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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强龙过江

黄如玉脚下轻快,不时催促假书生加快脚步,要追及已远出半里外的唐青松和妙剑,有点急躁。

假书生却不想快步追赶,认为没有赶的必要。先前黄如玉邀他出城至十贤祠看械斗,神志轻松沿途慢慢走,有说有笑毫不紧张,这时却要快步追赶,觉得有点奇怪,不知这位外地女英雄有何用意。

“你认识那两个人?”他指指远在半里外的神刀妙剑背影问:“神刀妙剑是什么人?”

他们赶到十贤祠时,正好赶上双方变脸,唐青松倒退出亭,退至广场打交道,准备用刀搏斗,外露的勇者形象,比公孙少堡主的表现更为出色。至于先前双方打交道的情形,他们并不曾目击经过。

“认识。”黄如玉不想多说,含糊一言带过:“他们一佩刀一佩剑,算是平地一声雷成为江湖风云人物了。我要追上他和他谈谈。”

前面是小径转弯折向处,唐青松两人的背影一转就不见了,树林茂草拦住了视线。

黄如玉脚下加快,到了小径折向处,愣住了。前面小径笔直,可看到里外的景物,小径空荡荡,鬼影俱无,唐青松两人像是平空消失了。两人先前脚下从容,不可能突然奔跑,即使奔跑,也不可能奔出里外消失。

“他们入林走了。”假书生说,将剑递回给夏氏:“我要回城去了,跟我一起走吧!”

“这处地方你熟悉吗?”黄如玉不想放弃追赶,脸上神色百变。

“我是本地的豪门子弟,纵犬走马经常在各处游玩,当然熟悉啦!这条小径通向轩辕丘,申牌一过,最好不要前往走动,有虎豹豺狼出没,相当危险。”

“钱公子,陪我去找神刀妙剑好不好?他两人一定抄近道前往轩辕丘,早些天他两人就在那一带逗留,一定又前往找寻什么线索。我们有五个人,你怕豺狼虎豹吗?”黄如玉反而请他作伴:“贵城的名门子女,夜间还带人在轩辕丘夜游避暑呢!”

“抱歉,我晚上有事,和几位朋友有约,不能陪你。”假书生婉拒:“轩辕丘方圆三十里以上,林深草茂,要前往找两个人,比在大海里捞针更难些。既然你认识他们,何不在他两人投宿的悦来客栈等候?这时前往,今晚就无法赶回城啦!再见,黄小姐。”

假书生挥手示意,带了书童转身,毫无留恋地头也不回,潇潇洒洒踏上归程,与在城内见面时攀交的热烈神釆,完全不同判若两人。

黄如玉怔怔地目送假书生离去,原来自己的美貌,似乎并没有令对方着迷的魅力,这位名门公子不是见色入迷的花花公子,她想利用对方的打算落空,深入侦查本城有关玄武门动静的计谋成为画饼。

她心中油然兴起失败感,上一次失败又没能深入了解唐青松。

一个年轻女人想在江湖出人头地,仅凭美貌是不够的。要想获得什么,就必须作同等的付出;仅靠美貌便想获得男人死心塌地相助,而吝于付出情欲吸引,机会有限得很。甘心无条件付出的人太少太少了,男女都一样。只是男人比较现实些,需要回报的占有欲也强烈些。

对付唐青松,双方事先都经一段密切接触,交往渐渐培养出亲密的感情。最后她认为唐青松懦弱,对她的野心并无帮助,终于失去了这个其实非常勇敢的男人,是她主动放弃的。

这位钱公子是本城的豪门子弟,对她侦查玄武门的工作大有帮助,所以产生利用对方的念头,对方不重视她的魅力,她不得不再次承认失败。

“我会设法得到你的。”她突然向假书生已远出五十步外的背影恨恨地说。

“玄武门的秘密山门一定在此地,必定与此地的贵戚名豪勾结交通官府。上次碰上的赵护法,打扮就是不折不扣的豪门人物。”

副门主王十二的居处,就是一座豪门大宅。

如果获得假书生相助,毫无疑问可以让她出入官绅名豪家。

“小姐,何不跟到他家去?”夏氏说:“这种浮夸的纨绔子弟,是容易控制的。”

“不急。”她的语气充满信心:“机会多的是。去找唐青松,我不想放弃希望。一错不可再错,我要用尽手段争取他。其他的人都靠不住,只有他才能帮助我登上新一代的江湖四女杰首座。”

“好吧!先找踪迹。”蔡勇领先便走。

他们根本不知道唐青松两人,是从何处进入树林的,小径上找脚印极为困难,地面干燥坚硬不留履痕。即使找到入林处,想追上也不是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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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小径折向处,仍然找不到有人入林的痕迹。负责在路右沿林缘寻找的蔡勇,到了折向处脸色一变,向在后面跟来的黄如玉急急打手势示警,止步不进,本能地将佩剑挪至趁手处戒备。

小径向右折,前面路旁并肩背手而立的五个青衫中年人,正用怪怪的目光,盯着他冷笑。

为首的荀夫子,眼神最为阴厉慑人心魄。

如果撤走,不啻明白表示双方是仇敌。以往弥勒教的人,以网罗唐青松为目标,唐青松一而再拒绝,双方虽然不曾真正兵戎相见,但也闹得相当不愉快。黄如玉那时与唐青松并肩站,最后一次群雄大聚会逼唐青松表态,她才失望地离开唐青松的,唐青松的懦弱表现令她失望。

其实主要的原因是为了自保,她不愿与唐青松共患难,当时情势险恶,她不想与唐青松同归于尽。

唐青松对她生情,却又不愿为她赴汤蹈火,没有勇气举刀傲啸,面对真正的强敌再三示弱,表现令她失望,不是她理想的对象,她只好乘机保全自己一走了之,脱出基础薄弱的情关外。

狭路相逢如果心虚撤走,岂不表示仍与唐青松并肩站?

即使想撤走,也来不及啦!

“过来吧!本夫子不会恶劣得扮劫路的强盗,毕竟我是天下第一大教的夫子军师。”荀夫子大声叫,脸上有不怀好意的阴笑。

既然走不掉,必须鼓起勇气面对逆境,这是一个有志在江湖有一番作为的人,所必须具备的成功条件。她本来就以女强人自居,对外声称是初出闯道的侠义英雄,如果一看风头不对就逃避示弱,江湖道哪会有她的地位?唐青松就是有欠积极,令她大感失望。

她如果也表现软弱,一定会对自己失望的。

“你们是最早离开十贤祠的人,是从北面绕过来的。”她压下心中的不安,神色中居然流露出英气,缓缓向前接近:“应该不是冲我而来的,夫子有何指教?不会是胁迫本姑娘拜贵教的祖师爷吧?”

“呵呵!本教不会胁迫你这种太过引人注目的女英雄,不收对本教有害无利的名人,概不欢迎你这种名女人参加本教。”荀夫子傲然地说:“再就是不收垃圾。当然你也不愿做垃圾,所以你可不要抬高你自己,或甘心贬低你自己。本夫子对你没有胃口,只有江湖五毒手下的几个下三滥,对你有兴趣。那几个下三滥对你的美貌评价很高,可惜蠢得把你低估了,因此吃了大亏。”

“你在说些什么呀?”她惑然问。

“我在替你解谜呀!”荀夫子阴笑更浓了:“上次大会青松寨,除了威麟堡的人志在骚扰小隐山庄之外,其他十之七八都是闻风前来看究竟的人。本教的人,是从关中跟在威麟堡的人后面前往的。”

“关我什么事?我也是闻风前往,希望能替常北岳尽一分心力的,常北岳是侠义道中的泰山北斗,我不自甘菲薄,以身为侠义道人士为荣。”

“真的呀?”

“咦!你的意思……”

“你也是暗中跟在威麟堡的人后面行动的。威麟堡主大霸天也是江湖侠义英雄的霸主,所以我没留意你,却知道你身边出没的二十余位同伴,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因此派人留意你们的动静,发觉你的人曾经与威麟堡的人秘密会晤。同时,查出在双川集威麟堡夜袭失败之后,江湖五毒那几个下三滥看上你,几乎把你弄到手,不幸被神刀太保多管闲事破了他们的买卖。”

“胡说八道。”她大声抗议。

“那天晚上无极大法师带了一些人露宿,正好位于江湖五毒借住的种山人小屋附近,目击事故经过。小女人,你的人既然暗中与威麟堡的人交通,他们为何向你的住处袭击?现在闲来无事,你把其中秘密说出来替我解惑好不好?”荀夫子的阴笑变成狞笑,神色中明白表示她非说出来不可,不说将有事故发生。

“我只带了两位随从,别无同伴。你的话无法令人相信,纯属造谣毫无说服力……”

“真的吗?”荀夫子突然变脸,大袖一抖厉声问,声浪与大袖所发的风涛声相应和,示威的意图明显。

她也脸色一变,暗中行动待变。

“我的行踪有目共睹,在青松寨才结交神刀太保与鬼手天罡几个人。”她极力为自己辩护。

荀夫子手一挥,小径对面的密林中枝叶摇摇,四名中年人押着神色萎顿的五湖秀士包士毅和脸中扭曲口鼻仍在流血的随从杜忠,驱狗似的排草而出,将人向小径一推,两人摔倒在地挣扎难起。

“这个混蛋秀士,在青松寨期间相当活跃,向外宣称他用侠义道另一派名义,与威麟堡的人作对你追我赶,暗中却秘密偷袭,杀死了几个与常北岳有交情的人。他与六名同伴招了供,咱们处决了四个人。他们也打算暗杀神刀太保,招称是不希望神刀太保和你交好。本教是局外人,但情势扑朔迷离,不弄清恐怕会对咱们不利,所以要进一步了解到底有些什么阴谋。小女人,你不会否认这个混蛋秀士是你的同伴吧?也许应该说,他只是你的裙下之臣而已,你否认吗?”

