堂堂首巴明义和他的堂副霍刚,前锋将雷同走了来。

巴明义道:“堡中出了这等大事,你们三位还有闲心在这里闲聊呢!”

“不是闲聊。”朱学扬道:“我们在推测是什么人下的手,志远兄猜想是青园双玉里的凝黛追魂石语情呢!”

巴明义摇头道:“那就冤枉了人家了。不关石小妹的事,是梅凌波干的。她先宰了钟克非,惊动了方阳,追出来也挨了刀。”

倪太白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巴明义道:“是方阳自己说的。”

常志道:“听你之言,方阳并没有死?”

“不错,只是受了轻伤。”巴明义道:“这个梅凌波也是够促狭的,她割了方阳的左耳。听说方阳刚补了保定协副将,少了一支耳朵怎么去上任呢?”

常志远道:“丢了一支耳朵总比丢了命好。”

倪太白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他奶奶的!今天一夜之间,我们铁机堡死了个火骑会的副会主,伤了黑鹫帮帮主,全是盟友里的首脑人物。这个梅凌波也不知道是无心呢,还是有意?这么一搞,我们的盘子真是没地方放。她把我们铁机堡当成无人之境一般。说老实话,我们的警卫也真的太疏忽了。”

巴明义道:“太白,话不能这样说,人的艺业有深浅,本领有高低。强如钟克非、方阳这样的好手都被人家几下子就摆平了,我们的儿郎又有什么办法。”

“明义说得对。”常志远道:“那方阳固然是强者,钟克非更是一流高手,他二人碰上红粉秀士,也落得个一死一伤。唉!不是我说泄气话,一旦梅凌波找上了我……”他摇摇头,双手一摊:“我也只好认命了。”

倪太白双眉一竖,说道:“那梅凌波强煞也只是个娘们儿,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也都是喝刀头血吃断命粮的好汉,好歹也得干它一场,哪里谈得到认命的话?”

常志远双目一瞪,就想发作,朱学扬忙道:“常兄,倪兄,都是自己哥们,有什么好抬杠的?如今大敌当前,我们理当和衷共济,自己人千万别闹意气了。”

常志远道:“太白的脾气我知道,他说的话也未尝无理,可是一看钟克非的下场,不由我不心惊。你们别瞧我和他吵过架,那是我看不惯他那种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轻狂样儿。说到手上的玩意,别人我不说,我常志远这两杆短戟就决计及不上人家那两口短剑。钟克非碰上了梅凌波,尚且命断尸横,我常某还强得过钟克非不成?”

“要有信心,志远兄。”倪太白忙道:“我们身为堂首的人都失了信心,这场仗还怎么打?”

巴明义和朱学扬也有点奇怪,常志远平时较为持重,却也不是胆小畏事之人,今天怎会尽说些泄气话呢?

这时包松跑来传谕,香浩然召集各堂堂首、堂副,于西院铁弓厅议事。

常志远:“不是说今天由我和太白率朱雀、天雷两堂弟兄出战么,怎么又要会议?大家连觉也睡不够,怎能出战?”

倪太白道:“多半是要改变计划,这档口出战是毫无胜算的。”

巴明义道:“太白说得对,如今志气不旺,只能坚守,不应出战,我们应当据理力争才是。”

常志远一路上心里在盘算,如何把梅凌波的话转告巴明义和朱学扬,看样子巴明义对于和铁衣社交手的事也不大带劲呢!

方阳睡在床上,满腹怒气。

他的伤本来不重,经包扎后已无大碍,可是梅凌波虽是剑下留情,方阳却并不领情,反而把梅凌波恨到极点。

头一个赶来看他的是香浩然和黄采,并且立即另作安排,把左边一间空房收拾出来,加上原来由钟克非居住的精舍,全拨给黑鹫帮的三位头领居住。

方阳此番随白玉珍来铁机堡,除了带三位心腹头领外,还带了六十多名健儿,这些人是他准备带到保定去上任的。如今左耳被割,堂堂协台大人破了相,将来定会被人背后议论,叫他哪得不气。

这时他正躺在床上生闷气,三位头领,程鹏、盖烈和郭秀都坐在椅上安慰他。

这里正说着话,忽听外面儿郎高叫:“末将等恭迎领主,给领主请安。”

方阳便知是白玉珍到了。

白玉珍一进房门,程鹏和盖烈郭秀便上前打千,白玉珍道:“免礼,不必客气,都坐下说话。”她见方阳要起身下床,忙上前按住:“方副将,就躺着说话好了,伤势不要紧么?”

方阳见白玉珍背后跟着罗池和李红云,便道:“谢谢领主和罗大人、李领班,总怪卑职学艺不精,伤在那梅凌波之手。卑职辜负了领主的栽培,真是惭愧死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白玉珍摆手命大家坐下,然后对方阳道:“交手回环,总有死伤,不是你便是他,身为武官,受伤挂彩是很平常的事,何须介怀?”

方阳道:“可是卑职伤在左耳,破了相!”

白玉珍也明白“得人者昌,失人者亡”之理,像方阳、罗池这些人都被她拢络,心甘情愿为她卖命。

她也想过拉拢火骑会的人,但罗池告诉她,火骑会的人都野性难驯,而且个个都背着几条命债,最好是敬鬼神而远之,白玉珍才打消了收编火骑会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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