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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义重情深

山头人方山勒索象牙潭陈家的消息,像一声焦雷般震击着南昌城,消息不胫而走,像暴风雨般袭击着南昌的武林朋友,带来了令人震惊的噩耗。

人人都在想:这山头人是不是已做了江洋大盗?

怪的是官府中并无动静,似乎尚未传入官方耳中。

当然,陈家并未报案。

宁王府中,表面上安静如恒,暗中高手齐出,要找这个来自上江的山头人方山。宁王久蓄异志,正在网罗具有奇技异能的豪杰,因此奉命寻找方山的人,所奉到的指示是“请”而不是“捉”。

南昌附近的黑道大豪,与及鄱阳湖靠水吃水的水贼,皆感到十分诧异,这位外地来的山头人怎敢在此地向太岁头上动土?

在茂源油坊华丽的花厅中,炉火熊熊,温暖如春,宾客如云。

主人陈茂源在地方上颇有名望,但在武林中却上不了台盘,因此,武林中声誉甚隆的神箭柳祯,也是主人之一,两连襟联名敦请武林英雄前来商讨对策。

客人中,包括了南昌的大部分高手名宿,主要的人物有铁背苍龙顾大同、飞虹剑客曾华、出山虎李岐山,双头鹰赵大鹏、百花洲武馆第一高手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进贤门外南庄的庄主神鞭袁吉,易俗坊张家的老江湖五爪龙张闻天,老少英雄济济一堂。

铁背苍龙不愧称老江湖,向主人慎重地说:“陈兄认为熊爷已收容那位山头人,指使方山出面敲诈勒索,经在下分析,这是不公平的。兄弟认为此事,绝对与熊三爷无关。”

万人雄也说:“那天章江门事发之后,熊三爷受伤不轻,方山将他送至兴隆栈,他已昏昏沉沉,方山不等有所表示,交了包裹便迳自回船,之后便是兄弟听信陈、柳两兄的话,立即将方山开革,从此这人使失了踪。熊三爷也四出派人采访方山的下落,他两人不可能有所勾结。”

飞虹剑客大声说:“诸位,今天咱们不必再论过去的是非了,还是商讨如何对付这个山头人。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勒索巨金,那将咱们南昌人放在眼下?当然,他必有所恃,咱们要知道的是,他有谁做靠山,有何所恃?咱们也好对症下药对付他。”

“也许他在虚声恫吓,根本不必理睬。”乾坤双掌冷冷地说。

“如果他不是虚声恫吓,岂不糟了?”柳祯忧心忡忡地说。

“咱们在陈兄的庄子去住几天好了。”神鞭袁吉也发表高论。

老江湖五爪龙张闻天摇摇头,道:“咱们总不能长住在陈兄的庄子里,这也不是解决之道。”

“依闻老之见……”柳祯客气地问。

“老朽认为,目下调查已来不及了,尚有两天的期限,远水救不了近火。”

“闻老认为黄金……”

“必须准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是一个独行大盗、冒失鬼、无主孤魂,咱们不易查他的底,为防万一,必须慎重处理才是。”

“要将金锭准备,咱们可布下陷阱擒他。”铁背苍龙颇有把握地说。

五爪龙张闻天呵呵笑道:“不错,必须如此执行。”

“该如何下手。”神鞭袁吉问。

“那小子的两个条件,是不许报官,不许船上有人,并未表示不许别的船上有人。咱们分水陆两途埋伏,不怕他飞上天去。”

“陆上大可不必……”

“不,陆上必须有人。船从得胜门江岸下放,必定顺流沿江东岸向下漂流,距岸甚近,岸上怎能不留人监视?咱们水陆并进,布下天罗地网。水中由兄弟负责,二十艘蜈蚣船尽够了。陆上柳老来负责调遣,如何跟踪如何埋伏,须详加策划。水下,得偏劳顾兄这条铁背苍龙了。”

铁背苍龙拍拍胸膛,豪放地说:“十艘快舟,一百名水鬼,兄弟负责凑合凑合。”

柳祯也颇有信心地说:“五千两黄金重有三百余斤,不能堆放而需均匀放置,他一个人绝对搬不走,咱们在岸上正好等个正着。他不来便罢,来了定然难逃大劫。”

商量了半天,所有的每一细节,皆经过仔细研究,反覆假定。三个臭皮匠,胜如一个诸葛亮;群雄彼此虚心策划;作了一番妥善安排。最后以数桌盛筵作为结束这次盛会,宾主尽欢而散。

只有一个人不痛快,那就是三江船行的东主万人雄。席间群雄纷纷向他查问方山的底细,他无从说起,只知这人是船主胡老大在袁州请雇的水夫,一个神力天生的山里人,身世不明,根柢如谜,如不是章江门事件发生,谁也不知这人是身怀绝技的奇人。

本来他已抵制茂源栈,与茂源油坊绝交,只因为铁背苍龙出来打圆场多此一举,又将他卷入漩涡,所以心中十分不痛快。

他心中不快,自然满腹牢骚,返家之后,向儿子万彪如此这般一说,父子俩晚上借酒消愁,一面臭骂群雄岂有此理,一面猛灌老酒。

他却不知,今夜屋中来了夜行人。

一连三天,群雄的各处住宅,皆被一个神秘的夜行人所走遍。但这些南昌名宿,皆丝毫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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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期限终于到了,风声一紧。

入暮时分,得胜门外外弛内张,附近闲人希少,只有陈家派来的八名健仆,在少东主的指挥下,挑着金锭,走向停泊在江岸旁的小舟。

那时,章江堤只在章江门,北面仅延伸百丈左右,这座石堤重建仅十余年,得胜门外的周公堤尚未建造,只是些零乱的滩岸,榆柳参差,丘阜四布,草木从荆棘如林的江岸。到了黄昏时光,这里简直鬼可以打死人。

从北门有条小径通向得胜门,但从象牙潭至得胜门的另一条大路,经过大校场西南行,然后岔出小径绕出江岸。小径这已带没有人迹,天一入黑便狐鼠横行。

距江岸泊舟处尚有里余,小径穿越一座竹林。江风凛冽,竹枝摩擦发声,吱嘎嘎声如鬼哭,令人闻之头皮发炸,毛骨悚然。

天色尚未入黑,但夜色朦胧,寒气彻骨。九个人有四副担子,八个坚固的木箱,每箱中藏黄金六十二锭半,每锭十两。连木箱算上,重量已超越过四百八十斤,要想神不如鬼不觉将八箱黄金弄走,那是不可能的事。

走到竹林深处,阴森森地鬼气冲天。

陈家驹一马当先,挟了腰刀在前领路。前两人领担,四副担子在中,最后两人提刀断后戒备,预防路上出岔,九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产,其中断后的两个人,便有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在内,穿了庄丁的衣裤,谁也不会相信他是威震南昌的武师中第一把交椅顶尖儿人物。

正走间,陈家驹突然:“哎唷!我肚子痛。”

他一停下,后面的人也停下了。

领担的一名中年壮汉急急抢上相扶,急问:“贤侄,怎么了?”