步步进逼,把她逼入死角。听口气,弥勒教是局外人,不管棋局双方的闲事,但牵涉到利害关系,管到阴谋的波及引发不利,那就是必须介入棋局了。找到了介入干涉以保护本身利益的借口,作为武力介入的理由。

江湖朋友逼供,手段是极为残忍的,绝对的冷酷无情,铁打铜浇的人也不敢不招出实情。

五胡秀士是江湖成名人物,七煞掌昊天指威震江湖。杜忠的混元气功火候精纯,短期间可以抗拒刀砍剑劈,两人的真才实学,名列一流高手名实相副,却被弥勒教的人生擒活捉逼供,可知荀夫子这些人实力是如何强大了。目下她只有三个人,三比九注定了是大输家。

“我当然否认,而且坚决否认。”她必须武装自己,气势不能输,嗓门提高八度:“你说了一大堆自以为是,外人无法相信的指控。你说的所谓证据和口供,那只是你们所自定,所希望的虚拟口供;也就是你们所自订所需要的口供,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江湖秀士如果不按照你们所暗示的意思招供,绝难挨过你们的惨毒酷刑。在青松寨,他就厚颜无耻向我搭讪,然后动武,被神刀太保所逐走。你居然说他是我的同伴,是追求我的人,神刀太保就可以证明你们的调查毫无根据。”

“你的辩解反而自暴其短,我要让你有公平的对证机会,你愿意跟我到十贤祠,坐下来接受盘问对证吗?祠内没有人干扰,有充分的时间整理出头绪来。事关本夫子的利害,必须找出谜团加以理清,才能决定如何应对。小女人,你不会拒绝接受邀请吧?”

“抱歉,我不得不拒绝。”她把心一横,豁出去了,怎能受到对方挟制?那将是羊落虎口:“你说过,你们是局外人。贵教、黑龙帮、江湖五毒,都是乘机招纳才俊的人,并没干预威麟堡与小隐山庄的是非,那是侠义道双方争名争势的权力斗争,与你们没有利害冲突。请你们不要管我的事,我的任何行动,绝对不会影响你们计划。最重要的是:我出道不久,哪敢向你们三方面威震天下的组合挑战?”

不亢不卑,不但宣示她的决心,也表明她的立场,更展现她闯荡江湖的女英雄气魄。船到江心,马行狭道;情势险恶已不容许她逃避,必须在强大的压力下,展露她行道者的女强人才华。

神刀太保声誉鹊起,她也该崭露头角了。

在青松寨唐青松陷身危局,成为三方面组合的目标,她可以乘机摆脱置身事外,现在她必须面对恶劣情势了。可以说她已别无抉择。

“唔!你还真有几分女光棍气概。”荀夫子似乎欣赏她这番近乎奉承的话,脸上狰狞的神情消退。

“这叫做困兽犹斗呀!”她再加两分奉承:“前辈名列天下八夫子,贵教威震天下。我一个初出道的后生晚辈,如非被迫走投无路,哪敢在前辈面前卖狂?”

“我如果坚持逼你呢?”

“那就请前辈恕晚辈无礼,晚辈要求与前辈决斗。”她已看出有了生机,不再委曲示弱:“晚辈深信前辈是天下级的高手名宿,不会打发所属的人众向晚辈围攻。”

“哦!小女人,你令我为难。”

“前辈的意思是……”

“你一个初出道的晚辈,毫无名气声望,哪配与前辈谈决斗?本夫子的身分地位,也不允许接受你这种地位的人决斗。十贤祠前那位公孙少堡主,居然亲自出马自贬身分。你说,怎办?”

“这个……”

“俗语说:江湖无辈,武林无岁。这只是年轻人意图取代前辈权势的借口,成名人物最讨厌的是那些妄图打倒前辈,以取代其名位的狂妄之徒。本夫子同样珍惜羽毛,经过漫长的出生入死奋斗,才取得今天的江湖地位,哪能仍然像初出道年轻人一样亲自与无数年轻人玩命?小隐山庄的常北岳,就不与公孙少堡主计较。公孙少堡主自贬身分找上了神刀太保玩命,那是他愚蠢无知。结果,你亲自看到了。”

身分地位不相等,哪能夸言决斗?除非双方有深仇大恨,有血海深仇;或者事出意外,狭路相逢不得不依情势作生死斗。

“你们曾经把我捉住,何必再压抑我这种年轻晚辈?我逃走可以增加你们的威望,别追好吗?”

声落人已远退出三丈外,退势像电火流光。她身后的蔡勇和夏氏,虽然起步晚了一剎,但也能随后跟到,三人展开轻功全力脱身,眨眼间已在五丈外脱出威力圈,出其不意撤走,机智可圈可点。

荀夫子九个人其实戒心已消,斗嘴皮子显得无趣无聊,人走了,他们想追也来不及了。

“这小女人早晚会出人头地,取代江湖四女杰是早晚间事。如果无极大法师在此,也不见得能把她再次留下。”荀夫子显然对她颇有好感,因此没下令追赶。

“这混蛋怎办?”同伴踢了五湖秀士一脚问。

“再打一顿赶他两人滚蛋,这种甘心替女人卖命的色鬼,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杀了反而会让江湖朋友指责咱们无容人之量。”荀夫子大方地示意放人。

弥勒教的发展层次甚高,路线与目标鲜明,灭明兴唐旗帜惊世,与江湖人士保持距离,如非必要,不会与江湖豪强发生冲突。多年以来,发生了多次意外冲突,死伤相当惨重,因此对江湖人士保持最高的警戒,避免重蹈覆辙。但一旦冲突无可避免,那就用雷霆手段彻底解决,不容许江湖龙蛇妨碍他们的发展,手段极为暴烈血腥味浓。

江湖秀士死了四名同伴,总算不幸中的大幸,没被赶尽杀绝,很可能是荀夫子突然大发慈悲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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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力飞奔里余,三人脚下渐渐放缓,浑身冒汗,呼吸已有点不稳。

“小姐,你应付不了荀夫子吗?”夏氏跟在身后问。

“一比一我哪在乎他?”黄如玉扭头冷冷一笑:“林子里还有他的人,如果是无极大法师,你我三人哪受得了他的妖术摆布?上当一次一次乖,我可不想再栽在他们手中。再说,我们没有和他们玩命的必要,半捧半奉承他们几句便可脱身,何乐而不为?你瞧,我们不是安全了吗?”

前面十余步路左踱出王十二,自称是玄武门副门主的人,穿了长衫两手空空,孤家寡人竟然敢现身挡路。

“安全保持不了的。”王副门主笑吟吟毫无敌意,风度极佳:“黄小姐,没忘了三天安全期已经届满了吧?”

“怎会忘记呢!这种攸关生死的大事,不可能会忘。”她凤目生光,也媚笑如花:“王副门主,尊府的门子说,尊驾已经远赴外地接买卖了,何时返回无法预料,原来尊驾已经回来了,是不是特地来提警告的?这期间本姑娘没惊扰到贵门,对不对?”

“对。我只是提醒你,顺便奉告安全期已经届满的消息。今后只要你没忘了作客之道,本门的人不会对你采取仇视行动,好自为之。”

“请留步。”她高声阻止正要举步离去的王副门主:“可否带我去拜会贵门主?迄今为止,江湖朋友还不知道贵门主的来历……”

“那是不可能的事,敝门主从不接待外客。”王副门主拒绝她的请求。

“我坚持请见贵门主,我会守江湖规矩作礼貌性的拜会。”她泰然自若向前接近:“劳请王副门主成全……”

王副门主突然倒飞两丈,奇准地避过她闪电似的虚空一抓突袭。

“你已经破坏承诺,正式出手向本门挑战……来得好,打!”

