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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自助人助

南关大街是夜市所在地,二更时分街上灯火通明,逛夜市的人摩肩接踵,正是最热闹时光。其他小街巷阴沉沉,只有几盏门灯发出黯淡的光芒,偶或有人打着小灯笼走路,像在旷野闪烁的流萤。

假书生进入大街,立即融入人潮中。她穿着青衫,与逛夜市来自四方的外地旅客迥然不同。夜市灯其实并不怎么明亮,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她曾经向唐青松和妙剑表示,她有多种化身,因此唐青松不便询问她的家世住处,萍水相逢,不可冒昧探询初交朋友的三代履历,以免被误会有意探底。

豪门大户必定在城内建有广厦大院,在城外也可能建有所谓下处,倘若晚间赶不及返城,便在下处住宿。下处很可能也是大宅院,与一般人家的房舍不同。

她背着手,踱著书生阶级特殊的方步,在人潮中款步北行,逐渐接近那座象征性的南关门,门外就是长不足四丈的南关桥。桥左右岔出小街,分别通向东西郊。桥跨越的小河其实是城壕,古代却是双洎河的河道。河改道不知自古以来改了多少次,现在是护城濠。河道现在北门外,距城已在五六里外了,早些年则在南门外十里左右。所以这座城,十年河北十年河南。与大河山西庆关一段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有异曲同工之妙。

接近桥头的十字街口,右侧靠过来扮成普通如女的黄如玉,男女两保镖蔡勇夏氏,尽职地跟在后面如影随形。

“你与唐青松交了朋友。”黄如玉的嗓音甜甜地十分悦耳,似乎心情相当愉快。靠得很近有如并肩,身上散发的幽香有吸引异性的魅力。

与唐青松相处那段时日里,平时她就喜爱香囊,单独相处时,会突然散发性质与香味稍有不同的香味。唐青松弄不消她到底有多少种喜爱的香料,反正爱美的女人,都会用脂粉香来美化自己,平常得很;男人同样也用这种玩意,并不稀奇。

“我很好奇,他格斗的刀法真的很神妙。”假书生有意无意地用肩轻碰她的肩膀,转脸注视笑容可掬:“我喜爱交朋友,一方面是增长见闻,一方面是朋友愈多愈好,有事时多一分照应。我也把你看成朋友呀!有机会我希望和你多亲近。黄小姐,你在本城有多少时间逗留。”

“不一定。”她信口敷衍:“我和他本来是朋友,发生一些小误会有点疏远了。钱公子,他说了多少有关我的事?”

探口风,才是她的目的。

“他其实什么都没说,便简要地说他和你在青松寨因意见不合而分手。朋友在一起,相投便聚,不合即分,如此而已。有何意见不合,他拒绝说出,便说明朋友绝交不发恶声。黄小姐,你和他郎才女貌……”

“你胡说些什么呀?”她俏巧地拍了假书生的手臂一掌:“我找了你半天,城里的人好像不知道你这位钱书生,你到底住在城内或城外?尊府在何处?至少,你该把真名见告?”

“城里城外的人,称我为钱秀才不称公子。我家在城西上福田坊,很好找。”假书生竟然说出真名或字号:“改天请你到舍下小聚,欢迎光临,如何。”

“今晚不便去府打扰,同时我还有一些琐事需要处理,明早我到福田坊拜望,我希望你能带我去北大街周家大院,去拜会王十二那个你所称的烂人。”

“他不在家,有两三天啦!你找他……”

“他回来了,午后我就见过他。门子故意撒谎说他不在家,拒绝通报,有你出面,必定可以见到他。”

“哦!他真回来了。”

“错不了,我亲眼看到他的,只是没能跟上他。你在本城有声望,他不会拒绝接见的。”

“好吧!我试试看,能为喜爱的小姐效劳,是我的荣幸,所以我勉强去求见这个烂人。”

“唷!你真会奉承呢!你真喜爱我这个江湖女杰?”她喜上眉梢,她对奉承相当开心。唐青松和她在一起,好像从没说喜爱她的话,也不曾用让她惬意的话奉承她。

“我可是真心的。”假书生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一股热流瞬即流遍全身,附身向她低语:“我无法丢下家业外出游历,却向往行侠漫游天下的生活。你是江湖女杰,我是有心和你攀交的,初相遇我就喜欢你了,你刚健婀娜的鲜明倩影,这半天一直在我脑海里萦回不去。黄小姐,你知道你有超俗的美吗?”

她被这一番甜言蜜言打动得晕淘淘,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假书生身材比她高半尺,她快要紧贴在对方的腋下了,身心发生奇异的变化,浑忘身在闹市,真希望假书生能挽住她的柳腰,相偎相倚漫步街头。

正想向假书生展露女性的风情,紧跟在后面的蔡勇突然急呼:“小心右前方……”

两个扮成骡夫的醉鬼,正在她的右前方,互搂着肩膀支撑重心,歪歪倒倒向她撞到。

她正在意乱情迷中,浑忘身外的变化,注意力全放在假书生身上,没发现有人东倒西歪近身。

蔡勇是尽职的保镖,看出异兆,一面发声示警,一面从她身右绕出。

这瞬间,她居然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剎那间,推开假书生,顺势挫马步双掌齐出,掌劲也同时并发虚空疾吐,劲气呼啸猛拍两个已到了三尺左右的醉鬼。

街上行人众多,她居然在未分辨敌友前就下毒手,用内家骤发的掌力攻击,仓促间内力仍可迸发三成劲道,真力已可爆发出体外伤人。

上次在双川集与唐青松首次见面,当时在场的全是高手名家,她是主动攻击,相互斗殴事极平常,因此掌中没注入真力,尽用技击术大发雌威。这次,她是急切中为了自保而用上了内家真力抢攻。

她听到假书生嗯了一声,撞在两个行人身上跌成一团。骂叫声大作,行人纷纷走避。

市街宽广,本来就是南下的大道,白天车马轿往来不绝,出街口便可纵马放蹄奔驰。行人一乱,整段大街乱哄哄令人心烦。

两醉鬼早有预谋,可能对她怀有强烈戒心,近身偷袭的计谋失败,便预料她反击所采用技巧与招术,事先已有准备,禁受得起猝然的反击。

右面的醉鬼扭身斜进,间不容发避过山洪般虚空涌过的掌劲,右手金丝缠腕搭扣她的右腕脉。

左面的醉鬼仰面躺倒前滑,让掌劲掠胸而过,双脚用金铰剪取她的右脚,反应极为迅疾。

她的反应更快,双掌虚空拍出,用意是阻止对方近身,并没寄望能把两个醉鬼击倒,掌吐出便向上飞跃倒退,鱼龙反跃后空翻远退出丈外。

蔡勇到了,双拳如电猛攻右面醉鬼暴露的左肋。

斜刺里出现第三个人影,飞起一脚,踢中蔡勇的右肋,力道千钧。

蔡勇叱了一声,右臂上出血,仰面急退丈外。

使用金绞剪的醉鬼双脚走空,鲤鱼打挺跃起,一声冷叱,右手食中二指向刚翻落的黄如玉虚空疾点。

相距近丈,黄如玉嗯了一声,扭身摔倒,左脚膝前方的伏兔穴,被指劲击中了。幸好远在丈外,指劲力道已减了六七成,她禁受得起。但伏兔穴控制腱肌与大筋的活动皮薄肌少,被普通劲道敲上一记,脚便发软无法挺立了,她非倒不可。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醉鬼和第三个加入的人,身形急转飞掠而走,眨眼间便隐没在行走的人丛中。假书生扶起她抱得紧紧地,肌肤亲拥住她向后退出危险范围。

“不要紧吧?危险过去了,他们伤害不了你,别怕。”关切的低柔语音从假书生口中流泻而出,充满令她兴奋的柔情。

击中膝盖的劲道并不猛烈,她承受得了,根本无法造成伤害,她却不想挣脱拥抱,快要软化在假书生怀中了。她喜欢听动听的话,从唐青松口中她无法获得满足。

蔡勇夫妇也两面护卫,先移至街旁的小店铺戒备。

“小姐,怎样了?”夏氏伸手相扶,假书生只好放手。

“挨了一指。”她依依不舍地脱出假书生的拥抱,其实她早就可以站稳的:“他们的用意是活擒,要不这一指必定可以击中胸腹。那人的指功威力已可及丈外,很象是天狼指,会是些什么人?”

“黑龙帮有一个指功超尘拔俗的高手,一指往周生宏,曾经冒充山东曹州的到任知州,三天之内,搬空了州库溜之大吉。”蔡勇脸色沉重:“黑龙帮的目标是唐青松,一直不曾使用暴力对付他,可能转在小姐身上打主意。但他们应该知道小姐已和唐青松分手,没有理由挟持小姐威胁他就范。如果真是黑龙帮所为,咱们的处境相当凶险。小姐,咱们得特别小心防范意外。”

“你们在说什么人。”假书生惑然问:“黑龙帮是干什么的?”