陈家驹抱着肚子向下蹲,肚子咕噜噜怪响,然后是一串响屁似的连珠,臭气四溢。他龇牙咧嘴,叫道:“吃坏了,大概闹肚子,要找地方方便。”

“大家先停下歇脚。”中年人叫。

“我要方……方便……”陈家驹叫,三不管捧着肚子奔入路旁的竹林。

接着一名挑夫也叫:“哎唷!肚子痛……痛……”

“哇……”第二名挑夫开始呕吐。

上吐下泻,这九位仁兄皆患了时疫。时疫是有传染性的,怪的是大冷天怎会患时疫?

九个人在林中一阵上吐下泻,昏天倒地,不知人间何世,狼狈万分。直至天色入黑,他们方完全清醒,像斗败的了公鸡,踉踉跄跄将金担挑至江岸。

船上有四个人,不住埋怨他们到得太晚。

金箱安置停当,在船头插上三炷大香,立即解缆,将船向外一推,船即顺水缓缓向下漂流。

第一艘八桨蜈蚣船从外侧划过,接着是第二艘。

下游远处,第一艘快船开始发航。

下游半里地,第一组在滩船设伏的三个人,盯着逐渐漂来的香火,其中一人说:“船快漂到了,水鬼们,目光放犀利些。”

船漂流的速度甚慢,不住在水中打转,时而被水带近河岸,时而被涡流所吸住,慢慢在漂。

水中,人头时隐时没,六十名水鬼分布在船四周,随船浮沉不定,严密监视水面与水下,各按各位,不可能被人混入。

二更时分,船仅漂下三里左右。

蜈蚣船与快船不住上下穿梭往来,监视上下五里的江面,注意往来的可疑船只。

其实,往来的船只皆放乎中流,那有船只靠岸行驶的?根本用不着担心。

一艘小舟从下游向上驶,沿舟上航,船上只有一名艄公熟练地操舟着双桨,向藏金船接近。

蜈蚣船与快船船上的人,并不加以阻拦。灯号传出了,水面、水下、岸上,所有的人开始紧张,兴奋得血液沸腾,要来的终于来了。那是一艘小渔舟,只是并未挂上渔灯而已。

渔舟逐渐接近了藏金船,近了。操桨的艄公精神大佳,一面操桨一面信口唱道:“二月二日龙抬头,小情妹呀,送哥下江洲。情哥哥啊!江洲的湓浦风光好,那儿的女儿千般娇。别忘了,小情妹朝朝暮暮,暮暮朝朝盼郎倚妆楼。哎哎唷!暮暮朝朝,盼郎倚妆楼。”

将接近藏金船歌声又起:“三月里呀,是清明。小寡妇巧梳妆,穿红着绿去呀去上坟。俏冤家,撇下奴,不念奴衾枕冷……”

歌声船影越过藏金船外侧十余丈,似乎并未留意藏金船。

众人空欢喜一场,心中一懈。

船仍向下漂,似乎沉寂得可怕。

“啊……”江面上游里余,突传来一声刺耳的厉啸,令人闻之动魂惊心。

众人心情一紧,如被电殛般栗然而惊。

上游传来了灯号:有船沿岸下放。

灯号不住下传,众人心中又是一紧。

又是一艘有篷的小渔舟,以比水流稍快的速度,平稳地向下漂流,夜黑如墨,看不清船上的光影,只隐约看到后艄坐着个朦胧的人影,既未架桨,也没有人,因此船并不稳定,摇摇晃晃向下沿,仅比藏金船快些而已。

超越第一艘蜈蚣船,船上的好汉们深感奇怪,怎么后艄那人不在控舟?外侧二十丈外一艘快船中,突然起了骚动,有人叫:“不好,船在下沉,快查查舱底。”

已经不用查了,船在迅速下沉,只片刻间,水面只有一些杂物在漂浮,人都下了水,乱得一塌糊涂。

正乱间,水声如雷,十丈外一艘蜈蚣船,突然来一记大翻滚,十名大汉骤不及防,全部翻落江中,被翻得莫名其妙。

神秘的小舟,直向藏金船驶去。

翻了两艘船,五爪龙勃然大怒,发出一声信号,命水鬼立即戒备,准备夺取神秘小舟。

水下的水鬼向神秘的小舟游去,这一来,阵势便乱,有人接二连三向下沉。

“哎……”终于有一名水鬼发出了叫声,向下一沉立刻失踪。

水面视力不及五丈,水下伸手不见五指,下向一沉,到何处去找?

神秘小舟接近了藏金船,近了,直向藏金船的船尾撞去。

水鬼们正在水下按寻仇敌,夺船的信号已经传到。

在神秘小舟撞上藏金船的前片刻,八名水鬼已分别搭住了神秘小舟的两舷。

铁背苍龙坐镇的蜈蚣船,破水而至,宛若离弦之箭,直迫神秘小舟的左舷。

“上!”吼声震耳,众水鬼纷纷向上翻,登上了神秘小舟。

“呔!”一名水鬼大喝,飞扑坐在后艄的艄公。

人一扑便倒,丝毫不加反抗,有异声传出。

水鬼抱着人冲倒的舱面,突然狂叫道:“不好,是草人。”

一名水鬼拉开了舱门,灯光一闪,看清了舱中的影物。突然吓得打一冷战,狂叫道:“鬼船!鬼船!……鬼……船……”

叫声摇曳,猛地水声一响,跳水溜之大吉。

舱中放置了一只香案形的矮神台,搁了一盏长明灯,三脚香炉中有十余炷香,香已然烧了三分之一。一块神牌,三杯酒三碗饭,与一些菜肴果品供物,一堆金箔,一些纸衣纸人。

案前,摆着一些残旧的衣物,与及古旧的日用器皿,一盘旧钓绳与一张破网,发出阵阵霉臭的气息。鬼船,确是鬼船。

这是那些绝了后孤苦伶仃的船主,身死之后遗下的船与物,而且人是死在船上的。地方的好心人收敛了尸体,船便成了不祥之物,没有人敢要,使列上这人的神位与生前的用具,扎好舵升起半篷,将船向江心一推,任由它自生自灭,何时自行沉没,不得而知据说,这种船可以一年半载不沉,进入江河远漂至大海。

这种船极易分辨舱前后无人,无桨,升半帆,船首挂了招魂旗,吃水饭的人,称这种船为鬼船,远远地便焚香回避,谁也不敢接近。看到了尚且怕触霉头,谁还敢上船去自找麻烦?沿江的人也极为迷信,鬼船如在江岸搁浅,相戒不敢接近,须任由其自行腐烂解体,或者洪水光临时冲走,该地方敢有人走近。经常可听到有关鬼船的种种可怖鬼故事传闻,令人毛骨悚然。

今晚这艘鬼船的招魂旗大概被风吹掉了,帆索亦已吹断而不见升半帆,更不知是谁恶作剧,将一个草人放在后艄,难怪群雄上当。

“鬼船”两字叫出,妙极了,已登船的人恐怖地往水里跳,未登船的人火速回头。

铁背苍龙不怕鬼,但其他的人怕,蜈蚣船船舵一转,掉头回避。

“砰”一声大震,鬼船撞上了藏金船,折木声震耳,两船凶猛地相撞,鬼船的船首拦腰将藏金船的左舷撞得四分五裂。

一阵浪涛袭到,藏金船迅速地下沉。

鬼船的船头也毁了,仍向下漂流,但渐渐地下沉,不久便消失在波浪汹涌的江面远处。

群雄的船只在江岸停泊,一点数,少了两艘蜈蚣船,两艘快船。再点人数,有十二名水鬼失踪。失踪的四艘船中,也丢失了八个人。

天亮了,失踪的人始终不见面。

群雄心中发寒,到底弄不清船是如何沉的,那些可在水中泡三天三夜的水性高强水鬼,又是如何失踪的?

