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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群雄格斗

黄昏降临,派往大吕亭的五个人,仍没返回禀报,客店中的人开始疑神疑鬼,大感不安。

派往独山的五个人,早已在一个时辰返店了,查出的确有一个自称罗雄的人,在那一带的村落,打听朋友赵大柱子的下落,失望的走了。

派出十个人赶往大吕亭,人数多了一倍。结果,大吕亭附近的两座小村落,没有人曾经看到五人五骑光临,也不知道数天前,有叫罗雄的人前来投亲——这五个高手中的高手,就这样平白消失了。

天一黑,两座客店气氛一紧。

街西的鸿福客栈,旅客身分复杂,人数也多,每进院都建有膳堂,客栈供应普通的膳食。出门人能省则省,没有上酒肆大吃大喝的必要。

第三进的膳堂规模最大,旅客都是睡大统铺的人物,绝大多数在膳堂用膳,膳堂二三十副食桌人满为患,人声嘈杂,热浪蒸人。

近过厅走道末端的一桌,共有六名食客,一看便知不是同伴,各吃各的埋头大嚼。

左首的两人各要了两壶酒、两碟菜一盘窝窝头,一壶酒下肚,酒意一涌话就多了,旅途彼此吐吐苦水,谈谈旅途光怪陆离的见闻,或者交交朋友,算是一大乐事,说些风月脏话更可博人一笑。

“你说,钱老哥,周老七怎么运气这么好?他娘的!走在路上居然发了一笔财,岂不透着邪门?”左侧那人大着舌头,向右面的食客唠叨:“也许是他娘的祖上有德吧!我在郑州这条路上,收购山产前后走了十七年头,连一文钱也没捡到,更别说发财了。”

“人家运气好呀!运气来了连泰山也挡不住。”同伴食客一口喝掉半碗酒,牢骚来了:“咱们进一次山,来回一趟三五十天,能赚十两八两银子,已经是老天爷特别眷顾了,倒了霉甚至会赔老本,或者被毒蛇猛兽吃掉丢命呢!他娘的!日子难过哪!老哥。”

“周老七到底捞了多少?”

“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钱老哥无限羡慕地竖起三个手指。

“哗,真发了,四岁枣骝,加上鞍具鞘袋,真值三十两银子,白花蛇陈宗没黑心肝亏待周老兄。”

靠窗的一桌三名食客的注意力被引过来了。

九幽门分两座客店安顿,对面高格调的高陞老店,仅安顿几个首脑人物。这家鸿福客栈,容纳了四分之三的人。这些人地位低,虽然住的是上房,但同样狭隘,不便把膳食直接送入上房进膳,倒有一半洒脱的人,在膳堂用膳以免麻烦店伙进进出出招呼。

靠窗这一桌的三名食客,就是九幽门的爪牙。

“你算了吧?白衣蛇会是慷概的菩萨?”钱老哥冷笑:“那匹枣骝特别雄骏,三十两银子不一定可以买得到。据说鞍是拓鞍,镫是紫金亮镫。仅那具拓鞍,就值二十两银子以上。其他物品呢?值多少?”

“他娘的?老天爷天视明明,像我这种有良心的大好人,也该让我捡到一匹好坐骑呀!南北奔波省时省力,赚起钱来也快些。”

“去你的!还轮得到你去捡坐骑?你这家伙那算是大好人?坏得头顶生疮,脚下流脓,就算天落下金雨银雨,也掉落不到你头上。”

“你……”

“喝啦喝啦!敬你一碗酒,祝你今年大发。”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发了横财,说不定会丢命呢!别妄想,老哥。

三位食客匆匆走了,两个酒鬼开始拼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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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蛇陈宗,号称南阳五霸的第三霸,听绰号就知道这位霸毒得可以媲美白花蛇,不但在府城口拥有可观的产业;而且是两群城狐社鼠的头头,财大声粗,横行府城,本地的人把他看成毒蛇猛兽,绰号所以叫毒蛇。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几天,由于九幽门的豪强出现,这位白花蛇第三霸,识时务地闭门谢客,极少在外走动,以免引起无谓的灾害。

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强龙如果极为强大,就压定、吃定了地头蛇,地头蛇最好识相些。