“你不要管。”她真以为假书生不懂江湖事:“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明天我再去拜望你,你走吧!”

“也好。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假书生轻托她的肩膀,转身走了。

即将三更,回家是最佳的借口。其实那些豪门子弟,三更天在外宴会看演剧不回家平常得很。

“该去看看了。”她向蔡勇说。

“小姐,说好了的在街口会合,你不可以在场,以免露了行藏。不论成功或失败,你都不能接近观看。”蔡勇提醒她,不能前往看的理由。

“也好,我们到街口等。”

三人转向南走,南面半里地就是街口,街口是旅客南行的起点,大官道直通许州。出了街口便是暗沉沉,夜间罕见有旅客走动的官道,路旁草木葱茏,四野中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在附近等候与人会合,不会有人目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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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闹市中行刺杀人,根本不需近身动手,各种杀人的暗器日新月异,歹毒绝对防不胜防。

三个动手的人确是意在近身活擒,无意下毒手伤人,劫持失败,便快速脱离现场,在人群中窜走如飞,然后钻入街右的一条小巷。巷中幽暗,不见有人走动。

急走百十步,身后突然出现四个青衣人,速度比他们快一倍,是随尾追来的人。

三人脚下一紧,展开轻功掠走,速度提高两倍,要摆脱追来的人。

前面不远处,有一家住宅悬挂有门灯,那种圆形的门灯光度有限,但足以照亮左右一二十步巷道。

两个人影轻灵地从檐口飘落,着地便拔剑出鞘,剑发出隐隐啸吟,挡住去路严阵以待。

走不了必须一拼,三人恰好在门灯下止步,最先到的人打算击破门灯,被同伴举手示意所阻止,拔剑两面一分,有勇气面对前后六个青衣人

尾追的四个青衣人,无意拔出藏在衣内的剑,冷然放慢脚步接近,门灯的光芒勉强可以看到面貌的轮廓,隐约可分辨出是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气势浑雄,但敌意并不强烈。

踢中蔡勇手肘的人身材最矮,剑反映门灯的光芒隐现红芒,独自面对四名青衣人,毫无胆怯的现象流露,脸上可能抹有易容药,成了一张饱历风霜的褐色面庞。

“你们要挟持的人是谁?”独自迎上的青衣中年人沉声问。

“关你什么事?”这人反问,变着嗓子说话。

“你最好说明,而且要露名号。”

“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休怪咱们得罪你了。”青衣人声色俱厉。

“咦!你们不象是妖女的人。”

“什么妖女?”青衣人踏进一步,右手徐抬。

“那个自称黄如玉的妖女。”

“她是妖女。”青衣人的手重新垂下了。

“对,妖女。她在江湖行走,一直就在兴风作浪,暗中有不少武功了得的人保护,我们跟踪她已有一段时日,想查出她的真正身分,可惜无法接近把她弄到手。在底细没弄清之前,我们不能胡乱伤人。近来她的活动愈来愈令人莫测高深,身边暗中保护的人也愈来愈多,因此希望直接擒住她挖她的根柢,证实她的真正身分。”

“你们在胡搞。抓错了人,你如何善后。说,你为何要查证她的身分?”

“事关江湖秘辛,恕无可奉告。”

“你最好给我一些线索,不然我会带你们到县衙捕房严加拷问。”

原来是捕房的治安人员,被抓进捕房可就麻烦大了。

“你不要威胁我,我在贵地没骚扰任何人,外来人与外地人打打闹闹没出人命,你最好少管闲事。这个妖女的长辈,很可能是某一位江湖巨霸的女儿。那位巨霸说是失了踪,家属迁籍下落不明。事涉陷害朋友的不义罪行,所以要查证她是不是那位巨霸的女儿,希望能从她的身上,找出她父亲的藏匿处。不要管我们的事好吗?我保证绝不在贵地侵犯贵城的人。”

“这……你是一位大姑娘。”青衣人退回原地。

“那又怎样?”

“你的话我不能全信。”青衣人向同伴打手势:“女人,最为麻烦。你姓蔡,那妖女的保镖也姓蔡。五湖秀士一直就在找寻你,他似乎见了任何一个漂亮女人都追。你们这些纠纷,很可能牵扯到男欢女爱,哼!记住,不要在本城兴风作浪,不然休想平安离境。”

举手一挥,六个人结伴往回走。

打交道的人是蔡明慧,另两人是她的男女两保镖,她们从青松寨暗中跟来,根本找不到独自与黄如玉接近打交道的机会,情急大胆进行当街劫持,仍然失败了。

目送六个可能是治安人员的青衣人去远,三人在原地准备商讨下一步行动的计划。巷右屋顶传下一声轻咳,一个青衣衫飘飘的人影,轻飘飘地飘降,姿态彷彿灵鹤着陆。

跳落要快不难,要慢可就难上加难了。这人显然有意示威,露了一手高明的轻身术。

门灯的光芒映照下,她一眼便看出青衫人是谁,手一伸,拦住要抢出的男保镖。

是在五虎岭现身,帮助她惩戒五湖秀士的青衫中年人,赤手空拳斗五湖秀士的剑,两耳光把五湖秀士打得满天星斗。当时,她猜想这人是常北岳现身了。这人在五湖秀士的剑尖前,飘浮同步进退,她认为这是少林的轻功绝技凌空虚渡,常北岳是少林弟子。

鬼手天罡几个人,也曾经与此人打这交道,劝鬼手天罡几个人离去,不必管小隐山庄的事。

唐青松与妙剑在洞穴中所碰上的青衫人,正是这位仁兄,所穿的青衫那时稍宽大些,面容与在五虎岭现身时不同,因此妙剑不认识他,却认为定是青松寨跟来的小隐山庄的人。

现在,他已回复在五虎岭现身的面目,所以蔡明慧一眼便看出是在五虎岭现身,惩戒五湖秀士的人。

“前辈也来了?”她收剑行礼,敌意全消:“如果晚辈所料不差,前辈的轻功定然是少林绝学凌空虚渡。”

“呵呵!常北岳那在乎跳梁小鬼骚扰?更不会为了些须小事重出江湖自毁隐世的承诺。”青衫人爽朗地大笑:“老夫跟来,只想看看江湖道上,初出道的俊彦中,到底有些什么人物,能为这一代的江湖情况带来些什么新局。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应该取代上一代的豪霸地位了,是时候啦!你要找那个黄姑娘,到底想证明她什么身分。刚才你向那六个冒充捕快的人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第四霸天拔山举鼎皇甫俊的女儿。”她知道青衫人是友非敌,来自小隐山庄,毅然说出查证的目的:“大霸天与四霸天,两年前同时在入川途中宣告失踪,同时失踪的高手名宿为数众多,两年来居然毫无音讯,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家父曾经是四霸天的朋友,被谋杀在鄢狗官巡视杭州途中,已查出是被四霸天杀死的,真正详情尚待查证。晚辈找了两年,早些日子发现这妖女从关中暗随在威麟堡的人后面,她的面貌,有八分与拔山举鼎相像;拔山举鼎年轻时,是江湖十位美男子之一,排名第七。”

“哦!你就凭面貌有点相像,就跟在她后面浪费时间。天下间相貌相同的人多着呢!”

“前辈……”

“当心吧,你会栽在她手中的,她的人甚多,已经在追查你的藏匿处了。那个五湖秀士,其实是她的裙下之臣。这里的情势非常混乱险恶,再卷入是非一定会葬送在这里,你的实力微不足道,绝难自保。走吧!早走早好。”青衫人双臂一张,大袖一抖,身形飞升,一鹤冲霄扶摇升上丈二高的檐口,似乎不曾作势用劲。

“小姐,这人的话有道理。”女保镖不安地说:“我们不能在证实她身分之前伤人,实力又不可能逼她就范,的确有可能反而栽在她手中,是知难而退的时候了。任凭相貌有点相同便向她追踪不休,理由是不充足的,我们已经浪费了两个月时间,在做力所不逮的事。”

“就算擒住了她,她抵死不认,你能逼杀她吗?”男保镖也加以劝解:“这里的情势,比在五虎岭更复杂更凶险,如不及时离开,真会葬送在这里呢!小姐,得另找线索了。”

“先离开再说,回去好好商量。”蔡明慧缓了一口气:“我怕引起玄武门的误会,因此决定走险把她掳走,以免夜长梦多,没想到仍然失败了。走!”