她再次扑上出爪,蓦地罡风似殷雷,劲气像浪涛般向她涌到,王副门主连拍两记劈空掌,硬把她震退出三丈外,地面被劲风扬起尘埃碎叶,像扬起一道小旋风。

身形刚稳下马步,狂笑声已从林中传出,声源渐远,王副门主已逐渐远去,消失在密林深处。

她操之过急,妄想擒住王副门主做人质,一步错全盘皆输,她必须负起破坏承诺主动向玄武门挑战的责任,失去用软手段打交道的机会。

“不必管他了,我们不可能追上他的。”蔡勇及时阻止她追出:“这人的掌力,已可伤人于丈外,轻功也即将修至陆地飞腾境界,所以敢赤手空拳独自拦路打交道,追上去绝难讨好,树林茂密,杀手的暗器威力可增十倍。”

“你总是沉不住气,急于将所见到的人先下手为强擒住,完全不计及对方的武功是否比你高强,所以一而再枉费心机。”夏氏忍不住不悦地埋怨,意指上次与赵护法和赵姓豪门少女的事:“他们很可能动手袭击报复,我们的处境真的不太妙,如果不赶快回城仍在城外乱跑,你认为我们能禁得起那些披甲杀手的雷霆攻击吗?”

“一定要在城外找到唐青松,在城内见了面也不便表达我对他的要求。”她有点烦躁:“何况城内的情势不需我分心处理,我得先处理唐青松的事,我有把握控制他,只需有时间和他相处在一起。”

“我相信他有意回避你,在十贤祠他不可能没看见你,至少在旁替他助势的妙剑,肯定会看到我们在旁观战。我敢打赌,他两人都知道我们跟来找他,故意走避躲入树林不想见你。回客栈去找他,他就无法回避你了。”夏氏反对再在城外活动,对玄武门可能反击的险恶情势感到忧心:“我们身边没有人策应,实在非常危险。小姐,你不能忽略我们其实难以自保的事实。”

“刚才荀夫子如果举手一挥,或者无极大法师恰好赶到,不难想象我们的结果。”蔡勇也脸色难看:“自不量力的事可一不可再,再发生必定后悔嫌迟。”

她不但一而再做出自不量力的事,而且再三犯下这种错误。蔡勇和夏氏夫妇俩,对外名义上是她的随从,主人不接受随从的意见事极平常,这可以凸显主人的权威。因此在她与外人打交道时,蔡勇夫妇很难配合她突发的贸然行动。刚才她突然扑上擒捉王副门主,蔡勇夫妇就来不及统一行动。

“你对我的武功和手段失去信心了?”她悻悻地问。

“我该仍具信心吗?”蔡勇脸色一沉,不再是理该驯顺的随从了。

她也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现象呈现。

没有外人在场,她的主人权威发挥程度有限。

“不要让我失望。”她语气僵硬,并没愤怒发作。

“你可曾想到,你不会让我感到失望吗?”

“你……”她下不了台。

“我对令尊的承诺,是有限度的。辅助你扬名立万,出人头地重振家声,也是有限度的,也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江湖上名列天下级的超级龙蛇多如牛毛,财势人脉比令尊强盛的人也很多,我哪敢拍胸膛向令尊保证,一定可以让你登上江湖新一代的四女杰首座?好了,别生气,你想怎办就怎办吧!算我多嘴,我道歉。”蔡勇叹了一口长气,退至一旁闭上嘴。

“好吧!我回城到客栈找他。”她脸上仍有不满的神色,转身返城表示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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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松和妙剑,重新出现在十贤祠慕贤亭,四周老槐成荫,拦住了炎炎阳光,居然凉风习习暑气全消,难怪会成为市民乘凉消闲的好地方。

没有人料到他重回十贤祠,都认为他真的到轩辕丘找线索去了。

其实他哪有闲工夫到轩辕丘找线索,已经过了三天,痕迹零乱甚至消失了,还能找得到什么线索?那一带茂林荒野人烟稀少,想找人查问也无此可能。他两人是情急逃抵该处的,不久便陷入地穴受煎熬,出来后人群早散,外面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故,根本毫无所悉。到县城落店也为期短暂,仅偶或听到一些传闻而已。他们之所以外出走动,目的是放出风声,让玄武门的人出来找他们,他们人地生疏,无力主动去找玄武门。

他们没料到,出面找他们的人并非玄武门杀手,而是一些老相好。

居然把威麟堡的公孙少堡主引出来了,大感意外。

他记得在青松寨时所获的消息,说在该地活动的威麟堡少堡主是假的,当时半信半疑,他也不重视是真是假。现在终于从公孙少堡主口中,证实那时这位少堡主不在青松寨,而是在南下时经过新郑,直接证明那位主持大局的少堡主是假的。

四周静悄悄,渺无人迹。两人坐在亭中聊天,留心四周的动静。估计中,不久将有人在附近现身,甚至可能有玄武门的眼线出现。

公孙少堡主如果重来,必定来势如潮,先前只来了三个人,大概是自信太过,以为三个人便可任意摆布他,却失败得灰头土脸。如果重来,一定是人多势众有如狼群。猛虎敢攻击两头狼,四头狼就敢驱赶猛虎夺食。

他突然想起甘兰英,甘家是跟踪威麟堡的人潜抵青松寨的,发现掌大旗的公孙少堡主是假的,所以匆匆撤离,动身追踪真的公孙少堡主。

这里的事与甘家牵扯上了,甘家很可能真的追及这个真的公孙少堡主,是否也在附近潜伏,留心威麟堡的动静?如果是,甘家的人可能隐身在城内。

他蓦然心动,活泼可爱与他意气相投,初相遇就有联手默契的甘兰英倩影,似乎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确是有人踏入祠前广场,是假书生,身边的假书童不见了,背着手青衫飘飘真有如临风玉树,英俊潇洒真有几分年轻才俊的风华。

当然不是甘兰英,是女的确是不假。

他记得,假书生是在他与公孙少堡主动手相搏之前,与黄如玉一起进场观看的,似乎与黄如玉相当亲密,紧靠在一起象是同伴。郎才女貌,在一起象是珠联璧合。

但他却没想及珠联璧合郎才女貌的事,因为他知道这个自称姓赵的假书生是女的。

假书生身材修长,比黄如玉高半个头,女扮男装具有男人的气势,不细心很难发现是年轻的女郎。

他当时看到假书生的耳朵,有明显的耳孔。

这次,假书生垂下一部分鬓角,掩住了耳朵,看不到耳朵的穿孔了。

青衫宽大,俗称儒衫,冬季则换穿袍,所以不可能看到女性的曲线美。身材高的女性扮儒生公子,一定显得极为出色,黄如玉第一眼看到假书生,便有点意乱情迷。

“两位竟然回到此地,难怪能把那些别有所图的人扔脱了,佩服佩服。”假书生说的话,可就不像一个书生了,倒像一个老江湖,笑容也没有头巾味,不管他两人是否欢迎,入亭便靠石桌落座,注视着唐青松嫣然微笑:“唐兄,你那位女同伴是怎么一回事?我是说,黄如玉。”

“从前的女性朋友。”他指正同伴与女性朋友的差异:“看你油头粉脸,真像那些在学舍头悬梁锥刺股,读死书博取功名富贵的秀才;说起话来,却比咱们这些江湖大老粗更具江湖味。”

“冒充书生好处多着呢!至少走在街上,捕快们见面便矮了一截,不会认为我是江洋大盗。哦!你说从前的女性朋友,是什么意思?她是到客栈找你的呀!”

“哦!你可能真的知道一些有关我的事,所以派你的假书童闯进客栈通风报信。”

“这几天,本城来了不少大名鼎鼎的江湖牛鬼蛇神,全都是从五虎岭小隐山庄跟来的。正确的说,是冲你们神刀妙剑而来的,谣言满天飞,真真假假难辨真伪。我说我知道一些风声,你感到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和她在青松岭分手各奔前程,当时可说众所周知。我交朋友的原则合则肝胆相照,不合则各分东西不伤和气;君子之交,绝交不发恶声。”

“小丫头,不关你的事。”妙剑倚老卖老嘲弄地说:“看你一脸聪明像,做事却很笨,派侍女通风报信,就有推波助澜作弄人的嫌疑。”

“好,不关我的事。”假书生只好停止探问这件事,另起话题,拍拍放在石桌上的短戟:“唐兄,你的怪刀威力万钧,怎么又使用这种怪兵刃?”

