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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车行伙计

“映月剑?剑园三宝剑之一,这孽障真是剑园的人。”另一个道装中年人,认出吴志贤的剑,“贫道要行法活擒他!”

一声长笑,吴志贤突然抢攻,宝光耀目的映月剑幻化耀目光芒,从西面那扮山民的大汉方向突围,身形奇快。

大汉仅有一把短匕,怎敢硬接无坚不摧的宝剑?心里一虚,侧闪躲避,匕首虚架电射而来的剑虹。

剑虹猛然伸长、闪动。

大汉的右手臂齐肘而断,断臂仍然紧握住匕首飞起。

“孽障休走!”老道沉叱,如影附形追随,身剑合一破空发招,同时左手袖一挥,响起一声乍雷,火焰狂喷而出,黑烟迎风狂涌。

吴志贤的身影,同一刹那向下一沉,似乎平空消失了。老道的喷火奇术失效,吐出的十剑也落空,眼前人影消失,任何绝技攻击也无用武之地。

闪电发自地底,脚下奇光眩目。

老道仍接剑向前冲,砰然大震中,摔倒在三丈外,立即发出可怖的哀号。

双脚掌失了踪,齐踝而断。

无情剑到了,剑进射向慑人的激光。

吴志贤正长身而起,映月剑风雷骤发。

铮铮两声狂震,无情剑斜震出两丈外几乎跌倒。

几乎是一刹那,另三名老道的剑三方骤聚,剑气迸发似隐隐风雷,三剑聚力雷霆一击。吴志贤脸色有点苍白,真力耗损得差不多了,怎敢硬接三剑聚击?身影再向下一挫,再次失踪。路对面野草急剧中分,像一阵狂风掠地,刮入二十步外的山林,枝叶簌簌而动。

“穷寇莫追!”一名老道急叫。

无情剑与另一扮山民的大汉旁观者清,看出吴志贤是以惊人的速度挫身窜走的,同时飞跃而上狂追,闻声不得不收势止步。

即使追也追之不及,吴志贤已经入林,在密林中追逐一个武功惊人的高手,是十分危险的事,大汉断了有小臂,还有左手可用,老道去了双脚掌。这辈子算是完了,注定了成为废人。重伤两个人,情势也不允许他们穷追。吴家子弟不少,来了一个人已经难以对付,再出来二、三个人,他们恐怕都得留在此地。七手八脚替伤者救治,一个个心中发虚。

“这……这狗小辈的剑术,委实可怕!”无情剑脸色不正常,被吴志贤的剑术吓住了。

他的剑已有二处豆大的缺口,已成废物,幸好人没受伤。他以剑术超尘拔俗自豪,剑出无情,杀死了许多与他为敌的高手名宿,声威显赫。

今天他碰上了高明的劲敌,只接了二剑便几乎丢命。同伴都是一剑便丢手丢脚的,老道的武功比他高明,道术通玄会吐雾喷火,却一照面便栽了。

“剑园吴家的剑术,号称绝剑,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与评价,当然可怕啦!”替老道裹伤的老道有余悸,语气充满悲观,“咱们除了凭人多势众之外。奈何不了他的。吴家躲在这种山深林茂的偏僻地方,咱们人多的优势可说完全消失了。”

“是啊!颜兄,人多不足恃。”另一扮老道的人苦笑:“人多他们走避,人少他们突袭一击即走。咱们七个人那小狗一个人就敢出面挑战。颜兄,再这样下去,咱们今后不知还要损失多少人,而且毫无胜算。这种策略办法行不通,不能再使用了。”

“我会改弦易辙对付的。”无情剑直咬牙。

“如何改?”

“请超绝的高手对讨他们。”

“向鄢大人身边要人?”

“鄢大人不会答应的,他的安全重要。”

“那你打算……”

“请外面的人。”

“哦!请得动敢对付剑园的人吗?”

“一定可以请到。”无情剑语气肯定道:“我告诉你,想打倒剑园吴家以扬名立万的人多得很呢!邪道魔道贪图重赏的高手名宿,也随请随到。”

不久,召集散处各地人手的信号发出,先后有十八个人赶来会合。抬了伤者撤出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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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府,南京北面的第一座大城。

其实,这座城本身并木大,仅有九里周径,由于位于平原,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城墙高有三丈三尺,宽也有三丈三,厚实坚牢、易守难攻。也由于交通四通八达,便成了商贾集中要地。

那时,护城堤并没修筑,黄河远在城东北十余里。黄河本来是在城南的,府城原是大河北岸的大城。今年春汛(嘉靖三十八年),河决秦沟,夺闸河改道城北,城就成了河南岸的大城。百废待举,城外的市街正以惊人的速度复原、重建,街道拓宽,有了像样的规模,本来只有三十余万人的府城,突然增加了十万人口,都是从外地灾区涌来的工人,受雇重建城内城外的市街,筑堤整濠,日夜赶工,徐州成了最忙碌的城。

在这里,你只要肯卖力,忠诚勤快,到处都争相聘请,本城需要大批人才。商业中心在城南,白天人潮汹涌,夜间灯火通明。重建的市街建筑日夜赶工。六月天,在大太阳下赶工辛苦可知。而在道上赶路的旅客似乎更为辛苦,车马经过时尘埃滚滚,步行的旅客更是倍极辛劳。

南关大街的楚都骡车行,决堤期间受损并不严重,目下一切皆已上了轨道,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楚都骡车行是本城四大车行之一,规模坐三望二,以长程客货运为主,不租借零星的牲口。本身有客货大车四十余辆、与同等数量的小车。仅厩房就占了小半条街,店前的驻车场大得惊人。街尾,就是名胜区,小小的石佛山(云龙山)、太山。

车行规模大,用的人手也多,各有专职,所管的事务有大有小。管理百余名掌鞭与二百余名车夫的管事,也称班头,共有六名之多。负责车夫掌鞭的调度、差勤,说忙并不算太忙,问题是必须有压得住这二、二百名桀骜慓悍大汉的才干和魄力。

