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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智奇珍宝

剑光如影附形,行致命的一击。

“住手!”沉叱声震耳欲聋:“冲沈某来……分……”

剑光折向、上升、翻腾、倒翻时剑光收敛,三记后空翻幻化为光团,猛然暴张,剑光迸发,从上空向下激射,像是天宇中下劈的雷电。

三丈空间,三记后空翻,高度将近两丈,一眨眼便从上空下搏,完全失去人的形态,人的重量与相距的空间似已消失,喝声未落,人与剑乍收乍放,从上空猛扑发声沉喝的人。

一男一女被剑气震得仰面摔倒,滚了两匝脱出剑下。

从厅堂纵出的五个人,最快的是沈文度,沉喝声如雷震,及时救了一男一女两爪牙的命。

危机光临,千幻修罗找上了他。

五支剑不可能在身形未稳时同时封架反击,从上空下搏的技巧也令五个人措手不及,出乎意料之外,应付不了下劈的雷电,太快了。

首当其冲的沈文度与一名中年人,已被下劈的雷电罩住了。

“分”字就在这瞬间传出,五个人应声下挫、着地、滚动、分开……

沈文度在着地的瞬间,感到压体的剑气斜掠过顶门,所戴的六合帽飞走了,右肩也受到沉重的压力撼动,手中剑有化龙挣脱飞去的异象发生,护体的先天真气,有迸爆而散的现象。

一滚便斜窜而起,总算能立即拉开马步扬剑布下防卫网,只感到心中一凉。

四位亲信仍在滚动,还没站起。

五个人被凌空一击溃散了,假使五个人不分开逃避,用命相搏接招,结果如何?

千幻修罗并没追击,站在飘落处像天神,仍是左手叉腰,右手剑支地。

“你的太极玄功,火候怎么如此差劲?”千幻修罗用嘲弄的口吻说:“你叫我冲你来,你却用懒驴打滚绝技以柔克刚脱身,你在丢张大仙的脸,脸红了没有?”

沈文度本来人生得身材修伟,脸团团红光满面相富家翁;他本来就是富家翁,天下第一大富豪沈万三的儿子,目下仍是苏州的不露面大财主。

脸上那会恢复红润?血色全无甚至泛青,冷汗彻体,握剑的手也不稳定。

刚才要不是以柔克刚借力退避,脑袋很可能破裂了,震飞的六合帽远落在两丈外,瘪瘪地不再是半圆形啦!六合帽是本朝制定的平民帽,与四方平定巾绅士帽一并流行,也就是后来称为瓜皮帽的官绅便帽。

帽被震飞而脑袋没受伤,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等于是证明沈文度的太极玄功,绝不是千幻修罗嘲弄的那么差劲。

“你这名震天下的剧盗,表面勇敢气吞河岳,其实阴险得很。”沈文度打出要爪牙退后的手势,定下神功行百脉扬剑待敌:“出其不意猝然袭击,抢了先机便吹起牛来了。来吧!我陪你练练。”

“你也够奸猾呢!”千幻修罗提着剑逼进:“你认为单挑我无奈你何,因为时间对我不利。重要的是,你认为我如果失手毙了你,我所要讨取的宝物便落了空,不会杀掉你,所以才敢和我单挑。好,练就练,给你一记仙人指路。”

仙人指路,源出老道法师们的驱神役鬼舞剑,左手装腔作势捏剑诀向前一会,用手指而非用剑指,摆架式而非攻击。

拚剑如果用手指,会笑掉村夫俗子的大牙;舞剑是不能用来拚命的,那是儿戏。

千幻修罗不是用手指,而是剑向前一伸,剑气迸发,传出虎啸龙吟,剑光激射,排空直入气势如虹,走中宫强攻猛压,像一道雷霆霹雳。

活动的时间不多了,高手名家相搏,制造进手的机会,需耗去不少时间,必须用真力击破对方的严密防卫网,以猛烈的强攻争取时间,力与力的对决,不许对手有游斗的机会。

沈文度当然不会和他硬拚,剑走轻灵斜身发剑,剑发天地分光接招,上搭下拨寓守于攻,只要能搭住他的剑将剑势引偏,便可乘势踩入反击直捣中宫。

铮一声金鸣,火星飞溅。

千幻修罗的剑不但没被搭偏引出,却消去反震的劲道,双剑竟然像是吸住了,传出一声刺耳的金铁相刮声,剑长驱直入,锋尖射向沈文度的右肩颈,剑锷相触,沈文度的剑身抗不住凌厉的压力,向上翘升空门大开。