白花蛇的豪华大厦,位于西门外城西北角的元妙观旁,是一座园林大宅。平时陈老爷进出城,短短几步路也要乘坐骑,马厩中养了十余匹良驹,他是爱马的专家,自己拥有血统优良的种马。

天黑后不久,陈家大宅与往常一样,关门闭户人员不再外出。八头看家的猎犬放出笼,没有人敢接近围墙内,进入围墙被咬死,活该,尸体往麦地里一埋,三年两载连骨头也无处可觅了。

可是,今晚真是邪门,八头猎犬到处乱窜乱吠,惊天动地有如大祸降临。

家丁终于发现,不但有狐狸在园内窜走,更有专偷鸡鸭奇臭无比的黄鼠狼出没,极不寻常。

猎犬重新被赶入笼,仍在不断地吠叫。

房舍附近各处所悬挂的照明灯笼,不但不熄灭,反而增加了许多,与平时夜深之后,熄掉大半灯火的惯例不同。十余栋建筑外围大放光明,这表示宅主人白花蛇,已经发现惊兆,采取应变指施了,保镖护院打手中,有经验丰富的人才在内。

从南门外经西门外,有一条绕城的大道,全程不足三里,乘坐骑一冲即至。再从西门外绕至城外西北角的元妙观,也不到两里地。天黑之后城外僻野很少有人行走,坐骑可以毫无顾忌地飞驰。

十匹健马却不敢改蹄狂奔,一次人当一次乖,虽然丢失了五人五骑的原因不明,却也估计出可能是五个人没有敌情顾虑,走在一起被人一网打尽的。因此十人十骑分为三组,保持三五十步距离,不徐不狭小驰,沿途严加戒备不敢大意,奔向五六里外的元妙观。

元妙观附近,自然形成城外的小市街。陈家大宅在观西北约半里地,城内城外的人皆知道这座园林大宅的位置,如无必要,尽可能远离这座白花蛇窟以免遭祸。

坐骑驰入小街,经过元妙观,街巷中罕见有人行走,整个地区黑沉沉,仅元妙观前的天灯,发出摇曳闪烁的朦胧幽光。

这次是京华秀士领队,带了三位同伴。他这一组走在中段,驰抵元妙观便发现有异了。

发出一声信号,通知前后的两组人马,勒住坐骑仔细观察窄小的市街。

“有点不对。”他低声向同伴说:“像是死街死巷,或者遭受瘟疫肆虐的死村,连家犬也栓在屋内不见在外走动吠叫,可能吗?”

“长上看出什么不对了?”一位同伴问。

“有人知道我们要来。”他肯定地说。

“长上的意思……”

“或者,有人促使我们来,孙堂主,你想到了吗?”

“我?我想到什么?”

“有关那个罗雄的消息,也是有人故布的疑阵,经过周详的设计,其实并没有罗雄这个人,引我们远至独山和大吕亭找线索,吃掉我们五个人。那两个客栈食客拾马卖马的消息,又是阴谋的一部分……”

街右房舍的瓦面,传出的阴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等一等。”他低喝,阻止同伴离鞍跃登屋顶。

“嘿嘿嘿……”阴笑声发自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口中,站在檐口屹立如山,左右另有两个黑影像打手保镖:“阁下总算不笨,幸好够机警及时发现错误了。”

“呵呵呵……”他据鞍大笑:“是尊驾所设计的?佩服佩服。”

“我是阴谋下的受害者。”

“是吗?我怀疑,尊驾是……”

“你们是来找我的。”

“白花蛇陈宗?”

“正是区区在下。唔!你们果然是来找我的,能否见示找在下的理由?陈某根本不认识你们这些皇都来的权贵,那敢招惹你们引火焚身?”

“唔!也许你真的无辜。好,我告诉你……”他将在膳堂所获的消息说了,最后说:“咱们的坐骑,有一半使用名贵的拓鞍,是在武昌所购置的河南名产。紫金亮镫,更是从京都所置的精品……”

“你不要说了。”白花蛇打断他的话:“你们一到本城落店,在下便知道你们来头大。我的人对马具相当内行,鞍镫缰鞭一看便知来历,我会蠢得冒万千风险,买你们遗失的物品?在咱们这里,偷马贼的罪名是极为严重的。我堂堂南阳百万富豪。一方之霸,会买一匹可能是偷来的马?你们可以到在下的厩房看看,我那几匹口外大宛马,绝对比你们的坐骑优秀三倍。天老爷!你们是这样在江湖称雄道霸的?未免太危险了吧?”

