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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大闹王府

同一期间,十余名蒙面人,毙了把守水西门以及把守西水门的官兵丁勇,用巨斧砍毁了闸门锁与城门锁,升起西水门水闸,原来流量仅有一半的秦淮内河,流量增加了一倍,水势汹涌而去。

在秦淮内河下航的船只,毫无疑问速度可以加快了许多,毫无阻碍地出城远扬。

太平盛世,南京是旧皇都所在地,不论官兵或民众,毫无乱世的心理准备。一旦有人有计划地组成有强人实力的亡命,突然作乱发难,十之九可以成功得手。

两艘被动走的卫风快船,在水门内侧接走了十余个蒙面人,驶出水闸门,顺风顺流冲出水口,冲入外河,向上新河飞驶,鸿飞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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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王府人声鼎沸,杀声震撼南城,浓烟四起,火光烛天。

惊醒了的市民,以为中山王府失火。但王府有自己的人,不需街坊的救火人员进入王府,而且御林禁军正在出动戒严,没有人敢外出走动自找麻烦。

霍然负责策应,主要任务是吸引侍卫们追逐,因此他东窜西奔,见人就剑劈手抓指东打西,不管东南西北,任意所为,找人多处冲杀。

两个花面人跟在他后面,像两个疯虎张牙舞爪。

他不清楚王府的建筑格局,大小百余栋建筑难分方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楼房,到底有多少庭台园林花榭,反正能走则走,不能走就跃登屋顶飞越。

赶散了一群侍卫,越屋跳落一处花木扶疏的大院子,对面灯光如昼,有不少人高举许多巨大的黄色大灯笼。宏大的门楼与两廊,也挂满了一排排云纱宫灯。

甲士共有三重,都使用长兵刃,戈戟金枪都是重家伙,人数真有两三百之多,兵刃前指阵势森严。

阵前缘,另有穿了不三不四各样装束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组,形成阵前的零星斗阵,严阵以待。

后面宏大的门外廊上,两卫密密麻麻,拥簇着一个仅穿了宽大黄博袍的人,这人手中居然有一把雁翎刀,三十余岁正壮年,满脸横肉,身材倒也雄壮。这人后面,也有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僧道俗俱全,有男有女。

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正是皇帝在京都设在皇店街大将军府豹房的弄臣们。

三人往下跳,便陷入这一面的兵将拼命阻挡、围攻,杀声震耳。

对面的阵势不为所动,严阵以待。

中间相距约有三百步左右,院子之大可想而知,中间是平坦的花砖地,四周是树木花坛、花台、花棚。

左右涌出两队箭手,在广场中心列阵,一阵梆响,箭如飞蝗。

目标不仅是霍然三个人,附近拼命和他们缠斗的人同时遭殃,第一波箭雨,便射倒二十人以上。

“不能冲,退!”

高大的花面人,用怪嗓门大叫:“这是雕翎,可贯重甲,危险!”

霍然本来已向前冲出三丈,也被箭手敌我不分的手段所震,断然放弃前冲,疾退入后面的房舍,刚好退在乱箭的前面,乱箭射在门窗墙壁上,声如暴雨打残花,中箭的人纷纷狂嚎走避。

他打破屋右的窗户钻出,跃去右面房舍的屋顶。

房舍外围的大树与屋齐高,广场的箭手看不到屋上的景物,当然也看不到人。

“那边的人一定是皇帝,我非找他不可。”,。

他向跟上来的两个花面人说。飞掠而走,要绕到前面的大楼,准备从飞檐抢入楼内。

“再不退就天亮了,去不得。”

花面人急叫。

天一亮,恐怕就走不了啦!