天地分光半招便瓦解了,剑根本不可能下沉拨击。

以柔克刚说得容易,但技巧很难把握。

理论上斜拨直线发出的劲道,不难四两拨千斤。

但四两拨十万斤,可就有如蜻蜓撼铁树难动分毫啦!反而被错开自暴空门,连闪避的机会也失去了。

千幻修罗的剑,似乎劲道真有十万斤,而且没有反震的潜劲,断绝对方利用反震力向左借力飘退的机会,强猛地贯入击肩取颈。

压住了剑锷,对方也抽不回剑,剑身已被逼得上挑形成曲线,那能成直线回抽?除非劲道多一倍,才能阻挡他的猛压剑势。

沈文度突然人化轻烟,毅然弃剑飞退两丈,反应超尘拔俗,硬从千幻修罗的剑尖前逸走。

剑光如影附形,退得快跟得也快,仍是那一招仙人指路,剑尖像是幻现异芒。

沈文度仍陷在危局中,右大袖百忙中一拂,风雷骤发,临危不乱用衣袖解厄,蓬一声击中剑身,身形斜飞出丈外,尺余长的袖桩,化成几片碎帛飞散了。

丢剑、断袖,一招决胜负。

一连串变化,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发生和结束。

“大爷入阵。”沉喝声及时传到。

沈文度不等稳下马步,身形再起。

七名男女在侧方列阵,七支剑斜举宛若万笏朝天。

天罡阵,也就是日后武当威震江湖的七星剑阵。

第一星天枢位的中年人,将剑向上一抛,向侧流泻而出,让出星位。

沈文度到了,接住剑取代了天枢星位,一声低啸,玉衡三星齐动绕出,星座斜列七剑面向劲敌徐徐下沉,等候对方入阵。

千幻修罗并没追击沈文度,轻拂着长剑屹立如山。

“我攻击天权。”他的剑升起,指向剑阵的真正中枢天权星座:“让你们璇玑玉衡包围截击,看我能不能三两下把你们切割成殒星,我冲阵了。”

天罡阵以天权为轴心。

七颗星分为两部分,前四星称为璿玑,后三星叫玉衡;也称魁与杓,统称为斗。位于天北,所以叫北斗。

真正立阵的是第一星天枢,枢纽的意思。

但阵势一动,天枢很难指挥玉衡三星,因此略加变通,有时改由位于中间的天权主阵,指挥左右三星比较灵活,变化容易。

通常布阵以紫微星为攻击目标,因此星阵将目标锁定在紫微星座上。

但阵势毕竟不像天上的星座,无法排列成立体三度空间,只能以平面定位,目标不论闯入何处星座,阵势便千变万化。

换一个角度看星座,星的排列便完全不同了,产生强烈的视差,无法估计那一颗星在那一方向攻击。

天空的北斗其实是三度空间立体排列的,地面只能看到平面的组合图形,如果从天上的另一角度看,就不可能看到北斗图案了。

所以目标一旦入阵,七个人的方位便完全变了,也就无法估料攻来的是那一颗星,无法推断其他的星从何方攻击,变化出人意料,陷入便脱不了身。

要破阵,必须速度快,实力强,像尖刀一样楔入,把挡路的星一下就解决,直线冲入、杀出,再回旋收拾另一颗星。

速度不够,后面三方剑山一聚,大事去矣!

凭他一招击败沈文度的实力,他有把握把七颗星切割成殒星碎石。

举起的剑尖,从沈文度的天枢位,徐徐指向中间的天权,那是一个虬髯如戟的中年大汉。

这表示他要以雷霆万钧的贯穿力,贯穿阵中心。

沈文度心中发冷,知道任何人也禁不起他一击,击倒一个人,阵势必定瓦解。

百万大军十面埋伏,也奈何不了楚霸王。

“你没有找我的理由。”沈文度真怕他说冲就冲,用话扣他:“你横行京都,把京都当成你的血食地盘。我住在苏州,丝毫不影响你的权益。”

“你绰号称平江土地,苏州是你的猎食场,但你出现在京都我的血食地盘内,有如失了巢的兽,进入其他猛兽的地盘,你知道结果,是吗?”

“你阁下……”

“你把巧取豪夺分给绝世人屠的珍宝,到达京都的当天,便送入大功坊王家了。”

“那关你甚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你在苏州坑害大户无辜,榨取他们的子女金帛,与绝世人屠均分,那不关我的事。你搜求漂亮的少女和绝世人屠对分,也与我无关。我不是天上真正的执法神佛,也不想管苏州的血腥是非。”

“那你……”

“你只将该均分的子女金帛送入王家,运少女的卫风快船还没到达呢!我要你还藏在这里,要等绝世人屠返京之后,再亲自进奉的那一份礼物,不管你是否答应。”

“你……你休想,你……”

“闭嘴!”千幻修罗叱声如雷震:“进入京都的东西,都是我千幻修罗的猎物。你如果妄想以三二十个高手名宿,不惜牺牲保护我的猎物,我一定把你们杀光,可打宝源局保付的官会票。说!你给不给?”

“我这些宝物,并没沾血腥……”

“是否沾了血腥,不关我的事。你们这些人所侵夺得来的子女金帛,每一文钱,都沾了极浓极浓的鲜血,天知道你们到底杀死了多少人?我如果心软不沾血腥,岂不是一文钱也休想到手了?废话少说,你给不给?”

没有仁义道德可讲,剧盗当然不讲仁义道德。

千幻修罗就是京都剧盗,虽则京都人士称他为司报应的神佛,惩罚魔鬼的英雄好汉。

“你……”

一声长啸,剑光人影依稀,在长啸声中,人影飞抛,狂叫声惊心动魄。

“吧哒……”摔倒声此起彼落。

剑光人影幻现在阵后两丈外,啸声也悠然终止。

剑并没挥动,所以没沾有血迹。

包括天权星位的虬髯大汉在内,共倒了三颗星,两个是被踢飞的,一个被抓住右臂摔飞出两丈外,伤势不算重,但仍然爬起时站立不牢。

“这就是天罡剑阵?”千幻修罗以剑支地怪腔怪调:“一冲就垮了,我还没用剑呢!快重新摆阵,这次我要用剑了,快准备。”

不用剑,阵已一冲就垮,再用剑冲阵,后果令人不寒而栗。

已乱的阵势自溃,包括在旁戒备的人在内,惊骇地以平江土地为中心,聚合分两侧扬刃戒备。

“罢了。”平江土地沮丧地收剑:“京都镇抚司上千高手,三年来也奈何不了你,死伤极为惨重,你这魔鬼不是人。我认了,礼物给你。”

“可别忘了最重要的四件礼物。”千幻修罗用警告性的口吻说:“少一件,我宰你两个人。”

“你……你怎知道……”平江土地心一凉。

“我有人在你身边卧底。”

“不可能。”平江土地像在喊冤:“我带来的人,全是我的心腹亲信,他们的忠诚,无可怀疑。”

“是吗?”