六名管事中的柳思柳班头,就具有这种才干和魄力。虽则他是年纪最小,年方二十六岁的人,生得俊而不秀,手长脚长,剑眉虎目,身材高壮活蹦乱跳。打起架来像疯子,拳打脚踢摔跤斗牛门门精通,喝起高粱一锅头像喝水。

但如果不惹火他,平时笑吟吟很好说话肯讲理。惹火了他,三拳二脚立即把人摆平。

他在楚都车行干活不到一年,在府城却颇有名气,与三教九流朋友混得很熟,为人四海手面广。有人叫他拼命三郎,有人叫他出山虎。

店东神鞭李一飞也是一条好汉,对手下这位伙计颇感困惑。显然每月五两银子的高工资,还不够这位班头当零钱花,但似乎身上的银子制钱永远不虞匮乏,到城里上彭城酒楼喝酒,酒席钱一付就是二三两银子只多不少,几乎是半月的工资。而他每月上酒楼绝不少于四五次,这家伙的银子从哪里来?

尽管这位自称是京师人氏,说一口悦耳的凤阳腔京师官话的柳管事,一切举动都令人生疑,但确是一个办事的好人才。

车胎店脚牙,多少沾了些江湖味。店东神鞭李一飞本来就是江湖闯过一段时日的人,因此虽生疑却不计较。

京师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大户人家,本籍是凤阳,因此京师的官话也就混合了凤阳腔。如果某个京师人士自称是凤阳人,一点也不奇怪,由于不准他们迁回故居,更不准自由旅行,所以每逢清明祭祖期间,他们扮成化子,打着花鼓走四方,目的地却是回乡祭祖。

徐州府本来隶属凤阳府。洪武八年才从凤阳分出建府。所以柳管事虽说自称是京师人士,但要说他是凤阳人也没有错,说他是徐州本地人也说得过去。

因此骡车店的伙计们,并没有把他当外地人,事实上他的徐州腔官话也说得非常流利。

这是一个谜一样的年轻人,一头具有潜在危险性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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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大官道,从南关大街向南伸展,两里外的街尾,便是云龙山(石佛山)麓。官道穿越二三里长的山脚,西是云龙山,东是太山。两山夹峙形成进入徐州府的关口。官道平均,宽阔、笔直,可容四辆大车并驶。

两侧树林青葱,西面云龙山麓有不少豪门的园林巨厦,是游春的好地方,风景相当美,有好几条登山小径,路口建了相当古朴的歇脚亭。

申牌初,日影将接近云龙山头,从南面来的旅客,陆陆续续向府城赶,车、马、轿络绎于途。货驮与徒步旅客,也风尘仆仆满脸倦容徐徐北行。这时,已经没有南行的旅客就道了。

柳思乘了一匹枣骝,也风尘仆仆从南面来。他是从南乡的三十里外黄山集返城的。楚都骡车行的货车在该集出了一点小意外。

他上午前往处理纠纷,事毕即策马回城,无事一身轻。

远远地,便看到路旁聚集了一些人,路侧小山坡也有人聚集,停了一辆颇为精致华丽的马车,几匹雄健的坐骑,显然有事故发生了。

事不关己不劳心,但好奇是人的天性,任何地方出了事故,都会围了一大堆人看热闹。

他也不例外,策马疾赶现场。

在路旁的大树下系马,他好奇地进入山坡。

确是发生了纠纷,似乎牵涉到三方面的人。

势力最单薄的一方,是一个明眸皓齿的村姑打扮少女,青衣布裙掩不住青春美丽少女的风华。但似乎不能算是村姑,因为手上有一根精美的马鞭。这一带的妇女很少骑马,用不着马鞭。另一方是八名粗豪的大汉,穿了青骑装,一个个精壮如牛,全是些拳头上可以站人的莽汉。其中一人耳轮破了,血流满脸,行家一看便可瞧料七八分,这位仁兄必定挨了一马鞭。

近路的一方,是三女四男。三女是一仆妇、一侍女,主人是一身罗衣胜雪,美丽动人的少女。

四男是骑装大汉,一个比一个出色,高大雄伟,气势逼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保镖打手一类人物,站在三女的左右戒备,威风凛凛像四个护法金刚。

八个粗豪大汉,一个个脸有惊容,也一个个气愤填膺,显然是唯一的输家。

柳思一露面,八个粗豪大汉惊容立消。

“柳兄弟,请帮帮忙。”为首的大汉像沉船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咱们有了困难。”

他认识这八位仁兄,寒山左家庄的长工头头。左家是大农户,田地不知到底有多少,建了三座下院,长工有五六百人,可以组成一支军队。

中原地区有些大地主土地之大,简直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徐沛是产生英雄的地方,汉高祖和楚霸王在这一带都是枭雄和英雄,他们都靠大地主的力量,组成子弟兵逐鹿天下。

汉蜀刘备起兵,糜夫人嫁给刘备,海州糜家陪嫁的兵马就有七千之多。糜家是大地主,兵马都是由糜家的农奴所组成的。

左家的长工,真可以组成一支军队。在徐州附近州县,左家的田庄还不是最大的。

左家庄距府城二十余里,闹起事来还真有翻天覆地的力量。

左家的子弟经常在府城出入,普通人家真不敢招惹他们,他们也不是横行府城的豪霸。

土霸碰上外地的巨豪,那就得看谁的能耐大了。

眼前的情势,左家的人显然是输家。

柳思认识左家的一些人,这位长工头头所以向他求援。人不亲土亲,他义不容辞排解纠纷。

他只好挺身而出,向八人走去。

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看热闹的旅客让开去路。

“怎么一回事?”他向提出请求的人说:“我要知道经过,看谁是理屈的一方。”

“我们理屈。”长工头头有骨气有担当,“那位姑娘。”向执马鞭怒目而视的少女一指,“那位姑娘生得美,小魏不该不长眼,说了几句不中听的混话,挨了一马鞭就冲突起来了。”

“原来如此。”他恍然:“你们没道歉?”