“给我几颗青磷火弹。”

他咬牙说:“我不甘心。”

两个蒙面人同时递出手,他无暇察看,放下剑接过六枚鸡卵大的青磷弹,双脚踏稳瓦面,默运神功力贯右臂,逐一将弹投向两百步外的大楼前。

第一枚毒火弹在甲士列阵的左翼爆炸,毒火四溅,刺鼻的磷烟迸涌。

毒火沾在盔甲上,除了脱甲别无他途,沾在手脚脸部,必定皮焦肉烂。

“啊……哎……”

惨叫声大起。

阵势大乱,人群狂乱地退入厅堂。

“走!下次偷偷地来。”

他不得不退走,直咬钢牙:“我非找这该死的混蛋皇帝不可。”

跳落屋后,是一座小花园,劈翻了五个搜索的侍卫,向对面黑暗的屋影飞奔。

且战且走,直奔王府的西南角。

“我得到后园看看。”他沿一条花径飞奔,四面察看进路:“不知老太爷救人的事是否顺利,我不放心。”

“分工合作,各负其责。”

花面人的怪嗓音在后面说:“你一去,不啻把武功可怕的侍卫往后园引。信任老太爷,好吗?”

“可是……”

“没有可是。临时更改计划,章法一乱大事去矣!你愿意负失败的责任吗?”花面人怪叫。

“你这家伙火气还不小。”

他不悦地嘀咕。

他只认识飞天猴的几个人,根本不知道飞天猴到底有多少人手可用。

这两个一高一矮花面人,穿了两截灰衣,一直就跟在他后面搏斗,黑夜中难以分辨是人是鬼,他也无暇分心留意,惨烈的搏杀他哪敢心有二用?

所以不知道这个人是何来路,只知两人的一剑二杖,在潮水似的侍卫与走狗疯击中,可以独当一面派得上用场,至少不需他多费心照顾。

“我知道你关心则乱。”

花面人口气柔和了些:“但大局为重,你只要尽你的力量,完成你该完成的事,局势便可有效地控制。老太爷见多识广,计划周详,调兵遣将胜算在握,救人必可成功,放心好了。前面小心……”

一声沉叱,他剑化长虹猛扑墙根下闪的三个人影,人与剑浑而为一,向前一仆贴地前射。

三枚暗器从三方向他集中,像三道难辨的暗芒,从他的背部上空,间不容发地掠过。

剑光贴地飞旋,乍升沉忽左忽右,三个人影几乎鱼贯倒下了,六条小腿撒了一地,求救的号声惊心动魄。

“向右走!”

花面人指示走向。

不久,沿途不再有人搜索,已经远离斗场,火光也被高楼大厦拦住,只有天空反映的红光透下,三十步内可辨景物,对意在脱身的人不利。

“从屋上走,跳落小街便可脱身了。”

花面人脚下已有点不稳,勉强可以跟在后面,精力耗损过钜,再不及早脱身,可能就走不了啦!

跳围墙固然容易,但前面一段短草坪容易受到围攻,登屋风险小些,至少屋顶不可能有大量人手埋伏,受到围攻的机会不大。

他不假思索向房舍奔去,一鹤冲霄扶摇直上,脚一沾瓦面,突然心潮汹涌,心生警兆,身形再起,后空翻鱼龙反跃,大喝一声,手中剑破空下飞,急剧翻腾幻化为环,有如雷电下击。

三个黑影从不远处的屋角,以眩目的速度掠出,恰好截住两个花面人,花面人还没到达起跳的位置。

高的花面人发现人影扑到,仓促间一杖急挥,把最前面的人逼退丈外,却被第二个人乘机一剑长驱直入,闪电似的近身了。

近身攻击,杖便失去了优势陷入危局。

花面人反应超人,百忙中杖尾一挑,冒险自救,居然“铮”一声暴响,杖尾幸运地与及体的剑尖接触,劲气一迸,两人同时斜震出八尺,生死间不容发。

第三个人找上了矮花面人,远在丈外双掌齐出,不用兵刃攻击,黑夜中突然用劈空掌远攻。

矮花面人的剑刚升起,等候对方扑上,却没料到对方在剑一挥剑气迸发,挡住了第二记劈空掌力,掌力泄散声像是罡风掠过林梢。

这人身形续进,第三掌即将近身吐出,没料到光环自天而降,剑尖奇准地拂过顶门,脑袋突然中分,向前一栽,把身形踉跄的矮花面人撞倒,两人跌成一团。

“去你们的!”