“我的怪刀是用来唬人的,这把短戟可称为四不像,用来搏斗也是威力万钧,刚打造好,还没试用过,是专用来对付玄武门那些带甲杀手的。”他坦然回答,没有守秘的必要。

“玄武门的山门在许州。”假书生剑眉深锁,抓起短戟试试重量。

全重三斤十两,入手沉重。

“那是骗人的。”他取回短戟,抚弄两侧的双钩:“那些杀手穿戴锁子甲,可挡刀砍剑劈。我这短戟可以钩住锁子甲的小铁环,钩住将人扔起掼落,保证可以把人摔得半死。你既然知道一些谣言风闻,应该知道玄武门与我两人结怨的前因后果。我和妙剑罗兄损失惨重,目下已身无长物,被追杀陷入绝境九死一生,我必须向他们讨回公道,乘机建立我的江湖威望。玄武门那个混蛋门主,不讲道理违反江湖规矩做得太过分。”

“唐老弟和我是受害人,行凶的人是威麟堡的杂碎。”妙剑愤怒地一掌拍在石桌上:“玄武门放了威麟堡的两个凶手,大举捉拿我们两个受害人,欺善怕恶,那能算是天下第一杀手组合?不还我们公道,绝不罢休,不是我们下地狱,就是他们去见阎王。”

“哦!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

“恐怕要更严重些。你看,我们已身无长物,行囊坐骑全丢了。唐老弟如果动刀对付真正的仇敌,仇敌活的机会不会超过一成。不久前如果他存心要那位公孙少堡主的命,第三刀一定可以砍下那虚有其表的小霸天斗大的脑袋。”妙剑大吹法螺,替唐青松助势:“神刀太保的绰号可不是白叫唬人的。他在西安秦王府的铁卫军甲士,与亲王护卫的围攻下,杀个七进七出游刃有余。玄武门除非能上天入地,不然一定会被我们有耐心地搜出来铲除的。公孙少堡主正紧锣密鼓,准备打起侠义英雄旗号,铲除玄武门杀手集团为世除害,提高他的威望。至于是否另有其他阴谋,就无法知悉了。”

“他们行吗?”假书生泰然笑问。

“只要他一露面,正式宣告此来的目的,攘臂高呼誓诛玄武门为世除害,目的便达到了,用不着找玄武门登门叫阵,用不着尽歼杀绝,玄武门岂敢公然站出来和他对抗?而且他的实力雄厚,爪牙众多,追随他的高手名宿数量可观。”妙剑用平静的口吻分析情势。

妙剑是老江湖,分析江湖情势相当中肯。玄武门如果敢站出来和威麟堡对抗,不论胜负,都注定了要从杀手集团中除名,侠义道聚会新郑的风暴肯定会发生。更恶劣的是:官府可能被迫出面协助侠义英雄。

“官府的包庇勾结,是有限度的。一旦官府的利益受到严重损害,就会断然舍弃排除障碍自保。”唐青松也加以分析:“我在西安,一府两县我都有官方的人暗中支持,有许多人替我喝采暗助。但如果我不自量力采取暴力过分的手段活动,肯定没有几个人站在我的一边。即使如此威风了十几年,最后仍然……你看吧!我就是现成的离乡背井江湖浪人活见证。”

“他们不怕玄武门杀手出入威麟堡?”假书生反问。

“怕什么呢?堡主乾坤一剑未失踪前,整整两年奔走天下,号召天下侠义道英雄,与天下四大奸恶的鄢钦差周旋,打着杀奸官消灭祸国殃民的巡缉营旗号,袭击暗杀行刺多管齐下,干得轰轰烈烈。结果天下群雄都看到了,威麟堡依然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堡。这次公孙少堡主大举光临五虎岭挑战,撼动不了小隐山庄一草一木。玄武门要牺牲多少人手,才能进出兵垒似的威麟堡。”

“唔!玄武门似乎处境相当恶劣。”假书生点头同意他的分析:“加上你同时出面向玄武门讨公道……”

“我不会乘人之危。今天向公孙少堡主表示我的决心,就是明明白白表示与他划清界限的立场。我不急,有的是时间,我会袖手旁观让他发动向玄武门兴师问罪,等候结果才决定行动。威麟堡的人不能等,大群牛鬼蛇神哪能长久在贵地逗留?是不是想夺城造反盘据称王?你知道官府会如何惩治暴民的。”

“他们不会久待的,会到许州去搜寻玄武门的秘密山门所在地。在这里,他们能找得到玄武门的杀手吗?”假书生神色轻松,局外人说风凉话当然轻松:“唐兄,你也笨得在这里等候找玄武门讨公道,你到何处去找?等公孙少堡主替你找?”

“我说过,我不急。”他说:“我曾经是实力强大的地头蛇首领,了解各种活动手段技巧,我有信心找出门路,挖出玄武门的根苗来。任何秘密如果有第二个人参与,就不算真的秘密,我是很有耐心的。”

“不关我的事。本城的人对打打杀杀的事司空见惯,看你们这些外地人挥刀舞剑不以为怪。唐兄,两位如果需要我尽地主之谊,我将……”

“小丫头,你什么都不要做,以免被迁怒惹火烧身。你最好连看热闹的好奇念头也赶快打消,混世龙蛇最好少沾为妙。你与那位黄大小姐走在一起,已经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妙剑打断假书生的话:“你一定是惟恐天下不乱的豪门野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胡来。赶快进城回家,以免替尊府带来灾难。”

“我才不怕呢!我……”

“我怕连累你呀!”唐青松轻拍假书生的手臂:“我等候机会向玄武门讨公道,你是本地人,玄武门的监视眼线如果发现你和我接触,会怎么想?别逞强捣蛋自找麻烦,好吗?”

“这个……不谈这个。”假书生急急抽回手,有点失措:“那位黄大小姐也在图谋玄武门,你和他……”

“我说我自从离开青松寨,就不曾见过她,她的一切活动我都一无所知,你相信吗?她没有任何理由找玄武门。”

“我相信你。”假书生嫣然一笑:“在客栈你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她急于找你……”

“瞧,她来了。”唐青松向小径岔道口一指:“看来已走避不及了。”

黄如玉三个人,正急步到了三岔路口,目光落在亭子里,显然已经看到他们了。

“你要我留下吗?”假书生笑问。

“这并非不可告人的事,留下也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对不对?”

“我承认好奇心重,助人的热诚也够。”假书生本来就没有离去的意思,顺水推舟留下坐得四平八稳,脸上有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转首目迎急步而来的三个人:“需要协助,可招呼一声,别忘了我是东道主。”

“谢啦!”唐青松的确欢迎有外人在场,他不希望独自面对黄如玉,万一话不投机反脸,外人介入排解不至于发生难以收拾的冲突。

只要与黄如玉单独相处,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马,有点不能自持,没来由地忘了一切,意念全在男女情欲上,掀起波澜。除非能及时离开,就无法驱除意乱情迷的欲望,令他深感迷惑。

经过一连串的感情与理智的冲突,只要没有黄如玉在场,他对黄如玉的反感日深,他无法满足对方的希求,无法成为对方心目中的英雄大丈夫。两人交往已经过一段时日,共过患难,有过亲密的接触,但一直就无法产生心灵契合的意识。在单独相处时,他很难用理智处理感情的变化,只有涌发的单纯欲望反应,也无法拒绝这种不由自主的生理要求,在获得手眼温存满足时,几乎忘了他是谁。

幸好真正长时间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多,因此不至于迷失在情欲冲突里,黄如玉要求他前往小隐山庄拜会常北岳的事,他还能冷静地加以拒绝。

他每拒绝黄如玉一件要求,心里就产生一分愧疚,这就是他有意回避的主要原因。另一原因是自尊心不容许他在一而再受到羞辱之后,再受到羞辱和指责。

黄如玉进入亭脚下有点迟疑,唐青松三个人的神色冷淡,几乎象是把她看成陌路人,看不出朋友见面的喜悦神情,她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陌生人,友情和爱情皆已不存在了,自尊心让她心中发虚挺不起脊梁。

“唐兄,我找得你好苦。”她终于把心一横,收起女强人面孔,神色显得有点楚楚可怜:“在青松寨你走得匆忙,我一直跟到此地找了好几天……”

“呵呵!真的吗?”妙剑怪笑,恨透了这个女人:“你找他,是想再侮辱他一次吗?就算他是懦夫吧!你在强敌合围时扔脱他,让他面对刀山剑海,应该满足了呀!何苦再赶来伤害他?他做懦夫,并没影响你做女英雄的大计哪!毕竟咱们曾经是共过患难的朋友,小隐山庄事件已经结束,本来就该各自奔前程。你既然鄙视他,找他干什么呀!继续让你侮辱?放他一马好不好?”

“那是我和他的事,你不要管。”她气往上冲,摆出的楚楚可怜神态消失无踪,在桌旁重重地坐下:“唐兄,我承认错怪了你,所以专诚赶来找你向你赔不是的。我们到祠内走走,我有些体己话向你解释。”

祠门紧闭,但留有侧门出入,里门空阒无人,是说体己话最佳的地方。

有许多人在场,唐青松没发生意乱情迷的反应。

“我和罗兄有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话请当面说。”唐青松心平气和,拒绝入祠单独相处:“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那已经过去了。每个人的谋生活路各不相同,你志在行侠闯荡江湖扬名立万,我要到江南投奔朋友混口食,哪有闲工夫跟随你替你摇旗吶喊?有什么事,请说。”

“呵呵!唐老弟抬举我,把我看成有过命交情的朋友,我深感光荣,高兴极了。那天各方龙蛇大合围,我没逃走,姑且算是有过命交情吧!所以我觉得受之无愧。”妙剑脸色阴沉,狠盯着黄如玉:“唐兄的所有恩怨是非,我都有权分担。黄小姐,你最好不要他提出不中听的奢求,他糊涂我不糊涂,我相信他会尊重我的意见。说吧!我们在听。”

“你给少管闲事,到槐树下凉快去。”黄如玉也凤目怒睁回瞪着妙剑,然后转向假书生:“钱公子,请你暂时回避,谢啦!”