“真有人卧底,你会说出来?”

“是吗?”

“天杀的!你……”

“记住,四件奇珍,缺一不可。四件珍宝,是你偷挖吴宫地殿获得的。四宝是照妖镜、夜明珠、碧玉玲珑灯、鱼肠剑。鱼肠剑据说是越王允常,聘欧冶子所铸的五神剑之一、专诸曾用来刺王僚,后来没入吴宫。巨阙被秦始皇所获,已埋入骊山始皇陵。这最大与最小的神剑,两千年不腐该有此可能,所以你千万不要用小匕首鱼目混珠换掉,我一眼便可认出真伪。快取来,别让我等到天亮。”

平江土地一咬牙,打出手势。

四名爪牙收了剑,奔向不远处的厅堂门。

“我会找你讨公道。”平江土地咬牙说:“一定。”

“欢迎你到京都来找我,绝世人屠会供给你充足的人手。”千幻修罗说:“下次见面,你不会如此幸运了。阁下,你知道今晚这里不流血的原因吗?按理,我该屠光你们的,早一天杀掉你们这种人,就少一天让你们坑杀一些无辜。”

“你告诉我岂不省事?”

“也好。你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富一豪的儿子,出身豪门锦衣肉食,不知人间疾苦,也没吃过苦没受过虐待,心肠还不至于狠毒。像开国皇帝朱元璋,出身贫苦做过乞丐,受过太多的荼毒与苛待,所以心硬如铁报复念头极为强烈,所以用大屠杀来发泄心中的怨毒。你替绝世人屠坑害无辜搜刮子女金帛,还不至于丧心病狂,有些被你坑害的大家大霸,事实上他们罪有应得。你不替绝世人屠做,另有人替他做,换做的人,可能比你狠毒一百倍。所以,你今晚没死掉一个人。”

“谁说我没吃过苦没受过虐待?”平江土地愤然大声说:“我家亿万家财被抄没,半个城的产业被没收查封,家父被充军戍边……”

“令尊也是罪有应得,你心中明白,是吗?”

“我不明白,家父出资建都城三分之一,南城便是家父建造的,财多震主……”

“真的吗?”千幻修罗打断对方的话。

“当然是真的。”平江土地说得斩钉截铁。

“胡说八道,你知道原因。”

“原因是甚么?”

“金钱与权势,人的欲望永远不会满足,永远在不断追求更多的财富和权势,两者中权势是第一优先。”

“家父财可敌国……”

“算了吧!他知道财多震主,财产一定会丢的,所以舍财而博取权势,损资筑城表示忠诚。朱洪武看出他居心叵测,知道他志在谋取权势,所以动了杀机,幸好被马皇后于心不忍救了你爹,也救了你全家。”

“你才胡说八道。”平江土地大叫:“家父是商户,商户配谋取权势吗?”

“有钱可使鬼推磨,你不懂?你老爹如果不存心谋取权势,为何在筑城完工时,请求出资犒军?朱洪武宰你老爹的借口,就是指你老爹胆大包天妄求犒军。”

犒军,指犒赏军队,那是至尊人物的权威象征。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你心中雪亮,是吗?”千幻修罗冷笑:“只有皇帝天子,才有权犒军。你老爹一介平民,而且是最下等的商户,虽然等第列为秀级,仍然是平民。平民居然敢请求犒军,想干甚么?想当皇帝?朱洪武不灭你沈家的族,已经是你沈家祖上有德了。”

“你……”平江土地恼羞成怒,要发作了。

“你现在投靠绝世人屠,以攫取金钱权势,妄想东山再起,重振你沈家天下第一富豪的雄风,有如向灭门的途径迈进。阁下,你在自掘坟墓。”

“你少管闲事,带了宝物滚吧!”

四名爪牙到了,由两名爪牙抬了一只两尺四寸见方,紫檀嵌金雕花木箱,重重地放下,箱相当沉重。

“忠言逆耳。”千幻修罗收剑苦笑,抓起木箱搁上肩,一声长笑,人化流光隐没在东南角的院墙时影下,近百斤的木箱似乎消失了重量。

“不能追!”平江土地喝住追出的四名爪牙。

西厢的瓦面,突然出现一个矮身材,裙袂飘飘的黑影,再一动便轻灵地飘落。

“你们追甚么?”黑影在飘降时问。

看形影听嗓音,便知是女人,披下长发,画了鬼面孔,背上有剑。

“京华女魅。”平江土地有点心惊,被飘降的轻灵身法吓了一跳,用手向东厢的南角一指:“千幻修罗,刚从那边走了。”

