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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山雨欲来

换了三四十招,速度更快了。

“是昊天神剑!”桂星寒突然高叫:“接我的天绝三刀!”

刀光乍敛乍放,从漫天彻地的剑影中斜掠而出,传出令人心悸的利刃破风锐鸣,人影倏然中分。

女骑士斜掠出丈外,头上的皮风帽却向另一方向飞跌,露出盘着辫髻的头部,以及极为灵秀的面庞,那一双充满灵气的明眸,流露出惊骇的神情。

这一刀,如果低半寸,她的头……

桂星寒的左臂外侧,老羊皮袄出现一条两寸长,被剑尖拂过的裂口,里面的羊毛从裂口翻出。

“真该死,你的武功超绝,刀法通玄,竟然在往来大道上杀人行凶。”年轻貌美的女骑士,发起怒来仍流露出动人的风情:“你这种人活在世间,日后……”

“闭嘴!女人。”桂星寒怒叱,虎目怒睁:“你们这六个杂碎,每个人都是武功出类拔萃的名家,用暗器杀人的高手。你们可以行凶,在下就不能自卫伤人?你这话简直狗屁!”

这六个断手断脚的人,的确配称高手名家,内外功成就不凡的有名人物,居然一再倚多为胜,向他明暗下手,本来就激起他无比的愤怒。这个女人竟然指责他行凶,可把他激得爆发了。

女人的武功,比这六个人高明得多,猝然向他袭击,更引起他的仇视。

他以为女人也是弥勒教的妖孽,怎配指责他下毒手?骂的话当然刺耳,他一点也不在乎对方是女人。

“你自卫伤人?”美丽少女颇感意外。

“咦?你不是他们的人?”他听出女人的口气不对。

“你是见鬼啦!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女人大声抗议。

他愣了一下,举目察看在路旁的坐骑。鞍后有马包,是旅客所携带的大马包,里面有睡具、日用品。

“冒失鬼!”他悻悻地说,气消了一半。

“你说什么?”女人沉声质问。

“你既然不是他的人,为何猝然加入攻击?”

“我是……”

“所以你是一个冒失鬼,不问情由便拔剑表现你的打抱不平勇气。哼!你最好间问他们为何向在下行凶,为什么行凶与倚众群殴。”

“这……”女人一怔。

“不过,你最好不要问。”

“为何?”

“问了你会害怕,而且会惹祸上身。”他冷冷地说,收刀入鞘。

“什么意思?”女人黛眉一挑。

“他们是弥勒教颇有地位的人,你敢问?哼!害怕了吧?”

“你……”

他急步到了树下,抓起背箩大踏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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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人咬牙切齿,互相协助用腰巾裹伤,天寒地冻,伤口不至于恶化,但不可能行走了。断了手的人,不可能背了断了腿的同伴,远走两三里路返回破庙,只能在原地等候同伴赶来施救。

女郎牵了坐骑走近,凤目中有警戒的神色。

“你们是弥勒教的人?”她冷然问。

“是又怎么样?”断了右小臂的人怪眼一翻,口气依然强硬。

“本姑娘就知道你们是理屈的一方。”女郎自以为是。

“少管闲事,哼!”

女郎冷冷一笑,扳鞍上马。

“活该!”女郎扭头说,健马前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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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叫人来抬你们。”断了右手的人向同伴说,用左手握住断臂的上端,痛得浑身抽搐,也许是精力耗尽而冷得发抖。

“两个老魔应该跟着一同出手的。”一个断了右脚的人,咬牙切齿抱怨:“天刚亮,那边根本不必留下人负责接待,他们分明是贪生怕死,不敢一同前来宰了那小狗灭口。”

“不要怨天尤人了,兄弟。”断臂人失声长叹:“两个老鹰已经是惊破胆的老鼠,当然会找借口逃避灾祸。怪只怪咱们学艺不精,六个一流高手,也对付不了一个方出道小有名气的小辈,咱们哪有脸怨天尤人?你们定下心等候,我回去……”

“哈哈哈……”路右狂笑声震耳,凋林中钻出一个背了包裹,手中有一根老山藤杖的人,风帽系得牢牢的,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一跳两跳便到了路中,像一头饿虎,狠盯着即将到口的美味羔羊。

断臂人看出来意不善,但并不紧张,哼了一声,狠盯着在一旁怪笑的不速之客,意思是说:你这家伙能耍出什么?

