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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暗潮汹涌

在街上出其不意用点穴术制人,成功的机率几乎可达到十成。用小弩形暗器暗杀,十之九会成功。

两少女回到先前歇宿的民宅,把梁宏搁在壁角坐下,解了昏穴,身柱仍然受制,失去活动能力,仅手脚勉可作小幅度移动。

先前挟持莽牛吕七的两大汉,站在他两侧,像两个金刚,看守着一个小鬼。

八仙桌上,用小碟盛着一只沾了血的耳朵,是莽牛吕七的右耳。人已经捉来,用不着前往他的家送耳朵示警了。

他倚壁而坐,气色差得很,像被捆住的老虎,爪牙已失去效用啦!

“你是江南浪子梁宏。”坐在右首的瓜子脸少女笑吟吟盯着他:“这几天有关你的事,风风雨雨谣言满天飞,你已经成为名人了。”

“人怕出名猪怕肥,我今后日子难过。”他说话有气无力:“小姑娘,我冒犯了你吗?”

“我们要求你合作。”

“合作?为了何事合作?”

“届时自知。”少女当然不会过早提出:“天黑之后,我们带你去见家主人。你必须在心理上早作准备,必须诚意地和我们合作,才能保障你的安全,也保护我们的利益。如果不肯合作,死路一条,家主人的要求,是不容许任何人拒绝的。”

“你如果不先告诉我合作的事,我如何能先在心理上早作准备?如果我不答应……”

“你会答应的。”少女将桌上盛的小盘,放置在脚前让他看:“这是第一步警告,让你知道拒绝合作的结果。第二步……”

“莽牛吕七与在下只是街坊的普通朋友,你们为何如此残害他?”他心中一凉,也愤火中烧:“你们要求我合作,还没提出要求,便先残害我的不相干朋友,太过分了吧!他目下在何处?”

“这表示我们的要求,是不容拒绝的,杀鸡儆猴,有此必要。”少女不回答他的问题。

“他一定仍在此地,我是回来找他的,先后仅差片刻,你们不可能把他带往别处藏匿。放了他,我愿意和你们谈合作的事。”

“你说得真轻松,毕竟你不是道上的人。”少女嫣然媚笑,流露出冶荡的风情:“你是个好人才,我们用得着你。如果你不肯,下场将十分悲惨,我们将把你所有的亲朋好友,一个个抓来杀给你看,杀到你肯为止,明白了吧?莽牛吕七的命,握在你的手中。”

“你们是……”

“少废话,说,你愿意心甘情愿合作吗?”少女脸一沉,冶荡的风情一扫而空,转变为冷森的面孔,完全失去少女的动人形象。

他心中雪亮,这两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已经是双十出头的女人,只不过外形像十四五岁少女而已。

不论男女,如果从小不加以教导,任由本性自由发展,到了十岁左右,十之七八会狠毒、残忍,兽性的反应暴露无遗。

随年龄的增长,更为凶狠、冷血、残酷。

人性本善的论调,是经不起考验的。

虽则那些准圣准贤们,把主张人性本恶的苟子荀况,赶出文庙的庙堂;但主张维持刑罚的人,数量比世间的圣贤更多。如果真的人性本善,天下早该太平千年万载啦!治安人员全得失业,没得混了。

他知道,这两个女人很可怕,如不摆出弱者的态度小心应付,肯定会吃不消得兜着走。

“我已经没有选择。”他惶然说:“俗语说,好死不如恶活。我要活,只好心甘情愿和你们合作了。在镇上我地头熟,也有些朋友,我保证听命于你们……”

他突然闭嘴,心中叫苦,少女的面孔又变了,变得更为阴森,嘴角涌起冷酷的狞笑。他知道弄巧成拙啦!摆出弱者的态度反而失算,如意算盘打错了一遭。

“你态度的转变极为勉强,可知必定工于心计。”少女打断他的话:“为了让你了解甚么叫做死心塌地,有必要先让你知道甚么叫服从。秦元。”

“属下在。”一名大汉欠身应喏。

“为了勾消他心中的一切反抗念头,得把他打个半死,让他牢牢地记住,反抗会有些甚么结果。别把他失手弄死了,以免受到夫人怪罪,大家都有不便。”

“遵命。”

两大汉同时动手,一个人揪起他挟住。

一个人掌拳并施,在他的脸颊、肩颈、胸腹……记记落实,把他当成练拳脚的沙袋,打得他眼前发黑,口中溢血,内脏好像缩结成团,痛苦的浪潮一阵比一阵猛烈。

最后他忍不住厉叫,终于失去知觉。

把一个人折磨得奄奄一息,十之八九可以彻底勾销这个人的反抗意志,所以用威迫利诱的手段要求合作,十之八九可以有效。

心理与肉体在强压下,大多数人禁受不起而崩溃屈服。真正视死如归反抗到底的人,毕竟为数有限。

有财不一定能要求受雇的人去赴死,有势才能命令所属的人上刀山下地狱。

大汉不用救人的技巧弄醒他,而是泼了他一头一脸水。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冰冷的水泼在头上,想不醒也难。

他连上衣大袄也湿了,怎能再不醒?水一冲,口鼻流出的血染红了脸,状极可怕。

扮弱者一定要像个弱者,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是小小的见面礼。”少女的脸色又变得妩媚可爱,但说的话可一点也不可爱:“你不笨,以后必须对我们恭敬些。我叫小芝,那位同伴叫小兰,芝兰很好记,别弄错了。反正我们的话,你都必须乖乖听命,对你大有好处,因为我们对你都有好感。你还有甚么话好说吗?”