对假书生的态度完全不同,笑意盎然甚至透着亲密。

“不打扰你们,让你们说体己话。”假书生也笑吟吟离座:“我还不是你们的朋友,外人不便打扰,我得回城有事待办。诸位,再见。”

唐青松瞪了假书生一眼,突然怪笑。

假书生也回瞪了他一眼,表情怪怪地,大袖一挥,背着手踱着方步出亭,头也不回走上了返城的路。

“我不会到槐树下凉快去,我这人寒暑不侵。”妙剑不回避的态度十分坚决,语气阴森:“唐老弟虽然武功惊世,却胸无大志,所以必须有人不时提醒他,不要大意上当。我和他走在一条鬼蜮江湖路上,祸福与共出生入死,他的任何决定,都会影响我的生死荣辱,所以我必须为了自己的权益,留意他处理事件的态度与决定。”

“你……”

“黄小姐,你给我留心听清我的话,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各种蛊惑技俩。我可是闯了一世江湖的人精,什么怪事都见过,从前我只是不想多管闲事,尽量冷眼旁观诡计的江湖变局。”妙剑的语气逐句强烈,一字一吐不容误解:“如果有必要,我会非常冷酷无情杀死你。只要你有危害我和唐兄弟的行动,包括逞口舌之能用言词侮辱,我会用剑来回报你,好好记住了。”

黄如玉气得粉脸发青,快要爆发了。

“你一定要管我和青松的事吗?”她的高亢叫声表示情绪不稳定,即将失去控制:“我与他在感情上发生误会,那是我和他的事,他还没表示意见,用得着你这个第三者干预?以往本来大家都是朋友……”

“好了好了,你们犯不着为了我的事有伤和气。”唐青松只好出面排解:“黄小姐,罗兄的确有权保护他自己的安危,目前我和他都身在险中,我任何决定都必须以他的生死荣辱为念,这是朋友的道义。在青松寨我狼狈逃离,所交的朋友各自奔前程,我实在想不出你放弃自己在江湖行侠的道路,却追赶我的原因何在,我对你行侠的抱负毫无帮助。我再说一遍,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重提,提起来必定不愉快。有什么事赐教,可否明白的说?希望不是指责的事,我没亏欠你什么。”

他不想提及受辱的事,更不想说出为了保全她而示弱的原因。有妙剑在,他极力避免提及男女私情的事。话说得相当重,对方应该知难而退的。

“我担心你的安危,特地赶来向你示警和你共患难的。”黄如玉态度又变,委委屈屈说出理由:“在青松寨算计你的人,共谋联手都跟来找你……”

“我知道,先前我教训公孙少堡主时,他们都在旁坐山观虎斗,迄今为止,他们的态度相当友好。其实,他们的算计都是为我好,本质上是出于善意的,把财与势奉送给我,虽然手段有暴力倾向。我哪敢自不量力大言再和你共患难?他们根本不理会你的事……”

“无极大法师就曾经劫持我。”黄如玉抢着说:“他们是你我的共同敌人,你……”

“黄小姐,请不要替我树敌。”他也抢着表示意见:“树敌太多,日子难过,在江湖寸步难行,我还要在江湖混口食呢!只要他们不逼我,我不会和他们血肉相见。你如果想向无极大法师报复,恕不奉陪。你的武功比我高强,人手比我多;你有能力行侠,我连自保都感到心余力绌。黄小姐,我说得够明白吗?”

黄如玉终于清醒了,美貌和情意都已失去魅力,从这一番话唐青松内刚的性格,从流露的坚决态度中表露无遗,她失去了这个男人。

她如果继续以女强人的心态周旋,结果必定更糟。

“看来,我得不到你的支持了。”她极感失望,强抑心中的怨恨:“以往的情谊,在你的心目中已无地位,一切都得靠我自己了,再见。”

“你只要改往北走,就不会有人找你的。”唐青松离座送她出亭诚恳地说:“所有的人目标在我,你可以放心大胆北上郑州,继续你的行程,没有人能阻止你远离是非的行动。早些走,对吗?”

“我还没有逃避的打算,我必须保护我的名望声威。”她悻悻地指桑骂槐:“你隐藏惊世的武功而不用,以后带进坟墓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只是不愿滥用而已。”他止步:“如果我一刀砍掉公孙少堡主的头颅,天下侠义道群雄的刀剑,都会指向我了。你好走,我不送你回城了。”

黄如玉扭头注视他片刻,往昔情意绵绵的目光已经消失无踪,仅淡淡一笑,转身带了随从离去。

“没有烦恼?”返回亭中,妙剑笑问。

“都过去了,是吗?”他脸上的懊恼神情一扫而空:“好来好去,我欢迎这种结局。”

“我敢向你保证,这不是结局,而是新烦恼的开始,麻烦方兴未艾。”

“胡说八道。”

“你击败公孙少堡主所表现的神勇,正是这女强人需要的人选。她急于成为风云人物,你正是她需要的强力奥援,她会轻易地放弃吗?女人诱使男人替她卖命,手段之多出乎你意料之外。走着瞧,你绝对脱不了身。”

他默然,真的无法狠下心一刀两断割舍这段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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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庙在东门的一条小横街上,只是一座小小的庙堂。城隍是城市最小的神,土地则是乡村最小的神,当然不能和天下级的大神佛相比,只受到本地的人供拜。这种地区性的小神,只能管本地区的一些孤魂野鬼,神权小得可怜,因此庙堂也小得可怜,不受重视,还没有家宅小神灶君神气,至少灶君每天都有宅主人烧香供奉。

通常,这里成为乞丐与孤残老弱的宿处,一些无业流民的栖所,也是卑田院乞丐团头收干儿子设宴的地方,一般上流人士不屑光临的所在。

蔡勇出现在店前,拉住一个老花子,给了十文钱,态度倒还和气。

“郑花子到何处去了?我找他有事。”蔡勇这十文钱不是白给的,要找郑花子讨消息。

“他不是花子,只是扮成花子。”老花子有十文钱落袋,精神来了:“他到东乡的双槐集去了,三两天才能回来,午间走的。你找他有事吗?我替你留话。”

一听这位花子谈吐不俗,猥琐的长相却有一双机灵的眼睛,正是所谓吃八方的顽丐,地方上真正的鼠辈,蔡勇失望的神情一扫而空。

“也许你可以帮我,我要打听本城的几个人。”蔡勇大方地递出一吊钱,皇帝不差饿兵,在陌生的地方打听消息,是需要付出的:“北大街的周家大院,有一位叫王十二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老夫子兴高采烈收了一吊钱纳入腰袋抢着供给消息:“他是周家老爷的老舅,替姐夫管理空了的大宅,为人随和,是个大好人,花钱大方……”

“他好像不在家,那是周家门房说的。”

“一早他就回来了,大概不想见客。”

“哦!贵城有一位姓钱的秀才,好像还在读书……”

“不是啦,县学只有十五名廪生,十几位附读生。那位钱秀才,你一定指南乡上谷村钱老爷的儿子。他不是秀才,只是人生得俊,别人捧他称他为秀才而已,在城里是有名的花花大少,拳棒很了不起。早些年,本城有少林武师在城里开馆,出了几位英雄。后来皇帝经过本城,出了大纰漏,事后这些英雄们都迁籍移走了,怕强梁上门报复。钱秀才的武功,就是向英雄们的徒弟学的。”

“南乡上谷村怎么走?”

“从南门外的南关桥东面小径走,五六里外岔出一条小路向南伸,再走五六里就是上谷村。钱老爷是大户权绅,很好找,一问便知。但不能问钱秀才,上谷村的人只叫他钱大少爷。他一早就在城里游荡,你在城里一定能找到他的。”

这位老花子真像地理鬼,所知十分广博,口齿清晰,说话流畅,只是新郑的土音甚重,稍一大意就不知所云。

“在哪儿可以找得到他?”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那个假秀才活蹦乱跳,不时前来县城呼朋引类,谁知道他躲到哪一家豪少大宅里鬼混?他唱元曲还真引人入胜呢!”

“谢啦!哦!你也知道有关玄武门的事?”