京华女魅身形一闪,便远出三丈外,再一两闪便形影俱消,速度骇人听闻,真像妖魅幻现。

京华女魅最近一段时日里,曾经不断在夜间出没,在一些贵戚名豪的宏大宅院神出鬼没,发现她的人如果动手攻击,不死也伤,名号传开了,京都人士对这位女魅印象日深,但弄不清她在京都活动目的何在。

京华女魅据说曾经扬言,要找千幻修罗,为何要找,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平江土地不想与这个似无敌意的女人发生冲突,所以打发她离去。其实到底是不是京华女魅,所有的人都不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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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箱颇为沉重,而且不便携带,本来就是该抬着走的家具,肩扛手抱都支持不了片刻。手臂短的人,根本无法把箱安置在肩上行走。

千幻修罗手臂长,安置在肩上毫无困难,跳落防火巷,改扛为单手提着箱两端的提环,健步如飞折入一条小街,将箱塞入一处墙角,鼓了三声掌,这才向前掠走数十步,跃登街左的屋顶。

这里已是太平巷的巷底,东面不远处便是皇城的城外禁建区,城根有三丈宽的护城河,河西岸禁建区宽有百步左右,遍栽花木,是京都人士闲暇时游玩的好去处,昼夜皆有禁卫军巡逻。

城头上,更有一小队一小队衣甲整齐的禁卫军往来,定点的双哨卫十步一岗向外监视。

预计必定有人追踪,登屋飞檐走壁,就可以吸引追踪的人,让同伴将宝箱安全地带走。

果然所料不差,上下纵跃经过两条小街巷,后面有一个黑影出现,以令他诧异的奇速接近,隐约看到模糊的黑影,沿高低参差的街舍纵跃上下如飞,忽隐忽现逐渐拉近距离。

等黑影接近至三家屋顶时,他开始加快,保持两三家屋顶的距离,窜高纵低直趋街尾。片刻房舍已尽,到了草木扶疏的城河区,毫不迟疑往下跳,往草木中一钻。

黑影到了,也一跃而下。

窜出二三十步外,黑影到了身后伸手可及,已冲入短草坪,两人几乎贴上了。

“千幻修罗……”黑影叫,右手疾伸拍向他的背心,一无掌风二无异啸,这一掌平平无奇。

他早有提防,凭感觉便知道对方出手了。

他故意制造让对方出手的机会,一切全在算计中。

斜扭旋身,在快速奔掠中停顿扭转,左手一抄,勾搭对方的脉门。

糟了,手伸出便知道料错了,黑影掌拍脊心是虚招,左掌才是主攻,两手攻出一前一后,前后仅差分毫,与同时双手齐攻差不多,中途却后发先至,恰好从他的小臂侧旁探入,他的手爪已收不回来了。

一声怪响,黑影的左掌,拍中他的右胸,也被他上抬的右手,撞中黑影的左小臂,小臂向上扬,及时勾销了黑影左掌的后续怪异劲道。

他嗯了一声,倒飞丈外摔倒,背部着地后滚翻,踉跄爬起愤怒地拔剑。

右胸感到痛楚,但他禁受得了。

黑影是京华女魅,一掌居然没将他击昏,大感吃惊,出其不意用绝学行雷霆一击,竟然收效微小,知道碰上了可怕的高手,冲上时剑已出鞘,掌攻无功,必须靠剑作致命一幻此,吐出千朵白莲,狂风暴雨似的一步赶一步,一剑连一剑,攻势空前凌厉猛烈,绵绵不绝精力旺盛。

他也全力卯上了,剑光飞腾,撒出绵密的重重剑网,来一剑封一剑逐步后退。

右胸的隐痛,影响运剑的劲道,防守的技巧勉可发挥,攻招反击便力不从心了。

“铮铮铮……”金铁交鸣声急剧,声传里外,在黑夜沉寂中传得更远,连皇城里面也清晰可闻。

“对岸有人用兵刃搏斗,准备放箭。”城头上一阵乱,禁卫军向这一段集中,有人高声下令。

警哨声传自北面,巡逻的禁卫军也闻声赶来。

天快亮了,再不走可就走不了啦!他强忍全力反击的冲动,一剑将京华女魅震退一步,人化流光向北逸走,这次用了全力,两起落便形影俱消,比先前引诱身法快了两倍,他掏出真才实学全力脱身。

巡逻的禁卫军从北面来,他居然向北走。

京华女魅怎肯罢手?奋起狂追,前面已看不到人影,依然不肯干休,直觉地全力向前追逐,其实根本不知他是向何方走的。

追得太急太快,看到前面花树中的人影,相距已在十余步,来不及回避了。

十名禁卫军巡逻队,成一列排草并进。一名校刀手与一名箭手为一组,每组相距三步,箭上弦刀出鞘。

“放箭!”禁卫军看到乍现的人影,立即下令发箭。

夜间,护城河两岸都是禁区。

即使没有夜禁,夜间绝对不许市民走动。

整座都城天一黑城门关闭,断绝交通。

二更末开始夜禁,除了执勤的治安人员之外,任何人也不许在街上走动游荡。

抓住犯禁的人,最轻的刑罚是枷号三天,很可能枷一天就死在枷上,得看执刑的人是否慈悲。

巡逻的禁卫军,用箭射死犯夜禁的人,不但无过,而且有功。

当堂格杀,有功也加赏。

弦声一起,京华女魅已消失在西面的花木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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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栋大宅的后园水井旁,李季玉脱得赤条条洗浴,东方发白,园中死寂。