“没有啦!”他说话有气无力,但居然不失浪子形象:“要说的话很简单,你们一双姐妹花美得像天仙,我不笨,所以愿意听你们的,说完了。”

另一少女小兰,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转变态度,我很高兴。”小芝却不笑,正经八百向他说:“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听话就不会吃苦头。其实,要你合作的事,固然对我们有利,对你也有好处,可以保护你远离噩运。”

“我那位朋友莽牛吕七……”

“你用不着关心他了,我们会放了他,但不是现在,必须等主人先见过你之后才能决定。”

“我已经答应……”

“不许多说。”小芝冷叱:“今后你必须学聪明些,听命行事,多做少说,以免祸从口出,知道吗?”

“罢了,我……”

大门传来七声叩击声,三、二、二。

另一名大汉打手势示意,上前拉开门闩。

这种小巷中并排建筑的贫民房屋,门前没有院子,启门便是巷道,进门便是堂屋。拉开门,进来了两名水夫打扮的大汉。

“咦!那是谁?”启门的大汉指指两大汉身后。

“唔!可能是跟踪的人。”最后进门的水夫扭头回顾,脸色一变。

是一个头戴暖帽,用围巾包住口鼻,仅露出双目的女人,相距五六步,可清晰看到女人的明眸中,放射出精湛的光芒。所穿的大袄相当宽大,里面可能藏有兵刃。

女人站在五六步外,旁观大汉们的举动,眼神令人莫测高深,似乎无意采取行动。

小兰突然冲出门外,冲向那位女人。

女人咭咭笑,飞退两丈外,一不起势,二不转身,似乎保持原来的站式,以原式倒飞,竟然在双腿不弹动下,拔起倒飞,脚离地竟有三尺高。

这是旱地拔葱绝顶轻功的高度极限,练至笔直拔起三尺高,须下二十年苦功。而绝大多数练轻功的人,二十年苦功也拔不起两尺高。

小兰吓了一跳,再追的勇气消失了。

小芝也出现在门外,脸色一变。

“把他拖进去藏好。”小芝向门后的大汉低声吩咐:“可能是为了这浪子跟来的,小心了。”

“遵命。”架住梁宏的大汉应喏,连拖带挟架他向堂后急奔。

“干甚么的?”小芝超越小兰,向女人接近沉声问:“你是谁?”

“原来你们把江南浪子掳来这里了。”女人声如银铃极为悦耳:“难怪我把人跟丢,原来你们有许多人分头行事,我几乎上了当,幸好没完全失败。”

“你是跟踪江南浪子的?”

“不,碰巧遇上而已。”

“你是……”

“他是我朋友的猎物。”女人抢着说:“你们在虎口夺食,聪明嘛!把人交给我,不然……”

“该死的!你才是在虎口夺食,忘了你是老几,你知道会有些甚么后果吗?”

“后果?三月后桃李才结果呢!”女人嘲弄地说。

“你一定是凌云庄的人,你死吧!”

死字出口,左手急扬,五星细芒破空,芒细小,竟然远及三丈外,劲道空前强猛。

梅花针,最轻的暗器。

这玩意细小分量轻,通常仅可伤人于丈内,正宗的发射技术用口而不用手,只能在近距离内伤人,威力有限。

用手发射的针稍重些,而且针后另加定向小丝穗。

小芝的梅花针是用手发射的,而且不用定向丝穗,劲道十足,竟然可远及三丈外。

女人一声轻笑,右手大袖一挥,罡风乍起似狂涛,五枚飞针斜飞出丈外成了废物。

身影随罡风而至,左手伸出袖口,扣指疾弹,直向小芝撞到,指风先一刹那射到。

小芝反应敏捷,针出手时便已准备移位,慢了一刹那,没料到女人的反击如此快捷,身形左闪时,指风突发锐啸,“哧”一声,右臂的上袖,出现一个对向的孔洞,贴肌肉擦过,几乎伤臂。

小兰到了,没看清交手的变化,无畏的超越小芝,冲向即将近身的女人,纤掌招发小鬼拍门,光临女人的胸口,女人对女人,攻任何部位都是正当的。

眼一花,一掌落空,叭一声脆响,左颊挨了一记阴掌。

“呃!”小兰晕头转向斜向右侧踉跄冲出。

三大汉到了,同时出掌攻击,用的全是可外发伤人的内家劈空掌,风雷隐隐,外发的掌劲威力万钧。

小芝从衣内拔出一把匕首,同时从侧方挥匕扑上。

五比一,女人知道讨不了好,巷道狭窄难以施展,人多一方稳占上风。

一声轻笑,女人凌空飞升,升上屋舍的瓦面,轻灵飘逸姿态曼妙,轻功超绝轻如无物。

“我去叫朋友来,你们等着吧!”女人娇叫,身形再起,消失在屋脊后。

“不能追!撤走!”小芝阻止三大汉跃登,扶住小兰:“不要紧吧?”