男人们人多势众,见到漂亮的姑娘们,口头上快活,说几句轻薄话调戏,是十分正常的事。

其实无意任所欲为,粗野男人的本性而已。有些话甚至是变相的赞美,只是态度上让姑娘们受不了。

“这……”长工头头苦笑。

“还在理论,那几位。”向七男女一指,“恰好路过,认为我们是恶霸,有多为胜欺负单身旅客,不肯甘休。”

“你们理亏,还想动手对付那位姑娘?”

“没有呀……”

“气势汹汹,是吗?”

“这……”

“我明白了,理亏在你们一方。”他向少女走去,笑吟吟抱拳施礼,“小姑娘,这些人是南面左家庄的种地粗汉,人并不坏,有眼无珠得罪了姑娘,可否接受他们道歉放过他们?”

“他们想倚仗人多要行凶呢!”少女气呼呼地道。

“人一多,是很容易一错再错的。好在他们已经知错,让他们赔不是,或者赔礼,姑娘意下如何?”

“不行!”四个金刚似的人之一,声如洪钟威风凛凛,“必须把他们打个半死!”

“何必呢?兄台!”他心中有点不以为然,修养有限,“他们已经知道错误,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让他们诚心向这位姑娘道歉赔礼,把他们打个半死,也未免惩罚过当。”

“你想包揽是非?”

“我哪敢?”他强忍怒火:“是非已明,所以我要左家的人赔礼,这并无所谓包揽。”

“你是这些人的党羽?”

“阁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城外传乡的人,大半是种庄稼的无知莽夫,不会结帮组会网罗羽翼,不会有什么党羽。不错,我认识他们,毕竟是同一座城的人,见面三分情谈不上党羽,而且我也不种地。更不可能是他们的党羽,阁下言重了。”

“你不服气?”金刚冷然踏进三步。

“我哪能不服气?你瞧你。”他冷冷一笑,“一看便知你是闯过天下,见过世面,佩了剑威风凛凛,一言不合便拔剑相斗的打抱不平好汉,我哪敢不服气?好吧!我不敢排解,你爱怎么办就瞧着办好了。你们这些英雄好汉,为了几个见了女人就评头论足的材大,便拔剑宰了他们,我算是服了你。似乎你以为徐州府是个没有王法的地方呢!你要听老实话吗?”

“你要说什么?”

“徐州府是有王法的地方,官兵就有两卫之多,想造反的人,最好是不要在徐州府兴兵作乱。”

金刚冷哼一声,身形乍闪,眨眼间便逼近至六尺内,伸手可及。

他冷然屹立,冷冷一笑。

“你好大的胆子,敢说这种招惹横祸的话。”金刚的右手徐提,要动手了。

“无所谓胆大,我说的是实话。”他身材并不比对方差,面对金刚毫无所惧,对方的气势压不倒他,“左家的这些村夫,就算落在官府里,官司上身,当街调戏妇女,也只不过关两三天聊加惩罚而已。你们如果管闲事打伤了人,可就不是监禁三、五天所能了结的罪名呢!”

“你是公人?”

“我只是个在车行干活的小伙计,每月工资四五两银子,不是干公人的料,少抬举我了。”他向后退去,表示不再多管闲事,“我会在附近睁大眼睛看,上了公堂我就是目击证人,现在,看你们的了。”

金刚正要跟上,围观的旅客中,突然传出一阵怪异的,鬼哭似的阴笑,声音不大,但入耳清晰,今人不由自主毛骨悚然。大白天依然有令人感到阴森诡异,毛发森立心底生寒的反应。金刚吃了一惊,脸色骤变,警觉地虎目怒睁。转身面对着三丈外夹杂在旅客中的一个灰发老人。

老人其实并不老,很可能属于头发早白的一类人,脸色有点苍白,但没有老纹,生了一双深陷的鹰目,唇薄颧高,半露出白森森完好锐利的牙齿,留的小八字胡却是黑漆光亮,与泛白的头发完全不同。这人的手杖也特殊。握手的杖头,雕了一个牛头鬼的像,四尺余长泛着灰蓝的异光。穿一袭黑色宽大的长衫,佩的剑鞘绘了不少奇形怪状的鬼形与异兽的图案。胁下悬了个包袱,确是旅客。这人仍在笑,半露的白森牙齿,有点像肉食兽类的撕肉利器,相当令人胆寒。

“白发郎君东门信,你在向在下示威吗?”金刚虎目彪圆,手本能地按上剑鞘。

江湖朋友都对名列魔道,而且是色魔的白发郎君东门信,怀有相当程度的恐惧,尤其是家中有美丽大闺女的高手名宿,不论正邪黑白,都对这个色魔深怀戒心,而且恨之刺骨。

这个色魔确是少年白发,在江湖肆虐将近十年,真正的年龄仅三十出头,他那根牛头鬼杖与泛灰的头发,便是他的活招牌,十年来他不知糟蹋了多少年轻貌美少女,武功超绝罕逢敌手。被他盯上的年轻貌美少女,很少能逃过他的毒手蹂躏,是令人恨之刺骨,却又奈何不了他的大名鼎鼎色魔。不过,受到蹂躏的女人,极少受到残害,兴趣一过腻了之后,他会大大方方加以释放一走了之。如果受害的少女被杀,绝不是他下的毒手;如果是自尽,他当然会理直气壮声称与他无关。所以他绰号称郎君,不是杀女人的凶手暴徒。

“你不是也向这些村夫俗子示威吗?”白发郎君停止示威性的怪笑,鹰目盯着四金刚护卫着的美丽少女,“我白发郎君自信武功相当不错,绝不会自贬身价,与那些种庄稼和做工的村夫俗汉叫阵示威,把百十个这种蠢汉打个半死,绝不会替我增加光彩。”

“有你替他们出头,在下就找你。”金刚不再理会柳思,矛头转而指向白发郎君。

“很好很好。那个做工的伙计没有勇气担当,我敢。你找上我,是我的光荣。我想,你们的气势不错,而且知道我白发郎君的名号,绝不是泛泛之流。怎么在江湖道上,从没听说过你们这些人物?哦!那位美如天仙的小姑娘,一定是阁下的主人了,贵主人贵姓芳名,你阁下又是何方神圣,可肯见告?”