实力太过悬殊,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如不及早收手,失败的机会却多。已经失败了好几次,下一次还能有幸运照顾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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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感觉和触觉,比视觉听觉要锐敏些。当然这需要经过锻鍊,而且必须先天体质属于敏感型的人,才能精确地利用感觉处理各种异样情况。一个感觉迟钝的白痴,怎么训练也是白费劲。

在完全黑暗中,只有感觉和触觉派得上用场。面对所发生的异象,他知道死亡光临了。

把烛光熄灭,要求妙剑躲好抱元守一防变,整座静室是他的天下,任何妖术皆可用感觉触觉应付。双方皆以神意周旋,看谁的道行高。如果有火光,视觉就会受对方所左右,各种异象会令人心神一看即自行崩溃。

有些小动物其实看不到掠食者接近,它身上的器官纤毛,当掠食者接近至它的感觉范围时,空气中掠食者所发的压力波,已先行传到,它便会本能地猛然加快逃走,随压力波的导向逃走求生存。

人其实也具有这种本能,但绝大多数的人认为本身是强者,这种逃走求生的本能已经退化,感觉不出这种压力波的存在了。

道门人士修炼神通,修玄人士苦参玄功,都是穷一生心血修炼,意图找回人的先天本能。所谓修仙成佛,就是这种心态所形成的具体表现。有些人成功了一部分,有些人毫无所获,天资与师承,决定了成就程度。

他早一剎那发现异象,诱发他求生自保的激烈本能。

室内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这种店主用来接待特殊亲友或贵宾的静室,外厅是聚会的所在,相当宽敞,摆设甚多,目下摆了筵席,桌凳齐全。如果没有灯火,闯入的人肯定会跌倒,至少也会触及家具发出声音。除非来人已经先一步入室,不然绝难摸清室内的环境。

他先一剎那发现征兆,知道来人还没入室。但是,他知道已有神秘的物体进入室内了。

阴风徐来,似乎各处有轻微的声息隐隐传出。

他已潜抵室中心,身后就是长凳和桌,身形下蹲,保持绝对的静止,连呼吸也深长象是停止了。绝对的静,全凭神意探索四周的动静,六识全部发挥最大的效能,全室皆在他神意的控制下。

他的左手,握住一张直立的长凳;右手,是那把怪异的短戟。

气流可以感觉出流动的征兆,听到了极微弱的怪异声浪,似乎有不少鬼物在游移不定,诡异的无形质气旋与异味,把他围绕在中间,身形有被无形物体挤压拉扯现象。

久久,对方似乎还找不到目标,他禁受得起摆布。

他不能久等,蛰伏在壁角的妙剑可能快要支持不住了。上次身陷地底洞穴,妙剑就神意崩溃失去求生意志。

他的左手长凳终于动了,上端轻晃了两下,然后下端贴地前挪三寸。

异声骤增,长凳像被妖物所缠住,向前急倒,但被他立即抓牢拖回。动如电掣,他右手的短戟一伸一钩。

一声尖叫,四周异声大作,气旋呼啸有声,有家具被撞倒,有阴火迸爆,有物体抛掷。

长凳飞起,击中某样物体折断散裂。

右手短戟一收,虎跳而起,左掌顺戟前削,击中人体的声响入耳,再一抄一拉,左膝将一个人体压住,右手也扣住人体的咽喉,一接触便有了收获。

擒住一个人,长凳也击中另一个。

有几种旋异的打击力道,在他身上汇聚,几乎要把他挤压成扁鸭,幸好他禁受得起如此沉重猛烈的打击。

剎那间的接触,室中成了慑人心魄的黑暗地狱,光影与声浪汇成惊心动魄的妖异魔境。

必须在瞬息间一击奏功,没有后续攻击的机会,双方都全力卯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同一瞬间,他丢掉已钩住人体的短戟,飞扑而出,突破两次连续冲挫的阻力。双手在剎那间攻击七拳五掌,着肉声已连成一串,速度之快无与伦比。

根本不可能看清目标,全凭感觉紧迫攻击。

对方只有两个人,但他似乎承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怪异力道围攻。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自己要用何种方法反击。

黑暗中出手攻击,所攻击的位置他心知肚明,十二记重击全中,他也挨了几下重击。

反抗完全消失,他虎跳而起,出现在室门口,当门而立,神刀已经在手,有如当关的天神。

室内沉寂,异象全消。门外黑暗的院子,也不再有声息传出。

没有后续冲入的人,也可能同来的人见机撤走了。

但感觉提醒他,外面还有人潜伏。

要出去彻底解决,所受的风险太大。但他非出去不可,问题一定要赶快解决。

他在争取时间,补充刚才在剎那间爆发所耗损的真力,用大周天呼吸聚积元气,准备应付更为可怕的强敌。

他已无法兼顾妙剑的死活,室内没听到妙剑移动的声息,很可能凶多吉少。如果他不能抵挡后续侵入的人,自己的生死也无法掌握,哪能再奢言保护妙剑。唯一的机会是彻底击溃前来行凶的人再言其他。

同来的人为何不尾随入室,他感到诧异。也许室内太黑暗,不能有多人同时冲入以免误伤自己人吧!更有可能是入侵的两个人太过自恃,认为不需同伴协同,就可以轻易地摆平他,因此同伴藏在室外防止他外逃。

他不能等,还有善后需要处理。

身形乍动,他出现在小院子中心,抱刀屹立如山,但爆发的气势却极为强烈,随时皆可能刀出饮血,姿势是静止的,气势却跃然欲动,不动则已,动则石破天惊。

“我等你们。”他狞猛低沉的嗓音,打破夜空的沉寂,四周的气流,似乎也引起可以察觉的波动,无形的杀气涌腾,他身外似乎隐约有一道气流包围旋动。

一个灰影出现在一座大盆景前,接着有两个出现在院口的月洞门外。

夜黑如墨,月白色的长衫,成了朦胧的灰色。

弥勒教的高阶层人物,即使夜间出动也穿白袍白衫,表示他们是无畏的高手名家,白天反而改穿青灰色的宽大博袍,避免引起治安人员的注意。名义上,官方仍然把他们列为邪教加以防范。

现身缓慢,表示并无敌意。

他一怔,不是幽冥使者。

“贫道是盯蹑在那两个人后面来的。”现身在院内盆景旁的人,是无极大法师,说的话口气软弱有如声明辩护。

“是吗?”他当然认出是无极大法师,也认识院门口的两个人,是荀夫子和一个叫李香主的人。

都是他手下的败将,对他的威胁有限,仍然是真正的强敌,他不敢大意保持高度警戒。

“贫道修的是道术。”无极大法师口气仍有不甘:“本来打算和你用道术一拼的。阁下的武功出类拔萃,勇悍绝伦,贫道的武功比阁下逊色……”

“在下的玄功火候,自然不比尊驾的道术差。”他保持压力,神刀向下徐徐沉降,斜垂在腿外侧,可在仓促间以高速上升发招,单手持刀,应敌较灵活。

“你把那两个巫道至尊级人物毙了,贫道有点相信你真的练了玄功。贫道只希望隔岸观火,无意再打招你入伙的主意,也不向你报复。”

“在下不愿开杀戒。”

“那……他们……”

“擒住了。”

“你能擒住他们?他们可以化形遁走。”无极大法师意似不信。

“他们来不及变成鬼物遁走,巫门比道门更诡秘。贵教五龙虎大法师也可以化形,亲传弟子都可以施展五行遁术,露两手给我瞧瞧,看你比那两个巫门大师级人物强多少,在下候教。”

“贫道已经表明,不再与你计较了。”

“谢谢。”

“你不要金银,不要权力,天杀的!你到底要什么?要怎样才能说动你争取荣华富贵?”无极大法师跳脚叫嚷:“想成仙成神吗?”

“受苦受难经历百劫千劫才能成仙,死了才能成神。在下无此福缘,你诱惑不了我的。”

“你这种人最没出息,烂泥巴糊不上墙。现在你求我,我也不会要你。喂!打个商量好不好。”

“打什么商量?”他改为抱刀,表示打消敌意,改采守势待变。

“那两个巫师交给我带走,你犯不着与巫门弟子结怨。巫门人阴毒用巫术杀人防不胜防,你能长期时刻提防吗?贫道就有防范他们的能耐。”

“我要知道他们图谋我的理由……”

“不用猜你也该知道谁是主使者。”

“玄武门。”

“你这么聪明勇悍,怎么笨得认为是玄武门所为?他们以武功从事杀手行业,不屑招纳巫门人士用幻术杀人,交给我,我欠你一份情。”

“这……”

“我怀疑那个女巫师,是害人无数的三界神巫朱九娘。在青松寨我怀疑你为了抢救黄如玉,乘乱杀了我的人。已经证明那天晚上你没动刀,那个烂玉女黄如玉还不配杀我的人。贫道已再三查证,怀疑是这两个巫师做的好事,有人的确发现他们在五虎岭附近神出鬼没,很可能是威麟堡在暗中活动的党羽。阁下,交给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你问不出任何口供的,我能。”

“可是……”

“这附近没有任何外人了,我的人已经布置在四周戒备。今晚这里没发生任何事,任何事也与你无关。”

“好吧!你们进去办事,与我无关。妙剑也在里面,千万不要对他冒犯,记住了。”他大方地让在一旁,也不想伴同他们入室。

人已布置在四周,如果反脸动手,吉凶难料。他不想开杀戒,气势上就输了一半,何况还有只能用武功搏斗,可能已被巫术制住了的妙剑需要他照料。衡量利害,他不得不接受处劣势的事实。