“还好,那鬼女人无意伤我。”小兰按摩开始红肿的脸颊:“大白天怎么撤?扛着两个大男人走?”

“进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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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半拖半挟将梁宏弄入内室,推开一扇房门,将他丢落在窗口。

壁柱下坐着莽牛吕七,手脚分别被困住,右耳轮不见了,血淋淋的,幸好曾经被灰黑色的药散掩住伤口,药和血已因天冷而凝结,人似乎已陷入半昏迷状态,显然在割耳之前,曾经受到折磨,倚坐在柱下歪扭着身躯,快要倒下了。

大汉在异味扑鼻的床上被褥中,取出一条蛟筋索,准备替梁宏上绑,站在床口先整理绳索。

刚解开外圈,后脑一震,砰一声爬伏在床口,身体抽搐了两下,便昏迷不醒。

梁宏开始替莽牛吕七松绑,间或捏吕七的人中,轻抚天灵盖,手脚的牛筋索解开后,吕七开始呻吟,逐渐清醒,疼得浑身在颤抖。

抱起吕七,出房到了天井,轻灵的跃登屋面,直趋屋后,屋后是另一条小巷,鬼影俱无,是防火巷,平时不会有人行走。

“醒一醒,吕七哥。”他将莽牛吕七放下,抚稳:“走得动么?”

“哎……呦……”莽牛吕七还没完全清醒,“你……你……哎呀!小梁……”

“快走,那些凶手可能追来了。”他不再多说,架住吕七疾步往巷底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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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匿的地方被发现,敌踪已现,除非不怕仇敌袭击,不然就得迅速撤离,这是江湖朋友的金科玉律,不遵守必定遭殃。

在城内打打杀杀,是极为犯忌的事,暗杀行刺不要紧,公然搏杀后果极为严重,一旦在官府落案,就成了见不得天日的凶犯,只能改名换姓远离疆界了。

大白天将两个行动不便,受伤不轻的大男人带走,势必引起注意,无所遁行。

但非撤不可,因此小芝小兰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必须冒险把梁宏带走,毙了莽牛吕七灭口。

带一个人,风险要小些,也容易带走。

可是两个受伤的人平白失了踪,负责看守的大汉,被打昏,一问三不知。

“咱们上当了,那鬼女人把咱们诱出,另有同伴将人救走了。”小芝是主事人,急得跳脚:“肯定是凌云庄的人做的好事,我们去还京老店找他们。”

“去找他们?”小兰冷笑:“一个女人,就把咱们五个人摆弄得不亦乐乎。我的牙齿也被打松了,去用什么名义找他们理论?算了吧,赶快撤走向夫人禀报,你我做不了主的。”

不久之后,另一批人赶到,这里已是人去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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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巳牌时分,水妖任威带了两名仆从,抬着奄奄一息,右耳裹着伤巾的莽牛吕七,到还京老店拜会凌云庄的少庄主绝剑公子。

客院的客厅气氛一紧,绝剑公子有五个人与会。

唯一的女人是绝剑公子身边的那位少女。

迄今为止,这唯有出奇秀丽面庞,但神色肃穆像女皇的少女,一直就不曾亮名号,一直就是绝剑公子出面与人打交道,从不替少女引见打交道的人。

以少女的神态和气势,以及拥有充分发言权的情形估计,身分地位必定相当高。

“昨天近午时分,梁宏在甘露港码头大街,碰上了几个绑架劫持的男女,捋走了曾经与他走在一起的吕东主吕七。”客套寒暄毕,水妖开门见山道出来意,“吕东主被打得伤势严重,惨遭割耳,事情的经过是……”

水妖将莽牛吕七的遭遇经过说了,口气充满愤懑,愤怒的目光,不时落在少女的身上。

“幸好有人在门口喊打喊杀,他们两人乘乱从后门逃出魔掌。”说完所发生的事故,水妖继续说:“他们两人无法认定凶手的来历,无意凭猜测指控任何人,在下把吕东主带来,由他向诸位说出事实的经过,不知诸位是否愿意听他详加述说?”