鬼船为祟的鬼故事,立即不胫而走。

五爪龙与铁背苍龙一咬牙,天亮后立即派人潜水找沉船,船可以漂走,黄金是漂不走的。

第一只金箱捞上来了,打开一看,有人叫:“老天!这是什么黄金?”

那是上品金箔,包了一块块石头,打开箱金光耀目,剥开箔纸石头呈现眼前。

“全被鬼搬走了。”有人恐惧地叫。

有人溜走,光天化日依然鬼气森森,怕鬼的人怎能不溜之大吉?

八箱黄金换了石头,半点不假。

黄金装箱,乃是为首的十余名高手所亲自监封的,沿途又有高手护送,陈家绝不可能加以调包。那么黄金难道真被鬼搬走了?

一群英雄好汉垂头丧气返回陈家,这件事即哄动南昌,人人谈鬼色变。

群雄不信鬼故事,南昌风雨满城,出动大批人手,遍搜城郊每一角落,但黄金不见出现,方山的下落,也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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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转瞬又是雨纷纷的清明时节。

南昌平静下来了,鬼故事依然成为人们茶余酒后的话题,为人津津乐道。因为茂源栈已经关门大吉,陈少东主已不再在各处惹事招非了。

清明节的前一日,天空中密云将雨。

出门人于这一天赶返,在外游荡的天涯游子也须返家。

十八株柳家的祖茔,在南门外石马街的东南,那是一处丘陵荒野地带,草木葱茏地势荒僻,附近共有三座坟场。

近午时分,柳家的墓园正由柳家的子侄整修,修剪松柏,刈除杂草,只留墓附近一些野草,以便明日扫墓时刈除表示意思意思。偌大的墓园,不提前整理,明天便来不及赶上祭祀的时辰了。

墓道长有百十步,两行苍松翠柏,虽没有碑亭华表与石人石马衬托,依然十分庄严,气象万千。

本来没有女人的事,女生外向,女流之辈不须在清明前一日前来整理祖茔,但金弓银箭柳青青却来了。

忙了好半天,柳宗翰与五六名堂兄弟,带了十余名仆人长工,已将墓园内部整修得焕然一新,大约只需一个时辰,便可竣工了。

附近的坟园中,也有不少人在忙。

柳青青今天穿了一身青绸子夹紧身,佩了一把防身的短剑,眼看整修的工作即将完成,她乘众人的歇息的余暇,信步向南面举步而行。

野草绿油油,三月天才是真正的春,野花似锦,满野全是红艳艳的映山红,这种也称为杜鹃花的花,以映山二字形容,真是名副其实。

离开坟园不足三十步,前面白杨树后闪出一个人影,向她掷出一枝映山红,轻狂的叫:“大姑娘,来踩青么?人比花娇,不愧称南昌女中魁首。”

相距在七八丈外,而且对方有意利用树干半遮面目,穿的是绿缎团花长袍,戴四平巾,一看便知是个公子哥儿,可惜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这人说完,扭头便走。她怎受得了陌生男人的撩拨?登时无名火起,冷哼一声急迫。那人排花而走,一面走一面高吟:“朝骑五花马,谒帝出银台。秀色谁家子?云车珠箔开。金鞭摇指点,玉勒近迟回。夹毂相借问,疑从天上来。邀入青绮门,当歌共衔杯。衔杯映歌扇,似月云中见;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相见情已深,未语先知心。胡为守空闺?孤眠愁锦衾,锦衾与罗帷,缠绵会有时。春风正澹荡,钩雨来何迟?愿因三青鸟,更报长相思……”

她一声怒叱,放开脚程急迫。

那人一声长笑,也脚下一紧,袍袂飘飘,如同行云流水冉冉而去。

她用了全力,展开了轻功提纵术,一跃三丈,三五起落便追了个首尾相连,欺近至对方身后叱道:“登徒子,该死!”

那人一手拈住袍袂,向侧一闪倏然转身,笑道:“姑娘,使不得。”

她的玉手以分厘之差,未抓中对方的右肩,不由一怔,扭身止步右手将发,却又突然缩手。

那是一个齿白唇红,剑眉虎目的青年人,玉面白里透红着健康的色彩,高大修伟的身材,在英气勃勃中隐现三五分温文的气概与风华。俊面上,流露着明朗和蔼的笑意。

她心中一软,但仍然不悦地问:“你是存心对我无礼?”

“在下不敢。”对方欠身微笑着答。

“你还敢否认?”

“在下对姑娘心仪已久……”

“啐!你不敢……”

“失礼失礼,姑娘休怪。在下无意的言语上冒渎姑娘,只是坦诚说出心中欣慕之感而已。”

“胡说!你这纨絝子弟……”

“姑娘休骂,在下可不是走马章台的风流……”

“啐,你愈说愈不像话了。”她沉了脸叫。

他朗然微笑,欠身一礼,笑道:“姑娘生长于武林世家,平日只知盘马弯弓叱吒风云,不知世间尚有风花雪月属于灵性的境界,不知世间尚有真情挚爱的美景良辰。如果姑娘不愿听这些靡靡之音,只知打打杀杀,在下也就不再饶舌了。”

“没有人勉强你说。”她悻悻地说,但怒意已消。

“姑娘以侠女自居,但这侠字说来容易,其实万难,只须一念之差,便会刚愎自用,沦入好勇斗狠的魔道。人生在世,仅凭侠字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不听你的废话。”

“好,不说废话,说事实。瞧,满山青绿,花开似锦,枝头小鸟成双,蝴蝶翩翩比翼翱翔,这不是个和平安详美好的诗情画意境界么?我们何不暂时抛弃那些行侠仗义的英雄念头,以世俗的眼光与心情,来欣赏这些令人心旷神怡的良辰美景?姑娘……”

“我叫柳青青。”她柔声接口,凤目中幻起奇异的光芒,先前那些巾帼英雄气概与愤怒的情绪,均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微笑颔首,说:“柳姑娘在本府,可说名传遐迩,佳评如潮,誉满龙兴……”(南昌于元朝至元二十一年改为龙兴路)

“别骂人好不好?我知道你满腹才华,口才很好,我甘拜下风。”她羞笑着说,笑意中掺有些得意和自傲。

“在下说的是事实,姑娘不必过谦。”

“还没有请教你贵姓大名呢。”

“在下姓龙,名江。”

柳青青出神地打量着他,半晌方不胜感慨地说:“男子汉灵秀之气,都钟于你们龙家子弟身上了。”

“柳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认识另一位姓龙的青年人,也是人中之龙。”

“谁?”