“郑花子才知道。”老花子神色坦然:“他和王十二走得很近,曾经说过王十二是玄武门的副门主。客官,不要管这种人云亦云的事,本城的人,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叫玄武门的秘密门派。早些年弥勒教在这里建神坛,之后迁走了,这种犯禁的组织,谁也不敢沾惹的。以后别找我,我怕惹火烧身。”

不等蔡勇再有何表示,老花子拔腿急急忙忙开溜。

打听消息的人活动频繁,但所获的有价值消息却少得可怜,因为有分量的土地神包打听,十之七八不知躲到何处藏起来了。一些地老鼠混世泼棍,对玄武门的消息皆来自传闻,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甚至根本不知道王十二是玄武门的副门主。大多数的城狐社鼠,众口一词声称听说玄武门的山门在许州,而非的确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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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松和妙剑待在客栈里,不在外面走动,从十贤祠直接返回客栈之后,即不再外出,也没向店伙打听消息,停止活动象是局外人。

众所周知,他两人才是引起事故的众所注目主角,反而停止活动,令各方龙蛇大感困惑。

如果不想再寻仇报复,就该立即离境的,没有理由留下,谁也弄不清他两人的意图和动向。

他两人已经是注目的目标,风暴的中心,哪能亲自出马打听消息?那会让人觉得他们有心挑起纷争,制造紧张以便浑水摸鱼。

他们并不急,不想成为罪魁祸首,干脆乖乖地等风暴发生,他们不出外找目标,等目标来找他们。一动不如一静,静反而对他们有利。他们不动,有心人就会动的,就会急于知道他两人的动向,以便采取行动对策。

他两人要向玄武门讨公道,消息早就传出了。

威麟堡将暂时停止向他采取行动,转而向玄武门湔雪擒住两位弟兄的耻辱,消息也从十贤祠之斗时传出的,所以他两人停止活动表示置身事外,暂时无意介入。

白天在城附近不会有血腥事故发生,夜间才是什么事故都可能发生的危险期。

申牌初,热浪正在慢慢减缓威力,客栈中不再闷热难耐,店中还没有旅客投宿,客院中除了三两名店伙走动之外,不见有旅客出入。

所住的客房是大统铺,旅客只能睡一席地,异味薰人,哪有地方活动?晚上才挤在一起睡,白天房内不会有人逗留,除非生病起不了床。

两人在供旅客活动的大院子休息,在棚屋里要店伙沏了一壶茶,天南地北穷聊打发时间。

白天无事,得准备夜间应付暴客走险。话锋一转,必然地谈及情势的可能变化。

妙剑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以往,他像一个冷眼旁观者,除非有人找上他,他不会主动介入,凡事让唐青松作主打头阵,修养到家,缺乏积极参与的热诚,对争名夺利兴趣缺乏。

现在,他的消极态度改变了,不再是冷眼旁观者,而是积极参与,为生存而奋起周旋的斗士,真正能与唐青松共患难的勇者。

“兄弟,你认为玄武门的人真会来找你吗?”妙剑不着痕迹地改变了称呼,老弟与兄弟的意义是不同的,老弟只是客套的平常称谓。

“会的,我们在铁器店放出的口风,他们能忽视置之不理吗?”唐青松的判断是有根据的,他找玄武门讨公道的消息已传播甚广了。

“但玄武门的秘密山门,并不在此地。他们的人,在咱们失陷地穴时,突然消失无踪,可能早已撤回真正的巢穴了。”

“应该在此地。”唐青松肯定地说:“如果是在传闻中的许州,我问你,事发的当天,他们能及时赶到,把我们赶得像漏网之鱼吗?”

“唔!那是不可能的事。”妙剑毕竟是精明的老江湖,稍用心便可找出问题的症结。

“所以,他们必须彻底了解我们的打算动向。威麟堡人手众多,都是些名动江湖的高手名家,可以影响官方的白道人士,消息必定极为灵通。公孙少堡主远从西平返往回赶,定然在南下途中获得重要线索,才赶回与跟踪我们的人在这里会合,打算一举两得,一举解决你我和玄武门的事,一石两鸟势在必得。如果没得到玄武门秘密山门在此地的正确消息,他会浪费时间赶回来吗?”

“有道理。这杂种可能已神不知鬼不觉,布妥天罗地网,准备打出旗号发动大举了。”

“如果玄武门的秘窟真在这里,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心比天高的侠义道混蛋,能占得了多少便宜?老哥,咱们沉住气坐山观虎斗,有耐心等候风雨光临,候机渔人得利。”

“呵呵!该说候机打落水狗。”妙剑开怀地大笑:“那个狂妄的小女人,要向弥勒教的人报复,你虽然拒绝帮助她,但真能见死不救太上忘情吗?她哪有抗拒无极大法师的能耐?”

“别提她,老哥。”唐青松觉得烦恼又来了,双方并没真正反脸成仇,哪能真的太上忘情。

“她没有向弥勒教报复的能力,自不量力有如活得不耐烦了。我怀疑她的动机不单纯,你可特别小心不要上她的当。必要时,我替你永绝后患,哼!”

妙剑一直不干涉唐青松的事,这次反而表示积极插手,态度的改变,唐青松终于感觉出一些征兆。

“这是我和她的瓜葛,不便劳动你出面解决。她认为我可以对付得了无极大法师,所以寄望我身上,我拒绝帮助她,她会知难而退的。”唐青松大感不安,妙剑所说的“永绝后患”,代表血腥终结,他不能用血腥手段,来对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这女人虽然背弃他,但情义仍在,并没直接伤害他,分分合合本来就是正常的人间百态,不能当成仇恨报复。

“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妙剑打趣他:“如果丢不下,干脆向她说当我为你轻狂算了。”

“去你的!我又没发疯。”

“我年轻时,就曾经先后为两个喜爱的女人发过疯,迄今仍余韵犹在,哈哈哈……”

走道口出现一个人影,在笑声中踏入院子。

“你们在笑什么呀?”是假书生,笑容可掬直趋棚下。

“请坐。”唐青松拍拍身旁的长凳:“江湖豪客浪迹天涯,经过了许多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事故,得意事也多。闲来无事与好朋友把臂言欢,叙说平生得意事,难免意气风发开怀大笑啦!哦!钱公子?”

“骗你那位女朋友的啦!”假书生脸一红,白了他一眼:“假名假姓,出了事可以不负责。要被一位佩了剑的大姑娘找上门来算账,麻烦得很呢!你如果满街找赵书生,保证你白费劲,一定上当。”

“找赵小姐就可以找到你?”他笑问。

“本城最少也有五十家姓赵,而且可能每家都有大闺女。”假书生冲他做鬼脸。

“可否请问芳名?”他笑了,觉得这位大姑娘大方俏皮,活泼刁钻怪可爱的。

“想干什么?”假书生忍住笑瞪了他一眼。

“我也好奇呀!保证不是想犯罪。小姐们取名,通常取花花草草,要我猜吗?”

“我用石头取名,神气得很。”

“什么?大闺女用石头取名?”唐青松大惊小怪:“你爹娘没吃错药吧?”

“玉也是石头的一种呀!笨哦!”假书生嫣然得意地微笑:“本城卖古玩的商号,为数不少,除了极少数从古墓挖出的玉之外,十之九九是用石头当玉卖的。把玉称为石头,有什么不对吗?”

两人有说有笑像在抬摃,有如经常在一起互相嘲弄的熟朋友。在一旁本来面目阴沉的妙剑,也露出忍住笑的走样笑容。

“呵呵!没有什么不对,玉本来就叫玉石呀!”

“我叫玉芝……”

“哈哈!芝是草,那是错不了的,虽然其实是菌而不是草。我猜对了一半,够聪明吧?”唐青松一直就在刀光剑影中历尽风险,难得有机会精神获得舒解,有解脱的感觉:“紧张了好些日子,有一位不需时刻提防的朋友闲聊,是一大享受。异乡作客阮囊羞涩,早晚会走上打抽丰的穷途末路。你的家境毫无疑问好得不得了,禁受得起打抽丰,抽你这东道主一笔,请我和罗老哥一席酒筵,舍得吗?”

“你怎么不说敲诈勒索?打抽丰不是江湖话。”假书生不放弃嘴上占便宜:“你以为我怕蜚语流长吗?算了吧!我有多种化身,本地乡亲见怪不怪。西大街的第一酒楼六一酒楼,那是以欧阳永叔的六一居士名号起的楼名。欧阳修的坟墓,就在西门外西乡二十八里。一桌盛筵不过几两银子,你打抽丰的胃口实在小。半个时辰后我来邀两位赴宴赏光,怎样?”

“几两银子可作我们两人三个月的旅费,胃口不算小啦!只是,不便打扰,谢啦!”唐青松不想连累这位具有豪气的漂亮大姑娘,拒绝邀请以免招摇:“叫店伙整治几味贵地的名菜,在这里聚一聚交个朋友,如何?”

“这……”

“怕在这里有失身分?”

“鬼话,我是什么都不怕的,冒昧与两位结交,就知道我这人……”

“你这人美丽大方,超世俗顽皮刁钻的野丫头。”唐青松摇摇头:“我算是服了你,你的胆子比我大一倍。那就说定了,掌灯时分,你这东道主可不要姗姗来迟,保持东道主的风度。”

“放心啦!我会叫店东安排。两位在敝地停留期间,有何需要请不必吝于启口,在我能力所及处,我不会让两位失望的。对往来敝地的有骨气豪客,不论男女,我都心向往之,诚意款待深以为荣。你那位女朋友黄如玉小姐,本来我打算高攀她的,却发现她不符合江湖女英豪的气质,所以……”

“不谈她,好吗?”唐青松的烦恼又出现了。

“似乎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误会。”假书生不想改变话题:“可是,你和她都不急于解释误会。我也许能替你们做鲁仲连……”

“赵姑娘,这件事已经是过去了。”妙剑只好出面打圆场:“男女间的感情纠葛,没有道理好讲。我可以诚实告诉你,受伤害的人是唐兄弟,黄大小姐欠他很多很多。他不想再提,以免触及他的伤口。你和黄大小姐走在一起,她告诉你的事一定完全不同……”

“她什么都没说,只希望我告诉她有关玄武门的消息。”假书生简要地说:“她对我甚有好感,没发现我是女扮男装的假货,慢吞吞带我出城,到十贤祠看决斗,如此而已,甚至不曾提及神刀妙剑呢!”