“唔?我承认你有几分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白花蛇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在这里,恨我的人真不少,我承认我不是善男信女,我的权势难免受到某些人嫉恨,所以故意设下毒计,促使你们向我大张挞伐。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也不想冒风险和你们引发利害冲突,你们最好早离疆界以免引发不可收拾的祸变。必要时,我会挺身为维护本身利益,而作玉碎打算的,再见。”

三人的身影向后一缩,便脱出视线外,似乎速度快得一闪即逝,其实是被檐口挡住而已。

“又有点不对。”京华秀士沉声说。

“长上又觉得不对?”孙堂主一怔。

“这人不是白花蛇,站在檐口轻如鸿毛,白花蛇那土霸生得脑满肠肥……”

“哎呀!身材的确不像白花蛇。”

“追上看看。”京华秀士双足脱镫,手一按跳上鞍,一鹤冲霄扶摇直上,脚一沾檐口跃过屋脊。

孙堂主衔尾跃登,另两人也跟上来了。

白花蛇三人的身影,恰好隐没在第三家民宅的屋脊后。

京华秀士四人毫不迟疑飞跃而进,事发仓猝,忘了自己身为司令人,把另两组人忘了。

四人的身法轻灵迅疾,起落有如星跳丸掷,追越两条小街,到了元妙观后面的小巷。

白花蛇三个人的身影,突然隐没在小巷下,小巷黑沉沉,鬼影俱无。

四人愣在屋上,盯着窄巷发怔。像三只小老鼠逃入阴沟,追下去有用吗?

“他不是白花蛇,咱们对府城的豪强土霸不算陌生。”孙堂主说:“他撤回陈家大宅,所走的方向不对,南辕北辙,走的是相反方向。该死的!他到底是谁?又有何用意?”

“可能是白花蛇所雇请的保镖,意在阻止我们前往陈家大宅登门问罪。”京华秀士硕着头皮说。

右面另一家民宅屋顶,突然传出鼓掌声。

四人左右一分,剑出刀拔跃然欲动。

“你不是很精明机警吗?今晚却成了大笨瓜。”鼓掌的人悦耳的嗓音,在他耳中引起恐惧的共鸣:“竟然把你诱出来了,很好很好。”

“是……是你……”他心底生寒:“你……你怎么在……在这里?你在瑞云谷失踪,我……我们以为你……你也遭到不幸了,你……”

是无双玉郎,扮成脸色姜黄的少年,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谁也没留意一个流浪病少年。

“我是从瑞云谷跟在你们后面来的,比你们晚一天脚程,你们人多目标明显,晚一天不至于跟丢。”

“你……你不是失踪?”

“不失踪我还能活得到今天?陈士秀,不杀死你,我会天天做噩梦,所以我非杀死你不可。”

一声剑吟,无双玉郎的剑出鞘。

同一瞬间,远处小街传来惊心动魄的呐喊狂叫,而且马嘶声动人心弦,显然坐骑也发生可怕的意外了。

京华秀士大骇,那是他的人所发出的呐喊叫号。他想走,已来不及了,一声娇叱,剑光破空,像是撤出满天雷电,无双玉郎无畏地扑上了,一比四毫不介意,循屋脊走直线正面抢攻。

回一声狂震,从右面截击的一名大汉,连人带剑斜飞摔出,骨碌碌向屋下滚堕。

又一声暴震,京华秀士也飞震而起,砰然压碎了不少屋瓦,立即顺势急滚,失去站起的勇气。

两名同伴及时发剑抢救,一头撞入无双玉郎的剑网里,传出两声厉叫,两人分向两方摔出,一个断手一个折脚,总算没死在无双玉郎的剑下。

“你走不了。”无双玉郎怒叫,不假思索向小巷下跳,不在乎小巷漆黑。

京华秀士已隐没在小巷内,不再理会三位同伴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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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秀士上屋走了之后,留在原地的两组一前一后,相距各有二十步左右,双方只能隐约看到人马的形影,弄不清主事人为何在原地逗留,为何不用信号指示行动,只模糊地看到京华秀士与屋上的人打交道,随即跃登屋顶便消失了,为何登屋,他们毫无所知,只能眼巴巴地在原处驻马枯候,等候信号行动。