“打发他走!”美丽的少女火爆叫道。

一声虎吼,金刚的剑出鞘,剑气迸发中,火杂杂挥剑直上。

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底细,而且对方的特异牛头鬼杖,就是相当霸道的兵刃,钢铸打磨相当沉重,不但可以硬碰刀剑,而且比刀剑长尺余,可以单手使用,双手使用更是霸道灵活,不用剑是非常危险的事。

任何宝刀宝剑,锋刃必须尽量避免正面接触,沙粒大的缺口,得磨上老半天。世间真正削铁如泥锋刃不伤的刀剑,根本不可能存在,那只是神话中的利器,不存在于现实人生。

但高手拼搏,兵刃不可能发生撞击,出招的速度太快,招一发便不可能中途急变了。

白发郎君冷冷一笑,一杖急封。

金刚的猛烈攻击是虚拍,怎肯让铁杖硬封硬架轻灵的宝剑,剑光倏然回收、下沉。

人剑一体幻化流光,从杖下流泻而出,似乎人平空缩矮了三分之二,像是贴地急剧迸发的电光。

白发郎君骇然一惊,杖势落空便心生警兆,不愧称名动江湖的超拔高手,双脚上缩飞腾上升,一记美妙的前空翻,从剑光的上空一掠而过,远出两丈外飘然落地,脸色一变。

双方都在走险,生死须臾十分凶险。

杖与剑带起的罡风,刮走了无数草屑,人影分开后,空间里似乎仍遗留下隐隐风雷似的震鸣。

“该死的!原来你们是二十余年前,颇有名气的仰止山庄四大金刚。十余年来贵山庄的人绝迹江湖,现在又出来现世了。东方未明庄主,还能重振昔日雄风吗?”白发郎君显得兴奋,似乎觉得能碰上高手名宿而雀跃,“东方未明绰号叫一剑愁,从地堂刀法中参悟出下盘攻击的剑招,据说足以称无双秘学,你这一剑不过如此而已,咱们放手一拼!”

拼字声如乍雷,牛头鬼杖风雷暴起,豪勇地扑上了,单手运杖冲进抢攻。

这家伙口说金刚这一剑不过如此而已,其实心中已感到寒意,刚才的反应如果慢一刹那他的脚就不属于他的了,剑光掠过靴底的压力似乎仍在呢!

金刚以为他真的要放手一拼,迎着挥来的杖影斜身急接,剑光闪烁与杖对进,一接触的急剧变化将石破天惊,同时采取攻势,很可能一招便分胜负。

“铮!”杖影接触,响声震耳。

人影骤分,金刚震出丈外,单足一点地,突然脱力向下挫,稳不下马步。

同一瞬间,白发郎君一声长笑,“铮”一声轻响,击落一颗从少女手中发出的铁莲子,身形再起,远出五丈外脱出人群。

“恶贼可恶!”少女咒骂声同时传到。

金刚摔倒在地,立即被另一个抢出的金刚扶住了。

一把四寸长的小小柳叶刀,插在金刚的右大腿上,斜贯在腿外侧,两端仅可看到半寸刀尖。

在接触的刹那间,悄然发射肉眼难见的暗器,即使事先心理上已有警惕,仍然无法闪避。

“小美女,我白发郎君订下你了!”远在五六丈外的白发郎君兴高采烈高叫:“你的保镖再多,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提防。你很美,很够女人味,我喜欢你,你是我的,我一定可以把你弄到手快活,你最好早些向我表示亲近,我会把你当成淑女对待,不然……”

少女人化流光,电掠而上。

白发郎君哈哈狂笑,掠走如风。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怕被快速奔掠的人撞及。

忙乱中,左家八个人悄然溜走,是被柳思打手势示意乘乱撤走的。

当事人也迳自走了,没有人再理会这位孤单的小村姑啦!仰止山庄的人,已追白发郎君去了。

柳思等左家的八人八骑走后,才策马北返府城。

看热闹的一些旅客仍在现场,有几个人干脆在路旁的大树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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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中年旅客坐在大树下,目送柳思的坐骑远去。

那位眉心有一颗朱砂痣的中年人,脸色有点不正常。

“仰止山庄的武学,确是神奥难测,剑是不宜用在下盘攻击的,那位金刚却运用得神乎其神。换了我,绝难躲过那一剑。白发郎君也的确了不起,名不虚传。但这家伙好阴险,一比一,他足以从容应付一个金刚,他却抽冷子放冷刀,真可怕。”中年人不但脸色不正常,说话也不时抽冷气,“以后万一碰上这些人,我宁可避开他们免生闲气。”

“陶兄,这些人并不可怕。”另一个生了一个大酒糟鼻的中年人。一双冷电湛湛的鹰目仍然盯住柳思远去的人马背影,“论真才实学,你我都可以和他们论短长。老实说,这些人都不配称超拔的高手。”

“当然,我们的名号也够响亮,但……”

“我见过最高明最可怕的人物。”

“谁?”

“刚才仰止山庄的人,可说非常幸运。”酒糟鼻中年人答非所问。

“白发郎君奈何得了他们?”朱砂痣中年人陶兄冷笑,“姜兄,别开玩笑!你看到那小姑娘追逐的身法吗?那就是仰止山庄庄主,一剑愁东方未明的绝学流光遁影。身动影逝,独步武林。”

“我是指另一个人。”

“哪一个?”