自空而降的霍然,一脚踹在与高花面人交手的劲敌头盖骨上,天灵盖下陷,人向下挫。

霍然急降而下,一把夺过这人的剑,一声沉叱,剑化激光射向第一个人,剑出如穿鱼,锋尖贯胸透背。

呐喊声传到,人影掠走如飞,足有十余人之多,向这里急抢。

“你……你们走……”

吃力地爬起的矮花面人嘎声叫,举起抖动的剑,用意是掩护霍然和高花面人脱身:“我挡……挡他们一……挡……”

话未完,站立不牢向前一栽。

霍然已看出有异,一闪即至。

“五毒阴风掌!”

他惊叫,嗅入异样的怪味。

他不假思索地拖起矮花面人,扛上左肩抱住双腿弯。

“快走,我断后,快!”

他向高花面人急叫:“上屋,不要回头。”

高花面人不知同伴被他扛在肩上,应声飞跃登屋。

一声怒啸,霍然一剑劈翻了追得最快的第一个人,再一剑逼退另一个使刀的大汉,反身飞跃,肩上有一个人,依然一跃两丈高,骇人听闻。

超越屋脊,很不妙,高花面人刚往下跳,屋上已出现五个人,截住了霍然的去路,立即在屋上展开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

他肩上有人,活动大打折扣,无法应付五个可怕高手的围攻,连发十余招,重新跳落小花园,往花树丛中一钻,如飞而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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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城戒严,军方与治安人员,挨家挨户搜寻袭击中山王府杀人放火,惊动圣驾的凶手。进出城关的人,受到严厉的盘诘搜查。

南京本来已经戒严了六个多月,这次只是加强戒严而已,市民旅客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只是多了些茶余饭后,背地里谈论时政,讽刺昏君奸臣的资料话题而已,当然也怨声载道。

丢掉了两艘载宝船,江贼痛心疾首。船是他的,载满了他从江西各地,包括南京附近所搜括来的奇珍异宝。其中还有搜自南昌宁王府,纳入私囊的珍宝器玩,价值钜万,损失无法估计,难怪他心痛得把那些饭桶部属骂得狗血淋头,几个锦衣卫负责人,一律革职查办。

当天,受惊的皇帝,急急忙忙住进了宫城,宫城外(皇城)的禁军,也撤入宫城严加防守。

从此,这位皇帝不敢再外出走动耀武扬威,颁下圣旨严办有关失职官员,有不少人进了天牢。

魏国公小王爷魏鹏举也遭了殃,降职、罚俸。

魏国公流年不利,两罪并罚。

另一罪是他的妾侍很多,嫡妻的儿子他不喜欢,喜欢妾侍的儿子,想把爵位让妾侍的儿子继承,被御史查出参了他一本,真是流年不利。

江贼尽管愤怒如狂,但也惊破了胆。刺客不但找他,更惊动了圣驾,无数怀有奇技异能的宾客弄臣,加上无数侍卫与御林军,还有中山王府的家将,竟然被三个刺客杀得伤亡枕藉,刺客来去自如,天知道日后哪一天,这个亡命大爷霍然再来找到他行刺?恶贼心胆俱寒,动了北返京都的念头。京都是他的地盘,他控制了不了南京的局面情势。

正德皇帝也又惊又怒,但仍然不想摆驾班师回京。

江西方面的大军还没撤回,他的心腹大将许泰,仍在江西“平乱”,天天向巡抚江西的王阳明先生找麻烦,把江西搞了个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其实乱早已平定一年了,只不过朝庭并没宣布,俘虏宁王与一群叛臣,仍然秘密囚禁在皇船上。

皇帝仍以“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的名义,仍在亲征平乱,南京、江西仍然是个战乱区。

凶手刺客是钦犯,劫船贼也是钦犯:因为江贼的船,名义上仍是皇家船只,本来就是锦衣卫的卫风快船。

可是,这些凶犯到底是何来路?负责缉拿钦犯,搜查全城的治安人员,谁也不知道谁是钦犯。

江贼的人传下的军令,指称刺客钦犯姓霍,叫大爷霍然。

但奉命缉凶的人员,谁也没见过大爷霍然,谁也不知道大爷霍然是高是矮,如何去捉呢?