上次他用骗术诱骗三眼虎招供,这次他很难胁迫两个巫门至尊级人物招供的。

室内亮起了烛光,无极大法师共带了六个人入室。

片刻,无极大法师领先到了院子,递给他一卷两端有铁搭扣、小指粗的蛟筋索。

“这是极为霸道的巫门法器困仙绳,困住一张破长凳,一定是你的杰作,留下做纪念啦!”无极大法师风趣地说:“法刀法箭纸人马撒满全室,你竟然没有受伤,很了不起,如果用你的才华博取……”

“你们滚吧!你没有做说客的才华。你的妖术与他们相差不远,不要五十步笑百步自抬身价。”他盯了两个被困住昏迷不醒,被扛在两个灰衣人肩上的黑衣人一眼,看不清面孔,他肯定不曾见过这两个人,有点不甘心。

没能查出对方的意图,他有点不甘心,但情势不允许他处理,只好认了。其实,他并不想动手用酷刑逼供。

“妙剑是吓昏或中毒昏迷,贫道无暇仔细检查,你得费神照料他了。再见,再次道谢。”无极大法师急于离去,以免他变卦反悔,带了人匆匆走了。

他心中一宽,妙剑是被一种令人昏迷的药物涌入弄昏的,他不怕这种药物,也有解药。在发现有人入室的同时,他便嗅到这种药物的异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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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三更将逝。城内隐隐传来更鼓声,一声声催得心中有事的人坐立不安。

街口不远处空阒无人的歇脚棚后端,黄如玉三个人坐在老槐树下,留意四周的动静。

街口没有棚口管制交通,出街口便是南下的大官道,夜色茫茫,大官道早已不见旅客的踪影。向不远处的街口眺望,家家闭户,只有几盏零星的门灯,发出朦胧的暗红色光芒,偶或可看到一两个行人,匆匆来去形影模糊。远处,灯光稍明亮些。

夜静更阑,是归家的时光了。

夜深沉,也是夜间族类活动的时光。她们就是夜间活动的族类,生活极为复杂的畸形生物,为了各种欲望而投注毕生精力的异类,夜间她们无家可归,逆旅只是她们短暂歇息的地方,无法预料明晚身在何方。

歇脚棚黑沉沉,棚后的大槐树下更黑,即使有人进入棚,也难以发现她们的形影。

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更次,等得心焦。

她终于离开树下,接近歇脚棚,不住往复踱步,表示心中的不安。

蔡勇夫妇象是已在树下坐化的人,寂然不动镇定的修养到家。

终于看到向街口走来的五个人影,脚下甚快逐渐接近街口。

看形影模糊,但行家一眼便可出是江湖朋友,气势与打扮同道一眼便可分辨,甚至老远便可嗅出同类的气息。

都背了包裹,是连夜南奔的旅客。

五个人到了,似乎早有约定,不约而同进入歇脚棚,卸下包裹歇脚。

“咱们等潘孝先几位老兄片刻,他们如果还不赶来会合,就必须立即动身南下,不等他们了。”领先入棚的人说,说的话有气无力:“情势险恶,连最好的朋友也成了冤家,声色俱厉赶咱们离开。咱们死伤惨重,可别被仇家赶来痛宰才冤呢!他娘的混帐狗王八!有仇不报枉为人,咱们日后走着瞧。”

是五湖秀士,大概被荀夫子那些人整治得十分惨重,没宰掉他,很可能是荀夫子一时心软大发慈悲,饶他的命放一马。他的同伴,就没有他幸运了。他所指的仇家,可能指弥勒教的人。但凭他的能耐,想找弥勒教报仇,不啻自掘坟墓,活得不耐烦了。

在青松寨,他第一次与唐青松见面便起了冲突,起因从表面看,他以惊艷的神情,挑逗追求黄如玉,因此在青松寨的群雄,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男人追求一见钟情的女人,不值得大惊小怪,争风吃醋事极平常,所以完全忽略了他在青松寨活动的目的,认为他是闻风赶来看热闹的人,连唐青松也没把他看成争风的仇敌。

这位秀士不再有秀士的风度,诅咒谩骂粗俗不堪。

“你也有不是哪!老兄。”一位同伴和他坐在排凳上,说话也有气无力:“你行事经常不按规则,不小心打乱了她的计划,言词也不检点,有意无意地揭她的疮疤,赶你走已经是对你客气了,别再埋怨啦!你留下定会增加她的困难,她无法再分心对付无极大法师那些妖人。”

“那也用不着做得太绝呀!毕竟情势不是我所能控制得了的。要是没有我暗中出尽死力做她的眼线,她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大事来?我不会干休的,唉!还有,那烂女人不但见死不救,还要落井下石,我要……”

棚侧的暗影中,踱出幽灵似的黄如玉。

“包士毅,你要干什么?”她语气奇冷,缓步到了棚口:“你是说我吗?”

五湖秀士跳起来,气呼呼冲出棚外。其他四个人也匆匆跟出,有点失措慌乱。

“我不该说你吗?”五湖秀士几乎在吼叫了:“荀夫子那几个狗东西,逼死了我四个人,盘问了许多他们所获的消息。我和杜忠什么都否认,什么都没说。生死关头,你不该助我脱困吗?我会把你我的事公诸江湖同道,以报复你们无情无义的真相……”

一道剑光像惊电,看到剑上的幽光,锋光已经入体,毫无反应的机会。

两个人面对面争吵,相距不足三尺,剑出剑入,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哪有躲闪的机会?

有心算计无心,大劫难逃。

同一瞬间,蔡勇与夏氏同时出现在两旁,两支剑幻化满天雷电,手下绝情,剑初发就贯入两个人的身躯,然后三支剑向剩下的两个人汇聚。

风卷残云,五个毫无防备的人,死得不明不白,一接触便结束了。

“拖到那边林子里藏妥,快。”黄如玉抢先拖了仍在抽气的五湖秀士,急急催促:“留下信记交代毁尸灭迹。”

尸体与行囊全弄走了,从此江湖上少了一个秀士。

不久,另一批七个人赶到,在歇脚棚等了片刻,随即动身南下,根本不知道歇脚棚曾经发生事故。

失去利用价值的东西,毁弃是最佳的选择。人也是如此,在名利的斗争中,淘汰演变最为惨烈,该弃不弃,将后患无穷,永远成不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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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有势,一切好办。悦来客栈的东主,在假书生的关照下,把静室后面主人使用的两间卧房,安顿唐青松和妙剑,远离嘈杂的客房免睡大统补。

妙剑受了伤,被不知名的物体击中肩背,伤势算不了什么,但精神耗损过巨,也受到飘浮的药物影响生理机能,短期间精力难以复元,需要安静地歇息。

静室已经过店伙计清理,家具摆设稍有政变,破损物品加以更换,已看不出这里曾经受到了大破坏的迹象。

唐青松遣走所有的店伙,整座店后的房舍只有他们两人住宿。他心中雪亮,麻烦未了。白天牛鬼蛇神们不会刀出鞘剑离匣,晚上才是血腥的时间,仇敌来来往往是正常的事,没有人来才是反常。要是店伙敲锣告警,他两人也脱不了身。玄武门暗中交通官府理所当然,官司上身肯定要死无葬身之地。

四盏厅悬灯笼全部点亮,不再使用双柱烛台,室中明亮,其他各处则一片漆黑。灯火明亮的地方,通常会成为夜行人探索的目标。

四更起更,前面的客栈各处不再有人走动,夜深人静一切活动停止。

夜行人的活动,也在逐渐停止,能活动的时间不多了,五更一到行动必须取消。

把妙剑安顿妥当,他毫无睡意,在室中喝茶,思路纷纭。

妙剑的武功天下大可去得,剑术尤其佳妙,那是无可置疑的。也许是年龄大些,精神状况就不够坚强,定力也稍差,无法抗拒高深巫术妖术的摆布。他在想:如果与无极大法师这种具有神通的高手打交道,得设法不让妙剑在场,他才能免于分心全力以赴。朋友之间,绝不能让朋友涉险。

交给无极大法师的两个超级大巫师,他一直就想不通,他们是哪一方神圣派来捉拿他的人。无极大法师要他想,他实在想不通。

玄武门不会招纳巫门弟子做杀手,传说中只有一些秘密组合差遣妖魅害人,被看成下五门的人物。

江湖五毒已经表示放手,不会食言来算计他,勉强聘取得礼金溜之大吉,是平常的事。

威麟堡至少要保持侠义道英雄形象,不至于自甘下流与妖人交往。

黑龙帮组成分子最为复杂,包罗万象集合各门各道的牛鬼蛇神。可是,黑龙带招纳他的意念并不积极,葛大堂主是个颇有豪气的人物,不至于派遣两个巫师来对付他,实在无此必要。

就是想不通谁会派巫师前来行凶,难道另有人躲在暗处打他的主意?