“他没有你高大,也缺乏你所具有的温文气息,但他是个英雄豪杰。”

“咦!我这位本家是谁?能在姑娘口中获得好评。这人定不等闲。”

“他叫龙飞,浙江绍兴高桥村龙家人氏。龙兄,你刚才奔走与闪避的身法,当然不是不会武的人。”

龙江的虎目中,杀机涌现,但一闪即没,堆下泰然的微笑,说:“这年头,不会武的人太少太少了。”

“你练了几年,是在学舍中练骑射?”

“呵呵!在下入学不久。艺自家传,轻功暗器十八般兵刃件件会,但件件不精。”

“你客气,看你目朗鬓丰,绝非庸手。”

他以袖拂拭松树下的一城巨石,笑道:“柳姑娘,坐下谈谈,听说你在江湖游历了一些时日,有何得意侠举,可否说来听听,让在下一饱耳福?”

柳青青很大方,含笑称谢盈盈落坐,羞红着脸说:“你也坐下,好么?”

“谢谢。”他客气地说,在一旁坐下了。

“龙兄,好像不是本地人呢。”她笑盈盈地问。

“我是南京人,半月前至贵地游历,打算游一趟贵地名胜西山,只是天气都不好,还没领略西山的风貌呢。”

“这样吧,清明之后,我邀你至西山一游,如何?”

“真的?”

“愿尽东主之谊,龙兄目下在何处落店?”

“在南浦驿旁客栈。”

“哎呀!那地方多嘈杂,你怎么在那儿落店?”

“呵呵,出门人嘛,将就将就也就算了。”

“舍下客厢倒还雅洁,可否移至舍下……”

“柳姑娘,素昧平生……”

“你我一见如故,怎说素昧生平?后天我请家兄至客栈接你,可好?”柳青青满怀希冀的问。

“这个……盛情心领了,以后再说好不好?”

“好吧,我等你的决定。”

“柳姑娘,我想起一件事来了,你说的那位龙飞,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云龙双奇?”

“不错,正是他。”

龙江扭头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她,两个相距仅尺余,可把她瞧得粉脸发赤,羞得扭转螓首娇声道:“你……你为何这样看我?”

他呵呵笑,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人说你金弓银箭柳青青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原来都是……”

“不许你胡说!”

“呵呵!遵命!好姑娘,千万别生气。”

柳青青噗嗤一笑,脸红耳赤地说:“你这人哪,真是油嘴滑舌……”

“好,油嘴滑舌,该打!说正经的,世间事,说来道理甚多,仁义道德修齐治平神圣得很。说穿了,只有四个字:饮食男女。世间如果没有情该是多么无聊。情爱是正大光明的事,并不可耻,是么?你与那位龙飞既然互相倾慕,意气相投两情相悦,有何可羞的?呵呵!要不要我替你们做月下老人?”

“啐!你怎么胡说哪!”她掩面叫。

“我胡说?不见得吧?”

柳青青吁出一口长气,放下掩面的手,有点黯然地低下螓首道:“不瞒你说,我对他确有好感……”

“这是说,一往情深情意如绵……”

“不和你说了。”

“好,不打趣你就是。”

“他有一位腻友,且情甚专,那位女郎有福了。”

“他的爱侣是……”

“是云雷的妹妹云莹,他们确是一双璧人。”

柳青青幽幽地说,情不自禁幽幽一叹。

龙江脸色神色一变,瞬即又恢复正常,大胆地伸手轻轻的握住她的玉手。

柳青青一震,略一挣扎,随即放弃抽回来的念头,用蚊鸣般的声音叫:“不要,龙……兄……龙公子。”

龙江轻抚着她的掌背,低声道:“青青,听我说……”

“嗯……我……”她迷乱地低叫,龙江大胆地叫她青青,叫得她心头像有一头小鹿在乱撞,叫得她又慌又乱,叫得她浑身如同触电。

龙江只轻轻一带,她便脱力地倒在他的怀中了。

一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少女,必有她高傲的条件,如果她是正常的,必定具有过人的才华,与先天上所具的花容月貌。这与那些丑女人由极端自卑,而转化为极端高傲的反常高傲不同。

她遇上了真正令她动情的人,高傲的冰霜溶化了。在她的心目中,龙飞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可是可望不可即,龙飞已有了爱侣,她只能徒呼荷荷。而目下,她遇上了除了武艺之外,一切条件皆比龙飞强的龙江,龙江的音容美貌不仅取代了龙飞,甚至令龙飞黯然失色,她怎能不崩溃?

别看她外表冷如冰霜,对男人不假以词色,但这仅是她保护自己高傲的外衣,内心却热情如火,而这点火并未遇到引燃的人,未能发光发热。一旦遇上能引燃的人,那还得了?二十岁的大姑娘,在当时已算是被人说闲话的老处女了,正是最具爆炸性、危险性的年龄。

她浑身瘫软,以手掩面语不成声地轻微挣扎着叫:“不要,不……龙……江,我……”

龙江轻拥着她,脸上的神色不住变化,瞬息万变意念飞驰,虎目中杀机乍现乍隐。

如果柳青青能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准会大吃一惊。如果能猜出他心中恶毒念头,准会吓得魂飞魄散亡命而逃。

远处坟场里突然传来三声鸦噪,今他心神一清。他拍拍柳青青背肩,吐出一口长气,说:“柳姑娘,我们到别处走走。”

美人在抱,暖玉温香抱满怀,柳青青半推半就欲拒还迎让他亲拥,他竟能悬崖勒马,委实需要相当难得的克制工夫。

他扶起柳青青,两人亲密地并肩而行,缓缓通过映山红形成的花海,向南信步而行娓娓清淡,十分投契。

出了南下官道,两人方向北折回。龙江突然转过话题,若无其事的说:“柳姑娘,我记起了一件事。”

“龙兄,是什么事?”她柔声问;

“听人说,去年秋间,云龙双奇追逐一个叫方士廷的凶手经过南昌,你们南昌的白道英雄义不容辞,挺身而出协助他缉凶,在马鞍山把方士廷迫死在断崖大功告成,有没有这回事?”

柳青青叹口气,颇为懊丧地说:“本来这件事与我无关,但听说龙飞亲来,我便不由自主听命于他。你知道,我对他历来就保有三分温情。”

龙江拍拍她的臂弯,笑道:“可怜的姑娘,你在自虐,苦了自己,你该为了自己的幸福,与那云莹比比苗头,我不信那位云姑娘比你美,是么?”