他们做梦也没料到,死神的手会从空中伸下来。

二十余袋石灰从两侧的屋顶飞洒而下,整段小街白雾涌腾,五官一沾便热辣辣奇痛彻骨,呛入口鼻更是灾情惨重,连马匹也受不了。

人喊,马嘶,乱得一塌糊涂。这玩意没有解药,所有的人马全成了雪人雪马,奔腾叫号四面狂冲。有一个人往上跳,一脚踏空重新摔落。

把猛兽堵死在洞窟里,就是这般光景。

街两侧民宅的瓦面,共有三十余个黑影投撒石灰,看到有人影跃登,整袋石灰必定把人重新打落。

六个人十匹马,就这样糊糊涂涂在人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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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秀士真幸运,漆黑的小巷弯弯曲曲,民宅参差不齐,可以隐藏的角落甚多,快速逃走,也可以轻易地把追赶的人摆脱。在这种令人半盲的小巷中,即使练了夜眼的人,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人毕竟不是猫。猫在完全漆黑的地方,也看不见老鼠,只能凭嗅觉找寻鼠踪。

他并不急于逃走,飘落小巷,便往一处墙角蛰伏,体积似乎缩小了一半。

无双玉郎估计错误,认为他必定像惊鼠般飞逃急窜,跃落便快步沿巷急追,至于京华秀士是向巷口或巷底逃的,无法断定,仅凭本能沿一端穷追。

他从脚步声中,知道无双玉郎所追的方向,仍然潜伏不动,并不急于脱身。

如果无双玉郎折回,他从相反的方向逃走,岂不又被追及了?所以他定下心蛰伏如虫。

久久,他跃登屋顶,发现三位同伴已经不见了,想必凶多吉少。

三位同伴跌落另一面的小巷,怎肯在原处等他?同伴一断右脚一断左手,只有一个是完好的,背了断脚的人溜之大吉,断手的人仍可一起逃命。

无双玉郎无意下毒手,所以三个同伴保住了性命。

回到小街,在屋上便嗅到呛鼻的石灰味,掩住口鼻跳落街心,只感到心向下沉。

除了石灰,一无所见。石灰上,留下拖曳的痕迹,虽在幽暗的街道。

仍可看出是拖动人马的痕迹。

“天哪!是什么人在此向我们下毒手?用这种玩意偷袭,简直就是下五门的贱货。”他受不了余灰的熏呛,跃登屋顶咒骂:“难道说,是小贱人收买来的山贼!”

当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无双玉郎比他更不熟悉南阳城,那有收买山贼的神通?恐怕想和一个地老鼠搭线也没有门路。

他不敢多逗留,怕无双玉郎折返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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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门主开始不安了,人已损失了三分之一。听逃回的爪牙说出碰上了无双玉郎,他激怒得暴跳加雷。等京华秀士逃回,他更是怒火冲天,狠狠地抽了京华秀士两耳光,再一脚把京华秀士踢得摔出丈外。

司令人丢下部属,离开轻举妄动,导致部属几乎全军覆没,怎不该揍?

死的不是精锐,实力仍在,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商议该用何种手段,找出设计袭击他们的人来。在南阳他们应该没有敌人,这些敌人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不能再胡乱打听消息,更不可再零星把人派出进行打击活动了。

两条线索亟需处理。这是他们所知道的线索。一是无双玉郎的活动。这些用石灰布坦伏袭击的人,可能是她请来的;一是白花蛇陈宗;如果不是他主谋,又是谁利用他的名义布局?该可从他身上找出可循的脉络,进一步追查,必有所获。

白天在外行走,只要不远离城厢,安全不会有问题,只须提防杀手暗杀,如不单独走动,杀手是不易得逞的,并无太大的威胁。

至元妙观不需经过城内,三个人乘坐骑,沿昨晚的绕城大道小驰,奔向陈家大宅。

只有三个人,不是兴师问罪。

领队的人仍是京华秀士,他是处理外务的负责人。一是左手掌仍缠了伤巾的慑魂天魔,这老凶魔是与江湖人士打交道的总领。另一个是身材特别壮实魁梧的大汉,是十大杀星之一,但已不再穿灰衣,改穿青骑装,所佩的狭锋刀与百宝囊,很容易辨识。