一位穿了仆役灰蓝外衣,留了八字胡的中年人,坐在井栏上写意地喝酒葫芦中的酒,吃纸袋中的花生米,一面和他说话。

“这个甚么京华女魅,身怀多少绝技,在我还没摸清之前,你们千万不要再留意她,以免招致不可测的大麻烦,知道吗?”他一面洗,一面郑重叮咛。

“她真有那么厉害?”中年人笑问。

“你以为我愿意抬高她的身价?上次在金川门王家,我扮怨鬼和她第一次交手,御剑的真力确是昊天神罡,发时汹涌如雷霆,但还没练至阳极阴生境界。这次她突下毒手,毫无阳罡的现象呈现,掌及体真力成一线,从掌心劳宫穴陡然迸发。我没料到她下毒手,几乎被她的可怖掌力,在右胸贯穿一个洞,好险。”

“绵里针绝技?”

“很像,但威力倍增,很像传闻中的金针掌,那是即将阴极阳生的神奇掌功,练至化境,两分大的小洞可贯穿人体前胸透后背。可知的是,她练了至阳至阴,两种截然不同,极难同参的秘学。我们的人中,禁得起她全力一击的人,不会超出三个。”

“呵呵!你是三个中的一个?”

“不许开玩笑。”

“是,老三。”中年人忍住笑:“我们不惹她,可以了吧?惹她又无利可图,何必没事找事干呀?这鬼女人活动日渐积极,神出鬼没胡搞,谁也弄不清她目的何在,为何而来,不像是在京都称霸,在京都称霸活不了多久的。听说她练了玄阴真气,是从镇抚司密探口中传出的。”

“当然有此可能。但玄阴真气,绝对练不成金针掌。”

“她如果想雄霸京都,会妨碍你的活动哪!”

“她是为千幻修罗而来的,错不了。上次在金川门王家,她说怨鬼不是她要等的人。现在我明白了,她要等的人是千幻修罗。”

“要取代千幻修罗的地位,必须……”

“必须先除掉千幻修罗。你们不要插手,我和她玩玩。东西检查过了?”

“对,共有十件珍宝,要看吗?”

“以后再说。”

“四件苏州灵岩山吴王故宫出土的珍宝都在。老三,除了碧玉玲珑灯确是巧夺天工之外,其他三件不像是宝物呀!照妖镜里看不到妖影,夜明珠根本就不发光。那把有肠纹的鱼肠剑,还没有我的匕首锋利呢!那能算宝?你上当了。”

“古人的器物,质料那有后人所制的好?如果是,那表示后代的人没出息,永远没有进步。古代名匠欧冶子干将等等传说中的大师,所铸的所谓宝剑利器,是与当时的铜刀铜剑作比较,他们是最先发现铁的宗师。当代苏州的铸剑师所铸的剑,绝对比他们的古代老宗师佳。真正发展出淬炼所谓精钢的技术,是近代两三百年的事。一把卖三十两银子的健钢松纹剑,一定可以砍断传说神话中的龙渊太阿。千万不要迷信今人不如古人,杀人的工具,绝对是一代比一代精巧的。”

“呵呵!你像在发牢骚。”

“是吗?”他开始穿衣:“总有一天,那些杀人于千里外的神话,会变成事实;而且不是用飞剑杀一个人,而是用工具杀千里外成千上万的人。”

“也许吧!”中年人可不认为他在说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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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坊大街绝世人屠的巨宅,警卫增加了一倍。

谣言满天飞,夸张的消息在京都各处轰传。

不法之徒闹事闹到皇城外,皇城的禁卫军也慌了手脚,向镇抚司施压,要求镇抚司克期查缉当夜闹事的暴民。

城南起自午门,绕城西至西华山上段也称御河的护城河对岸,暂时封闭,白天也不许市民逗留。

纪家大宅白天的警卫也增加了一倍,门前一段街道,严禁过往的一巾民逗留。市民也没有逗留的必要,像避瘟役一样,走街对面尽量靠边匆匆而过。

密室中,那位三角眼中年参赞,神色冷肃召见王千户和天地双煞星、白无常常天禄四个人。

白无常是三大密探头头之一,最冷血最能干的干员。

“你们真能干哪!”参赞拍着公案冒火地斥责:“我已经告诉你们,改变策略对付那个小霸王,用怀柔手段先稳住他。你们就是不听,阳奉阴违仍然迷信武力,割鸡用牛刀,把所有的人手派出城乱搞,结果白忙一场,让千幻修罗去找沈文度,如入无人之境。千幻修罗劫走沈文度呈奉九千岁的十件稀世奇珍,你们得负责,哼!”

“老天爷!怎么扯上平江土地沈文度的?”王千户叫起苦来:“那根本是两码子事。没有人能预估千幻修罗的行动,就算把十二卫亲卫军布满都城,也找不出他的鬼影,凭我手下这些人,行吗?平江土地那群爪牙,一个个自以为天老爷第一他们第二,也对付不了千幻修罗,躲得最隐秘也逃不出千幻修罗的手掌心。他出了事丢了宝,关我甚么事呀!”