有数十万军民生活其中的南京,搜查一个叫大爷霍然的钦犯,以及许多无名无姓不知面貌的劫船贼,简直开玩笑。负责缉拿搜的人,想不马虎也不行,一个个心中有数,虚应故事,阳奉阴违,敷衍了事。

进出城门的人,只要不带凶器,不带盗贼做案的工具,长相不怎么狰狞,负责搜查盘诘的人,通常不会留难。外县的人只要有合法的路引,也可通行无阻。

午后不久,中山王府警戒区南面,靠近内河的小街酒坊中,飞天猴与三位弟兄,偕同扮男装的幽冥玄女,叫了几味酒菜,一面进食一面留心邻桌的食客,热烈地谈论昨晚中山王府发生灾祸的谣言故事。

茶坊酒肆,是打听消息的地方,谣言更多,愈传愈离谱。

传出的消息几乎众口一词,昨晚没抓住任何一个钦犯。

飞天猴这些悍匪,讲义气够朋友,将危险生死置于度外,大胆地接近王府打听消息。

可是,王府的戒严区扩大,这里距王府已在两里外,闲杂人等禁止再往北接近,禁区内的居民也禁止在外走动,挨家挨户搜查可疑的人,大街小巷只有官兵们走动。

他们在南京有朋友,消息相当灵通,只是不放心,必须亲自出动打听正确的消息。

他们已经活动了大半天,从各方所获的消息,的确证实昨晚没抓到任何钦犯,却死伤两百余名精锐。

“他们的确没抓到任何人。”

飞天猴显得忧心忡忡,放低声音向众人说:“那么,霍老弟和小丫头为何踪迹不见,真令人担心,会不会是狗官故意封锁消息?”

“向老大,不要白担心好不好?”

幽冥玄女却相当乐观:“霍大爷像一条神龙,会千变万化,这些杂碎哪捉得住这条神龙?那些活神仙大活佛,禁不起他一击,像是土鸡瓦狗。我想,他一定出城避风头去了。”

“如果出城,为何不到江东门会合见面,废话。”

飞天猴显得烦躁不安:“一定要设法弄到几个狗官的心腹,证实霍老弟的确没落在他们手上才放心。”

“狗官已跟着皇帝,躲进皇城的锦衣卫衙门,皇帝也躲进宫城,兵马已向皇城宫集中,守护得像铁桶,如何去弄狗官的心腹?如果能进去,我还想把皇帝的桃花帐弄到手呢?这狗皇帝躲进宫城,我失去机会了,可惜。”

幽冥玄女仍念念不忘盗取桃花帐,她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昨晚如果没有霍然大闹中山府,引走了码头区的警卫,他们劫船的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

要不是霍然挑了水西门密探的巢穴,即使成功抢到宝船,也驶不出水门,很可能全军覆没。想盗取皇帝的桃花宝帐,简直是自不量力,异想天开。

现在,他们甚至没有接近禁区的能力,中山王府在闹区的殿堂,想偷越两道城深入禁宫,不啻痴人说梦。

“不必痴心妄想了,仙女。”

飞天猴苦笑:“前天我碰上空空缥缈的人,她们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偷,一两个月在码头区守候,等候机会登皇船盗宝,结果多次远在码头区外,便被迫得落荒而逃,最后一次仅接近外侧的船旁,便被三个可怕的黑影追得躲入小巷爬沟逃命。唔!看看进来的是谁,认识吧?”

店门进来了三个人,每个人都长了一张死板板面孔,像是街坊上的普通市民,但那股内蕴的慓悍气势,行家同道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闹江龙的死党,淮扬三霸。”

幽冥玄女冷笑:“烧成了灰,我也分辨得出他们的原形。”

“五通神与当头太岁那些人,就是被这几个混蛋设计诱擒的,他们是同道,而且往昔颇有交情。”

飞天猴暗中咬牙切齿:“五通神那些人,是霍老弟招来的。霍老弟为了金笛飞仙五通神那些人遭了不测,一直心中负疚,耿耿于心,要不是遇上傅老魔,我们也必定上了闹江龙那狗王八的当,咱们留心些,挖出他们的根来,不宰掉他们,我这一辈子都会后悔。”

“我负责盯梢。”。

幽冥玄女自告奋勇:“找出他们的狗洞再说。这件事,最好能让霍兄处理。”

“可是,霍老弟他……”

“我叫你别担心,你最好相信我。”

幽冥玄女说:“我敢说他一定平安无事。如果他愿意和我们交朋友,早晚会和我们见面的。至于傅小丫头……”

“你的鬼心眼我知道,你巴不得小丫头死掉,哼!”