只看到一双眼睛,怎知道来人是谁?

但看到可以断定身分的特征,却又不同了。

怪人抄起老羊皮大袄的下摆,露出里面的一截银扇袋。

“银扇勾魂客杨其昌。”断臂人大骇,认出那一段银色扇袋的来历。

用短兵刃的人,通常用袋盛装兵刃,当然是特制的,与刀鞘剑匣的作用相同。比方说:箫、扇、笔、新月刀等等,一看便知不是一般实用的盛器。

这个用银织成的扇袋,长度将近两尺,里面的扇,长度一尺八,比一般用来搧凉的折扇长了将近一倍,没有人会用这种大折扇来搧风。

大惊之下,左手慌忙地拔剑。

银扇勾魂客杨其昌,一个在江湖侠名远播,称雄二十载盛誉不衰的怪杰,邪魔歪道恨之切骨的高手名宿,惩戒歹徒恶棍的手段相当狠,所以绰号叫勾魂客。

其实,侠义英雄中,那些欺世盗名的伪善者,也把银扇勾魂客看成了毒蛇猛兽,极为仇视。

真正方方正正的英雄豪杰,也不见得欢迎他。所以,他只能称怪杰。

“妙哉,你们这几个混蛋,像是遇到了什么祸事,不会是受到天谴吧?”勾魂客不理会伸出的剑,狂笑像得意拾得金锭的花子:“哈哈哈,据在下所知,天老爷最势利,很少惩罚你们这种作恶多端的匪徒。我敢打赌,绝不是天老爷弄断了你们手卿,哈哈哈……”

“不要过来!”断臂人举出的剑不住的抖动,色厉内荏喝阻慢慢接近的银扇勾魂客。

“那就刺我一剑呀,哈哈……”

“站住!你想怎……样……”

“我要知道,你们在这条路上搞什么鬼。”

“你……”

“你还是乖乖从实招来的好,免得我再弄断你另一只手,哈哈!你知道我一定会下手不留情的,一定会得到所要的消息。”

断臂人一咬牙,一剑吐出

一声怪响,山藤杖一伸,搭住了断臂人的右肩。

右手断了小臂,右肩本来就承受不了压力,断臂人狂叫一声,向下挫倒。

“我勾魂客心硬如铁,绝不因为你们是些半死人而手软,不乖乖招供,保证你们快活。”银扇勾魂客的山藤杖,轻点着对方的右肩:“招!”

“你……不要卖狂,本教……”

“你想把弥勒教的招牌抬出来唬我?”

“你这专门与本教作对的混蛋!哎……”

山藤杖抵住了右肩井,断臂人快要痛昏了。

“在下暗中盯住你们一群杂碎,已经有好些日子,始终猜不出你们这群人,在这条路上鬼鬼祟祟,到底在弄些什么玄虚。”勾魂客得意地说:“今天好不容易发现你们成了半死人,正好乘机要口供。”

“你也算是一代侠义高手……”

“哈哈!我说过我是侠义高手吗?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看不顺眼,就多管闲事的无聊武林人。而贵教所作的许多事,都让在下看不顺眼,难免双方都有是非啦。”

“我不信你敢把我一个受了重伤的人,用丧心病狂的手段逼供。”断臂人强忍痛楚,说的话居然咬字清晰:“我不怕你……你……”

“哈哈,难怪你一口咬定我是俊义高手,原来打量我不敢用残忍手段逼供,你这一厢情愿的主意,错得离了谱,我立刻纠正你的错误……”

山藤杖正要向断臂人敲落,路对面人影乍现。

银扇勾魂客非常了得,人向下一挫,斜掠出两丈外,快逾电光石火。

一道冷电掠过他先前站立处,几乎贴他的头皮飞过,假使他不见机身形下挫,难逃冷电贯体的噩运。

冷电掠过后才传出锐利的破风声,速度之快叫人胆寒。

两个人影,取代了他先前的位置。

“好家伙,你这妖女的飞剑绝技惊世骇俗,悄然发射令人无法防备,天知道你用这种阴毒手段,谋杀了多少人?”银扇勾魂客悚然的高叫:“我猜,你们是传说中七仙女中的两个妖女。我碰上妖教中的重要人物了,运气真不错。”