“你有一半人手无法赶回城防范……”

“就算能全部撤回,也保护不了平江土地呀!”平江土地三千户据理申诉:“参赞大人,你饶了我好不好?九千岁在京,也奈何不了千幻修罗那混蛋,我……罢了,我依你的高见,暂且和小霸王妥协,集中人手,全力追查珍宝的下落,或许能从珍宝的线索,查出千幻修罗的匪窝。”

“当然不能全怪你。”参赞大人口气一软:“你最好能稳住小霸王,以免分心浪费人力,集中全力查珍宝的下落,那可是应该属于九千岁的稀世奇珍,无价之宝,至少比平江土地那只骗人的传家之宝聚宝盆有价值。”

“好的,我保证全力进行。”

据说沈万三的聚宝盆,被朱元璋没收了,结果根本聚不了一文钱,一怒之下,把盆埋在大南门下,所以大南门叫聚宝门。

朱元璋没知识,天下间怎么可能有聚宝盆?如果真能放一锭金子进去,就变出满盆黄金,要不了几天,紫禁城岂不成了堆金城?用不着向天下子民抽税充实皇库了。

沈万三的所谓传家之宝聚宝盆,其实是一种聚财的象征,告诉子孙要辛勤赚取财富,要聚积而不可漏散。

他富甲天下,拥有半个城的资产,上起规模宏大的航运与农庄大事业,下迄两文钱一个的灯笼制作场小生意,结合农商拥众十万,形成庞大的江南连锁事业王国,钱可是一文一文赚来的,辛勤经营夙夜匪懈,卯上全部精力,而非靠聚宝盆聚来的。

朱元璋这个大老粗,竟然不懂其中含义,眼红嫉妒把聚宝盆抢来聚宝,结果发财梦成空,盆根本没有聚宝的神力,一怒之下把盆埋在城门下。

“昨晚在皇城外闹事的人查出来了?”参赞大人转换话题。

“查出来了。”王千户说:“平江土地亲自禀报,详述千幻修罗打劫的经过。本司派在太平巷附近的密探,曾经目击千幻修罗与京华女魅追逐至御河。就是这两个男女,错不了。”

“你想到对策吗?”

“这……”王千户沮丧地摇头。

“京华女魅可以利用。”参赞大人面授机宜:“派人查这女人的底细,可以收买她专门对付千幻修罗,不必担心这女人在京都称霸的小枝节,她成不了大事,对你不至于构成威胁。”

“我已分派得力人手,专门负责查这个女人的根柢下落。如果她不肯接受收买,就必须把她除掉以绝后患。她能与千幻修罗拚搏,我担心日后……”

“担心她取代千幻修罗?”

“我不该担心吗?”

“该。我也相信你会想出防制的计策。不要再分心处理小霸王的事了,千幻修罗才是最可怕的心腹大患,不要本末倒置与小霸王周旋,搞得两头落空。”

密室中商讨了一个时辰,其实并没讨论出甚么结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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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星是很能干的,仍然透过上一次的中人,搭上沟通的线,开出保证条件,约定再次与小霸王见面,所表现的诚意颇能打动人心博得同情。

双方都经过刻意的安排,看谁的神通广大。

中人是江东门的有头有脸人物,江宁船行的东主水龙神程日升。

这位程大爷表面上,是拥有百十艘大小客货船的富豪,骨子里却是江东门混世龙蛇的头头,经过漂白的往昔江上黑道好汉。

在江湖人士分类上,他还不算正式从黑道除名,身分虽然漂白了,骨子里黑底还在,在江东门的混世龙蛇中,他仍有呼风唤雨的神通。

李季玉与这位程大爷,一向关系良好颇有交情,生意上也有往来,客货船的一些船具,有一半是由盛昌栈供应的。

经过两天接触磋商,天杀星别无抉择,听从水龙神的安排,决定了会面的时间。

未牌时分,天地双杀星仅穿了青长衫,没携有兵刃,出现在江宁船行的门前广场。

高大雄壮虬须满腮的水龙神,脑袋真有点像龙头,长相与身材皆相当唬人,威猛的气势令胆小朋友望之却步,大踏步出店相迎。

客套一番,水龙神失礼地不请客人入店。

天地双杀星地位特殊,水龙神在他们面前毫无地位,居然不请他们入店款待,如在平时,天胆也不敢如此无礼。

“这位是李老弟的引路人。”水龙神向缓步走近的一位豹头环眼,水夫打扮的中年人伸手引见:“他叫孙老三,领咱们去见李老弟。”

“请随我来。”孙老三抱拳施礼,神态和蔼,转身领先便走,是一个称职的领路人。

“孙老兄在何处得意?”天杀星紧跟在后探口风。

“吃水饭混日子,日子不好过哪!”孙老三并没回头,不徐不疾向码头走。

“孙老兄和李东主交情不薄吧?”

“交情?我不认识李东主。”

“咦!那你……”天杀星一怔,扭头盯了水龙神一眼,眼中杀气出现。

“午间有位姓李的年轻人,给了我五两银子,要租我的小船,吩咐要在未牌正,在江宁船行程大爷,接几位朋友划向上游的大胜关。”孙老三加以解释:“这条中新河我熟悉,一两银子我也愿意干哪!”