“咦!她为何要打听玄武门的消息?”妙剑意似不信:“她在弄什么玄虚?”

“她曾经透过一个叫郑花子的人,与自称是玄武门副门主的人打交道,要求释放被玄武门擒获的威麟堡两个人,说是希望从威麟堡的人,找出你们两人的踪迹。听说她曾经遇上一个自称玄武门护法的人,居然突发奇想出其不意袭击,突袭失败狼狈而走。”假书生说出一连串意外的消息。

“哦!这女人真的神通广大。”妙剑有点色变。

“可能有些事两位没留意。”

“什么事?”

“她身边有好些人暗中策应,人数接近三十。不打扰你们了,晚上见。”假书生洒脱地挥手,踱着方步状极可笑地离去了。

两人在当地发怔,你看我我看你满面疑云。

假书生的消息不像有假,显然对黄如玉的活动,有深入的了解。和他两人结交,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显然并无恶意,真正的用意令人莫测高深。

黄如玉有大批人手策应,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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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夜间活动的族类,准备出来猎食了,蛇出洞鼠离穴,在每一角落大肆饱掠。

新郑地当大官道往来要冲,算是旅客络绎于途的大埠,外来的旅客来去匆匆,治安并不怎么好。治安人员要想追缉罪犯,可说力不从心困难无法克服,只能略收吓阻的功能,缺乏严厉制裁的能力。因此许多豪门大户,皆僱有保镖护院打手,过往的牛鬼蛇神,最好识相些不要在此地做案。

最后出现了一群群行踪可疑的人落脚,家家提高警觉严防意外。这些过江的强龙心中有数,夜间各种活动也就兢兢业业深怀戒心,避免发生失控的意外,心照不宣避免过早使用暴力。

南门外南关一带小街巷,夜间没有夜禁,天一黑反而灯火通明夜市热闹,有些旅客甚至三更天才抵达,所有的客店夜间都不禁旅客出入走动。

悦来老店今晚几乎客满,旅客全是贩夫走卒,整座店闹哄哄异味薰人。天气炎热,客房呆不住,分散在各处院落乘凉,结交朋友天南地北穷聊天打发时间。

三个人由店主人安排在店后的静室进膳,整治了十大碗有模有样。人少不能称筵席,却有筵席的派头,而且有酒。酒是为男人准备的,假书生仅斟上半杯意思意思。

萍水相逢,彼此心照不宣,避免探询家世来路,除非有人愿意自动表白。三人情绪都轻松愉快,相处融洽,酒过三巡,稍加客套便由假书生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少不了在源远流长的古都兴亡上大做文章,算是尽地主之谊,表示她是地地道道的本地豪门世家子女。

“咱们这里虽说是郑韩古都,其实没具有都城的气势。”假书生说及本地的风土,有点迹近吹嘘,也有点自嘲自贬:“古代神话流传久远,但谁都知道神话只是神话。从秦代统一创设新郑县开始,一两千年以来,天灾人祸绵绵不绝,真正的古郑韩遗民可能已经没有了。城池本身,也被双洎河冲得今年兴建明年湮没,不知换了多少次地方。上一个故城,位置就在轩辕丘的东北十余里。”

“再来一次大水,你家的高门大宅岂不难保?”唐青松说,摇摇头:“年年防变,日子难过。”

“是呀!兵祸摧城,同样保不住。”假书生无可奈何叹口气:“而且兵祸更惨重些,全城涂炭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我和罗老哥在贵地可能有些时日逗留,事了才会一刀一剑遨游天下,不会被贵地的人排外驱逐吧?我们保证,绝不会在贵地作奸犯科,欢迎吗?”

“唐兄,两位已经用事实作保证了。”假书生的笑吟吟的态度,已表明欢迎了。

“我们保证了?”

“是呀!你们被暴徒袭击,不但没挥刀剑大肆反击,反而狼狈南走,把行囊坐骑全丢了,结果仍在客栈纹风不动。你们本来可以把本城闹个天翻地覆的,是吗?”

“罢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如非生死关头,我不想用对方的性命报复。”唐青松喝了一杯酒,有点愤慨:“俗语说:让一步天下可行。告诉你,那是骗人的。我和罗老哥处处忍让,结果快要寸步难行啦!幸好钱随身携带,还有支持一年半载的盘缠;如果钱财也丢了,能行走天下吗?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唯一可做的事是作奸犯科筹措钱财。”

“两位如果缺盘缠……”

“抱歉,你的好意我们心领,我们没有打抽丰的习惯。”唐青松正色说:“玄武门欠我的,我们必须义正辞严理直气壮讨回来,证明我们不是混世浪人,他们必须按江湖道义和我们当面结算。”

“他们是名震天下的杀手组合,人手众多……”

“他们如果要来硬的,我们奉陪,来的人愈多,死的人就更多。在我的家乡我不能杀人,离开家乡,我是龙游沧海,我的刀砍百十颗头颅绝不会卷口的,让他们来吧!”唐青松面上杀气腾腾,虎目中神光闪烁,气冲冲地自己斟满一杯酒一口喝干。

“听说你有朋友落在他们手中,你投鼠忌器。”

“我除了罗老哥,没有其他的朋友。”唐青松冷冷一笑:“在青松寨结交的几个人,一拍四散各自奔前程。只有我和罗老哥肝胆相照,出生入死志同道合,结伴下湖广再决定是否再同行遨游天下。他们找错了人,要不就是故意放出风声威胁我,那是白费劲。”

“在这里我还有几分实力,愿替双方做鲁仲连。”假书生热切地提出建议:“玄武门在此地的确有人活动,我托人带口信与他们接头。这期间请等我的消息,消息一放出,他们绝不会骚扰你们。如果有人侵犯你们,我敢保证绝不是玄武门的人。请信任我,好吗?”

“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很少发言的妙剑说:“我们知道有人正在打玄武门的主意。威麟堡公孙少堡主,就想诱使唐兄弟化敌为友,共谋锄除玄武门立威。唐兄弟拒绝了,所以三刀就破解了公孙家的乾坤剑术。我们信任你,一切劳驾啦!唐兄弟心中不好过,他真的不愿与名震天下的玄武门血肉相见。丢掉行囊坐骑没什么大不了,不能算是深仇大恨,犯得着挥刀大杀特杀吗?报过于施,大丈夫不为,他就是名实相副的大丈夫。”

“你们信任我,我好高兴。晚上我回家,立即把口信传出。凭我的声望,我有把握要他们赔偿道歉,化干戈为玉帛,请等我的好消息。”假书生脸色本来显得凝重,这时喜形于色,掂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酒杯突然举起,作势向门外掷出。

唐青松更快些,站起抓住她握杯的手。

“不关你的事,是冲我来的,让他们进来。”唐青松取过她手中的酒杯,扶她坐下。

她粉颊酡红,微笑着顺从地落座。她明显地不排斥这种亲暱的举动,红云上颊而已。

静室在店后院,是客栈东主接待知己朋友的地方,与前面的客院用院门隔开,不许旅客进入。室外的小院子摆了些盆景,夜间不可能有外客闯入。

两个人影幻现在门口,被假书生在举杯喝酒时发现了。穿了灰色的夜行衣,是夜间出动的装扮。

是毒娘子葛三娘,和毒心秀士汪士秀,江湖五毒中排名第二和第四,武功和毒物令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毒人。

“你们真有缠身冤鬼的能耐,自爱些好不好?”唐青松已抓起短戟,独自迎出不悦地讽刺相当托大。

“我一定要和你谈谈。幽冥使者不能来,他要应付威麟堡的人威胁恐吓。”毒娘子迈步入室,往昔强者的气势不再存在。

这期间,江湖五毒一直是所有牛鬼蛇神中,实力最差的一方。老大幽冥使者在第一次见面时,被一刀砍掉了发髻,奈何不了唐青松,却又舍不得放手。

“我不知道我和你们有什么好谈的,我没有做谋杀犯的兴趣。”

“我们先付你五百两银子定金,等取得神经秘录之后,再付五百两银子尾款,即算完成契约,去留悉从尊便。是否杀人,你可以全权决定。没有你协助,咱们绝难成功达成钦差的愿望,所以一定要和你谈谈。”毒娘子用重金相诱,颇为急切:“你如果仍和那些人敷衍纠缠,下场是相当可悲的,早些离开,他们无奈你何。”

“我不可能接受你们的差遣,再纠缠下去,彼此将生死难卜。你们赶快脱离是非场吧!另找高明还来得及。钦差可能已到了河南,你们在河南的布置还没完成,再拖下去,你们如何向王钦差交代?不要逼我动刀伤了和气,留一分情义日后好相见。你们走吧!日后江湖上见,为敌为友,看你们的了,你们请便吧!”