小飞剑飞射出五丈外,劲道消失翩然落在路旁的树林内。

是两个皮风帽已经掀起掩耳,露出美丽面庞的年轻女人。

严寒天气,依然保持红润的健康面庞,眉自如画,尤其一双明亮的大眼极为动人。胴体被浅蓝色的大氅所掩盖住,隐约可以分辨佩剑的位置。

“你走的是死运。”那位身材稍高,曾经用小飞剑猝然偷袭的女人语气凶狠:“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残害我们六个人,本仙女要抓住你示众江湖,所以刚才没用飞剑取你的性命!”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银扇勾魂客也是个高手行家,当然知道刚才那把小飞剑,并没有志在要他的命,仅意在逼他自救,以便逼他放弃断臂人。目的达到了。

妖女要活捉他示众江湖,语气近乎狂傲,没把他这个一代怪杰看成劲敌,似乎吃定了他。

弥勒教据说有七个年轻貌美,妖术通玄的美丽女人,称为七仙女,见过七仙女本来面目的人并没有几个,所以江湖朋友仅当成传说而已。

十余年前,弥勒教在陕西举事失败,教主龙虎大天师被擒囚入天牢,该教的主事人死伤殆尽,元气大伤。以后从半公开活动改为秘密发展,所罗致吸收的人才,数量越聚越多,其中不乏身手超绝的高手,也暗中网罗了不少高手名宿替该教卖命,声威如旭日初升,已赫然成为诸多江湖秘密组合中实力最庞大,人才最鼎盛的会社。

龙虎大天师打出的旗号是弥勒教,是白莲社所属的各种组织之一。

当年参与推翻蒙古大元皇朝,举兵反抗的天下各路群雄,白莲会是其中的主流。一斗米教、焚香教、弥勒教、拜天教……大多数是白莲会的分支组织,或者借白莲会的旗号招兵买马。

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所参加的香军,其实也是白莲教的分支,至少他们共举教主韩山宣做领袖,也拥护过小明王。

朱元璋登基,着手铲除白莲会,彻底整顿天下寺观,严制和尚老道数量,杜绝造反的病源。白莲会不敢称教,也不称会,改称社。

后来徐鸿儒在山东造反,才正式恢复白莲教的名称。

汉末晋代期间,和尚之多骇人听闻,各地寺产之丰,几乎到了天下税赋皆空地步。

因为和尚不完粮,不出徭役。田地寄名在寺庙,就可免缴粮赋。

结果,和尚造反有案可稽的,大规模的造反事件,足有三十七宗之多。

朱元璋早知弊病所在,出家人的条件规定得十分严格,不论男女,四十岁以前,绝对不许为僧为道,而且必须考试,发给度牒。

少林寺原来有三千多位僧侣,目下还不到五百名。

少林是唯一允许建立僧兵的寺院,人数已经少得可怜了。其他各地小寺院,有一二十个和尚已经不错啦!

上次山东响马造反,官府曾经出动少林的僧兵助阵。结果,由于人数太少,在徐州附近的亳州。三百名僧兵,被白衣军消灭了三分之一,少林僧兵从此一蹶不振,只好改弦易辙,暗中调教俗家门人子弟。