这三个人,足以对付上百名一二流高手。

抵达元妙观前的小街,居民正在洒水,清洗最后残余的石灰,整条街像是曾经下了一场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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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秀士在江湖算不了什么人物,南方群雄中,知道他是老几的人就没有几个。真正与江湖朋友打交道,收服江湖高手名宿的人,是威震江湖的慑魂天魔,九幽门就依赖老凶魔开创南方一片天。

瑞云谷取代武道门的计划。因武道门的不出面,而彻底的失败,枉劳心力白费工夫。结果,由于八极雄鹰的无意中卷入漩涡,失败的更惨。南下沿途所裹胁而来的牛鬼蛇神,被杀得七零八落,大多数已经乘机逃走一哄而散,各奔前程无影无踪了。

人手愈来愈少,消耗的速度惊人,不能再采用强力裹胁的手段网罗羽翼了,也无此能力向高手名宿威迫利诱,以免引起强烈的反抗。

只派三个人登门造访,可知他们不得不改弦易辙,不再使用强制的手段,对付有利用价值的牛鬼蛇神了。这位土霸白花蛇非常幸运,昨晚就几乎被京华秀士十个人杀入大宅裹胁。

白花蛇在大厅接见三位京都权贵,态度不亢不卑,已经知道昨晚元妙观小街的事故,全宅戒备森严,有应变的准备,但强梁豪霸的气焰减弱了许多。

慑魂天魔一报名号,这位土霸真有见了魔鬼的感觉,手在发抖,霸气消失无踪。

京华秀士所料不差,白花蛇身材往横里长,脑满肠肥简直就在虚胖,那能飞檐走壁纵跃如飞?蛇的绰号表示阴险狠毒,而非指蛇一样的身材。

“你们凭两个无聊酒鬼流浪汉的胡说八道,就来找我?未免太离谱了吧?”白花蛇听完来客说明来意,一脸苦相叫起冤来:“我南阳陈大老爷,会向一个混蛋买偷来的马?如果真有人拾得坐骑,我哼一声他就不敢不乖乖地送上门来,说不出理由,我会打断他的狗腿。”

“这是恶毒的嫁祸。”在座的大宅总管愤怒地一拍交椅扶手:“诸位即使不追究,我们也会派人去抓那两个该死的混蛋。”

“那两个旅客已经走了。”京华秀士冷冷地说:“也许,真是你们的仇家在借刀杀人。我们怎能不追究?而且必须揪出阴谋的主使人。”

“你知道一个地方上的权势人物,无法避免有仇家。”白花蛇不甘菲薄,自认是南阳的权势人物:“我的人知道如何着手分析追查……”

“我知道,我就是京都的权势人物。”京华秀士傲然地抢着说:“咱们互相帮助,就可事半功倍,及早把主使人揪出来,那家伙是冲咱们来的。”

互相帮助四个字,白花蛇听得心中一跳。帮助,必定分轻重缓急而调度人手,协同行动,那就自然而然地有主从的分别。

谁主?谁从?那会有何种结果?

真要发展至剑起风雷,刀头饮血,你死我活地步,陈家大宅会不会变成屠场?昨晚小街上的石灰攻击,街上留下的死人死马拖动痕迹,已经让这位豪霸心胆俱寒了。死人死马并非是被石灰呛死的,而是在被呛昏之后,被刀剑杀死的,所以石灰留下的血迹,红白鲜明,令人望之魂飞胆落。

“这……这个……”白花蛇知道,自己说的话有虚脱的现象。

“我们来自京都,在贵地人生地不熟。”京华秀士打铁趁热增加压力:“当然,必要时,我们有足够的力量,饬令知府大人合作。但如非绝对必要,不需官府协助,以免泄漏机密。告诉你,咱们可以到武昌调动楚王府的护卫,你信不信?”

“老天爷……”白花蛇开始发抖。

“咱们人地生疏,需要地方权势人士协助。”京华秀士看出威吓生效,进一步加压:“忝在同宗,大爷也该慨然提供协助呀,对双方都有好处,不是吗?”

两人都姓陈,当然可称同宗,关系拉近了一步,提要求也就方便一步。

“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义不容辞提供必要的协助。”白花蛇总算恢复精明,震惊过去了,说的话相当圆滑,句句带有弹性:“毕竟这件事已经牵涉到我,影响我的权势利益。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该有行动计划吧?