“那一个。”姜兄指着远去的柳思背影,“那个自称柳思,在车行干活的小伙计。”

“那个人?姜兄开玩笑!”陶兄笑问。

“我哪有心情开玩笑?”姜兄冷笑,“这个人隐身在这里,天知道会发生何种灾祸!”

“姜兄,你的话我听不懂。”

“刚才要不是白发郎君出面干预,仰止山庄的人必定一意孤行,那就……仰止山庄七男女,很可能灰头土脸,甚至会有人丢命。”

“老天!这么严重?”

“毫无疑问。”

“这个叫柳思的人?”

“他不叫柳思,叫柳心田,心田二字加起来就是思。心田,也可能是他的字,思是不是他的本名,就无法断定了。”

二十岁以前有名,二十岁满就可以有字。直接呼对方的名,是很不礼貌的事,应该呼字,名与字是两码子事。

“你……你说他就是柳心田?”陶兄脸色一变。

“应该不会错,我见过他。”

“你见过他……”

“对!我在铁血团有朋友。”

“陆都堂的铁血团?”

“一点不错!”

“老天!霹雳……”

“霹雳虎柳心田,铁血团的密谍勇将。”

“你没看错?”

“错不了。”

“咱们不要在徐州逗留,免惹是非。”陶兄打一冷战,“我宁可离开铁血团远一点。”

“不错!咱们明早加快离境。”姜兄同意,站起整衣,“徐州某些人将有灾祸了,招惹了铁血团,注定要灾祸连连,死而后已。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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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四大奸恶:严嵩、赵文华、鄢懋卿、陆炳。

陆炳,目下位极入臣,大明朝唯一的二公兼三孤大臣,而且掌锦衣卫。

他拥赀千万,在天下各地建了十八座巨大庄院,势倾天下,所豢养的密谍称铁血团,每个人皆拥有锦衣卫身分的密令。

他的属下皆称他为陆都堂或者陆堂。

四大奸恶中,陆炳是最好的一个。

他为世人所诟病之事,是他与第一大奸恶严嵩父子大小相国狼狈为奸,走得很近。其实严嵩父子很怕他。

他的铁血团密谋,吃定了严嵩父子的二大秘谍集团:黑龙帮、黑鹰会。

这个令朝野害怕的大奸,整人的手段极为凶残。但他所整之人,几乎全是大的贪官污吏,以及天下巨室,动不动就把他们弄入锦衣卫抄家杀头。北地,押送北镇抚司(锦衣卫执法衙门);南地,押送南镇抚司。公然法办,不私行处决。

他为世人称道的是:结权要周全善类,慷慨救助一掷万金毫无吝啬。严嵩父子与赵文华数兴无辜大狱,他能居中多所保全。折节下交真正的正人君子士大大,不曾构陷一人。

他曾经与严嵩陷死大学士夏言,其实夏大学士也不是一个好东西;而且夏大学士先坑害他,他找机会报复而已。

这个人是不折不扣的奸雄,四大奸恶中,他也是唯一能寿终正寝的人。虽则下一个皇帝(隆庆)曾经追究他的罪恶,抄他子孙的家,籍没坐赃八十万两银子。

他健壮如狮,全身火红,两膀有千斤神力,马上马下勇冠三军,阴沉鸷猛,威严天生。因此他豢养的密谍,负责查察天下叛逆,每个人都必须武功谋略超拔,可独当一面的顶尖人才。

他的母亲是今上(嘉靖帝)的奶妈,从小在宫中与今上一起长大,君臣感情深厚。嘉靖十八年,他掌管南京锦衣卫南镇抚司,从皇帝南幸,御驾驻跸卫辉府。四更天行宫失火,他排闼冲入火海,将嘉靖帝背负出火场。据说他是火德星君投胎转世,所以大火烧不死他。

这个人,目下五十来岁春秋正盛,严嵩已垂垂老矣!严世藩把他看成天下唯一的劲敌,两奸暗中较劲斗法,明里却双方见面言笑宴宴。

他把一座宏大的别庄建在南昌,摆明了要监视位于安州的严府动静。

他的美丽姬妾到底有多少,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最美丽的姬妾,安置在五处大田庄内:西湖(建有他母亲的乳娘庙)、临淮、扬州、南昌、承天(安陆府——嘉靖帝任国主时的封地)。

十八处大别业,都是铁血团密谍的活动中心。

铁血团,对内称铁血锄奸团,每一个人都是可独当一面,武功超绝的密谋全才,绝对冷酷无情的杀手。天下各地那些油水喝得太多大肥的大官小官,各地雄霸一方为富不仁的大豪大户,一提起铁血团三个字,半夜三更也会从恶梦中惊醒跳起来。

他们也是化装易容的专家,但名号却不变,相貌随时随地更改,所亮的名号却始终不变。

姜兄说认识柳思是铁血团的霹雳虎柳心田,陶兄将信将疑,原因在此。

思与心田,的确会让人联想在一起。

可是,姜兄陶兄二位仁兄,却没有勇气留下求证,他们不敢沾惹铁血团的人。

那些横行天下的江湖大豪大霸,也是铁血团盯梢追踪的对象,只要他们有不轨的图谋或蠢动,格杀令会很快地颁发下来。

连严嵩父子的黑龙帮与黑鹰会,也对铁血团怀有极高的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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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掩护左家的人撤走,迳自返回楚都车行。

他心中明白,今年他流年不利。

今天地不得不出头,结果与仰止山庄的人结了怨。去年更倒霉,冲了太岁;今年,流年仍然不利。

其实,他并不担心有麻烦。仰止山庄弟子已经十几年没有在江湖走动了,就算新一代的子弟出外闯荡,以仰止山庄过去的名头威望,绝不可能向一个车行并不重要的小伙计找麻烦。

他日下的身分,确是楚都车行的伙计。

仰止山庄的人如果到车行找他,岂不贻笑江湖?