真有点后悔把人交给无极大法师,失去追根究柢的机会,不知对手的底细,是最危险的事,因为无法采取防险的计策,无法估计对方的动向,一无所知,防险对策如何着手进行?

“看来,我非动刀痛宰他们不可了,以杀止杀才能吓阻这些牛鬼蛇神蠢动,才是自保的不二法门。他娘的!我受够了。”他一掌拍在桌上,喃喃咒骂气涌如山。

当然他这是气头上的话,情势似乎已用不着他动刀杀人立威了。

在青松寨图谋他的人中,只有黑龙帮还没表示态度,葛大堂主目前也没向他采取行动。

威麟堡树大招风,绝不敢在城市展开强盗式的行动和他拼死活,也付不出重大伤亡的代价,在城市他是安全的,不需挥刀血流五步。

玄武门的小冲突,更用不着用杀来报复,他相信这个排名第一的杀手集团,明白他的动刀将会有如何严重的后果。上次追杀他的杀手中,没有任何一位杀手能禁得起他的痛击。

杀人不是愉快的事,他不是真正凶残的魔道中人。

他下意识地取出搁在凳旁的短戟,放在桌上轻抚,第一次使用,就用神意准确地钩住一个超等巫师,听对方呼痛的叫声,知道是一个女人,被他一顶一钩,勾住了大腿,如果他再加两分劲,很可能勾裂腿肌伤势沉重。女性的叫声,让他蓄劲不发,改为扑上擒人。

黑暗中用武器乱杀,有如赌命。他的每一击,都得心应手有如神助。

“开张大吉,这玩意还管用。”他笑了:“如果改双钩为四钩,一定更为顺手。”

双钩使用时,必须在剎那间扭转以便勾住人体;四钩就不需扭转了,任何一方皆可将人勾住。比方说用刃,如果用刀封架对方的重兵刃,就不能用刀锋,必须扭转用刀身或刀背挡架,不然刀会折断或成为废物。这瞬间的改变,极难把握机契。刀锋如果缺了三分缺口,磨刀得花上半天工夫。如果是便宜的淋口刀,这刀就没有磨的价值了,只能当废物丢掉。

夜深沉,静悄悄,稍有动静,便可感觉出声息发自何处,听觉也特别灵敏。

他听到脚步声,声源来自外面黑沉沉的院子。

他重新握住了短戟,目光透门投落在院子里。如果有人入侵,是不可能有脚步传入的。脚步声虽然轻柔,但不会是蓄意入侵的人。

大大方方公然入室,是最聪明的作法。先前两个妖巫快速地隐形突入袭击,不但没收到奇袭的效果,反而受到沉重的凌厉反击,隐形术对付不了更高明的高手;他就是更高明的高手中的高手。

这次,他不再熄两盏厅灯。没有妙剑在场,消除妖术波及妙剑的顾虑。有灯光,就不会发生尽用神意克敌,大量耗损精力的危险情况。大量耗损精力,无法对付后续更强猛的攻击。

先前制住两妖巫之后,精力已耗去六七成。如果接踵而至的无极大法师一群弥勒教高手,立即发起攻击,他绝难逃过大劫,甚至对付不了无极大法师一个人的攻击。

这就是他不得不把两妖巫交出的主要原因,妖巫的口供哪有自己的性命重要?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生存之道的原则之一。

来人定然是敌非友,在这里他只有仇敌。

看不清外面的景物,轻柔的脚步声缓慢,似乎不急于接近,有意让他紧张。

片刻,人影当门而立,灯光下一览无遗,站在门外向他凝视,无意跨入。

他呼出一口长气,重新放下短戟。

是黄如玉,出乎他意料之外,美丽的面庞微露笑意,回复在青松寨时的亮丽神韵,似乎完全忘怀了以往的不愉快事故。白天见面分手,双方是不欢而散的。

他安坐不动,气氛尴尬,白天虽说是和和气气分手的,但并没真的绝交。真正表示决绝的人是妙剑,妙剑甚至坦率表示要用剑解决纠缠。

“不请我进去坐吗?”黄如玉的态度虽然转变了,一时还不能放下女强人身段,笑容有点勉强,但仍然呈现女性的魅力。美丽的女人即使发怒,也具有吸引异性的风情,不会让异性把她看成母夜叉。

“我在等仇敌上门。”他必须保持风度,即使绝交也不发恶声:“夜已深,不便留你。”

“多我一把剑对付仇敌,你不会感到孤单。”黄如玉俏巧地跨越门口,幽香阵阵:“青松,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真后悔对你说了一些我不该说的话,一时气愤口不择言,忘了它,好吗?”

不管他是否欢迎,在他的右首长凳落座,信手抚摸搁在手边的短戟,试了试重量。三斤十两,好沉重。明眸紧吸他的眼神,嫣然微笑等候他的答覆。

“来的仇敌,可能是公孙少堡主的爪牙,他也可能亲自带人来。”他不想答覆,顾左右而言他。本能地觉得黄如玉在此时此地,仍佩带着香囊实在不宜,行动瞒不了人。而且,这种香味令他不习惯,那会让他产生失神的奇怪感觉,气血会出现异样的波动。

“他来也好,早些解决,以免牵缠。他要求你联手对付玄武门,也许是真的诚心和你化敌为友……”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大声表示心中的不满:“那混蛋浪得虚名,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些什么混帐主意。他派爪牙扮刺客,重施双川集偷袭故技,下毒手突袭我和妙剑仁兄,受到玄武门干预,我也遭到了无妄之灾。他要找玄武门了断,关我什么事。我该感谢玄武门及时干预,没被他的爪牙杀死,我哪能恩将仇报,与他联手向玄武门兴师问罪?这混蛋在异想天开,简直无耻。”

“双川集夜袭,还不能证明是他的人所为呀!”黄如玉说:“玄武门迫害你也是事实,这也是你威震江湖的好机会呢!”

“不谈这些扫兴的事,我对威震江湖兴趣缺乏。如果公孙少堡主来了,你站在哪一边?”他有点恼火,黄如玉的话,明显地在替公孙少堡主辩护。

“当然和你并肩站呀!别忘了我们曾经共过患难出生入死。”

“过去的事,我不想提。”他不悦的神色写在脸上。

“我却忘不了。”黄如玉也收敛了笑容,大感失望,往事已打动不了他:“哦!你这里静悄悄,好像不曾发生过事故,你一直就在这里等仇敌上门?”

“是呀!除了呆呆地等之外,毫无作为。再等一刻两刻没有人来,大概就不会有人来送死了。”他抓起短戟拂动两下:“也许他们知道付不起死伤的代价,今晚不敢冒险前来撒野。”

“何不主动去找他们?我陪你去。”黄如玉似乎忘了曾经替公孙少堡主辩护的事:“他们住在北大街苑陵老店。在青松寨,我俩曾经并肩联袂出生入死;今后,你我同心协力遨游天下甘苦与共。”

黄如玉的情绪又有了改变,恢复往昔的风华,动人的笑容重现,离座与他并坐在同一条长凳上,靠得紧紧地相倚相偎,重拾往日亲密契合的时光。

他感到侷促,向侧挪开想拉开距离,感到思路有点不易集中,气血也出现浮动,那种令他入迷的幽香更浓了。以往两人曾经亲密接触过,本能地有点心猿意马。

他想回避,因为他一点也不想重拾往昔的动情时光。他想起妙剑的话:“情到深处无怨尤。”他对黄如玉的要求无法满足,就有怨有尤了,情也就不存在啦!

黄如玉不让他回避退缩,纤手已挟背挽住他的背肩,快要偎入他怀中了,诱使他的生理发生变化。

“我不能和你结伴遨游天下扬名立万。”他任由黄如玉的另一手,取走他的短戟,挪动身躯退抵凳头:“我要投奔某一个人,先找地方寄托。人贵自知,我不是扬刀傲啸江湖的料。全部家当财产只有百余两银子,能遨游天下意气风发吗?公孙少堡主该是百万富豪,所以有能力带了大批爪牙,在江湖遨游耀武扬威,要取代武林首杰的地位。我既不能偷,也不会抢。就算我一刀把那混蛋劈了,声威震天下,但依然是穷光蛋一个,生活都成问题……”

“青松,你不要自甘菲薄。我行囊甚丰……”

“我能用你的钱,在天下扬威吗?”他抢着说,坐的位置不能再退了,再退就得跌坐在地啦:“你以侠义门人子女身分在江湖遨游,要扬名立万成为新一代的江湖女杰,仗剑行道勇往迈进。而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道,也不明白道为何要用剑来行,哪能帮助你扬威天下?”