飞天猴有点不悦。

“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幽冥玄女轻笑:“你知道我喜欢霍然。”

“他不是你这一类型的人。”

飞天猴正色说:“人贵自知,知道吗?你不是自寻烦恼的人,如果在他身上施手段,你不但自寻烦恼,甚至会反脸成仇。我敬重他,你也会失去我这个朋友。”

“好了好了,我保证不用手段勾引他,任其自然发展,够了吧?你不能保证他不喜欢我,是吗?咱们分头行事,你们继续找门路打听消息,我盯这三个狗东西的梢,有下落我将尽快返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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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然送走高身材的花面人,自己却被截住了。截住他的五个高手勇悍绝伦,攻势极为猛烈,他的精力己耗损得差不多了,左肩还扛着一个人,怎禁受得了五个可怕高手的猛烈围攻,不得不重新找出路急遁。

要脱身并不难,堵在外围拦截的人并不多,中山王府的范围实在占地大,哪能派出许多高手在府外围拦截?

五个高手追不上他,不久便被他甩脱了,一面发出信号继续搜寻,追向府西一带房舍,他却从南端逾另一栋房舍的屋脊,跳落幽暗的小街溜之大吉。

先后躲过三队官兵的搜捕网,见路就走。

他心中暗急,扛着的人像是死了,身体渐冷,毫无动静,身上散发出异味,还真有点像腐尸臭。

他对五毒阴风掌不陌生,那是一种歹毒的邪门阴柔气功,平时修练不断吞服毒物,促使生理机能变异,另服食药物与毒物在体内中和,发时借内功将毒质发出,功力的深浅可决定外发的距离。

被有毒质气体击中的人,毒性渗入并不快。但如果击实,毒质强行迫入肌血,那就会急剧发作,侵害生理机能,从损伤处很快地扩散。

如无独门解药,毒性一发便难以挽救了。

击中要害,当然会立即毙命,不必等毒性发作,与普通的伤害并无二致。即使一个村夫,一拳击中某人的印堂,同样会致命。

矮花面人是在八尺甚至一丈外,被五毒阴风掌的掌风击中的,掌劲的伤害程度并不大,没被击实,毒性渗入缓慢,应该不至于急剧发作,怎么扛在肩上的人像是死了?

这人矮小体轻,扛在肩上毫不费力。他心中一急,急于找地方藏身。检查中毒的程度,救人要紧。

没被毒掌击实,身上不会有受伤的骨肉需要处理,他有把握对付缓慢渗入体内的毒质,人的体内本来就有抗拒毒物入侵的本能,只要抢救及时,料亦无妨。

不知窜过多少街巷,躲过多少搜查的人,最后发现一座寺庙,心中一动,往寺右的一座民宅绕走,飞越院墙隐没在房舍深处。

南城一带大宅甚多,本来就是南京的精华区,有许多大宅人丁少,空房舍甚多,是藏匿的好地方。

全城鼎沸,天快亮了,搜捕的人必定遍布城内外,这时出城十分危险。

寺庙在大宅的左方不远处,靠寺庙一面的房舍,必定不是宅中重要人物的住处,以免受至闲杂人等的窥伺,寺庙是公众活动的地方。

全城沸腾,市民们哪能安枕?人们都起来了,惊疑不定,等候变化,不知到底发生了何种变故灾祸,每家都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察看动静。

真幸运,这家大宅人丁少,在房舍内外窜走许久,仅发现几个人走动。

更幸运的是,找到房舍深处的一间小室,里面堆放了不少杂物,蛛网尘封,门扣已坏,许久不曾有人整理了。

室内太黑,他清出一处地方将人放下,摸索着首先卸除这人身上的零碎、剑鞘、百宝囊、盛青磷弹的如意袋……他立即发现是女人,难怪又矮又轻。

这女人浑身散发出异味,寒气外溢。一按心脉,他心中略安,心跳微弱,仍有呼吸,好现象,昏迷不醒而已,的确没被毒掌击实。

他的百宝囊中,有各种救急的膏丹丸散,不知多少次,有人使用迷香和毒雾对付他,他一嗅便知碰上了些什么性质的迷毒药,从来就不曾受到伤害,可知他对迷药毒药涉猎颇广,应付的经验与技巧也有独到的功夫。