他曾经目击少女扑向白发郎君的身法,以及赤手空拳与快速猛扑的无畏气势,心中暗暗喝采。

白发郎君手中有牛头鬼杖,左手掌心暗藏了小柳叶飞刀,任何一个知名的高手,也不敢赤手空拳无所畏惧地飞扑而上。

“这小丫头真不错,而且很美。”这是他对那位少女的评价,“可惜脾气火爆,过于自负了些。”

但事后思量,他修正了一些看法。一个年轻貌美出身名门的少女,面对一个声名狼藉的大色魔,脾气哪能不火爆?

次日忙了一天,太平无事。

申牌将逝,他一身轻松踏入府城。城门天一黑就关闭,断绝城内外的交通。三更正夜禁,可知他申牌时分进城,今晚不打算出城住宿了。

距府前街还有百十步,街有的一家店铺抢出一个人,一出门便照了面,大眼瞪小眼。

一头泛灰的头发,白发郎君的活招牌。

“你没扯谎。”白发郎君笑得像盯着鸡笼的黄鼠狼,“你果然是楚都骡车行的伙计。”

“他娘的!你调查我?”他粗野地、笑吟吟地叫:“府城南关外的人,谁不知道我是楚都骡车行的伙计?吃喝嫖赌都有我一份。我是城南可敬的父老们,作为教训儿女的活榜样,还用得着费力去调查?”

“我知道,所以我喜欢你这个人,这叫做……叫做什么?沆瀣一气?”

“不对,叫臭味相投。”他也发出暧昧的怪笑:“我还不配和你这种有杖有剑的人沆瀣一气,做个烂朋友倒还马马虎虎。”

“如果我不出面替你抵灾,你会有什么结果?”

“我不知道,反正我那时已经表明撒手不管了。”

“他们……我是说,那些仰止山庄的男女,会打断你的手脚,因为他们是英雄人物。”

“是吗?算我欠你一份情……”

“对,你欠我一份情。”

“请你上彭城酒楼喝几碗酒,聊表谢意,如何?”他抢着说。

像白发郎君这种名号响亮的江湖凶魔,向一个小混混套交情,如果没有特殊的要求,绝不会有好事。

“不,不够。”白发郎君果然提出要求,“我要你替我打听一个人。”

“打听一个人?老天爷!城内城外人丁不少于三十万,你要我打听哪一个人?”

“对,打听一个人,像你这种地头蛇,消息一定比一些有头有脸的爷字号人物灵通,所以我要你帮我打听。”

“你说说看。”

“一个姓陈的人,年约五十出头,本名叫陈祥,三年前有人在贵地见过他。大多数人有许多假名,但很少改姓。猜想他仍然姓陈,名当然一定改了。”

“徐州最少也有二万个姓陈的人……”

“这人不一样,他是天生的斗鸡眼,武功很不错,又狠又毒,绰号叫九尾蝎。蝎子一条尾巴已经够毒了,他有九条,可怕吧?五年前,他还是湖广武昌府三霸天之一。”

“哈哈!蝎子并不毒呀。咱们这里的小孩,都把蝎子揣在怀里玩呢!被蛰一钩,并不比被蚊子叮一口严重。好吧!我答应替你留意。”

“我住高陞客栈,有消息赶快通知我。”

“好的!”柳思爽快应允,“天色不早了,我请你到彭城酒楼,走吧!”

“那是府城第一大酒楼,你真有钱?”

“有,三、五两银子我付得起。”

×

×

×

天色其实仍早,夏季要酉牌时分才天黑。

彭城酒楼在近西大街迤南近十字街的钟鼓楼,它不是府城排名第一的酒楼,而是名气不小,接待的酒客品流复杂,真正有地位的士绅,从不光顾这里。

正所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申牌时分上酒楼,算是早了些,但还有比他们更早的人。

冤家路窄,仰止山庄的人已先到,占了二桌。四大金刚一桌,那少女与二个侍女是一桌。

更巧的是,侧方相连的另一座食厅,那位扮成村姑的少女,也和三个士绅打扮的中年人同桌进食。

村姑装已改为穿碎花连身水蓝色衫裙,显得灵秀出众,气质非凡,流露出青春少女的风华。

府城内不能在大庭广众问闹事,即使是生死对头,也不能愤然拔剑而斗,那是极为犯忌的事。

一登楼,两方先到的人全向他两人注目,在怒目而视中谁也不便发作。

柳思叫了一声霉气,暗叫不妙。

与一个大色魔在一起,当然不妙。

他是酒楼的常客,店伙计热心地领他到北窗下的一副座头,交代菜式毕,先送来茶水。

酒客不少,显得有些嘈杂。

八式下酒菜肴一同上桌,有一坛本地大名鼎鼎的烈酒一锅头。徐沛高粱名扬天下,一坛十斤一锅头,可以醉倒十头牛。

不用杯,用碗,两人存心较上了。

敬过三碗酒,话匣子打开。白发郎君是老江湖,但在徐州往返的三五次中,并没在这里逗留,一个过客,对徐州所知有限。

×

×

×

白发郎君以为他是地头蛇,三流的小混混,不屑与他谈江湖见闻,甚至不想提江湖事。不久,便谈上了本地的动静,当然有意套他口风,以了解当地的情势。

他心中雪亮,仰止山庄的人与那曾用马鞭揍人的少女,皆拉长了耳朵有意无意地,留心他两人的谈话。

“贵东主绰号叫神鞭,是条好汉。”白发郎君已喝了七八碗酒,有点苍白的脸色,似乎不但不见红,反而显得更苍白,是属于肝功能不足,愈喝脸愈白的人。“贵地出英雄,丰砀徐沛,人杰地灵。老弟,你还年轻,也可以做英雄呀!”