话说得有骨有刺,可说是将人带来求证的。

“可恶!”少女果然勃然大怒,大拍桌子:“你已明白指证是我们做的事了,凌云庄的人,不敢自诩是英雄豪杰,但也不甘菲薄,还不屑自贬身价,当街绑架残害无辜,如果我们不讲理,早就用江湖手段处理,把梁宏弄走,远离镇江到达扬州了。你给我说话小心了,不要心有成见胡说八道。”

“在下……”

“你们走,今后不要再来。”绝剑公子也大为不悦,嗓门特大:“我警告你,你如果以交通官府的地方土豪面目,出面替姓梁的撑腰,休怪我改用江湖手段对付你们,好好记住了。你请便吧!”

一口喝干杯中茶,抬手照杯。这是送客的表示,不需下逐客令。

水妖名列镇江三英,实质上可算半个江湖人,知道什么叫江湖手段,脸色一变。

“好!我们走。”水妖一咬牙,挥手示意两仆从抬走莽牛吕七:“你们根本不想深入追查,心中早有成见,不愿听其他相左的真相,吕东主的话你们不会接受,我水妖任威不否认交通官府,你夏侯家在嘉兴,绝不可能不与官府有往来,我会尽力维护梁宏的安全,他是任某雇请的师爷,你们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就用江湖手段乱来,我水妖也可以玩法翻云覆雨。告辞!”

各怀成见,话不投机,不欢而散势所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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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牛吕七没有报案,也不敢报案。

可是,地方人士却群情激愤,有攘臂而起追凶的征侯出现。

大白天当街绑架劫持,更割耳残害,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可是向镇江的人肆无忌惮的挑战。

因此,府衙有了动静,治安人员四处巡查,推官大人亲自带领干员,在各地严查奸宄,暗潮激荡,只要有人报案有了苦主,那就公事公办依法处理。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真要惹火了官府,外地的强龙绝难有容身之地。

一夕之间,刚爆发的凶险情势,突然重归沉寂,各方人马不约而同停止行动,重新返回密云不雨局面,活动转入地下,以免情势失控。

梁宏仍然公开走动,而且显得清闲。

他的日常工作本来就有余暇,稍重要的工作,他很快地便完成,工作能力比任何人都强,极有效率,不需整天忙碌。

这天一早,风雪已止,天空中云层薄,有出现春阳的征兆。反正天气不错,是新年后的第一个晴天。有钱与有闲暇的人,该准备游春了。

他穿了一件羔皮大袄,挟了一根罗汉竹杖,缓步当车,走上了城南大道。

他走得慢,一名中年大汉赶上了他,脚下放慢配合他的步调,走了个并排。

“老兄你意态悠闲,怎不在城内干活?一年之计在于春,是吗?”大汉善意地含笑与他搭讪。

“到黄鹤山散心。”他也和气地说:“今天休息。人总不能天天忙得焦头烂额呀!休息调剂身心是有好处的。你老兄也优哉悠哉呀!出城有何贵干?”

“也是去游山的,附庸风雅嘛!我是江北人,听说城南一带山区风景不错,古迹很多。”大汉说的官话确也带了江北腔,镇江有不少江北人在此谋生:“我姓江,江十三。老兄贵姓大名呀?”

十三是名,也是排行。那年头以排行当名,平常得很,没用阿猫阿狗做名,已经不俗了。平民百姓取名谈不上典雅,有没有像样的名无关宏旨,反正不可能成为圣贤,大名绝不可能流芳千古,叫阿猫与叫大富大贵没有人计较。

“敝姓梁,梁宏。”他坦然说:“咱们镇江的山多得很,除了天下闻名的金山焦山北固山之外,另有八十一座山。南郊的山名气不小,是游春的好去处。”

镇江是茅山的尾脉,山虽多,都小得不能算山,只能算丘陵。

本地人非常夸大,不但称山,也有岭,有谷,有崖,会把外地人吓一跳,以为真是群山绵亘起伏的山区呢!见过之后才知道名不副实。

以北固山来说,在城北瞰江,高仅十七丈余,长三十余丈,周围也只有六里左右,居然分为南、中、北三峰。

南峰伸入城内,也叫正峰。锦绣谷伸入府衙内。中峰也叫果儿山,山西麓就是北校场。北峰最高,也叫后峰伸入江中,那就是传说中刘备招亲的甘露寺所在地。西北另有一座铁柱峰,这一带古迹最多。想想看,十余丈高的山能有多高。

山东面,是更小的日精山;西面,是月华山,是谯楼的所在地。西面就是甘露港。

黄鹤山在城南三里,出城便可看到南乡最靠近城的这座小山,有颇负盛名的鹤林寺,韩世忠故邸,米南宫、周濂溪、尹和靖诸大贤的祠,所以是游春的好去处。

镇江是稻麦混种区,麦田比稻田多,可能是丘陵区所影响,虽则河流甚多,但水利建设落后,灌溉困难所致。

“我知道鹤林寺。”大汉江十三说:“住持大和尚叫释慧定,肥头大耳红光满面,不像是一天仅吃两餐的有道高僧。”

“哈哈!你对和尚有成见。”他大笑:“除了中餐之外,上半天不断吃江南美味点心,想瘦也难呀!和尚有权吃得肥头大耳红光满面哪!你看所供奉的佛、菩萨、金刚,有几个是骨瘦如柴的?连皇帝也到寺里大吃特吃呢!宋高祖未登基前,就经常在这里逍遥,来时常有黄鹤飞舞,所以叫鹤林寺。”

“我要谈慧定和尚。”江十三大声说,语气坚决。

“我不认识他。”他也提高嗓音,瞪了江十三一眼:“我不是佛门信众。”

“那你信甚么?”