“不要想得太消极好吗?”黄如玉轻抚他的脸颊出气如兰:“任何事都需要积极主动争取……”

“争取是需要有足够的条件的。”他捉住抚颊的小手移开脸颊,因为难以抑止心乱,亲暱的抚摸他必须强行抗拒,不然就难以表达抗拒的理由:“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黄如玉的樱唇,缓缓地接近他的脸颊,同时牵行他的手,挽住了纤腰,语音柔柔地。

“假使你的行囊和盘缠,突然被抢光或偷光了,而又不知道抢偷的人是谁,你怎样?”他感到贴近的樱唇热力四射,浑身起了异样变化,气血蠢动,有狂野地亲吻对方的意念,强抑的理智像要崩溃。

只要单独相处,他就会本能地抗拒不了升起的情欲。

问题严肃,黄如玉一怔。

“你在说不可能发生的事。”黄如玉肯定地说。

“但却有发生的可能。”

“这……”

“打道回府盘缠也没有,怎么办?”

“可以找朋友借呀!”黄如玉不能不回答:“家父曾经是一代之雄,朋友满天下。新郑附近虽然没有家父的朋友,许州一定有。只要我放出风声,定可以有人赶来援手。青松,你问这些话有何用意?”

“用意是闯荡江湖的现实问题,我无法解决,也就无法配合的人。我不可能成为威震天下的豪霸,对你毫无帮助。如果我碰上这种棘手的问题,最可能的行动是打小抽丰赶快打道回府。”

“青松,你怎么总是往坏处想?”黄如玉叹了一口气,语气有怨艾:“鬼手天罡说你是英雄,你在双川集呈现的勇悍气势到何处去了?”

“那是我的生命受到威胁,勇悍是被逼出来的。公孙少堡主可以帮助你出人头地,你该去找他。”

“咦!你忘了他是你我的共同仇敌?”黄如玉脸色一变,身躯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你帮他向玄武门说项,玄武门因此释放他的两个爪牙,他会感激你的,不会把你看成仇敌。”

“咦!你这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我见过郑花子。”他将假书生透露的消息说出,简简单单只有一句话。

“原来如此。”黄如玉心中一宽,脸上又有了笑容:“我赶来追你,打听出玄武门对付你的事。我知道公孙少堡主人手众多消息灵通,只有他才能找得到你,因此请求玄武门不要追究双方的过节,释放威麟堡的人以免结怨,让公孙少堡主专心找你,我也就可以和你会合了。我在利用他们,事实证明我做对了。”

理由并不充分,但也勉强可以说得过去。

“你这种作法,未免有点诡异。”他总算神智仍清,没被涌发的激情所冲昏了头,这是他强抑冲动的功效,克制的理智仍在。在青松寨,与威麟堡的人敌我分明,黄如玉怎么可能有机会利用公孙少堡主?

假书生的消息,本来就令他和妙剑对黄如玉生疑,第三者的话虽然不可全信,但没有利害关系的第三者,无意中所透露的讯息,可就有参考的价值了。

他受不了亲密接触所产生的压力,气血的冲动难以克制。一咬牙,他用颤动的手,将黄如玉把他强挽在纤腰的手推至一旁,站起呼出一口长气。

“夜已深,强敌将至。”他绕至八仙桌的另一面:“来的如果是威麟堡的人,你不便在此和他们拼命,他们不来便罢,一来就是一大群。黑夜中我自顾不暇,凶险万分不可能兼顾。在双川集,我就聪明地避至屋外旁观。”

“你怕什么呢?这里是城市,来人不会太多,他们绝对不敢再扮强盗的。”黄如玉跟到,拦腰抱住了他:“不谈这些扫兴的事。青松,我要知道你的动向和打算,我要配合你完成你的心愿,携手并肩伴你迈向前程,我……”

他的克制终于崩溃了,颤抖但强劲的手,把黄如玉紧抱在怀里,暖玉温香抱满怀。温香令他不能自持,狂野地重重吻嫩如凝脂的香腮;久抑的理智崩溃,他迷失在汹涌的激情浪潮里,体内升起足以焚身的烈火。

黄如玉比他更激情,娇喘吁吁在他强劲的拥抱中扭动,亲吻他灼热干燥的嘴唇,与他同陷在不由自主的激情中。两人的手,慌乱地在对方的身上探索,身外的一切,皆与他俩无关了。

通向后堂的通道口,妙剑贴壁而立藏身在暗影中,神情肃穆冷静地注视这一双激情男女的举动,眼神阴森冷厉,袖手旁观出奇地冷静,似乎对这种世俗景象,司空见惯宜于观赏,自己却不动情欲无动于衷。

他近乎粗野地拉开黄如玉的领襟,晶莹如凝脂的一角酥胸呈现在眼下,刚低下头,发干的嘴唇将要接触香肌,小院子传来隐隐声息。

三个黑影前二后一,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冲入室门。

他迷失在激情中,但警觉的本能仍然不曾迷失,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依稀难辨冲入的黑影。

猛地双手急推,想把半露酥胸的黄如玉推开,以便拔神刀或者抓桌上的短戟,人不推开无法反击自保。

黄如玉却不知道有暴客光临,反而用劲紧抱住他,两人的重心不稳,重重地跌倒,着地仍然抱得紧紧地,他根本来不及狠狠地挣脱抱住他的黄如玉。

三个黑影象是化虹而至,三支剑真像三道电虹。

生死关头,他完全失去反击自保的机会。

三个黑影在入室之前,便已看清室内的情景,同向两人跌倒处猛扑。

灰影突然幻现,象是平空幻化出来的幽灵,罡风先一剎那到达,接着剑光闪电似的分张,剑气彻骨,不易看清剑影,楔入三个黑影的左侧方,一接触便生死立判。

三个黑影做梦也没料到有第三者出现,出现的速度也太快了,注意力全放在跌倒的两个人身上,发现侧方有人出现,已经来不及有何反应了。

最先到达桌旁的第一个黑影,是被可怕的劈空掌力击中头部的,连人带剑侧摔出丈外,砰一声撞在墙壁上反弹倒地,五官流血起不来了。

另两个黑影都是左肋中剑,锋尖贯体八寸左右,这可是顷刻致命的要害,浑身神经立即崩散封闭,失去活动能力,抢救不易,不折不扣的致命一击。

唐青松总算站起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旁站着面目阴沉的妙剑,下垂的剑尖仍在滴血,似乎可透人肺腑的阴森目光,狠盯在刚爬起的黄如玉身上。

“老哥,你真是诸天救苦救难大神佛。”唐青松余悸犹在,两世为人:“你的剑名副其实妙到巅毫,慢一剎那我死定了。”

黄如玉目瞪口呆,盯着仍在抽搐的三具尸体发怔。

“你如果神智没昏,他们要不了你的命。”妙剑语中带刺:“咱们把尸体丢下河,要快。”

不能留下尸体,处理要快。客栈在城外,沿南关桥旁的小径出城郊,几里地便是双洎河,是沉尸灭迹的好地方,至少近期内尸体不会浮起来。

黄如玉不参加处理,悻悻地先告辞走了。处理尸体需要时间,届时必定东方发白,她哪能在店中苦等。天亮以后,她不可能再和唐青松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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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邻的后院房舍建有阁楼,在居高临下可以俯瞰客栈后面的房屋,相距不远,黑夜中隐约可看到静室附近的活动情形。

楼窗开启一条缝,三个人潜伏在内,透过窗缝监视静室附近的动静,但只能看到外部的景物。

入侵的人,都是从室顶接近,跳越院墙先进入小院子,再快速冲入大开的室门入侵的。

明亮的灯光,大开的室门。入侵的人如果稍有常识,就应该知道凶险的,如果没有防守的把握,怎敢亮灯公然开门揖盗。

藏在阁楼偷窥的三个人,一直就冷静地目击入侵的人进进出出,从假书生赴筵之前,他们就潜伏在阁楼冷眼旁观了。这期间,不时有人登楼与他们会合,象是提供或传递消息,完全不理会静室内的杀搏变故。

唐青松和妙剑扛了三具尸体走了之后,静室一空。客栈沉寂,没有店伙在静室附近走动。

“应该不会再有人前来骚扰,快要五更啦!”其中一个浑身黑衣的人,低声向同伴说。

“那可不一定啊!”右面的同伴目光透过窗缝向外监视,不以为然:“过境的龙蛇,全是名号响亮的高手名家,他们艺高人胆大,是不会被时刻昼夜环境限制活动的,大白天也敢在大街上行凶呢!一击即走来去自如,出了事,快速远离疆界,谁奈何得了他们?”

“死了三个,这个太保开杀戒了,非常危险。”第三个人语气中透露出不安:“如果他横定了心大开杀戒,天知道会产生何种结果?那三个黑影快得像妖魅,我们都没看清,武功必定已臻化境,一进去便传出几声响动,好像一个剎那就完了,真可怕。”

“不招惹他,就不会有危险,呵呵!”第一个人笑得开心:“让他们大杀特杀吧!省了我们不少劲,收拾残局要容易多多,付出的代价也少。”

窗门关妥了,大概认为不会再有人前来生事啦!