中新河,指江东门以南一段内河河面。

再往上,叫上新河,可通大胜关,相距约三十里。

上江来的中小型船只,不走江流汹涌的大江,走上新中新下新河以避风涛,停泊在江东门、新江关、龙江关。

但上江的木排,禁止从上新河下放龙江关,需走大江漂下。

“原来如此。”天杀星大感失望,也心中不安,显然在斗智上,李季玉比他高了一筹。

登上小艇,孙老三操双桨,泰然自若不徐不疾向上游划行,傍着西岸向上又向上。河中舟艇往来不绝,谁也没留意傍岸行走的小艇。

西岸是白鹭洲,也称江心洲。

二水中分白鹭洲,指的就是这座大洲。洲上草木丛生,日渐加大,洲上已有人居住,而且开垦了田地。

洲上除了白鹭之外,其他各种水禽更多。

三里、四里……小艇突然放慢。

西岸的滩岸芦苇丛前,一个青衣大汉高举右手挥动打招呼。

时届满潮,浑浊的江水已直迫芦苇丛,有些地方,芦苇已被潮水掩至苇腰以上了,已看不到河滩。

“请随我来。”大汉不等小艇靠妥,转身便走。

小艇不驶大胜关,这五两银子真好赚。

排草急走,不久便到了一条小径,小径穿越草丛矮树,去向是西北。

看到耕地,也看到几座茅舍。

“到了,诸位请自行前往。”大汉在半里外止步,伸手向茅舍虚引。不等他们三人有所表示,转身大踏步唱着小调走了。

天地双杀星一肚子火,这辈子那受过这种怨气?两人出身军户,而且是锦衣卫的正式军官,皇家特务阶级,百姓小民怎敢不奉他们为上宾神明?

绕出第一座茅舍前,三人在广场外缘的树下止步,眼神百变,满脸狐疑。

广场中共有四个人,在烈日下练武技。

李季玉赤着上身,肌肉似乎不怎么发达,被太阳晒得红中泛褐,大概在烈日下练武,已有一段时日。

仅穿了一条灯笼裤,浑身汗水。

手上有护臂,脚下有护踝,薄底快靴,浑身充满活力。

另三位中年人,一个比一个雄壮,高大魁梧,也半露着上身,肌肉如坟如丘,三角肌与双头肌尤其壮实,简直就像三个门神。

三人不但也有护臂护踝,而且多了护膝,上身不穿衣,但有一件双层牛皮背心,前后各有一块护心镜护背铁片,禁受得起打击。

似乎已练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四人皆浑身大汗。

李季玉以平常的步伐,向前不徐不疾行走。后面两位中年人,也大摇大摆前行,脚下的步度大,稍快些,逐渐接近李季玉身后。

天地双杀星与水龙神都是行家,看得一头雾水。

第三名中年人在旁移动,一面说话一面比手划脚。

“神意不可分散,肌肉尽量放松,以免心情影响脚下的活动,稍有异动便会引起跟来的人生疑。”中年人一面傍着移动,一面比手划脚指挥:“对了,脚下一定要保持原样。千万不要转头他顾,更不可以回头察看。记住,你要对付的人是比你强三倍的行家。好,继续走。”

两个随后走动的人,终于接近他身后了。

他突然疾退,右肘噗一声接在右面方那人的左胸肋下,扭身左旋,左掌猛劈左后方那人的面孔。

右后方那人弯腰抱腹后退。

左后方那人右上臂一抬,噗一声挡住了他的掌。

一声虎吼,他来一记旋风腿,扭身飞踢,噗一声扫中那人的左胸,身形乍起乍落,转而扑上弯腰抱腹后退的人,抱住对方的头便奋身扭滚,砰匍两声同时倒地。

“停!”傍着走的人急叫。

他放手爬起,顺手拉起头被他抱住扭倒的人。

“这会出人命,我没教你这一招呀!”那人揉动着脖子苦笑:“你想打人命官司吗?要不得。”

抱住对方的头腾空扭转翻滚,十之八九会把对方的颈骨扭断。

他同时攻击身后的两个人,右后方那人受到两次攻击。

“抱歉抱歉,临时起意,好在并没用劲。”李季玉赔不是:“你装受伤装得不像,我当时的念头是你受伤甚轻,所以……反应是不是不好?”

“通常被撞断几根肋骨的人,仍有拚的余力,你的反应很好,只是会出人命。除非面临生死关头,切记不可用致命的险招。”

“我记住了。”

不远处站在树下的三个人,不约而同步入广场。

“小李,你在干甚么呀?”水龙神讶然叫。

“我在练武技,练偷袭的技巧。从和州请来了三位武馆师父,我在苦练以便应付日后的危难。”他笑吟吟迎上,用有江湖味的抱拳礼打招呼:“杨、陈两位将爷光临,无暇远迎,恕罪恕罪,请屋里坐。”

他打出手势,三位师父冷然向另一家茅舍走了。

他不断向镇抚司的人袭击,用的就是偷袭手段。

现在加苦练偷袭的技巧,已明白表示要继续在京都兴风作浪,不肯善了,要和镇抚司的人玩命玩到底。

天地双杀星与水龙神,都是武功超一流的高手,看了他气势如虹的猛烈攻击技巧,快得令人目眩,虽则劲道不足,技巧却是阴狠辛辣猛烈无匹,感到心中暗惊,毫无疑问一定会出人命。

在人丛中偷袭突袭,几乎十拿九稳。

茅舍空无一人,简陋的厅堂仅有一桌四凳。八仙桌上有一壶茶,四只茶杯,刚好供四个人享用,似乎早已料定来赴约的人数。

“借住的茅屋,招待不周,非常抱歉。”他在下首主座斟茶,拍拍大茶壶:“不是鸳鸯壶,请放心。”