“信我自己。通俗的说,那就是自信,我坚决相信既成不了佛,也不可能成仙,不如信自己来得实际些,或自信可以活得像个人样。江老兄,你要知道慧定和尚的根柢,对不对?找我你是找错了门路。我不但不是慧定和尚的同伙,而且我根本不认识他。”

“真的?”江十三怪眼一翻:“我说过你是他的同伙吗?”

“半点不假。”他冷冷一笑:“你说不说心理明白。”

“他是隐身大盗。十年前,他的绰号叫恨地无环,姓谢,恨地无环谢鸿福,横行中州的巨盗,被少林的武僧追逐,逃到江南干脆做和尚,暗中仍然在南京一带做案,浑元气功刀枪不入,你居然不知道,岂不可怪?”

江十三话中之意,已咬定他是慧定和尚的同伙了。

“你这人像是金口玉牙的鬼门关判官,岂有此理。”他有点冒火:“我不知道慧定和尚的底细,有何可怪?你老兄既然知道他是有案的大盗,为何不向官府告发领赏?就算他真是隐身大盗恨地无环谢鸿福,你告发他,须等官府向河南官府查证,你得在这里等候打官司,天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你能等吗?”

“你……”

“再说,他在本地是有名的高僧,他的度牒可能是真的;度牒可以花钱买,不需伪造。鹤林寺的护法檀师,都是本城的官绅,查无实据,你敢动他?他从不在本府的地境作案,所以官府不会相信你的举发,最后诬告的罪名落在你头上,你如何解决?纠集英雄豪杰反牢劫狱吗?”

大道上有三三两两行人往来,他的嗓门不小,经过的人,皆被他两人的举动所吸引,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幸好没有人好意排解。

两人的神情,的确像在一面走一面吵架。

一男一女两个从城内跟来的人,正快步向他们身后接近,脚步加快了。

“用不着向官府告发,是吗?”江十三的怪眼中,焕发慑人的精光。

“那我就不知道你老兄,要采用何种手段了。”他不屑地撇撇嘴:“天下任何地方的豪霸,嘴脸都差不多,都自命为人间的司命,天上的神佛,只要认为对方是异端,就会用自己的方法手段加以惩罚或锄除,将世俗所认定的天理国法人情置之度外,他就是订定天理国法人性的主宰。江老兄,你是那一种豪霸?”

“该死的混蛋!”江十三勃然变色大骂,大手疾伸。

身后的一男一女到了,飞跃而进。

大手光临他的颈窝,这一劈掌劲道浑雄迅疾,手一起便风雷隐隐,真像一把利斧破空猛劈。

他的竹杖本来挟在胁下的,用途并非助步,年轻人那需用杖借力代步?该是准备用来打狗的。

竹杖一拂,杖随身转,杖尾准确地击中江十三的左胁肋,江十三向右前方冲出,一掌落空。

一男一女到了,飞隼似的向他的背影纵落。

他身形半挫,双脚疾移,像一只惊鼠,沿大道向前飞窜,似乎双脚的移动难以看清,速度快得令人目眩,挟在胁下的竹杖,伸在身后一段像条尾巴,真像逃命的老鼠。

不入流的鼠窜术,速度却有如劲矢离弦。

绝顶轻功的飞纵跳跃,三二十步内可能比鼠窜快,五十步之后,轻功必定望尘莫及,欲振乏力,精力消耗一半以上无以为继。

一男一女仅追了三十步,之后便愈拉愈远望影兴叹。

江十三更落后了十余步,三人不死心狂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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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逞英雄用轻功追,不久便双方保持相等的速度。再片刻,梁宏便呈现不稳现象,欠缺耐力。追的人武功惊世,那能作长期的周旋?

想存心摆脱穷追的人,应该离开道路,两侧是凋林如海的丘陵野地,何处不可藏匿?