“哈哈!你看我像一块英雄的料吗?”他笑声惊四座,酒意上涌:“不错!至少咱们这里曾经出过真正的英雄。”

“谁?你是说徐州双太岁的老大,毒手丧门刘大风?沾了刘邦大风歌的光,就成为英雄了?”白发郎君大为不悦,自命不凡的人,最讨厌人家捧其他的人为英雄。

“我是指一千多年以前的楚霸王。”他向窗外一指,指向高耸入云的霸王楼,“那就是他住的地方,他把国都建在这处兵家必多的平原大城。因此失败了,做不成皇帝。但是司马迁老先生眼光独到,所以他是历史上唯一有本纪的人;史书中只有皇帝才配有本纪。”

“谁是司马迁呀?也是英雄?”

“哦!司马迁就是马司迁呀!”他故意不加解释,“是不是英雄,见仁见智全在你怎么看了。咱们这里不但出英雄,还出美女呢!”

“美女?”白发郎君兴趣来了,那再理会写史记的司马迁是不是英雄?

“对!美女。”柳思向远处西北角的一座大楼一指,“瞧!那就是燕子楼。”

“看过,但没上楼去玩。”

“有一个绝色美女住在里面,叫关盼盼!”

“好哇!带我去看她。”白发郎君眉飞色舞。

“她死了。”

“什么!死了?”

白发郎君大表失望。

“对,死了。她是名妓,也是名姬妾。她的丈夫张建封,官拜尚书镇守徐州,替她建了这座楼藏娇。后来张建封死了,她住在楼上,十五年不下楼,悼念她的丈夫。”

“她还在楼上守寡?为何又说她死了?”

满楼的酒客闻言皆掩口偷笑。

仰止山庄那位美丽的少女,咬着樱唇笑不出来,恨恨地白了柳思一眼,似乎在嗔怪他在大庭广众之间胡说八道戏弄外地人。

“她本来不死的,但偏偏就有一个人多事,写了几首诗给她,把她给逼死了。”

“有这么狠心的人把美女逼死了?”

“是呀!那个人姓白,叫白居易。给她的诗意思是说,你丈夫死了,你为何不死?她一看,回了诗就绝食,十天后就死了,死在楼上。”

“那个白居易岂不要打人命官司?”

“打官司?她是自己绝食而死的呀!何况那个白居易,连皇帝皇后都还卖他三分账呢!”

“我去宰了他!”

白发郎君几乎跳起来,怪可爱的。

这家伙是恶名昭彰的色魔,但从不杀死他到手的女人。

“那姓白的也死了,死了好多好多年,都成仙啦!”柳思似乎对胡说八道学有专精,作弄人不假辞色,“后来有一个节度使魏博,也坐镇徐州,被一个叫朱温的人攻破城池,跑到这座楼举火同焚。”

“你是见鬼啦!这楼不是好好的吗?”

“这是后来又后来重建的啦!别多问了,喝酒,喝酒,敬你一碗!”

“后来又后来……”白发郎君喝了一碗酒,抓抓头皮,“这座楼我十年前就看过了,本来就是这鬼样子,不像是重建的呀!那美女关盼盼,应该死在十余年前……”

“反正你再也见不到她啦!老的不死,小的不来,天下间新的绝色美女多得很呢!是不是?”

“对!我中意的一个……”白发郎君用木箸遥指仰止山庄少女,“一定比关盼盼更美丽漂亮。”

四金刚成了真的怒目金刚,推凳欲起,却被少女以手势阻止,及时制止了可能发生的暴力冲突。

“我不像你呀!”柳思说:“你武功高强,不论是人或东西,中意了拿了就走,拿不到跑得也快,不会有后患。我没有本事,所以不敢中意某个漂亮女人。小人物瞟人一眼,也可能遭到杀身之祸。对漂亮女人说句荤话,铁定会被打破头。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呀!”

伴同少女进食的三士绅,也怒目而视跃然欲动。

左家的人说了几句荤话调戏少女,其中之一便被少女用马鞭抽得头破血流。

“这世间本来就是如此,谁强谁就可以主宰弱者的生死荣辱。”白发郎君已有七、八分酒意,大言不惭地越说越神气,“像我武功高强,有本事,当然可以随心所欲,获取我想要的东西。”

“包括女人。”柳思也像在说醉话,“你要女人,可以凭武功本事攫取。我要女人,只能凭劳力赚钱,用工资去换取。所以我实在羡慕你!他娘的,早知如此,在娘胎里我就该练武功,现在很可能成为雄霸天下的人物,甚至能成为西楚霸王第二呢!”

“你没希望了啦!小子。”白发郎君说:“你说的却是真话,有些人的确是从娘胎里练起,没怀孕之前,就吃一些有益胎儿的神奇灵药。所以普通人家,也有所谓胎教之说呢!你这一辈子不可能练成好武功了,注定了做一个小混混的命。”

“我本来就认命了呀!”

“你替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白发郎君指的是追查九尾蝎之事。

“我会尽力,一有消息立即奉告。”柳思脸上有邪邪的笑意:“我这人颇为守信,当某些事我认为有承诺的必要,就不会计较对方所采取的手段如何,会尽力而为。反之,如果这件事我认为不该做,我是不会答应的,对方不管采用何种手段,我一概拒绝。”

“你的意思?”

白发郎君还没了解他的话意。

“你要我替你打听九尾蝎?”柳思放低声音。

“对呀!”

“那是一个即剁碎来喂狗,狗都不吃的货色。好人找他,八九不离十会要他的命。坏人找他,七八成是找他算账的老伙伴。”

“我……”

“我不管你是好人坏人,与我无关。”

“你好像知道九尾蝎。”

白发郎君脸色一冷。

“知道一些。”柳思淡淡一笑。

“毕竟我是车行伙计,聊算是见过世面的江湖人,你白发郎君还不算恶毒的坏胚,我不会过问你找他的理由。唔,看来你有麻烦了!”

“我应付得了!”