由于有了俗家门人子弟,逐渐形成“派”的气势。

武当也是朱家皇朝一手扶植的,早就暗中调教俗家门人子弟,因此成“派”的气势,比少林更大些。

“派”是江湖朋友弄假成真的戏称。武林朋友也自划门户,一知半解的分武技为内外功。

结果,少林与武当有了“派”的名称,也分别成为外家内家的总称。

其实,一寺一观的俗家门人,皆称少林弟子或武当弟子,并不称少林派或武当派门人。

反而是各地练武人,对称门称派十分热衷,三个人可以称门,五个人就可以称派。

白莲社供神也供佛,神佛不分,非驴非马,名副其实的大杂烩。

河南地区是少林弟子的势力范围,白莲社弥勒教在这里没有发展的空间,被看成异端。

而现在,弥勒教的七仙女出现在少林左近。难怪黄泉双魔一种人,夜间活动频繁。

银扇勾魂客一听对方自称“本仙女”,便知道不幸而料中,碰上了可怕的强敌。

拚武功,武朋友一言不合就生死相拼。

但要他们与会妖术幻术的人玩命,绝大多数提不起勇气,胜之不武,败了可能枉送性命。

银扇勾魂客是少数不在乎妖术幻术的人,所以敢和弥勒教作对。

他并不害怕,妖女的话也激怒了他,山藤杖递交左手,右手取出他威震江湖的尺八九合银织大扇,唰一声抖开扇,银光耀目生花。

“我银扇勾魂客在江湖道上,还算不了什么人物。”他左杖右扇,豪勇地逼近:“就算被你们擒住示众江湖,也增加不了你们多少声威。听说你们妖术通玄,可移山倒海驱神役鬼,在下不信邪,陪你们玩玩。”

据说,龙虎大天师身上有龙虎刺青图案。又说刺青在双臂上,左青龙右黑虎,行法时双手一动,龙虎齐出腾云驾雾搏击,十分可怕。

妖女缓步迎上,剑从大氅内拔出,剑身幻发青蒙蒙的奇光,有令人心悸的魔力。

“原来你就是再三与本教为敌,浪得虚名的银扇勾魂客。”妖女的明眸中,幻射出阴冷无比的光芒:“你好大的狗胆,为何无缘无故残害本教的几位功曹?”

“你可以问问他们呀!他们还没死,也没成为哑巴。”银扇勾魂客不承认也不否认:“当然啦!你不妨把账记在我头上。”

另一名仙女将断臂人扶至一旁,引至五位同伴附近远离斗场。

“是这个浪得虚名的人伤害你的?”这位仙女向断臂人问。

“他还不配!”断臂人咬牙说。

“是谁?”

“一个叫天斩邪刀的人。”

“天斩邪刀?”

“叫桂星寒,是真名是假名还不知道。黄泉双魔被那人打伤了,所以由我们出面对付他,没想到……”

“他一个人就残害你们六个人?”这位仙女意似不信。

“是的,他的刀……好可怕。”断臂人痛苦地说:“弟子无能,所有暗器无效,没有人能接下他一刀,任由他放手切割,弟子……”

“那人呢?”

“被一个女人赶走了。”断臂人向南面一指。

“那个女人是何来路?”

“不知道。”断臂人摇头。

银扇勾魂客听了个字字入耳,对断臂人的坦率颇感佩服。对方尽可指证他是凶手,以掩饰嫁祸给他。

“四姐,先擒下姓杨的匹夫。”这位仙女向同伴高叫:“我们的人需要及早治疗,不能拖延。”

“我这就擒下他。”与银扇勾魂客对峙的妖女娇叫,青钢剑一挥,青霞蒙蒙,罡风乍起。

银扇勾魂客只感到眼一花,接着眼前的妖女蓦然消失,一丛青光罩住了他,神智一乱,不由自主被奇异罡风带动身形,向青光特别明亮处冲去。

感觉中,他是被风飘走的,像是御风而飞,身躯的重力消失了。

半昏迷中突然感到腰背一紧,有一条强劲的手臂攫住了他,腾云驾雾的感觉更强烈了。

耳中同时听到妖女的一声暴叱,以及有物在身侧不远处砰然爆裂。

“不可鲁莽穷追,追不上了。”是另一名妖女的急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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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受伤的功曹,或坐或躺,脸有惊容。

“谁看清刚才的人影了?”被称为四姐的妖女,向六个功曹沉声问。

六个功曹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回答。

仙女的地位比他们高得多,武功与妖术皆出类拔萃,面对面的强敌被救走,居然连人影也没看清,他们远在四五丈外,怎知道来的人是人是鬼?