“那是一定的。”京华秀士话说得信心十足:“咱们的人都是不世的英雄,高手中的高手,人才济济,办事那能没有计划?”

“重要的枝节,我必须知道。”白花蛇提出合理的要求:“以免各自为政乱了章法。”

“应该。”

“好!我答应提供必要的协助。”

“大爷,不是必要,而是全力,知道吗?”

“我不想在言辞上挑字眼。”白花蛇冷冷地说。

“我也不想。我这个秀士,可不是从八股文章上混来的绰号,说的话通俗易懂,要求讲究开门见山。我这就返报敝长上,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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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满意的成果,京华秀士感到十分兴奋,回程高坐雕鞍,显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但刚绕过城的西南角,他的得意笑容突然消失了。

路旁一座农舍屋角的大树下,踱出腰带上插有长剑的无双玉郎,姜黄色的面孔不中看,但五官轮廓依然有往昔假贵公子的风华。

三比一,三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那位杀星更是刀枪不入的无敌金刚。三个人足以将超拔的高手名宿送下地狱,光天化日之下,武功可以发挥最大的能量。

可是,京华秀士仍然心中有点害怕。他心中雪亮,无双玉郎的目标是他,双方的武功相差了一段距离,他不是无双玉郎的敌手,交手时,无双玉郎必定钉牢了他,同伴抢救他的机会不多。

“你在外面跑得真勤快呢!”无双玉郎脸上没有愤怒激忿的神情,显得冷静却又风趣:“我在南门便得到你外出找线索的消息,果然在这里等到你了。”

“冠章……”他想策马冲过去,却又心中迟疑,策马夺路,对付不了无双玉郎这种超等高手。

“我说过。不杀你我会天天做噩梦。”

“你听我说,门主要见你……”

“不关门主的事,我只找你。”

“你是冤魂不散啊?”他一咬牙,扳鞍下马:“该死的,你,背叛,罪该万死。你到底请来了多少亡命,来残害自己的人?其中有些人,原是你老爹的袍泽。小贱人,你认为吃定我了?”

无双玉郎脸上的笑意消关了,提起她老爹,她感到愤火中烧,猛地电射而出,剑吐出一道雷电。

京华秀士刚来得及拔剑,骇然移位急封,铮一声金鸣震耳,连人带剑被震出丈外,锋尖从胁下退出,但胁衣已出现一个破剑孔,一发之差,便可伤及皮肉了。

慑魂天魔不敢不上前抢救,但已晚了一刹那,围魏救赵剑攻无双玉郎的左背胁,凌厉的剑气直逼三尺外,并且发出一声撼人心魄的大吼,要以魔音助威。

杀星也奋勇挥刀直上,刀出狠招力劈华山,从她的右后侧豪勇切入,要劈开她的脑袋。

她人化狂风,放弃追击京华秀士的念头,先贴地急旋斜掠。突然斜飞而起,快得见影不见实体,像变化飞腾的一道闪光。

一刀落空,剑光却掠过杀星的右小腿,割开了皮靴统。在杀星的小腿肚划开一条小血缝,并非真的刀抢不入。

像在同一瞬间,斜飞而起的剑光掠过慑魂天魔的左肩,左耳轮飞起,也被剑尖划开一条血缝,一剑连伤两名高手中的高手,深得快狠准的要诀。

身在半空,肢体快速扭转、折射、下扑,像是体重已经消失,像鸟一样飞舞自如,身剑合一幻化为下轰的雷电,猛扑向不远处城根飞逃的京华秀士。

京华秀士保命要紧,重施故技丢下同伴逃命,速度打破平生记录。一跃三丈余,全力卯上了,丈余宽的城河一路而过,再两起落便飞越两丈高的城墙,向城中逃命最安全,逃了再说。

他已发现无双玉郎的弱点,那就是不会向其他的人下毒手。对付他,可就下手不留情了,刚才那一剑急袭,差那么一点就会贯入他的胁肋了。

无双玉郎的轻功,比他高明得多,但近距离闪躲摆脱,他的经验与机智却占了上风,等无双玉郎跃登城头,他已经纵落近城根的小街巷溜之大吉,在城内大白天怎能打打杀杀?进了城他就安全了,往房舍深处或大街的人丛一钻,命就一定可以保住了。