目下他两人已身无长物,盘缠有限,遨游天下闯荡非钱不行,缺钱很可能沦为匪盗身败名裂。替官方办事名利双收,确是最佳的出路。聘用的人是钦差身分,何等光彩?一个下三滥混世浪人,身上的财物能有银子十两八两,已经是混得如意的人了。

第四霸天拔山举鼎皇甫俊,就是替督盐钦差鄢奸办事,总领盐务署的巡缉营,才名利双收赚了数十万银子,虽然受到天下唾骂,但谁也撼动不了他的江湖地位。大霸天乾坤一剑公孙宙号召天下群雄,打出杀贪官除走狗旗号,与他缠斗两年,死伤惨重,撼动不了他的权威,反而让他声威提高至巅峰,赚的金银更多。

一千两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僱请一个混世亡命杀一个小仇家,二十两银子花红足矣够矣。请唐青松去杀或抢一个人,一千两银子可说近乎天价了,用这笔钱在江湖闯荡充阔客,足以游荡十几年不虞匮乏。

他不赚这种钱,威迫利诱撼动不了他。

“去找玄武门吧!”妙剑大为不耐,大声下逐客令:“杀手组合才做这种买卖。回去请转告幽冥使者,再纠缠不休,你们江湖五毒大有在江湖除名的希望。幽冥使者绝不会再丢道髻,而是丢掉脑袋,走吧!好来好去。两位是成名人物,何苦用你们的脑袋助唐老弟扬名?”

“该死的!你也想侮辱我?”毒娘子下不了台,厉声指名挑战:“你出来,院子里见。”

“有何不可?”妙剑不再是袖手旁观者,举步接近:“你以为你毒娘子那一身毒物,三五百把毒飞针,就吃定了我妙剑,妄想杀了我威吓唐老弟?”

“老哥,算了,请不要和他们计较。”唐青松不愿出事,拉住了妙剑:“所求不遂,难免火气大,一时气头上的话引起暴力冲突,我们也不便伤人。葛三娘,请你们离开,你们打扰了我们的酒兴,扮恶客闯筵,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好走。”

“兄弟,容忍是有限度的。”妙剑不肯罢休:“息事宁人忍气吞声,不是什么好德性……”

“老哥,他们的手段虽然令人不满,但用意却是好的,把重金往我怀里送,给足了面子。僱聘也是生意的一种,接不接受我有权取舍,为此而生恨大动肝火,反而是我有失风度,他们是善意而来的。”唐青松诚恳地劝解:“葛三娘汪老兄,我和罗老哥在此作客,不便请两位就席,以免主人见怪,请原谅。”

“我们的期限大约还有一个月,如果你愿意接受,到河南府找我们,我们等你的消息。”毒娘子气消了,乘机下台,交代毕偕毒心秀士转身走了,身影在踏出室门时,突然幻没无声无息。

“一千两银子你往外推,飞掉啦!”重新就座的假书生说风凉话:“这是不是叫不取不义之财?”

“也许吧!被人逼请去谋杀抢劫,实在不是滋味。我想,江湖五毒不会再烦我了。”唐青松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能和平解决他相当满意。

“你唆使他们去找玄武门杀手……”

“玄武门不会接谋杀的买卖,更不会杀人兼抢劫。”唐青松说:“我的用意是要他们知难而退,他们该比我更清楚玄武门的作风。玄武门只接杀掉仇家的买卖,如果是下三滥惟利是图无所不为,哪能威震江湖十余年,成为杀手集团的长青树?”

“这次他们对付我们的手段实在反常,令人感到讶异。”妙剑有点光火:“我们是受害人,在玄武门的地盘内受到袭击,他们居然落井下石找我们的晦气,自灭威风在威麟堡的声威权势下低头,真是岂有此理。”

“结果,威麟堡反而用来做借口找他们了断。呵呵!大概杀手集团长青树的气运快要告终了。”唐青松大笑:“这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咱们且拭目以待。”

“一在明一在暗,天时地利人和皆由主人占优势,那位公孙少堡主实在很蠢。”假书生重整杯盆,替两人斟酒:“大群人手在这里搜寻,能逗留多久?一天被暗杀三两个人,办丧事就够他们忙的了。”

“呵呵!他如果不蠢,会亲自和我在公众场合决斗玩命?我废了他们好些人,他仍然要我捐弃前嫌合作,明知不可能的事却仍然进行,更可证明他志大才疏自信太过。今晚他一定忙着布置天罗地网,大概不会派人前来骚扰啦!但小心为上,早些歇息养精蓄锐防变。”

既然可能发生变故,筵席便得早些散席,假书生也无意久留,酉牌初正时分便告辞离席。

送走了假书生,两人仍在静室品茗解酒。

“能看出是何来路吗?”妙剑问,指的是假书生。

“本城的豪门子女。这些人交游相当复杂,各地的豪门树大招风,不但交通官府,也与黑道暗中往来,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有必要与三教九流暗中挂勾。他们的子女,自然而然地直接或间接参与其事。我猜,她很可能有朋友与玄武门有往来。”唐青松的看法并非捕风捉影,西安府就有不少豪门大户,与黑白道暗中有往来,对自己的安全可获双重保障。聚了一座金山,舍不得花一毛不拔,不但不可能获得权势,反而引入灾祸降临。与各方表示友好,是需要花钱的,即所谓分金同利,独食不肥。向黑道撒财,必可获得安全保障。

“她对你有好感,有诚意带助我们。”妙剑旁观者清,从假书生的眼神中看出端倪:“玄武门如果有远见,定会接受她的意见赔偿我们的损失。你可得留意,不能和她走得太近。你已经上当一次,不能再蹈覆辙哪!”

上一次当,指黄如玉的事。

“你想到哪儿去了?”唐青松脸上一红,他的确对假书生有好感。

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对异性爱慕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无意成家,最好与女人保持距离。情到深处无怨尤;你拒绝帮助黄如玉争取武林女杰名位,就有怨有尤,情也不再存在了。呵呵!这种江湖儿女的感情问题,我是不会干预的,算我多说了。”

“老哥,你成家了吗?”他突然问。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一场瘟疫,夺走了我的妻子儿女,从此我为自己而活。本来人到中年万事休,但我不甘寂寞仍在江湖游荡玩命。”妙剑神情漠然,象是叙说一件极平常的人间琐碎事。

他的心抽动了几下,看到妙剑的颊肉抽搐了几下。

人到中年万事休,不休必定有难遣难排的心病,借不休来麻醉自己,分散前尘往事所烙出的痛创。

“真抱歉。”他真的为无意中,触及妙剑的心中创伤感到歉疚。

“没什么啦!人总得活下去的。”妙剑的笑容比忧愁时更难看:“人要想活得如意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家无财产无隔宿之粮的人。所以必要时,必须铤而走险,只要不伤天害理,用任何手段谋生都是正当的。大圣大贤们渴不饮盗泉水,宁可干渴而死,我办不到,所以仍在江湖奔波玩命。不要学我,兄弟。”

这番话与男女的感情无关,与成家与否也没有多少牵连,倒象是指示谋生的观念,处世的态度箴言。唐青松以为妙剑心有感触,临时另找话题规避触及的心病,因此并没留意话中的含义另有所指,处世箴言谁也懒得理会。

言者有心,听者无意。

“我并不打算长期在江湖浪迹。”唐青松信口说,突然脸色一变。

向外出现微弱的光影游移,定神察看却又毫无所见。外面摆设一些盆景的小院子,本来是黑沉沉无法从室内看到景物的,从亮处往黑暗处看,不可能看到景物。

他虎目半闭,所透出的精光极为慑人心魄,似乎象是传说中的幽灵慑魄幽光。他的双手,徐徐外张分按在桌两端,掌背的肌肉,呈现收缩现象。幽邃阴森的目光,凝注在门外的黑暗小院子里。

先前毒娘子和毒心秀士出现在门口,也是突然幻现的,室内灯光明亮,不可能发现外面小院子的动静,必须出现在门口才能看得到。

妙剑突然打一冷颤,感觉出室中气流有点波动现象。室左右四座双柱烛台,共有八支牛油大烛,光度明亮,似乎突然火焰缩短了,光度在感觉中减弱了些。本来热流未退的室温,也似乎在消减中。敏感的人,是可以感觉出这种细微变化现象的。

“你怎么啦!”妙剑被他异样的神情所撼动,看到他脸上与颈部的汗毛直立,毛根栗起,目光异样的奇怪神色所惊,警觉地低声问。

“退到屋角,凝神内敛抱元守一待变。”唐青松低沉的声音,像从地底传出:“但愿来的不是幽冥使者。”

双手一摔,阴风起处,八支牛油大烛突然同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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