即使看清了,他们也不便回答,以免引起误会,怕得罪有伤妖女的自尊。

“那狗东西用的是五行遁术。”另了妖女脸上惊容仍在。”四姐,你如果穷追,恐怕克制不了他,反而会吃亏。这个人,将是咱们最难对付的劲敌。”

“我怀疑是高人用法术将人攫走的。”四姐不安的表情刻划在脸上:“只看到一个朦胧的光影,似乎并没具有人的形态。”

“是人,没错。”另一妖女坚决地说。

“可是……”

“咱们并没留心,变化太突然,我的眼角的确看到人影,眼角余光是相当锐利可靠的。”

“算了,以后再调查,我到联络站找人来善后,六妹你在这里必须小心些。”四姐泄气地说。

路旁不远就是树林。救人的速度太快,一起落便消失在林中,她俩没看清是人是鬼,不是她们的错,对方的速度太快了,事出突然,眼睛出了差错平常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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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坐在林中的雪地上,轮番喝着葫芦里的酒。天寒地冻,喝几口挡寒是一大享受。

银扇勾魂客脸色还没恢复正常,经历过莫测凶险的人,所表现的就是这副德性,对所发生的事实半信半疑。

天斩邪刀将皮袄反穿,所穿的夹裤本来就是两用的:一面青一面白,反穿便与反穿的羊皮大袄同色,也与冰封的大地色彩相差不远。

他救走银肩勾魂客时,速度本来就快极,整个人抱住银扇勾魂客,像一条巨大的八爪鱼,难怪已失去人的形态,目力佳的人也不易看清。

“我发誓,我完全是神智清明的。”银扇勾魂客脸红耳赤的为自己辩护:“还没开始交手,怎么可能受制?分明……分明……”

“分明是身躯临时出现什么症状,所以暂时失去控制,对不对?”天斩邪刀笑问。

“这……”银扇勾魂客脸一红。

“哈哈!当然啦!像这种所谓问心无愧的怪杰,邪不胜正,妖术岂奈你何?你武功高强,定力够,真正的妖怪也奈何不了你,何况一个小女人的妖术?”

“好了好了,我栽了是事实。”银扇勾魂客泄气地说:“我眼前除了怪异的光芒外,一无所见,也是事实,不明白的是,妖女并没有施妖术呀!”

“只有你这种自以为心正百邪回避的大呆瓜,才会相信妖术对你无效。”

“你……”

“你像个大笨蛋似的,面对面与她打交道,自以为正式交手时,对方才会发动施术。其实,你与她面对面一站,她已控制了你的心智,她要你看到什么,你就看到什么。你看到了怪光,神智就毫不迟疑指挥你的躯体,不由自主的投入,她的剑就会在光中等候你。”

“罢了,这些妖术委实不可思议,该如何破解?”

“你必须出其不意,毅然地向她发起猛烈的攻击。务必在她的目光、声音、法器等等有效及体之前,以闪电似的奇速摆平她。不然,你就会被她摆平,够简单吧!”

“说来容易,老弟。”银扇勾魂客叹了一口气。

“做起来其实困难,老哥,所以如果没有这种机会,你必须谦虚些,断然放弃溜之大吉。”

“你对付得了她们?”

“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你也会妖术?”

“我不明白你口中所说的妖术,到底意指什么?任何东西都有正反两种作用。你武功高强,用武功帮助人救苦救难,同时也可以用武功为非作歹,杀人害人。告诉我,武功是什么术?不会是单纯的技击术罢?”

“我明白你的意思。”银扇勾魂客不住点头。

“我涉猎过这种颇为深奥的心灵控制术,如果我一旦成为众所共尊的侠义英雄,我使用在歹徒恶棍身上,不会有人认为是妖术。”

“我知道,你会被捧为神圣,你用的是神术。”银扇勾魂客苦笑:“所以,你最好走侠义英雄的道路。老弟,帮助我对付这些为祸江湖的妖孽。”

“没胃口。”天斩邪刀摇头拒绝:“那不关我的事,老兄。”

“你……”

“我自己的事已经够烦了。你知道,人要想活得如意,并非容易的事,哪有闲工夫去管什么妖孽?我不知道什么是侠义英雄,也不明白侠义英雄是干什么的。我觉得,我犯不着去找我不了解的道路走。”

“人只要立志……”

“有志者事竟成,是吗?这些话,古圣先贤说了几千年啦!”