他沿大道飞奔,眼前黄鹤山在路右呈现。

追的三男女,已拉近至十余步即将追及。

跑不了啦!必须找地方躲。

“在城外你无地容身,别跑啦!”江十三的欢叫声震耳,如发自背后:“你不该出城的,小辈。”

他猛地斜窜,钻入路右的凋林,枝头的冰雪洒落如雨,枝干摇曳中,三窜五折,便消失在凋林深处。

黄鹤山的草木不许采伐,有些树林根本不能通行,枯凋的野草荆棘封锁了树隙,钻进去便难分方向,而且有些地方钻不进去,追人不是易事。

他地头熟,有意探测这些人的能耐。城内城外,这些外地强龙都奈何不了他,除非他毫无戒心。

大多数武林高手,尤其是女人,通常不屑往树丛的野草荆棘钻,擦伤了脸,挂破衣服,可就灾情惨重。

穷追不舍相当犯忌,入林狂追更是危险,所以江湖朋友的口头禅是穷寇莫追,遇林莫入。

追来的三男女果然不屑入林,片刻他便听不到声息了。远出半里外,他出林走上了鹤林寺的山径。

山径向上升,小山径平时有不少香客往来,今天天色还早,没看到有人走动。

鹤林寺在山北麓,三进大殿几座偏殿,共有三十余栋巍峨的建筑,名列镇江第四大丛林。寺前稍东偏,自然形成一条小街,小店铺参差不齐,足以供应游山的香客所需,一早显得冷冷清清,俗称庙街。

距街口五六十步,路旁有一座中型的八角凉亭,亭后的竹林中,突然钻出那三位男女。

少女正是绝剑公子身边那位霸道女郎,脸色今天显得特别冷森。

“算定你会来这里,等个正着。”江十三劈面拦住了她,笑得邪邪地:“你跑不了的,必须识时务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会给你公平处理的机会,不然……”

“两天之内,在城内三条大街,共发生三次向我们行刺暗杀的事故,用的暗器共有五种。”少女从囊中取出一把光闪闪的暗器,往他脚下一丢:“反击极为阴毒猛烈,仅击伤我们一个人。可疑的是,刺客凶手似乎志不在一击致命。希望与你无关,但我们不能放过你这条线索。”

五种暗器都很平常,没有特殊的型式和标志,都是普通兵器店皆可买到的标准型暗器,不可能是名家所用的利刃,分别是镖、单刃飞刀、袖箭、甩手箭和双锋针。仅有甩手箭是重暗器,可远甩出三四丈外杀人。

“奇怪?”他不在乎少女凶霸霸的态度,剑眉深锁自言自语。

这些人的话不像有假,不会编造事故作为对付他的借口。他受到攻击是事实,莽牛吕七被绑架更是千真万确。

但居然有人多次向这些人行刺暗杀,就不合情理了,当然不是他所为,莽牛吕七更没有敢于用暗器行刺的朋友可用。那么,谁在向两方的人下手图谋?

“你说甚么?”少女厉声追问,没听清他的自言自语。

“我不懂你们在说些甚么?”他冷冷一笑,“别在劫持我的计谋上打主意,那不关我的事,赶快改弦易辙另找线索。不要以为出了城,你们就可以任所欲为,城郊同样是有王法的地方,你们……”

“我们要用我们的手段,来伸张王法与追查罪犯,罪犯就是你……”江十三声未落,人已猛然近身,食中两指像钢锥,点向他的右胸下的右期门。

他仰面便倒,速度与对方出指的攻势几乎相等,引诱对方继续进步追击,指尖紧蹑在他的胸前不足半尺,双方像同步进退,速度相等,下体便自然而然地相接触了。

他的双脚突然绞住了江十三的左脚,奋身急滚。

“哎……呀!”江十三惊叫,向左摔倒,太过自信大意,在阴沟里翻沿,第二次被戏弄的灰头土脸。

少女与另一位大汉,以为江十三被击倒,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冲进,不假思索双掌齐出,向刚爬起的他用劈空掌力攻击,远在丈外发掌,绝非吓唬人的虚招。

风雷隐隐,如山猛劲骤然光临他的背部。

他真不该爬起便跑的,以背向敌犯了大忌。

当然,他无意与强敌玩命,所以爬起便跑,弱者的心态暴露无遗。

砰一声大响,他重新向前仆倒,双脚因奔跑而失去力源,打击沉重非到不可。

仆倒后余势仍在,快速向前滑,只感到背部如受千斤重槌撞击,眼冒金星胸口发恶。

一旁突然传出一声悦耳的轻笑,接着暗器破风声刺耳。他刚忍痛爬起,后腰带便被人抓住了。

他本想出手挣扎,突又放弃出手的念头。

鼻中嗅入与少女所散发的不同香味,抓他的人不是这位少女。

“快走!”悦耳的娇喝声入耳,身形猛然急射。抓他的人不但劲道惊人,而且深谙带人逃走的秘诀,他的双脚不由自主移动,随同紧带着他的人飞奔。

“入寺脱身。”他含糊地低叫。

“这是唯一的脱身去向,我知道。”揪住他的腰带的人说,速度有如劲矢离弦。

是女人,一个漂亮的年轻女郎,扭头便可看清那特别秀丽的面庞,穿的却是臃肿的村姑装,大棉袄倒还清洁,散发出清雅的女性花草香,是一个好洁喜欢用香薰衣的少女,与村姑的打扮不调和。

他其实在与三男女打一父道时,已经运功护体,但打击太突然,而且奔跑时脚下没有着力点,身躯等于是虚悬前冲的,所以一击便倒,身躯并没受伤,他受得了,只是打击后无法立即恢复元气而已。

让漂亮的女郎带着走,他乐得清闲。

在小街的村民惊叫声中,两人冲入鹤林寺巍峨的山门。

一男一女为了抢救江十三,耽误了片刻,追赶时已差了三五十步,追入山门冲入三门殿,早已失去他俩的踪迹,偌大的鹤林寺,怎么找?