自始至终,店伙不曾接近静室,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店伙似乎不知道,或者故意忽略所发生的事。自始至终,现场冲突的人,都没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唐青松和妙剑,也没料到邻屋有人全程目击一切经过。

室内所发生的恶斗,监视的人不可能看得到。来的是何方神圣,更无法分辨,只知入侵的人快速冲入,格斗的声响一发即止,便知入侵的人失败了,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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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需要好好休息,用睡眠恢复精力,不能日以继夜不眠不休,整天紧张,那就不用活了,能撑得了多久?人毕竟不是铁打的。

其实白天他们也没有外出走动的必要,人地生疏,找不到打听消息的门路,一些小道消息也没有用处。他们已是众所注目的目标,连出卖消息的人,也把他们两人列为拒绝往来户,不敢接他们的买卖。

睡了一上午,精神抖擞,没有人来打扰,与外界象是断绝了联系。

午膳毕,两人在静室品茶。天气炎热,静室却显得暑气全消。

“昨晚到底是什么人前来行凶,谁是主使人,我们毫无线索,没能留下活口,我真后悔。”唐青松其实并不怎么介意主使人是谁,所结的仇家早已一清二楚了:“老哥,要不要去找无极大法师讨消息。”

“如果我所料不差,弥勒教的人一早可能走了,你到何处去找他?”妙剑不想浪费时间:“他们放弃网罗你的诚意是肯定的,他们并不稀罕你这种众所注目的人才,罗致一个地方土豪,比你有用一百倍,你不可能成为他们诱骗愚民揭竿而起的首领。”

“我不是诱骗愚民的材料,在西安我连几个小帮派蛇鼠也控制不了。只是不知道口供,很难策定对策。”

“就算知道是公孙少堡主的毒计,你又能怎样?在青松寨你就奈何不了他,现在也不能主动向他问罪,他可是名震江湖的侠义道英雄,未来的江湖大霸天,甚至是未来的武林首杰呢!你在十字街大叫大嚷控告他的罪行,也没有人相信他会派刺客,杀你这个初出道的小人物,你配和他在江湖论英雄?”

“天杀的!有权势名望财富的人,做了男盗女娼的事,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这种人真命苦。”唐青松大发牢骚:“就算我们留有活口兴师问罪,说不定会被人看成妄图借此成名的滥货呢!”

“事实如此。”妙剑对人情世故有深切的体会,口气中也有愤懑。

“所以天下的人,都千方百计争取权势财富,用尽机谋无所不用其极。我也是人,也有这种欲望。”

“哦!你……”

“扮懦夫处处忍让,那能争得权势财富。好吧!既然他们能争,我也是人,当然也有权争。他娘的!咱们就来争吧!看谁神通广大。”他提高了嗓门,表示心中不平衡。

“兄弟,你怎么啦。”妙剑看出他有性情改变的征兆。

“咱们搬到城外去,借住农舍或者露宿。”他脸上有热烈的神采,虎目中神光四射。

“你的意思……”

“等他们放胆来找我们,要争就大争特争,老哥意下如何?”

“这……咱们一刀一剑……”

“应该可以挺得住,谁怕谁呀?这期间咱们受尽了委屈,必须让他们做噩梦。江湖五毒放手了,弥勒教也有意善了,剩下的仇敌已经不多,咱们一剑一刀一定可以挺得住,借他们的命立威,哼!”

“干啦!兄弟。”妙剑也神釆飞扬:“被人一而再行刺追杀,消消这口怨气。”

在城里只能等仇敌来来去去,打了就跑,他们却困死在客栈内,任令仇敌随时发动袭击。到了郊外,他们就可以放手大开杀戒了。

“到轩辕丘蔡老头的农舍,那地方很理想,地里有青菜,院子里有鸡。”他第一印象是轩辕丘十分荒僻,是杀伐最佳的地方,也是唯一熟悉的地区:“上次出困时没和他们计较,这次要让他做噩梦。”

“那地方真的不错,咱们准备走。”妙剑其实也不熟悉城内外的环境,欣然同意他的主张。

被逼急了的猛虎,发起威来是十分可怕的。物极则反,是发威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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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客失踪,客店必须在一天之内报案。

来宾老店南面不远处的六福老店,午间便向捕房报案,店中有两位旅客昨晚不见返店,因近来住店的旅客形迹可疑,恐怕出了意外,所以请捕房派人调查,责任所在不敢不报。

捕房取走了两旅客寄柜的行囊,与及旅客流水簿所登录的资料。两旅客是五天前分别落店的,各住一单间上房,平时很少在店中逗留,夜间则在店中晚膳就寝。至于晚上是否外出,店伙不敢断定,也的确没有店伙看到他们外出,两人似乎并不相识,从没在店中一起走动。

两旅客都是平凡的中年妇女,声称是来县城寻找亲眷的,一叫方氏,一叫吴氏,穿的却是三姑六婆的道婆装。

行囊内的衣物,却十分复杂,其中有年轻女人的质量甚佳衣裙,有老年妇女穿的青布衫裤,金银制钱数量可观,哪像一个平凡的投亲中年妇女。

捕房并没进一步追查,捕快们都是人精,见多识广,看到行囊的物品,便心知肚明,这种特殊的无头案,是查不出结果来的,查也是白费劲。

消息传出,有心人与有关的人心中有数,有人遭了殃,血腥味似乎可以嗅到了。

除了城内的旅舍,住进不少特殊旅客之外,城外的小街巷甚至近郊的住宅区,也有不少陌生人借宿。这些人的动静,治安人员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有尸体出现,通常装聋作哑不加过问。即使有人失踪,也不会有苦主报案的。

黄如玉主仆三人,住在来宾老店,本来约好午后去拜会钱公子的,却失约在北门外活动频繁。

而在晨曦初现时,江湖五毒与弥勒教的人,有人看到他们动身向北走,去向是郑州。他们是光明正大动身的,表示这里的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不再介入了,是否真走了无人得悉。

活动中心仍在十贤祠附近,白天是牛鬼蛇神们交换消息的地方。一部分充任眼线的人,则在城内出没打听消息,与地方的城狐社鼠攀交情,任何消息皆可作为参考。

有关神刀妙剑的消息,是不用打听的,他两人的一举一动,皆在眼线的有效监视下,无所遁形,他两人也不在外面走动。

午牌将逝,也是热浪最炽时候,城外树林浓荫蔽天,不影响活动。

玄武门的副门主王十二,带了四名健壮的打手,出现在三岔道的歇脚草棚,显得神釆奕奕。

近来有不少人前往周家大院找他。门子一律挡驾,声称他到许州办事去了,主人不在恕不接待。

夜间曾经有神秘的黑影出没,周家大院内的确仅有几个老仆看管房舍,对神秘出没的黑影毫无反应,入侵的人可以来去自如,不但没有人防守,连门子都不见了。

三岔路口距十贤祠不远,岔出的小径通向轩辕丘。早几天牛鬼蛇神们一窝蜂往轩辕丘闯,就是从这条小径前往。歇脚棚也是给从西北一带乡民进城之前,在这里歇脚恢复精力的地方。进入小径,沿途林深草茂暑气全消。而大官道附近,热得像处身在大火炉内。除了行道树之外,郊野田地一片枯黄,没有一丝风,道上尘埃飞扬,一辆马车疾驶而过,老半天仍然难以尘埃落定。

王副门主公然现身,使人大感意外,而且出现在城外是非之地,颇不寻常。

众所周知,玄武门的真正秘密山门在何处,连江湖上最具权威的人士,也找不出正确的答案。而在新郑的这位副门主,几乎可算是半公开性的,有人名,有住处,甚至出面与找来的人打交道,坦然亮出玄武门副门主身分。但不管任何人要求接待或公然挑战,他一概拒绝,仅答应把来人所要求的事转达门主,事成与否概不负责。这表示这里仅是掩人耳目的虚窟,分散仇敌注意的幌子,一旦风声不对,谁也不知道他躲到何处去了。来三五个高手挑战,他足以应付裕如。周家大院只是一座废宅,随时都可以弃置。

五个人刚抵达,小径方面便匆匆出现五个神气的中年人,领先的人是风雷剑客彭天青,脸色寒森来意不善。

当初有两个爪牙落在玄武门手中,威麟堡的人采取低姿态打交道,人恢复自由了,低姿态当然不存在啦!江湖道义与规矩,并非公定的国法,是否遵守因人而异。权威人士会利用道义翻云覆雨,甚至可以扭曲自订,谁触犯谁倒霉。威麟堡自认是强者,反反覆覆都有道理。