“你要往南走?”银扇勾魂客知趣的话锋一转,知道他不愿谈论有关接触内心的敏感话题。

“是的,荆山。”天斩邪刀将半空的酒壶放入背箩,整衣而起:“听说九灵丹士在荆山深处,挖到一些空青,在那儿炼丹。我要去找他要一些空青,替将失明的朋友治眼疾。”

“荆山不可能有空青呀!”银扇勾魂客大摇其头:“那一带没有矿坑,没有古代富贵人家的墓葬群落,地底下不可能有空青凝结。而且,九灵丹士也不在荆山。”

“为何?”天斩邪刀大感失望。

“去年九九重阳,他在浙江天台山,与伏龙居士争古仙人留下的石室,双方死缠了一个多月之久。据说,两人都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伤养好了,该已是年底岁杪,怎么可能跑到荆山来,凑巧挖到空青炼丹?”

“哦?你怎么知道他的底细?”

“他的得意门人沧海客王琛,和我有深厚的交情,他师父的行踪,可说一清二楚。年初我和他在扬州分手,消息绝对可靠。”

“似乎我白跑一趟了!”天斩邪刀换穿皮袄夹裤,提了背箩:“但我不死心,到荆山走走。杨老哥,小心珍重。”

目送天斩邪刀走远,银扇勾魂客也准备动身。

“好小子,你以为你躲得过麻烦?”他微笑着喃喃自语:“弥勒教不会放过你。我只要在旁敲侧击放上几把野火,就会愈陷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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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十里亭,便看到动身的旅客,成群结队顶着彻骨寒风赶程,都是脚程快的步行旅客,有些背了包裹,有些挑了箱笼。

天斩邪刀在这些规矩本分的旅客来说,没人知道他是老几。但看到他居然从北面来,不免向他投过好奇的目光。这种天气,如果不按店投宿,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可能在途中冻死。

看他从北面来,便猜想他是夜间赶路的旅客,天亮后才凑近县城,这种时节赶夜路实在胆气可嘉。

当然,旅客的好奇目光也许另有用意。

他并没介意,大踏步接近十里亭。

“咦!怎么一回事?”远在百步外,他便颇感惊讶地自言自语。

亭中有五个劲装大汉,衣外加了一件背心式皮袄,两佩刀,三佩剑,五双怪眼,目光远远地便落在他身上,有两个大汉正缓缓走出亭外。

也许是弥勒教的人在筹着他,消息早该传到县城了。弥勒教的人在抱獐山建联络站,破庙距县城二十余里,那么,县城毫无疑问也有他们的徒众活动。

“最好不要惹火我。”他心中暗叫:“也许我该查证他们在这一带活动的目的。这些混蛋,最好不要的一带建香坛为非作歹。”

为非作歹与他无关,只要受害人不是他。

他告诉银扇勾魂客,还没选择打算往哪一条路走,确是实情,世间有些事是不由自主的。目下是他体会世情,历练生活的游荡期,不需面临抉择关头,还有充裕的时间,让他选择想走的道路。

不管何种道路,其中没有做侠义英雄这条道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做侠义英雄的料。

也不会走凶魔这条路,不然弥勒教那些人,包括黄泉双魔在内,昨晚都会死在他的天斩邪刀之下。

昨晚和今早,他都有把那些人斩光屠绝的充足理由,但他却聊加薄惩放过他们。

斩手断足,怎能算是“薄惩”?

他认为是薄惩,可知他绝非是一个悲天悯人,量大如海,能打掉牙齿和血吞的慈悲大菩萨。

“暂且不和他们计较。”他向自己说,立即向路口一窜,越野而走。

立即引起亭中人的疑心,纷纷奔出亭,飞掠急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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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带是平坦的原野,麦子深埋在冰雪下,一望无涯,无处可以藏匿。

五个人这一追,很难一口气逃至天尽头。

他也不想拼命有多远就逃多远,反正只要离开官道,没有旅客目击,他就可以给这些人脸上涂颜色了,他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奔出里外,他慢下来了。

五个人的脚程非常了得,一跃两丈快逾奔马。

“站住,别跑!”追得最快的大汉沉喝,声如乍雷,已追至近身后十步左右了!。

放下背箩,他倏然止步,双手叉腰,屹立如山,脸不红气不喘,呼吸平静,哪像一个一口气逃出里外,精力将竭的胆小鬼?