“你躲不掉的,你非死不可。”无双玉郎站在城头上,向他逃走的方向高叫:“你转告方门主,我会和他算另一笔账。”

“我等你。”他出现在五六十步的一家民宅屋顶:“我会不惜千方百计把你弄到手,弄到床上快活。我不要你死。你对我们有大用。”

女人与男人斗口,铁定是天生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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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出现在原处,无双玉郎已经走了。

慑魂天魔与杀星已经裹妥伤。杀星的伤小意思,皮肉的小伤平常得很。慑魂天魔却灾情惨重,丢了左耳轮,痛心疾道,不住用最脏、最恶毒的话诅咒。

这老凶魔凶名昭着,从京都直抵南京,沿途收服许多高手名宿,招引许多牛鬼蛇神做外围走狗,无往而不利,立下卓着的汗马功劳,他这个军师可说风光一时,大权在握不可一世。可是好景不长,自从碰上八极雄鹰之后,便一直走霉运,被杀得心惊胆落。先是左手受伤,损及掌骨,仗以行凶的九音慑魂铃至宝,也被打坏成了废物。现在,连耳朵都丢了。一霉三年,看样子还得继续霉下去。

“我一定要把这小泼贱人弄到手。”他跨上坐骑咬牙切齿发泄愤怒:“我要她生死两难,我要她像狗一样匍匐在我脚下求饶,我……”

“你要她在床上脱光光,求你爬伏在她身上快活,我知道。”慑魂天魔用怪怪的腔调接口,嗓门震耳压下他的声浪:“你行吗?”

“你……”

“陈副门主,你最好别在老夫面前摆主子面孔。”慑魂天魔正在火头上,说话毫不留情:“好好一件事,被你搞砸了,你真能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又怎么啦?”他也将恼羞成怒了。

“只有她一个女人,可以独当一面应付八极雄鹰,你却欲火焚心操之过切,紧要关头耐不住欲火,急吼吼妄想脱她的罗裙,迫不及待要霸王硬上弓。结果,羊肉没吃到,却惹来一身骚,她先反脸再叛逃,让八极雄鹰抓住机会痛宰我们……”

“你呢?五十步笑百步,哼!”他反唇相讥:“急功心切,重要关头逼她交出指挥权,临阵换将犯了兵家大忌,以至死伤空前惨重,几乎全军覆没。骆军师,你知道你断送了多少弟兄吗?”

“他娘的!你们有完没有?”杀星愈听愈火,声如打雷:“再在这里互相指责埋怨,等小贱人赶回来,我也跟着倒霉,你们也不好过,说不定会送命。等她一旦情绪失去控制,开了杀戒,还不知要枉死多少弟兄,咱们九幽门今后日子难过。”

一听无双玉郎要赶回来,两人打一冷战,乖乖闭上嘴,一抖缰健马前冲。

十杀星与哼哈二将,是方门主的亲信,也是贴身保镖,身分地位都特殊,他们只听方门主的命令。京华秀士虽然是副门主,但在他们面前,却低了一级;他们是不受门规约束的特殊人物。

皇帝的侍卫官阶并不高,但王公大臣在侍卫面前却没有地位。

驰出里外,领先的京华秀士骇然勒住了坐骑,发出一声警号,手本能地落在剑靶上。他这种惊惶的神情,真不像一个武功惊世的超等高手。

其实这位秀士非常了不起,连罗远也对他的绝学神魔爪,怀有强烈的戒心。这次前来参与瑞云谷夺金的群雄,大半是不怕江湖第一门武道门的高手,在江湖甚有地位的风云人物,但真找不出能和他对抗的人;除了罗远,他怕过谁来?