那时,僧禁并没正式解除,虽则自永乐大帝登基之后,便半公开地解禁了。半解禁期间,鹤林寺并没大量增加僧侣,所以占地数百亩的鹤林古寺,仅有七八十名僧人,比僧禁期仅多一倍而已。

金山寺在大明皇朝建立前,有千余名僧侣。僧禁的圣旨颁下,只剩下百余名。

目下总算人数日增,但也不足三百名,每一座殿堂禅院,皆显得冷冷清清空茫死寂,走上老半天见不到一个僧人,事极平常。

鹤林寺也不例外,连大殿也不见有僧人走动。

半解禁只是百姓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圣旨仍是圣旨。有些地方官圣旨第一,抓住五十岁以下男人,与四十岁以下的女人擅自出家为僧尼,格杀勿论,收容的住持罪名相等。僧尼与道人道姑,必须考试及格才能获得度牒。

连皇帝的家祠武当山,也不敢收小道童。大明皇朝中叶以前,寺院里绝难找得到小和尚,除非在王法难及的穷乡僻壤才可能有。

凭区区三个人,想在这处有数十座殿、堂、院、阁的大寺,找两个藏匿的人,简直开玩笑,比在荒野里追寻一只惊兔困难百倍。

惊兔不会偷袭反噬,藏匿的人会临危拚命。

搜寻无望,找住持慧定该无困难,既然已经认定梁宏是慧定和尚的党羽,打蛇打头名正言顺。

终于找到一个正在扫地的和尚,一直在少女身边警卫的中年人毫不客气上前劈胸揪住和尚的领襟,用了两分劲将人拖压在脚前,强者的面目令人胆寒。

“住持和尚在何处?说!”中年人声色俱厉,空旷的殿堂回声震耳。

“哎唷……放手……在……在后……后殿念……念经。”中年和尚惊恐地叫。

后殿是法堂,是寺内僧人听法宏道的地方,规模并不比大雄宝殿(正殿)小多少,两排巨大的莲柱,把殿堂均分为三间,可容纳三百名僧人说法听道。

中间的讲坛主座上,高坐着肥头大耳,红光满面,腹大如鼓的慧定和尚。案上既没摆有经书,手中没有木鱼槌,也没穿袈裟,穿一袭宽大的僧便袍,那像念经的虔诚住持大师?怪眼彪圆,座旁搁着一根镔铁禅杖。

两侧,是四位面目阴沉的中年和尚。

主人早就闻声知警,在法堂恭候闯山门的暴容。

一声冷笑,四根降魔杵升起了。

这四根金光闪闪的降魔杵,型式与前殿(天王殿)站在弥勒佛壁后的韦驮天,所持的降魔杵一模一样,分量不轻,可能是铁或铜镀金的重兵刃。

护法韦驮天,是婆罗门教天神之一,真正直译名称叫阴天,本来是双手捧着宝剑的。但大多数佛寺中,把他塑成手持降魔杵。

这位护法阴天大神,何时换了兵刃,考据起来真得花不少工夫,反正建寺的人高兴怎么塑都成。

前面的三门殿的把门天神,本来只有一个的,但寺院通常塑成两尊,可能是为了对称,双比单好。

后来晚明神怪小说封神榜问世,把他俩称为哼哈二将,从此定了型,小说的威力可见一斑。

善者不来,主人既然已严阵以待,就用不着客气啦!三人分别从中袄内,取出连鞘长剑握在左手昂然逼进,随时有拔剑上的可能。

“干甚么的?”慧定住持声如雷震,怪眼彪圆,那有高僧的形象?简直酷似一个山大王。

“来找恨地无环谢鸿福。”中年人抬头上望沉声答,虎目中神光似电。

“你找错了地方。”慧定住持脸色一变:“本寺没有姓谢的人。你是谁?为何找这个人?”

“在下姓田,田世豪,湖广武昌义勇门门主。你下来,咱们亲近亲近。”

“原来你就是浪得虚名的武昌三侠的老三,山门建在鹦鹉洲暗川阁旁的义勇门主入云龙田世豪,不怎么样嘛!”最右首那位生了一双三角眼的僧人,用嘲弄的口吻说,跳下讲坛继续挖苦:“好像你没多长一个眼睛,也没多生出一双手臂,去你娘的!给你一杵送你归西。”