“你们追什么?”他的嗓门也够大,声震耳膜。

“你逃避什么?”接着追近的第二名大汉反问。

“去你娘的蛋!”他感到心中好笑,火杂杂地冲上,劈面来一记黑虎偷心,铁拳如电先下手为强。

大汉勃然大怒,先动手的人一定理亏,招式也太狂妄,冒火啦!上盘手一拨,右手乘隙急出,一记鬼王拨扇还以颜色,这一掌同样狂妄。

糟糕,上盘手没能格开重拳,大拳头毫无阻滞长驱直入,砰一声击中胸口,把大汉打得飞退出丈外,几乎仰面摔倒。

又一声砰然大震,第一名大汉被一脚扫跌出丈外。

打击有如迅雷疾风,先后奔到的四名大汉,来一个倒一个,拳打掌飞招式粗俗,但劲道与速度皆快得惊人,一击便中,中了便倒。

眨眼间,四个鱼贯狂奔而至的人倒了三个。

第五名大汉脚下差了些分量,所以最后到达,大吃一惊不敢冲进,一拉马步,亮出四平门户,神色紧张的严阵以待。

四个同伴一上去就栽了,怎能不惊?

“咦?你们是少林弟子?”桂星寒一怔,火消了一半,看了对方所亮的门户,颇感诧异!

“不惜,你是干什么的?”大汉沉声反问。

“该死的,你们少林弟子,不会是扮劫路的强梁吧,是么?”

“废话!”

“那你们干什么?堵在十里亭看风景?”

“咱们在留意可疑的人。”

他立即想到弥勒教的人,余下的火气全消了,而且心中感到可笑。

显然少林弟子,发现了弥勒教的匪徒在这一带活动,活动的目的,也必定影响了少林弟子的权益。

“我可疑吗?我是赶路的旅客。”他心平气和地说·

“你带了刀,你心虚……”

“去你娘的!合法穿州过县的旅客,带刀自卫并不犯法呀,你们摆出劫路的姿态,我能不害怕心虚么?”他笑骂,转身提起背箩。

“这个……”

“喂!你们少林弟子一向少管闲事,虽则有几个争强好胜的弟子,介入江湖纠纷,但不失正派,居然大举出动,公然注意往来的旅客,遭了什么祸事了?”他笑吟吟毫无敌意,语气中含有讽刺成分。

少林僧兵惨败亳州,被赵大元帅和杨虎大将军──杨寡妇红娘子的丈夫──杀得落花流水,便开始半公开的造就俗家子弟,迄今仅十余年,的确出了不少人才。少林弟子正式在江湖上大放异彩,打破闭关自守的樊笼,成就斐然,声誉甚隆。

而以内家拳崛起的武当弟子,目下已传至第五代门人了。

不论任何有组织的组合,人一多就难免良莠不齐。少林武当同是武林主流,人一多,其中难免有些不肖弟子,挟技凌人甚至沦入邪道。

有了声誉名望,难免沾沾自喜,忘了自己是老几,少不了出现自命侠义或者武断乡曲,甚至称雄道霸的子弟,江湖也就增加一些是非。

五个人聚集在一起,怒形于色跃然欲动。这些人禁受得起打击,当然是桂星寒下手也有分寸,对方不拔兵刃下毒手,他也就用普通的拳脚应付。武朋友挨上几记不致命的痛击,不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咱们奉上命所差,留意过境的可疑旅客,尤其须注意携有兵刃的人。”大汉据实相告:“你就是携有兵刃的人,而且行迹可疑。”

“你们打算怎么办?整了我?”

“废话,咱们不是强盗。”

“说你们的打算。”

“咱们只负责注意你,你最好不要在本县逗留。”

“为何?”

“我也不知道,只知奉命行事,你如果逗留不走,自有人负责监视你。阁下,你真是过境的旅客?”

“很难说,遨游天下的人,随遇而安,在何处逗留无法逆料。”

“你最好早离疆界。”

“理由何在?”

“我也不知道。”大汉摇摇头:“反正据我所知,最近几天,官府可能宣告戒严。”

“戒严?山里来了强盗?”桂星寒一惊。

“我们真的不知道为何。”大汉苦笑:“一旦戒严,擅自携刀带剑走动的人,势将加以逮捕囚禁。阁下,我是为你好,你一表人才,不像为非作歹的人,一进监牢,可就麻烦大了,所以还是早走早好。”

“谢谢阁下的好意关照,我会小心避免意外。”

五大汉态度不错,还真有名门弟子气概。

“你们知道有弥勒教的人,在附近暗中活动吗?”他取回背箩,走了几步扭头问。

“弥勒教的人?”大汉一怔:“没听说过有人在左近活动,阁下听到风声了?”