他伸手向路右的树林一指,再打出注意的手势。

一株合抱大的树干下,插了一面暗青色的三角旗,旗上绣了银白色的刀剑交叉图案。近旗杆的旗面内侧,绣了四个朱红色大字:我武维扬。

“是他们。”慑魂天魔惊呼。

“他们终于赶来了。”他有点紧张:“糟糕,我们的人留在瑞云谷,这里没有几个人。”

是武道门的旗帜,但见过这种旗号的人不多,除非要应付重大事故,武道门的人很少亮出旗号。在家叫字号,外出亮旗号;但武道门的人,旗号并不是用来向外人示威的,武道门的弟兄在各地作案,亮名号而不亮旗号。

“也可能是假的。”杀星有不同的看法:“任何人都可以订制一面这种旗。也许,是那些阴谋算计我们的混蛋,特地制了这一面旗,用来吓唬我们的。”

“但愿如此。”慑魂天魔可不敢肯定:“也许,昨晚就是他们发动的第一波攻击呢!”

“把旗带回向门主禀报。”京华秀士准备策马入林。

相距约在五十步左右,中间是杂草丛生的荒地,马一冲便到,在马上就可将旗拔起。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冒险做这种笨事。”慑魂天魔冷言冷语:“比方说。旗杆上抹有沾肤即沁入毛孔的奇毒。他们在咱们的经路上亮旗,本来就有示威和警告的用意,咱们的人看到了,十之九会将旗取走,结果肯定会增加几分恐怖威力;他们就希望我们按他们的估计拔旗。”

“走吧走吧?咱们真的不必冒险拔旗。”杀星也不同意拔旗带走:“而且,咱们在回程中,恐怕会受到伏击,大家小心了。”

结果,回程中并没有人出面拦截。

武道门的旗号出现,引起一阵骚动,真是一波未平,二波又起;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现在他们只剩下二十一个人,不可能派人赶往瑞云谷搬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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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地方的权势人物协助,消息就灵通多了。以往九幽门用裹胁的手段,以强大的实力做后盾,有效地控制豪霸级的人物做羽翼,获得辉煌的成果,一直做得非常成功有效率。

获得白花蛇协助,地方蛇鼠们立即改变态度,布下了有效的眼线网,搜集可疑目标的活动概况,滤出可疑人物的资料,依情况的缓急,送交白花蛇作初步判断,再派专人将资料送交京华秀士。

武道门亮旗号,就表明要出面了断的意思。可以说,白花蛇已经是预料中一步棋。如果白花蛇所获的消息是正确的,也将是武道门有意所促成。

唯一受到影响的人是无双玉郎,她无法再活动神出鬼没了,有狐鼠在各处蹑踪,丧失了活动自如的优势。但影响不大,她根本无意对付九幽门其他的爪牙。那些地位稍高的门中精锐,她大部分认识,她的目标是京华秀士,其他的人她不忍心下毒手置之于死地。

她也无意对付方门主,一方面方门主是她的长辈,另一方面她接近不了方门主,她奈何不了方门主身边那些人。即使拼武功,她也应付不了那些所谓虎贲死士。

她早已发现武道门的人蜂涌而至,情势对她有利。这几天,她就利用旁观者清的有利情势,混在中间等候机会,机警地浑水摸鱼。武道门的人也发现她行动飘忽,曾经派人盯稍跟踪,后来发现她志在九幽门的人,便不再注意她的活动,把她看成有利的同盟。

武道门不再提防她的另一原因,是发现她的武功惊人,如果发生误会引起敌意,恐将付出可怕的代价,是友非敌,没有提防排斥的必要,因此在她一而再现身浑水摸鱼时,干脆大方地不予计较。

她在夹缝中活动,所冒的风险相当大,武道门对她的容忍量,必然是有限度的,超越某一界限,就会成为不是你就是我的敌人。

她也有点醒悟,武道门容忍她,很可能牵涉到五湖游龙。五湖游龙曾经与罗远并肩出生入死,已经把她看成罗远的朋友。谁的朋友都可以得罪,罗远的朋友绝对不可以得罪。

五湖游龙出现在武道门的人中,也让她感到困惑,可知武道门这次没在瑞云谷现身,并非事实。事实上九幽门在瑞云谷的动静,一直就在武道门的监控之下,至于为何自始至终不曾露面,她就百思莫解了。

九幽门网罗牛鬼蛇神的手段,她一清二楚。京华秀士出入陈家大宅,她就知道地方蛇鼠已为九幽门所用了,她必须谨慎地隐身在暗处,更需借助武道门的力量从中取利,有耐心地等候京华秀士现身,不必冒险接近方门主那些首脑的住宿处。

一而再让京华秀士逃掉,她对京华秀士的真才实学,评价提高了些,逐渐提高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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