血液增加流速,关键在于呼吸和心跳的频率加快,气血加速流动,体温才能增加。

这方面的技巧他学有专精,真气导引术便可派上用场,而导引术是内家中级的根基,正宗内功火候有七成便可运用自如。

片刻工夫,体温便开始升高,再片刻,呼吸便逐渐恢复正常。

之后,便是等候药力与体能配合,逐渐中和或排除毒物了,寒毒渐退,便已成功了一半,性命算是保住了,双脚已退出鬼门关。

小室在房舍深处,听不到外面的声息,花面小女人短期间无法复原,不宜移动,天快亮了,更不可能离开远走高飞。

为防意外,他必须进一步摸清所处的环境,如果发生意外,该如何应付。

掩上外无扣内无闩的室门,他悄然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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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院外面是小街,宅左是颇具规模、但已香火寥落的大寺庙,殿堂不少,而且有一座阿育王塔。

原来这里是南京最古老的大寺建初寺,也称大市寺,吴大帝孙权所建,塔内有一颗佛陀的舍利子。

年深日久,以后各朝代的寺庙,愈建愈宏丽,这座建初寺便成了小寺庙啦!

上了屋顶,借朗朗星光,察看所处的环境,他有点恍然。

他曾经在中山王府附近踩盘子探路,对南城不陌生,记得这座小寺庙,所以知道处身在南城的西南隅。

这里叫佛陀坊,距秦淮内河不远,也距王府的西园与万竹园不远。这里,仍然是中山王府毗邻的范围内。

知道位置,他留意大宅的内部形势,略一分辨方向,先彻查前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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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现,晓色朦胧,一队劲旅伴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沿街逐屋搜查,盘问户主,清点人口,最后到达这座大宅前。

不需叫门,门已自动开启,几个人迎出,一个个害怕颤栗。

全街紧张,坊正甲首早就敲门唤醒住户,宣布即将有官兵逐屋搜查钦犯,住户早就心惊胆跳先期待候了,有些住宅干脆不闭门户相候。

四十余名式各样的人,神气地涌入大厅前的院子,前面几个举着灯笼和火把的人,突然骇然发出惊呼。

院侧排放着一列尸体,共有十一具之多。

厅阶下,也排列着九名男女,男三女六,男的英俊魁梧,女的妖艳而又刚健婀娜,而且,每个人皆佩有刀剑,一个个忧形于色,见了涌入的人并不害怕。

“咦!贝仙姑,你们在这里?”

一位穿蓝长衫,佩了一把古剑的中年人,上前讶然惊呼:“令师真遭到不幸了?据我所知,出事时令师并没在王府内……”

“家师奉命在外办事,遭了池鱼之灾。”

贝秋霞不多作解释:“苍龙仙长也遭了不幸。王府出事我们不在,不是我们失职,而是已经奉派外出,在府外不幸被杀。司徒前辈,你们……”

“搜寻凶犯。”

“开玩笑,凶犯还会躲在王府附近,等你们搜寻?恐怕人已远离南京近百里外了,你们真勤快呢!”

贝秋霞嘲弄地说。

“贝仙姑……”

“这里是家师一位弟子的住宅。”

贝秋霞似笑非笑:“家道中落,但毕竟是大户人家,多少还有一些先人遗留下来的古玩字画,多少还值几个钱,家师在这里借住,死了也在这里善后。诸位公事公办,尽管搜,请冲家师薄面,不要带走任何东西,就算我求你吧!”

她的意思一明二白,请不要顺手牵羊没收宅主的财物,可知乘机敲诈勒索,甚至公然没入私囊,是这些人的惯技,把搜查当成发财的机会。

她是自己人,心知肚明,所以首先便表明,凶犯早就远走高飞,搜查的目的,并非为了搜查凶犯。

“贝仙姑,说话不要那么刻薄好不好?”