白发郎君的目光,凶狠地落在仰止山庄的人身上。

那位挨了飞刀的金刚正缓缓站起,手中抛弄着那把四寸柳叶刀,杀气怒涌的虎目,狠盯着白发郎君。

另一个金刚伸手阻止同伴离座,大概知道同伴腿伤行动不便,不宜出头讨公道。

“我来!”这位金刚接住同伴抛起的飞刀,离座向白发郎君接近,嘴角噙着令人莫测高深的冷笑,虎目中神光四射。

“想在大庭广众间撒野,你能得到好处?”白发郎君双手放在桌上,先发制人主动向金刚打招呼:“我敢,你不敢。因为阁下你不能落案,我能!”

“我只是想把飞刀还给你。”金刚冷冷地说:“失落暗器可是有损声誉的事。”

“哈哈!那是所谓真正名家高手的作风。”白发郎君大笑,“尤其是那些在暗器上,加了标记表示负责的高手名家,最喜欢卖弄这一套作风,发出去有信心收回来。而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一流人物,信心不足,就不敢在刀上刻标记,所以我不会硬着头皮拍胸膛承认飞刀是我的。”

“是吗?”

“对!正是顺便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所谓暗器,并不专指可以发射的镖箭飞刀一类小玩意儿。任何可伤人杀人的东西,包括人的拳脚在内,用之明则明,用之暗则暗。你在别人后面,偷偷摸摸一拳打破别人的脑袋,你的拳头同样算是暗器,所以也叫暗算。双方交手,任何物品攻击,都不能算是暗器,你应该懂,是吗?”

“我懂!所以要正大光明还给你呀!”金刚右手徐举,三个指头拈住小飞刀,本来白光晶亮的刀身,渐渐变成暗红色。

白发郎君脸色大变,呼吸不正常了。

柳思亦眼神一动,但神色不变。

“纯阳真火!”邻桌一中年酒客脱口惊呼,“飞刀在奇功的御发下飞出,十成火候的金钟罩也抵抗不了,速度必定目力难及,无从躲闪。淫贼,你的末日到了!”

“不见得!”

白发郎君低叱,身形倏动向下一挫。

同一瞬间,柳思搁在食桌上的双手一拾,食桌猛地一掀,酒菜杯盘飞抛。

小飞刀插在掀倒在一侧的桌面上,竟然不曾穿透。按金刚所发的劲道,穿透寸余厚的桌面绝无问题。

白发郎君向下挫的身躯还不够快,只感到背部有物划过,是透过桌面的两寸长锋利飞刀尖。

他扑下时,食桌恰好贴着他的身躯倒下,不但挡住了金刚的视线,也挡住了飞刀,但透桌面的刀尖划伤了他的肌肤。

而桌子是如何倒的,他不知道。

不由他多想,贴楼板向前一窜,全速脱身,楼梯一阵急响,飞奔下楼逃之夭夭。

柳思左手端着酒碗,右手握着木箸,坐在长凳上傻傻地张口结舌,盯着侧倒的食桌发愣,似乎不明白食桌是如何倒下的。

所有的人皆认为是白发郎君掀倒食桌脱身的。

“我的酒菜!”

柳思叫苦的语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仰止山庄七人,皆追下楼去了。

中年酒客走近,留心察看倾倒的食桌。

桌的底部另有一把飞刀,锋尖也透出桌面,但仅有三分左右,比起金刚所发射的透桌两小飞刀,表面上看劲道相差甚远。

“是着地的刹那间发射的,没获得发射的充分距离,所以劲道不足,这淫贼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假使没有食桌阻挡,那位用纯阳真火御发飞刀的仁兄,性命可能不保。”中年酒客是行家,所说的估计相当正确,“如果没有食桌阻挡,这淫贼也非死不可。”

“两败俱伤,真傻!”曾经扮村姑少女的一位中年同伴,也在一旁察看。

“老兄,你不感到可疑吗?”中年酒客问。

“有何可疑?”少女的中年同伴问:“在下看不出,有何可疑的地方。”

“淫贼既想以飞刀回敬,为何又扳倒食桌,阻挡自己发射的飞刀?他这种高手,是不可能犯这种的错误?”

中年酒客提出疑问。

听中年酒客一直把白发郎君称为淫贼,可知必定厌恶已极。

“任何一个高手,也可能有计算错误的时候。何况情势急迫,变化之快如电光火石。想伤人又想自保,犯错误在所难免。”

“唔!也有道理。”中年酒客伸两指起出一把飞刀。

此时店伙计已七手八脚前来整理善后。

“这个人。”少女的同伴也拔出另一把飞刀,指指已另觅食桌重新叫酒菜的柳思背影,“似乎不是淫贼的同伙,也许也是臭味相投的淫贼。”

“他是楚都车行的伙计,在本城小有名气,与淫贼无关。”中年酒客是本地人,替柳思辩护,“淫贼是入暮时分进城的,从凤阳来。”

“兄台是……”

“在下姓徐,徐良。”中年酒客说。

“哦!徐州徐家的活报应徐大爷,久仰久仰!在下姓汤,汤辉。”

“这淫贼在敝地一露面,家有美貌大闺女的人都心中不安。”活报应苦笑,“在下有两个女儿,不得不留意他的举动。老实说,这淫贼如果在本城撒野,敝地真没有人克制得了他,委实令人忧心忡忡。刚才那位仁兄……”

“他们是仰止山庄的人。练成纯阳真火的那位,是仰止山庄四大金刚之一。”

“哦!难怪。”

柳思在远处角落的一桌,叫来了酒菜埋头进食。

楼上人声嘈杂,酒客越来越多,没有人再注意他,他也不理会其他的人。

他当然知道本城的活报应徐大爷,但毫无瓜葛,他一个小伙计,哪配与本城的爷字号人物套交情?

匆匆食罢,他会了账悄然溜走。

曾经扮村姑的少女,是唯一留意他一举一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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