降魔杵疾沉,搭肩挂胁斜砸而下,杵一动即风雷隐隐,杵沉力猛威力千钧无可克当,剑一触必断无疑。

入云龙当然不会用剑架杵,闪身移位剑随身转,快如电光一闪,闪扭时反手就是一剑,锋尖光临和尚的左背肋,身形挪旋的技巧妙到巅毫,避招反击立攻要害。

和尚也不弱,杵一沉向前冲,不理会身后的变化,一冲便脱出剑尖的威力范围,再一声虎吼,猛虎回头挥杵狂野地扑上了。

“毙了他们!”讲坛高坐法案后的慧定住持沉喝,身形原地拔升,飞越讲座法案,双手抡杖向下纵落,猛扑亮剑相候的少女:“这小美人是我的。”

双脚还没沾地,禅杖已招发横扫千军,啸风声似殷雷,一杖肯定可以把粗壮如牛的大汉扫成两段,没有人能接近丈内,轻灵的剑毫无近身反击的可能。如果单手运杖,圆径三丈内无人敢近。

少女已拔剑出鞘,杖将近左肋,她的身形突然向前急射,双脚上缩后踢,剑伸出与身躯形成水平直线,以不可思议的奇速,从杖上方飞越,身与剑有如一支笔直的横空大弩,从上空近身了。

慧定反应超人,也大吃一惊,双脚刚沉落,还用不上劲,人反向下挫、侧倒,杖头触地响声震耳。

左肩背一凉,挨了一剑。

少女凌空平射一击落空,剑后拂再次攻击,身形仍向前平飞,剑尖在慧定的左肩背,留下一条深三分的裂缝,没击中要害,伤势轻微。

一招挂彩,大和尚快要气疯了,虎跳而起,吼声如雷挥杖向少女冲去。

这次可不敢大意了,利用长兵刃的优势,控制中宫逐步进逼,用的捣、推、撞、拨、挑、点等等从正面攻击技巧,避免使用全力一击的易露空隙招术,有如灵猫戏鼠,意图把少女逼入死角。

少女知道他的意图,不再使用电光石火似的速度制造近身好机,反而故示怯意,轻灵地闪动移位,留意四周的死角,表面上递不出招式,其实是引对方八方游截,消耗大和尚的真力。

杖比剑重十余倍,所耗的真力也多十余倍。

少女缠住了大和尚,其他四名和尚失去主力奥援策应,被入云龙以及江十三,交叉搏击相互呼应,两支剑夭矫如龙,居然把四支降魔杵逼得聚少分多,杀得满场飞,先后有两个和尚捱了几剑伤了皮肉。

法堂大乱,佛像讲坛大遭其殃。

法堂也称讲堂,是演说佛法、皈戒集会的地方,规模之大,仅次于大雄宝殿(正殿)。除了安置无数大小佛像之外,建有高高的法坛法座,坛台上有椅有案,让高僧讲经演法。座后悬有释迦说法传道的图像,法座前置讲台,台上供许多小佛坐像,象征小佛们听法。再下面是香案。两行大柱的中间,有一排排坐褥拜垫,供地位低的僧人坐席听经。

两侧,有一排排听法席。外侧有放置各种法器的架柜。悬在东北角的法鼓,与西北角的茶鼓,口径足有五尺,撞槌木需两名僧人操作。

一旦集会钟鼓齐鸣,整个法堂的僧人,被震得心神一敛,似乎平空矮了一节,面对大大小小的菩萨塑像,不由自主便会俯伏求怜。

一根铁禅杖,四根镔铁镀金降魔杵,加上三支有意引诱追逐的长剑,片刻间,法堂像是遭了兵灾,连佛龛神像也受到波及,设备击破碎裂的声响连绵不绝,怒吼声震动屋瓦,五个和尚在暴怒中失去理智,唯一的念头是杀死入侵的三男女,破碎的殿堂已不放在心上了。

巢穴快要被砸烂,党羽应该出来抢救的。可是,始终不见另有和尚出面相助。

至少,梁宏必须出来的。

形如疯虎紧逐少女的慧定住持,突然发出一连串怪异的叱喝。

“再给你一剑。”少女以为大和尚快要发疯拚命,所发出怪异叱喝,只是急怒中情绪的发泄反应,不值得注意,打算火上添油,再刺激大和尚失去理智。

剑突化长虹,身形也幻化似流光,以令人目眩的奇速,从禅杖的右侧切入,锋尖不可思议地出现在慧定的右肋,贴身急攻神乎其神。

真不巧,差了那么一点点。

慧定恰好扭身左窜,鬼使神差配合剑的来势窜走,无意中逃过剑伤肋的劫数,猛地破空飞跃,庞大的身躯在久斗后,仍然精力甚旺,速度不减,远出两丈钻出破窗,消失在外面的房舍参差处。

怪异的一连串叱喝,是撤走的信号。

四个多少受了些皮肉伤的和尚,已先一刹那向堂后飞遁。入云龙与江十三的两支剑,还真不敢衔尾穷追,对付已经集中的四根降魔杵,毫无冲破杵阵的机会。

少女不甘心,哼了一声,也穿窗而出。

“不可独自追敌……”入云龙大叫。

可是,少女已经出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