“龙兄,我们不谈他,好不好?”她近乎哀求地说,接着神色变得开朗了许多,又道:“上次我帮助他追逐方士廷,相差百步外,我射了方士廷一箭。事后,他认为方士廷可能未死,独自向湖广追踪,一走了之。如今想来,他们这些人可笑亦复可怜,有一大半的人,连方士廷的脸貌也未弄清,平白死了不少人,而方士廷到底犯了些什么罪也不知其详,只听信龙飞一句话,便奋不顾身替龙飞卖命,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又作何感想?”

“我?我是可怜人之一。”

“你对方士廷……”

“我毫无印象,不问其事,也不想问。虽则我射了他一箭,其实我并未看清他的相貌。”

“哦!那次到底是龙飞找你们协助呢,抑或是你们自告奋勇去助他的?”

“龙飞不会找我们,他为人高傲,不致向人求助,替他邀人的水路是铁背苍龙,陆路是来自湖广州的狂剑葛天奇,葛天奇与飞虹客曾巩是知交,曾巩则出面约请朋友助拳。因此,枉送了不少英雄的性命,那位方士廷委实值得骄傲。”

龙江呵呵笑,问:“柳姑娘,你认为这件事是否已经结束了?”

柳青青耸耸肩,苦涩地一笑道:“谁知道呢?江湖仇杀的事,冤冤相报永无尽期,恩怨牵缠永无穷尽,谁知道何时可以结束?唉!”

“年初在章江门打了令表亲的方山,会不会就是那位方士廷?”龙江信口问。

“不会吧?我姨父并未参与上次追杀方士廷的事。”

“你那位表兄呢?”

“他倒去了,但只参加摇旗呐喊与负责打探消息,传递口信等等跑腿勾当,他还不配上阵。”

“柳姑娘,如果我是你,最好快派人去将龙飞请来,不然……”

“你……你怎么说这种话?”她满怀幽怨地问。

“我是说,方山可能就是方士廷,如果他有意前来贵地清算旧债,贵地的英雄好汉们,眼看要自食其果。而你射了他一箭,他会轻易放过你?除了龙飞,恐怕贵地的英雄好汉们,谁也奈何不了方士廷。”

“哎呀!这……”

“如果我不幸而言中,你……青青,我是关心你,希望你多加小心。”

“谢谢你的关心,我并不怕方士廷,何况他已经在马鞍山跌下断崖膏了虎吻。”她心中一宽地说。

“小心撑得万年船,你还是小心些才是。”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小心的。”

“那就好,我们回城去吧。”

“好,清明后,我派人到客栈邀你结伴游西山。”

“一言为定,我等你的信。”

“一言为定,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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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十八株柳柳家便传出了消息,说方山可能就是去年被误传死在马鞍山断崖,膏了虎吻的方士廷。

这像是一声晴天霹雳,震醒了群雄的太平梦。

南浦驿旁的兴隆客栈,位于闹区生意兴隆。不远处便是广润门,樯桅林立,码头上泊了大小数百艘船只。

客栈中人声嘈杂,上房仅有五间,龙江的上房靠近院子,他是店中的长住,已住了半月之久。店伙计皆认这位手头大方的龙公子,多方巴结伺候周到。龙公子每天所付赏银,比房金多出十倍以上,谁傻得不去巴结这种客人?何况龙公子为人一团和气毫不摆架子,因此极获全店的伙计尊敬……这年头谁有钱谁就可获得尊敬。

入夜时分一名船夫打扮的汉子,猫似的溜入房中。

房门虚掩,里面没点灯,只可看到朦胧的人影。客人抱拳一礼,坐在椅上低声道:“好教公子爷失望,依然没有消息。”

龙江剑眉深锁,埋怨道:“两个月了,你们办事真差劲。”

“公子爷,在下确是尽了力。那翻江鳌是鄱阳湖一带的独行盗,根本就没有党羽,从没有人听说过他有家小,到何处去找他的后人?”

“难道他连一个好朋友都没有?”

“确是没有。他这人很怪,连鄱阳蛟那儿他也少来往。”

“好吧!请继续打听,先把银子拿去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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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到了,微风细雨也跟着光临。

一早,龙江带了一包食物,一葫芦酒,一个包裹,头戴雨笠,身穿蓑衣,施施然出了店门。不走广润门入城,走城外绕出城南的进贤门,向南方赶。

沿途皆有人携带妻子,带了祭品去上坟。

他在许邵墓附近折入树林,这一带离城已有五六里,路上行人渐稀。找到一株可避雨的大树,他立即换装,雨笠仍然戴上,脱去蓑衣换上一副青幅绸罩袍权充雨衣。包裹中取出一把短剑插在罩袍内的腰带上,在瓷瓶中倒出一些褐粉,另一瓶中倒出一些油形物调和褐粉使用。

他摇身一变,变成了脸色如古铜的方山。藏好蓑衣与包囊,只带了食物包与酒葫芦,抬头看看天色,虎目中冷电森森,冷笑一声自语道:“去年我没赶上祭祖,今年你们也要有人倒霉。”

走出树林,南昌官方的祭祀代表,正在替许邵墓上香,司仪的唱仪声悠长嘹亮。

“上……香……”

他头也不回,扬长走了。

从柳家的坟园向东南走,远出里余便到了广大坟场的边缘,那一排长青松柏的一角,便是铁背苍龙顾大同的祖坟所在地。中央一排三座大坟,墓碑高有八尺。那就是顾家远祖的坟墓。时光还早,只有几名顾家的子侄在整修祖墓的杂草。

约在辰牌末,大队人轿进入坟场。

石祭台供满了三牲果品,以顾大同为首的顾家现存的八房四代老少,共有百余人之多,少不了有一番繁文褥节安排。香烟缭绕,烛火摇摇,在按辈分行礼之前片刻,坟头顶端突然出现了方山的身影,雨笠戴得低低地,双手叉腰,冷然向下注视。

这还了得?立即引起一阵咒骂。

顾大同勃然大怒,绕至坟侧大吼道:“什么人?你给我下来。”

铁背苍龙并不认识方山,所以有此一问。

方山嘿嘿笑,扬声道:“铁背苍龙,在下本来想禁止你祭祖,但慎终追远,乃是伦常,在下不忍心阻止你尽人子之礼,因此网开一面。”

“你是谁?”

“先别问我是谁。记住:在下在后面岗下等你。”

“你我有过节?”

“等会自知。”

“你下来。”

三十余名年青力壮的子侄,已将坟墓包围了。

方山冷笑一声,说:“等会儿你顾家的各房子侄,会分散各自祭妇各自的先人坟墓,你可以叫他们乖乖离开,以免枉送性命,你就不必去了,岗下见。”

说完,大踏步向坟后走去。

近面有六七名子侄,掉了锄头镰刀,咬牙切齿地等候他下来。

他哼了一声,向下闯。

铁背苍龙招子雪亮,赶忙喝道:“让路,让他走。”

他大踏步从让出的空隙中穿过,举步从容,无视于虎视眈眈数十个年青子侄的存在,冷笑着走了。

铁背苍龙倒能沉得住气,祭祖毕,打发各房子侄自行散去,他自己带了四名子侄,向岗下走去。四子侄各带了一根锄头柄,这是唯一可用的兵刃。

远远地,便看到站在岗下的方山。

“未听招呼,不许贸然出手。”

铁背苍龙向四名子侄叮咛。

方山等他们走近脱下雨笠嘿嘿怪笑道:“你带了准备收尸的人,可是已用不着了。”

铁背苍龙独自上前,沉着地问:“阁下贵姓大名?”