司徒前辈笑容有点勉强:“我与令师之间,双方虽则小有成见,但相处仍有情谊,各自职责所在,小成见并不影响私交。我反对令师对付大爷霍然轻举妄动,在职责上我应该将利害向长上分析得失,我们不打扰你们了,要不要派人协助善后?”

“我们还有人手,灵骸暂寄建初寺和洞神宫。”

“如有需要,请派人知会一声,告辞。”

“十分感谢,前辈请便。”

四十余人心情沉重地离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些人庆幸自己仍然活着,也对玄灵教主的死寄以同情哀悼,怎能再搜查惊扰死者?

所有的人,皆没发现有人在暗处侦伺。

这些人当然知道,不可能搜得到凶犯。

宝船已被劫走,已证实是从水西门破闸驶走的,凶犯怎么可能仍在城中匿伏,但上命所差,不得不奉命行事,即使认真搜查,也懒得遍搜每一角落,倒是对大户人家留心些,乘机翻箱倒柜,掠走财物比搜人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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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室的小窗并没有封死,曙光透入视觉不受阻碍,看清花面人的五官,霍然吃了一惊。

“怎么可能是她?”他脱口惊呼。

是傅玉莹,千真万确,用油彩绘了花脸,但五官他极为熟悉,一看便分辨出本来面目了。

傅玉莹仍在沉睡中,体温已接近正常,表示寒毒已消失大半,其他余毒也所剩无几,并非仍然昏迷,仅介昏与睡境界。

用巾拭净油彩,果然是傅玉莹,嫩滑的面庞,秀丽的五官轮廊,半点不假。

他坐在一旁沉思,百思莫解。姑娘在金陵老店失踪,他历尽艰辛四处奔忙,最后大开杀戒,与剧盗合作,怒闯中山王府,把南京闹了个天翻地覆。

这一切,都是为了傅玉莹。

做梦也没想到,陪同他怒闯中山王府的人,竟然是傅玉莹。

他不顾一切要救的人,居然就在身边,而且并肩奋战,他了一无所知,这笑话可闹大了。

疑云重重,他愈想愈糊涂,最后他懒得多想,将从厨下偷来的一包食物,放在姑娘的身侧,就在胡思乱想中朦胧进入梦乡,累了一夜,他真需要充足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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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与南京两座城,代表南方和北方,两城最大的不同处,表面以房屋的建筑最为显着。

京城凡是高大的楼房,都是皇家所有,平民百姓即使是官绅或亿万富豪,一概禁止建楼,皇帝特许的例外,例外少得可怜。

南京的建筑,高大的楼房不一定是皇家的,平民百姓仍可建筑楼房,仅在进数间数有所限制。

比方说,平民百姓绝不许三间五架以上,三间以内,架可以加至八架,屋檐不许有斗拱,屋内不许彩绘。

一品大官,也只许厅堂各七间。

南京的平民百姓房舍,可以建楼,因此大街小巷的房屋,高低参差相差甚大,夜间高来高去利用屋顶走动非常不便,窜高纵低不但浪费大量精力,而且稍一大意,很可能跌死。

他出现在高耸入云的大楼飞檐上,楼好高好高,像是站在石头城上,俯瞰全城,万家灯火在脚下闪烁。

没错,他所立处,是中山王府的某一栋大楼顶端,也许是世恩楼,或者迎恩阁。脚下的花木扶疏大院子,很像玉兰院。

对面那栋大楼,似乎更宏丽些,三层楼遍悬华丽的灯笼,光如白昼。

甲士出现了,御林禁军出现了。

侍卫接着出来了,另有一群不三不四的僧道俗两面拥簇,迎接那个黄博袍的皇帝。皇帝后面有更多的侍卫,和更多的佞臣与不三不四的牛鬼蛇神,想起这个皇帝遍刷扬州的处女寡妇,把搜括的珍宝美女运送京都享受的事,他气涌如山,热血沸腾。