经过磋商正式约会谈判,没有使用鸳鸯壶下毒的必要。真要下毒其实也不需用鸳鸯壶,事先服下解药,同喝一壶茶亦可让对手中计上当。

“京城内外全是你的神出鬼没藏匿区,忽东忽西来去自如,还真没料到你在江心洲藏身,难怪掌握不了你的踪迹,佩服佩服。”天杀星泰然喝了一口茶:“怨鬼那些人的武功,每个人都比你强十倍,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也逃不出本司的掌握。李季玉,你值得骄傲,本司的人不得不承认对付不了你。”

“铤而走险,没有甚么好骄傲的。”他连喝三大杯茶,光赤的上身汗光闪闪:“我已经一无所有,必须豁出去挣扎图存,早晚会被你们剐了我,过一天是一天。人早晚一定会死的,绝无例外,早死晚死,砍掉脑袋或者化骨扬灰,没有甚么分别,所以我不怕你们,而且正在练杀人的技巧,和你们生死相拚。我可以保证,一定可以换你们三二十条命。我是精明的生意人,不做不赚的生意。”

“没有这个必要,小李。”水龙神有充调人的责任,必须出面打圆场:“镇抚司不再追究既往,从此不过问你的事,你可以光明正大在京都无忧无虑做生意,恢复你江东门豪少的生活。两位将爷抱着友好的诚意,前来和你商量日后和平相处的……”

“哦!贵司真有和平相处的诚意?”他向天杀星笑问:“早些天沧波门你们也指天誓日有诚意,结果是十面埋伏群魔乱舞。事后我打听出死了不少无辜,有几家人遭了灭门惨祸。阁下,你们的诚意实在令人怀疑。”

“彼一时此一时。”天杀星毫不脸红,强忍一口恶气,沉着地表明立场:“以前是公了,公事公办,办案的规定和手段,可不是我订的。现在是私了,私了的双方对等地位须讲诚信的。在应天府上元江宁两县,虽然表面上案子一定,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骨子里却仍然可以偷天换日私了。在本司,任何案件皆可私了,你是老京都,不需我提醒你,是吗?”

“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愿意再冒一次风险和你们谈私了。”他也口气一软:“你们是掌生死大权的神佛,稳如泰山的大胜家,在公私两面,我都是注定的大输家,那能和你们硬碰?我唯一的优势,是以亡命的气势,索回老本或者赚上几条命。或者抓住好机亡命天涯,逃至边荒逃出外国逍遥。我有把握下一次随宝船下西洋,在西洋番邦打天下。这期间你们如果宰不了我,就只能望洋兴叹无奈我何了。”

下西洋的舰队,目下共有两只。

正场由郑和率领,前年奉旨,去年舟师启程。

另一舰队由少监杨敕率领,也是去年出发。混入宝船充任水夫或船匠逃往西洋番邦,在他来说毫无困难。

郑和这次是第四次下西洋,永乐十年奉旨,十一年岁尾才正式动身启航。

奉旨与启航是两码子事。

奉到圣旨,须集合舰队,调动兵马,充实军需,准备交易货物,这可不是一天就可完成说走就走的。

而史迹的记载,皆以下圣旨的期日计算,与真正出发的时日不同,考据起来相当困难。第四次出航,准备时间就几乎花了一年光阴。一个大舰队远航万里,那能圣旨一下就立即动身启程?

他弦外之意,外表无奈,骨子里强硬,大不了拚命,拚赢了仍可逃亡至边荒或海外,你无奈我何。

“这证明你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天杀星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确也知道他有此能耐:“你没有必要和我们玩命。我们承担得了两败俱伤,你一死就甚么都没有了。我们死一两百人或一两千人无所谓,你绝对杀死不了我们一些阶层首长抵命。如果你不肯甘休,最后能得到甚么呢?”

“所以我愿意和你见面谈呀!”

“很好。本司的人,希望今后和平相处,互不干扰,桥归桥路归路。老实说,本司的密探人才济济,想千方百计向本司投效的人多得很。如果你没有几分人才,想进入本司,排队等上十年八年,也轮不到你呢!”

“这是事实。”他冷冷一笑:“想卖身投靠你们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你们量才录用的人,其实不超过两成,十之七八的人,都是花了大钱买通关节才进去的。你们藉权势坑害那些不依附你们的豪门巨室,用不着我这种蛇鼠型人才。你们能放我一马,我还用得着和你们玩命吗?好死不如恶活,我有活路可走,当然不会铤而走险做亡命。你怎么说?”

“那就好。”天杀星不介意他话中的讽刺味:“我的意思已经表示得明白,桥归侨,路归路互不侵犯干扰。你还有甚么要求,开出价码来。但我得申明,发还你的栈号已势不可能,除非你愿意接收另一家栈号。你如果漫天开价,我自会就地还钱。”

“我说过,我不会接受另一家栈号,也不要你们赔偿。唯一的要求,是你们这些大菩萨,不要管我这种小鬼的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今后你们如果再挑衅,就让天老爷安排结局吧!我想,我没有甚么好说了,你不会和我立契约订合同,双方的承诺你也无权完全遵守,绝世人屠纪指挥使与王指挥三千户,一句话就可以勾销你所订的一切承诺。天色不早了,诸位请打道回府。船在原处相候,恕不远送。”

“我会遵守承诺,王指挥授权给我和你订约的。请记住,千万不要和怨鬼那些人勾结,你知道那会有些甚么结果。告辞。”

双方各自喝掉杯中茶,表示送客和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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