“日后自知。”

“你我有何过节?”

“日后自知。”

“为何不先行见告?”

“日后自知。”回答依然是这四个字。

“时辰到了。”

“你……”

“在下要带你走。”

“你凭什么带老夫走?”

方山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铁背苍龙哪将一个毛头小伙子看在眼下?大踏步而上冷笑道:“老夫闯荡江湖四十年,第一次见到你这种狂傲无礼的年青人……”

“今天你大开眼界了,总算没白活一辈子,可说死而无憾。”

铁背苍龙怒不可遏,但仍然沉着地问:“你要带老夫有何贵干?”

“日后自知。”

“你要带老夫到何处去?”

“日后自知。”

“你如何带去?”

方山向前迎上,冷冷地说:“你如果乖乖听命,就跟着走;你如果反抗,捆上你牵着走。”

铁背苍龙几乎气炸了肺,一声虎吼,疾冲而上,左手一伸,爪影一闪,“云龙现爪”直探方山的胸膛,一无风声二无劲气,似乎像是虚招。

方山疾退两步,冷笑道:“铁爪功,你的火候并未臻精纯的境界。”

铁背苍龙心中一跳,向侧移动诱使对方暴露空门,一声怒啸,一爪抓胁,人随即切入,出腿来一招“魁星踢斗”急如电闪。

方山不再避招,向侧一闪,快逾电光石火,从靴尖前逸出,一把便扣住了踢来的腿,喝声“翻”!

铁背苍龙来一记美妙的后空翻,可是后半匝便拙劣不堪了,控制不住身躯,“砰”一声响,背脊着地,重重地挥倒在短草污泥中,狼狈万分,老骨头几乎被摔散,有点挣扎难起。

“起来!别装死。”方山站在一旁叫。

铁背苍龙挺起上身,一声怪叫,挺身急冲,声势汹汹势如莽牛。

方山扭身闪避,一声沉喝,“噗”一声一掌劈在老家伙微驼的背肩上。

这一掌他用了八成劲,只震得手掌一麻,掌缘如被火烙,不由大吃一惊,扭身急退。

铁背苍龙禁受得起,但双膝却承受不住如许沉重的劲道,向下一挫,以致乘机出反抄的一手,只丝毫之差而走空。接着,才一蹦而起,手脚齐张,以“天龙降雨”身法凌空向方山搏去。

方山已打定了主意,猛地仰面便倒,大喝一声,身形在对方掠空而过的刹那间向侧滚开。突然激射而出,衔尾跟上,一脚疾飞,“噗”一声正中老家伙的海底,好快。

“砰”一声大震,铁背苍龙二次倒地,扑倒在泥泞中。

“起来!”方山沉喝。

铁背苍龙这次不易爬起来,好不容易拭净脸上的污泥,刚挺身站起,方山的重拳已经光临,势如狂风暴雨拳拳着肉,记记落实,每一拳皆重如山岳,一连串如击败革的暴响传出,仅一刹那间,胸腹便挨了七八拳之多。只打得老家伙五脏翻腾,胸腹如裂。

老家伙在狂乱中,也抓了两爪。可是方山的双臂滑溜溜地,雨水加上污泥沾在油绸上,爪又抓不住部位,因此徒劳无功。

“嗯……哎唷!”铁背苍龙终于狂叫着倒地,这次起不来了。

这瞬间,四名子侄不听招呼,一声呐喊,同时疯狂扑上,四棍齐飞,势如疯虎,要抢救铁背苍龙。

方山向左一闪,接住最左翼点来的一根锄头柄,大喝一声将棍夺过,立即反手就是一棍,将那位青年人敲倒在地。

他一棍在手,如虎添翼,一记“枯树盘根”又放倒了一名。“得”一声震飞了一根棍,顺手来一招“神龙摆尾”,点中另一名青年人的膝弯。

“哎唷……”两人几乎同时摔倒。

最后一名青年人心胆俱裂,脸无人色向后退。

“站住!”方山大喝。

青年人吃了一惊,打了冷战,几乎失手丢棍,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把你的三个同伴扶回去。”方山沉声说。

“你……你请留下大名……”青年人叫。

“废话!快滚!”

“阁下不留名,在下如何向家人交代?”青年人硬着头皮问。知道性命无妨,胆气自然壮了些。

方山举起棍,大吼道:“那是你的事,再不走打断你的狗腿。”

“我……”

方山大步欺近,青年人大骇叫:“我走……我走……”

四个人相搀相扶,丢下铁背苍龙狼狈而逃,一步一跌,总算尚能勉强逃命。并不是他们不孝,丢下老一辈的人逃走,而是知道赔上一命无补于事,不如留得性命去催请救兵。

方山用腰带捆上铁背苍龙的手,解下铁背苍龙的腰带拴住老家伙的脖子,阴森森地说:“好吧,老贼,不要希望有人会来救你,你已经毫无希望了。”

铁背苍龙浑身泥浆,赖在地上厉声道:“你可以杀我,我不会受你的污辱。”

“少废话!走。”

“老夫宁死不辱……”

方山牵了便走,像拖一条上屠场的牛。铁背苍龙毫无挣扎的机会,被拖得狼狈万分,真所谓呼天不应,入地无门。拖了半里地,老家伙委实受不了,狂叫道:“阁下,你杀……杀了我吧……”

方山不加理睬,一阵急走。

“你……你不能如……如此对付我……”

方山放松牵绳,止步回身,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如此对付你,还便宜你呢。”

铁背苍龙坐倒在地,痛苦地叫:“阁下,你我有何不共戴天的仇恨么?”

“不久你便可知道了。”

“你不能如此残忍地羞辱我。”

“你如果乖乖走路,在下岂用得着拴了你的脖子牵狗一样费事?”

“你……”

“你走不走?”

“你杀了我好了。”

“目下我不要你死,但你自己自杀,又当别论,你自杀我省了不少劲,求之不得。”

“老夫绝不自杀,不愿做不明不白的冤鬼。”

“那你就乖乖地走。”

“老夫不……”

“老而不死,是谓之贼也。你既然贪生怕死,又拒绝合作,委实可恶,你想撒赖不成?”

“老夫也曾横行江湖……”

“呸!你少给我倚老卖老。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这些废话少说为妙。好吧!你要撒赖,在下自有办法对付你这种地方名流。”

“你……你想怎么样?”