找不到玄武门的山门所在地,一切枉然。广布眼线侦查成效有限,只查出一些可疑线索。

需要积极追查的目标,摆在自称副门主的王十二身上。另一重要目标,是打扮像豪门大少的赵护法,这人一直不曾正式露面,眼线找不出这人的踪迹。

唯一与赵护法接触过的人是黄如玉,但追查赵护法踪迹的人却为数不少。

王十二五个人刚抵达片刻,风雷剑客五个人就到了,似乎早已知道王十二的行踪,所以早一步在小径相候。在官道附近潜藏不易,小径林深草密利于隐藏。

看清风雷剑客五个人的面目气势,王十二向同伴打手势传达指示。江湖朋友所使用的手势虽然各有派流,但多数手势是通用的。风雷剑客五个江湖名人,就看不懂王十二的手势,弄不清王十二要采取何种行动,无法先在心理上有所准备。

十贤祠本来有几个人走动,这时开始往三岔路口接近。看外表,便可看出绝不是本城前来消夏看风景的游祠客,而是有所图谋的江湖龙蛇。

风雷剑客第一次前往周家大院拜会王十二,双方就闹得很不愉快。这次见面,哪有好脸色灭自己的威风?因此像个登门的债主,而且更为神气骄傲。

不再是登门拜望,必须表现出强者的气势。

“副门主回来了。”风雷剑客毕竟是江湖大名鼎鼎的名剑客,必须保持名剑客的风度,不能一见面就声色俱厉,所以保持三分礼貌。

“是呀!每天都有收不完的俗务待理,天生劳碌命,来来去去仆仆风尘,认命啦!彭老兄,你也在忙,忙些什么呀?”王十二也保持风度,笑吟吟心情愉快。

“忙着找你。在下在最近两天中,夜间曾经两度进入宝宅,不但没见到你,也没发现宝宅的天罗地网阵。”

“呵呵!天罗地网阵不是经常摆的,只有我在家时,防备仇敌打上门,才布下阵势接待的。我如果不在,大院里不会有人逗留。你们的两个人,本门已经无条件释放了,彭老兄要找我,但不知有何贵干。”

“公孙少堡主必须与贵门主当面谈,贵门公然劫持威麟堡的人,存心向威麟堡的威信挑战,有当面解决的必要,不然怎能向江湖朋友交代?”风雷剑客不再隐瞒意图,气大声粗提出理由:“这几天中,遍寻城内外,查不出贵门的山门在何处。可以说,唯一的线索在阁下身上,阁下贵属副门主,而且阁下也表示有权担当,因此在下急于与阁下见面,希望能与贵门主商量,安排公孙少堡主与贵门主理论,副门主不会拒绝吧?”

“原来如此。”王十二脸上仍保持微笑:“不是强龙不过江,你们是扮强龙来的,目标是玄武门。看来,本门没宰掉你们的人示众江湖,确是犯了致命的错误。彭老兄,你真要见敝门主?”

“对,在下坚持。”风雷剑客不介意对方用话讽刺,反而认为是玄武门示弱,色厉内荏在嘴上逞能,因此态度强硬,以强者自居,话中饱含威力。

“好,本副门主擅作主张,领阁下去见敝门主,诸位是否就此动身?”

“贵门主在何处?”

“许州,八十多里,乘坐骑半天就到了。”

风雷剑客傻了眼,怎能说走就走?来回乘坐骑需要一天,再率领大队爪牙前往兴师问罪,也不是一天半天便可办到的事。

大队前往许州,玄武门看风声不对,会在许州等他们打上门来吗?而且极有可能在半途打埋伏,很可能歼灭一大半爪牙,再藏之外地,岂奈他何?

“这……”这位大剑客发觉落在下风了,神色尴尬:“咱们早已查出,贵门的山门在这里不在许州。阁下是副门主在这里与咱们打交道,贵门的杀手大举在这里出现,也有护法出面显示实力,你要我相信贵门的山门在许州吗?”

“咦,你这位威震江湖的大剑客,怎么如此简单毫无常识?你居然要硬指本门的山门在这里,是你替本门选山门的?十余年来,不知有多少仇敌穷搜天下,要找出本门的山门进行报复,迄今依然枉劳心力。现在在下告诉你在许州,你却咬定在这里,我看你是返老还童毫无见识的浪得虚名假剑客,要不就是疯癫症病入膏肓加上吃错了药,莫名其妙,你这大剑客的名号是如何混来的?”

风雷剑客快要气疯了,脸色铁青手重重地搭上了剑靶,被挖苦得体无完肤,恼羞成怒要爆炸啦!

“彭老哥请冷静些,这恶贼在气你。”一位健壮的中年人摇手示意,自己出列向前走:“割鸡用牛刀?待兄弟教训他,擒住他逼他们的门主出面,交给我啦!”

王十二身后,迎出一位身材高瘦的中年人,佩的不是长剑,而是一把尺八匕首,俗称短剑,腰间有革囊,另有一只革制腰袋。

“呵呵呵!”高瘦中年人怪笑,徐徐迈步向前接近:“你阁下配和副门主挑战?你是什么东西?你只配和我这种三流杀手玩自己的命,我陪你玩玩。”

“你有玩命的本钱吗?”健壮中年人止步,神色懒散没拉开门户,也没有拔剑的意图,双手自然地下垂,怪眼冷电四射狠盯着对手。

“在那位大剑客面前,我承认本钱不足;至于你嘛,可说绰绰有余。”

“你知道我的底细?”

“十年前我就知道你的底细了。”

“不是吹牛?”

“在你这种下三滥的滥竽充数暗器名家面前,我配大吹特吹。”

“你阁下的真名号……”

“玄武门的杀手,从不借名号唬人,也没有名号;本门不收高手名家做弟兄。威麟堡用威迫利诱手段,网罗了许多暗器高手,天下十大暗器高手中,共网罗了四个。不久前在双川集,被神刀太保在举手投足之间,废掉了两个。你是排名第六的一箭勾魂廖凯,左手袖内的袖箭筒可一发三支。但你真正追魂夺命的暗器,是右手的一寸二分金钱镖。如果我对付不了你,我会出来和你玩你的命吗?你真蠢,阁下。”

一箭勾魂的脸色,突然失去血色,双手居然不再稳定,有抽动的现象呈现。一个暗器高手必须保持极端的冷静,手出现抽动,是心中已虚的表现,发射暗器如果神意不能集中,有失手的可能,心一虚便已失去信心,气势上已输了一半。

进退两难,大事不妙。

小隐山庄事件,早已在江湖哄传。玄武门消息极为灵通,早已知道事件的经过,虽然对此发生的事存疑,还没展开行动求证。这位杀手把所知的消息说出,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可以收到心理威胁的功效,果然把一箭勾魂的胆气吓散了一半。

已经面面相对,双方都把话说满了,情势已不容许他们退缩,更不可能举免战牌找台阶下。

“在下的暗器只有一种,可没有追魂夺命的威力。廖老兄,你不必怕我。”杀手继续增加压力:“从现在起,你随时可以抢制机先动手,我等你,阁下。”

底细被摸清,秘密武器被揭穿,气势不如人,对方的底细又一无所知,这一仗怎么打?

聪明人不打没把握的仗,风雷剑客必须站出来解围的,但却不出面打交道,不想灭自己的威风。也许是他对一箭勾魂有强烈的信心,认为杀手只是使用心理战而已。玄武门是杀手集团排名第一的常青树,对江湖的知名人物,当然有深入的了解,揭穿一箭勾魂的底细理所当然。但真才实学,不可能比一箭勾魂强多少。

面面相对,相距仅丈二左右,是格斗的一扑距离;是暗器威力最强,无法闪避的致命距离。

气氛一紧,时光象是凝结了,双方不动则已,动则很可能同归于尽。一箭勾魂不想同归于尽两败俱伤,手脚真不敢移动诱发攻击。

老天爷大概也不希望出人命,救星突然出现,脚步声急促,唐青松和妙剑意外地光临。

“唷!你们怎么啦?”唐青松远在二十步外便高叫,快步急进:“风雷剑客,你仇敌不嫌多是不是?”

他认识风雷剑客,冤家路窄。

威麟堡所要对付的人,很可能是同情他的人,同仇敌忾,他得挺身而出表明立场。

一箭勾魂福至心灵乘机下台,警觉地徐徐退走。

“在下替你对付玄武门的杀手,你来得正好,咱们联手毙了他们。”风雷剑客脸皮真厚,主动向他求援:“玄武门的王副门主在这里,他是你我双方的仇敌……”

“你们双方都是在下的仇敌,你真无耻。”唐青松堵在路中央破口大骂:“你们很可能在这里,协商对付神刀妙剑的阴谋,这些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去你娘的混帐!”

“毙了他们!”妙剑拔剑怒吼,声如乍雷。

一声刀吟,神刀出鞘。

王副门主举手一挥,五人飞掠而遁。

风雷剑客也不笨,逃得更快。

“你要杀他们,他们就怕你。兄弟,知道耀武扬威的好处了吧?”妙剑眉飞色舞:“等你正式大开杀戒大杀特杀,保证这些狗东西见了你就魂飞胆落。”

“确是如此。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唐青松无意追赶,收了刀嘀咕,沿小径大踏步奔向轩辕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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