“不是听到,而是见到。”

“咦?这……”

“十里外那座小山,山下有座破庙。”他向北一指:“我见过该教两个颇有地位的人,黄泉双魔。”

“哎呀!”

“他们在破庙建联络站,好像人数不少,我还以为你是他们的人呢!所以不想生事趋避。你们如果冲他们而来,最好小心了。再见,诸位。”

“阁下的话是真是假?”大汉急急追问。

“绝对真实。”

“老弟台贵姓大名?”

“在下姓桂,桂星寒。你们对付不了这些妖人,赶快把你们的长老请出来以保万全。再见。”

“请留步……”

他脚下一紧,匆匆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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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的人不在荆山,他没有前往湖广的必要,往回走却又不甘心,有点进退两难。

这里即将戒严不宜逗留,好在并不急在一时,且先安顿下来再说。

往回走,弥勒教的人很可能在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想与大群妖人拼老命。

县城的南关北关最为紫荣,南关更是商业精华区,关外便是横跨淆河的南关桥,旅客往来必经的要津,着名的旅店,十之七八在南关。但过往官员的住宿驿站却位于西关,叫永新驿。所以在南关落脚的旅客,通常不会是有身分的人物。

他就是一个没有身分名望的浪人,因此直趋南关,打算先找宿处安顿了,再决定今后的行止。

走在南关大街上,空敞宽阔的大街行人稀少,南来北往的旅客早已动身就道,天寒地冻很少有人外出走动。

街左出现一座大宅院,前面的大广场四周老槐屈曲,门楼前树立有旗杆,门前两侧有石鼓,匾额上有三个大字:进士第。

是地方上有身分的人家,闲杂人等禁止接近骚扰的士绅宅院。

他却发现一个佩剑中年人,启门外出向城里走。

“也许是保镖护院。”他想。

大户人家雇保镖护院,平常得很,但他心中生疑,却也懒得理会。

前面街右不远处,是规模不小的苑陵老店。

新郑曾经是郑国与韩国的都城,相近还有一个苑陵县。新郑一度并入苑陵,以后恢复新郑。以苑陵作店名,益显其老。

不但老,而且大,仅店前的停车驻马场,就占地三四亩,可知规模之大。

他踏入店前的广场,后面便跟来了银扇勾魂客。

“喂!小子,真巧啊!落店?”银扇勾魂客将包裹挑在山藤杖上,和他走了个并排:“你在这里落店,实在不聪明。”

“怎么说?”他笑问。

“你这是明知故问?”

“是吗?”

“你废了他们六个人,居然不远走高飞,反而在这里等他们来宰你,真是愚不可及。他们来了许多妖鹰鬼怪,你双拳难敌四手。”

“呵呵!他们有重大阴谋急于进行,怎会为了被我废掉他们几个小人物,便丢了大事不管?为了小事分心,因小失大的,他们并不蠢。”

“咦?你知道他们在进行某种阴谋?”

“猜想而已。”

“你一定得到风声。”

“说实话,没得到风声。”他否认:“我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事不关己不劳心。”

“关己就放手而为?”

“也许吧,人不能苟活,那是懦夫的行径,不足为法。要做懦夫,口家扛锄头种庄稼岂不活得平安?何必佩刀在天下玩命?杨老哥,你的处境并不比我好。”

“我知道,你有天斩邪刀自保有余。但我也有长处。”银扇勾魂客傲然地说。

“你有什么长处?”

“不打没有把握的仗,银扇勾魂客死缠的能耐,是颇有名气的。”

“哈哈!你算了吧!如果我不转回去看结果,你已落在那个什么仙女手中了!”

“上一次当学一次乖。”银扇勾魂客脸一红:“只怪我不自量,以为妖术只能吓阻凡夫俗子,没想到竟然如此可怕。呵呵,我欠你一份情,请你上酒楼喝几斤好酒,聊申谢意,如何?”

“呵呵,算起来你是前辈,会账少不了落在我头上,你少打算盘,免啦!”

两人有说有笑踏入店门,先安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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