方山恶狠狠地走近,手轻掌落,“啪啪啪啪”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抽出,像是四声同响,把铁背苍龙揍倒在地,口中血出。

“你……你打吧,老夫绝不在暴……暴力下低……低头。”铁背苍龙含糊地叫。

方山沉下脸,厉声道:“你这无耻老猪狗,口倒是够顽强,可是骨头并不硬,存心撒赖而已。在下要将你剥光,然后拖着走,我不信你能挺得下去,我不信你受得了这种羞辱。”

声落,手搭上了老家伙的衣领。

铁背苍龙完全崩溃,厉叫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你早就该合作的。”方山冷冷地说。

两人左盘右折,向西南走了。

铁背苍龙在祭祖时出了意外,被人绑架的消息,以相当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开,城南各乡的武馆,立即召回乡中子弟,四出搜索绑匪的下落。可惜,至各地扫墓的人无法及时赶回,各乡所组成的自卫乡勇团也就零零落落未能及时出动,良机已失,直接到入暮时分,不得不失望而回。

二更天,东湖北端水闸旁里余的荒废茅屋中,一灯如豆,鬼气腾腾。这处人迹罕至的林中茅屋,今天居然有了灯火,岂不奇怪?

铁背苍龙饥渴交加,昏昏沉沉地躺在茅屋处不知人间何世、何地。一盆冷水泼在他的头面上,令他猛然惊醒,只感到浑身冰凉,四肢麻木不仁。

一阵寒意袭来,令他不住发抖,吃力地挣扎坐起,不住打量四周,希望知道自己置身何地。

他失望了,四周是茂林与荆棘丛,夜如黑墨,毛毛雨仍在下,细雨霏霏,夜风料峭,怎知道身在何处?

前面有一丝灯光,有救了。站起定神细看。原来是一座茅屋,灯光从门缝中透出,他所站处正在茅屋前呢。

“唔!那位打昏我的年青人呢?”他悚然地自语。

除了风雨夜,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孤零零的草屋,与黑黝黝的草木外,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人。

茅屋里的灯光,对一个身心俱疲的人来说,是最具魅力的诱惑,最不可抗拒的引力。

他摸索着走上台阶,伸手推门。门应声而开,原来是虚掩着的。

厅堂中的景物,令他大感惊骇,已跨入一条腿,却警觉地停住了。经验与见识告诉他:此地有古怪。

厅两侧,建了两座以巨木所造的囚笼,每座长有两丈,共有六处囚位。囚位中,有闸板、手铐链、垫脚活板、脚镣,一应俱全。

厅正中下是一座神案,案上一块神主牌。壁上,挂了一张相貌威猛的水墨画像,栩栩如生,十分传神。

案上除了香烛纸人纸马之外,香炉中香烟缭绕,烛台残烛已灭,长明灯幽暗像鬼火。之外另有一艘以黄金打造的船,长有一尺二寸,手工不差,椅帆桨篙俱备,各物具体而微小。

在幽暗的灯光下,整座厅堂阴森森鬼气冲天。

他一阵踌躇,进退两难。目光落在神牌上,可惜看不清字迹。

“唔!画像上的人,相貌有点眼熟。”他想。

一时好奇,他忘了危险,进入了客厅堂,到了神案前。当他看清了神牌上的名讳时,不由大吃一惊,只觉丹田下升起一股凉气,分流前后直上泥丸宫,情不自禁地叫:“老天!是……是他!”

神牌上端端正地刻着一行字:“翻江鳌张公讳玉山之神位。”

他想起了去年追逐方士廷的事,半途追上了方士廷男女三人,翻江鳌力毙饶洲四水鬼之三,重伤落水毙命,拼命掩护方士廷两男女脱身。

方山大闹南昌,柳家传出方山可能是方士廷的消息,已不用怀疑了他。

扭头便走,目光扫过右面的囚笼。看到了第一座囚位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赫然写着:“主帮凶顾大同之囚座。”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落在第二座的木牌上,上面写着:“帮凶曾巩之囚座。”

第三座是柳青青。

第四座是赵大鹏。

第五座是李岐山。

第六座……

他不敢再看,向大门狂奔。

一声鬼啸,门口出现三个鬼王打扮的人,赤着上身,穿豹皮裙,红帕包头,戴鬼面具。中间的鬼王执皮鞭,两侧的鬼卒一执狼牙棒,一执三股托天叉。

鞭影一闪,“叭”一声肩背便挨了一鞭,只打得他晕头转向,肌肤欲裂,痛彻心脾。

“哎……”他狂叫,挫倒在地。

他自以为自己是铁打铜浇的人,怎么一鞭也挨不起?怪事。他试行运功,完了,经穴被制,真气无法凝聚,他已成了一个极平凡的人。

他吃力地站起,恐怖地向后退,惊惶地问:“你……你是谁?”

鬼王用鞭向里一指,大喝道:“老狗!快去上香。”

他猛地一惊,打一冷战。

“叭”一声暴响,他又挨了一鞭。

鬼王向两鬼卒举手一挥,喝道:“他既不承认错误,分了他的尸,以尸祭奠张兄的灵位。”

两鬼卒应喏一声,举步迫上。

“我……我上香!”他心胆俱裂地叫。

跪拜上香毕,他被捉小鸡似的丢入囚笼,上了颈扣,拷手镣脚成了待毙之囚。

一切停当,鬼王向他冷冷地说:“在凶手未曾全部就位之前,你死不了,饮食有人招呼。你已被金针制穴术制了主经脉,已无力反抗,反抗也是枉然,鬼卒们会好好伺候你的。”

他求生的意志倒还坚强,横了心问:“你……你是不是方……方士廷?”

“目下无可奉告。”

“你……”

“翻江鳌是不是你们这些人迫死?”

“你……你不能怪……怪我们。”

“难道怪我?”

“这……”

“龙飞目下在湖广,他将接到消息赶来。”

“哦?这……”

“如果你等不及,如果你想死,那么,你可以踢倒垫脚踏板,片刻便可气绝,不会有多大痛苦,片刻便可魂归地府了。”

鬼王说完,领了两鬼卒走了。

当天,鬼王鬼卒再次出现,带来了出山虎李岐山。这位四十余岁的好汉并未受到多少折磨,乖乖听命上香叩拜行礼如仪,然后打入囚笼。

待鬼王鬼卒走后,他低声叫:“李老弟,你怎么也被弄来了?”

李岐山长叹一声,余悸犹在地说:“兄弟在床上被人带走的,在门口方被一盆水泼醒,如此而已。”

“这人你认识么?”

“他三人都戴了面具,看不出来。”

“咱们完了。”他生意全消颓丧地叫。

“南乡各村皆全部出动,搜遍各处,皆失望而回,不知你是吉是凶,到底是……”

他将被擒的事一一说了。

出山虎叹息一声,绝望地说:“云龙双奇如果不早些闻风赶来相救,咱们这些曾经追杀方士廷的人,凶多吉少,唉!”