数千年有史以来,百姓与皇帝之间,永远永远是奴役与被奴役的对立情势,永远无法改变。

天下是皇帝的,皇帝高兴如何宰割于民,连老天爷也管不了,即使老天爷是皇帝的老子,老子也管不了儿子的事。

因此,造反的观念也一代代往下传,成功了,就改朝换代;失败了,就是抄家灭族的叛逆。

怪的是造反成功的人,又重新成为奴役天下的天子,形成恶性循环,永远不想改变奴役与被奴役者的关系,真是可悲。

一声震天长嘶,彷佛九天风雷。

他左手一伸,挽住小姑娘的肩背。

“等我,我送你回家。”

他沉声说,手中剑一举,凉风振衣,吸口气神功迸发:“小妹妹,不要来。”

他像一头怒鹰,从九霄向下搏,从十丈高的楼顶,像下击的雷电,俯冲向对面的大楼前。

身后有人跟下,感觉中,他知道是小姑娘跟随俯冲,冲向剑海刀山。

“你不要来……”他大叫。

已无暇他顾了,甲士如潮水般涌到,戈矛戟架森森如林,光芒刺目的锋刃向他汇聚。

他必须排众急进,冲近那个皇帝。

剑劈掌飞,他像猛虎冲入羊群,直冲三丈,侧溃十寻,甲士在他剑下体裂头飞,冲出一条血路,直冲至台阶下,身后死尸遍布,血流满地。

身后的小姑娘突然超越,像一道电光向上迸射。

“不……”

他厉叫,连劈十余名拼命阻挡的牛鬼蛇神,杀开血路跟上,要策应小姑娘:“秋燕,危险……”

来不及了,那位皇帝自称威武大将军,自诩天生神武,可力搏虎豹,拔出宝光四射的雁翎刀,与十余名牛鬼蛇神与侍卫,同时出手向小姑娘攻击。

一连串兵刃狂震声震耳欲聋,火星飞溅中,小姑娘突然化为一团烟雾,风一吹袅袅消散。

他迟了一步,不但没能抢救小姑娘,自己也陷入刀山剑海中,四面八方锋刃乍合。

他如受万斤锤撞击,轰然一声大震,神功在临界点猛然爆炸,四方的人群向外飞抛。

他自己也承受不了可怕的压力,身躯震起三丈高,罡风似怒涛般卷起,烈火迎风及体,身形控制不住,浑身着火被风刮起,随即砰然摔落。

奋身一滚,身上的火焰乍熄,一蹦而起,发觉处身在大楼的左侧院角,两侧是花团。

大楼前烟雾弥漫,有火光而无法看到人影。

思路清晰了,替他分劳超越抢出,向皇帝攻击的人,是傅玉莹而非小秋燕姑娘。

“玉莹……”

他焦灼地尖叫了,却发现认错了。

烟雾涌腾,上部突然中分,一个裙袂飘飘,宛若凌空阶仙女形影,脚下有云雾,冉冉向上飞升。

是小秋燕,脸上有令他心弦为动的娇柔笑容。

“大哥哥,你已经送我回家了。”

小秋燕的悦耳声音直贯他的内心深处:“我有了依靠,我在家等你,等你一辈子……”话未完,风一吹,身影倏然消散。

一声娇叱,烟雾里蹦出一个人,浑身浴血,手中剑光华四射。

是傅玉莹,脸上有顽皮刁钻的笑容。

“狗皇帝逃进楼去了,我们进去宰了他。”

傅姑娘雀跃地娇叫:“这是你的心愿,我们共同来完成,霍大哥,我当先。”

猛地前空翻三匝,头下脚上以飞隼投林奇速,向大楼疾射而下。

“不!玉莹,去不得……”

他大叫,双手一振,大鹏展翅冲霄而起,急起追赶傅玉莹。

皇帝身边甲士如云,具有奇技异能牛鬼蛇神上千,他一个人有勇气向狗皇帝挑战,多一个人他照顾不了。

傅玉莹上次曾经在脱身时受伤,这次似乎情势更为凶险,冲入大楼不易,进去后想出来更是困难。

真糟,飞起一半,突然被一道夭矫而起的白虹,嗤一声击中脸颊,真气一泄,人往下坠。

这瞬间,他看到另一道金虹,贯入身在空中,向大楼飞射的傅玉莹背心。

“玉莹……”他心胆俱裂,凄厉地厉叫,眼前一黑,天地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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