“此地无人看守,咱们要设法脱身,通知其他的人准备应变才是。”

“如何脱身?咱们目下是手无缚鸡之力,入槛之虎,插翅难飞。”出山虎绝望地说。

“总会有办法的。”铁背苍龙目光四顾地说。

天亮了,一名鬼卒送来一勺水,一碗白饭,粗鲁地喂他们吃喝,几乎撬坏了他们的牙齿。

站在笼中不能安睡,只能站着打盹,日夜煎熬,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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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第二天,这是女眷聚宴的一天。各宗族的男人是清明聚宴,次日方轮到女眷。因此,柳青青未能至隆兴客栈约会龙江。当天午后,乃父柳祯带着她直奔顺化门曾家的府第。

曾家在南昌,也算是地方名流缙绅之一。花厅中,除了主人飞虹剑客曾巩、曾勋父子之外,其他的客人有五爪龙张闻天、百花洲的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三江船行的东主万人雄、双头鹰赵大鹏等名流。

客人到齐,主客双方客套罢,飞虹剑客脸色沉重,以僵硬地声音说:“昨日顾兄于祭扫祖坟时被一个青年人绑架而去,昨晚出山虎李兄于卧房内神秘失踪,李嫂熟睡不醒,对夜来之事丝毫不知,门不开窗不动,人就这样平空消失了,此事十分辣手。看来,咱们南昌的武林人,眼看要大祸临头,委实不妙。因此,兄弟请诸位前来一叙,看是否能理出一些头绪来,也好早谋对策,及早防范,不知诸位对此事有何高见?”

万人雄抚弄着须尾,粗眉深锁地说:“听曾兄说及,柳姑娘认为方山可能是方士廷,不知诸位对此有何高见?”

飞虹剑客迟疑地说:“兄弟曾与方士廷照过脸,出山虎李兄且曾被他所挟制,赵兄也见过姓方的,但我们这几个人,都不曾见过方山其人。”

双头鹰赵大鹏接口道:“据万东主所说那方山的相貌,似乎不像是方士廷,一个是满脸风霜的粗俗工人,一个是英俊的青年人,两者似乎连不在一起,同时,方士廷已死在马鞍山断崖……”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敢断定他死了?你们的看法太武断。”五爪龙摇头道。

飞虹剑客忧心忡忡地说:“问题是,万一这人是方士廷……”

“你们就惨了。”万人雄叹息着说。

五爪龙苦笑道:“上次龙飞光临南昌,顾兄自告奋勇助他缉凶,不问青红皂白,你们一群三十余名高手,直追杀至马鞍山,先后死掉一半人,回程只剩下二十余条好汉,十三名走山路的人,在市汉驿落店,草上飞钟兄不明不白地被人打昏在小巷中,成了白痴……”

“这些事不提也罢。”双头鹰烦躁地说。

万人雄接口道:“上次参与此事的人,在座的只有兄弟与五爪龙张兄因不在家而未克参与……”

“柳兄也未参与,但令嫒却是出尽死力的人。”五爪龙接口。

飞虹剑客笑道:“万、张两兄虽未参与追逐方士廷,但出面替陈茂源设计诱擒方山……”

“谁也不知道方山是不是方士廷,对不对?”五爪龙也笑问。

双头鹰赵大鹏接口道:“目下不是讨论方山是不是方士廷,而是唇亡齿寒的大问题。无论如何,咱们不能不有所准备。”

“请教赵兄有何高见?”万人雄问。

“咱们传下侠义飞柬,召请友好前来助拳,同时派人去湖广请云龙双奇前来善后,听说他两人目下在湖广。”

万人雄苦笑道:“咱们一无线索可寻,大家都捕风捉影胡乱猜测,把双奇请来,岂不是要闹笑话么?再说,如果真是方士廷前来兴师问罪,去年有龙飞在,水陆为首的高手群雄共有三十余人之多,其他供奔走传递消息的还不知有多少,结果如何?翻江鳌死不见尸,方士廷与那位不知名号的小姑娘也是生死不明,你们却死伤近半。如果这次真是他,传下侠义柬是否有人敢前来应约,委实难以逆料,再说,拖朋友下水,毕竟不合道义。”

飞虹剑客有点不悦,但不好表示。柳青青柳眉一轩,冷冷地说:“万叔如果怕卷入漩涡牵连在内,只管置身事外便了。好汉做事好汉当,侄女一介女流,仍然挑得起放得下,并不怕那方士廷报复。”

万人雄摇摇头,说:“愚叔不怪你不满,更不是有意置身事外,而是不愿再连累他人,目下咱们毫无线索,连对方到底是谁仍未摸清,如何借口传侠义柬?再说,些须小事便传侠义柬,未免将侠义柬看得太不值钱了,一步走错不但无人前来应约,反而引起误会,被人交相责难,岂不弄巧反拙?因此愚叔期期以为不可。”

五爪龙慨然地说:“当然,南昌的武林白道朋友绝不会置身事外,唇亡齿寒,谁也不能袖手旁观,兄弟义不容辞,为桑梓尽一分心力,断不能让人说咱们南昌人是一群任人宰割的可怜虫,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张兄有何高见?”飞虹剑客问。

“这人定然在城外潜入,咱们各人分区搜索,分派眼线留意人的行踪,同时搜索顾、李两兄的下落,生见人死见尸,必须及早进行。”

万人雄也说:“兄弟请官府的朋友,与及各路兄弟全力查访,以曾兄的府第为连络站,有消息便往此地传,如何?”

飞虹剑客诚恳地说:“谢谢诸位慨然合作,兄弟铭感五腑,感激不尽。兄弟已请王府的朋友帮忙,他们正广布眼线加紧进行搜查,咱们这一面最好分头分区出动,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五爪龙站起来说:“其他的话不必多说了,咱们来商讨分区搜查的事。兄弟负责江门以北,北门以西水陆两途,布下眼线彻底搜查,兄弟尚可办得到。”

众人开始热烈讨论分区搜索的大计,按自己所能出动的人手,与及所熟悉的地段,而决定如何进行。

会中,公举飞虹剑客与万人雄为与官方连络的人。五爪龙则负责与江湖朋友协商。乾坤双掌则负责游说本府的高手名宿,同心协力对付杀人绑架的疑犯方山,更指出方山是向茂源油坊勒索五千两黄金的要犯。

赏格传出了:缉拿凶犯方山,赏黄金千两,死活不论。赏金以待,绝不食言。

内声紧急,暗流激荡。

直至申牌初,盛会方散。

五爪龙出了曾府,沿易俗坊大街折向惠名门的惠桥东巷,去打早年的退隐老江湖八爪鱼康和请教。

细雨霏霏,惠桥东巷巷道窄小,两侧全是大宅的外院墙,每一家的院门皆闭得紧紧地,极少有人在巷中行走。即使有,也是一两个穿了蓑衣戴了雨笠匆匆而过的人。

巷道曲折,刚过了一处转角,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他毫无戒心,因为前面不远,便是八爪鱼康和的宅院。

怎么?脚步声刚才尚在三二十步外,怎么就接近身后了?

正想扭头观看,叫声入耳:“转身!”

他大吃一惊,警觉地向前一窜。

窜出两丈外,脚刚触地正等转身封招自卫,“嘭”一声响,背心便挨了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