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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邙山苦战

外面响起黑铁塔的叱喝,文昌一掌拍熄烛火,飞掠出房,低声道:“大哥,发现了什么?”

黑铁塔已上了屋,回到楼中,文昌低声道:“可能有高手盯住我……”

“祝家的那几个脓包?”黑铁塔抢着问。

“不!如果是祝家的人,不会沉默地窥探;即使他们因为人少而使用调虎离山计,也不易入室救人。我想,必须有想浑水摸鱼的人跟来了。你在屋角埋伏,等我入室逗那小丫头。假使是自命侠义的高人,必定会出来打抱不平,咱们便可将他引来了。咦!你可嗅到了些什么?”

黑铁塔掀鼻翼猛嗅,道:“没有什么呀!唔!像是香。”

“是女人身上的香。”

黑铁塔拍了他一掌,道:“呸!是你沾上那丫头的骚气,大惊小怪。我先藏好,按计行事。记住,你千万不可破戒。”

楼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破败的家具和门壁零落,蛛网尘封。在一座破窗下,两个黑影正屏息着窥探,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等两人走后,立即鬼魅似的掩入内室,像两个无形质的鬼影。

文昌进入室内,先疑神静听片刻,然后亮火折子点上巨烛,室中大放光明。

祝淑蓉躲在床内,用锦衣掩住身躯,用惊怖的目光,恐怖地瞪着逐步走近的文昌。

“出来!”文昌凶狠地叫。

“求求你,饶我……”

文昌一把将她拖出,冷笑道:“你也是虎口之羊,还能不听我摆布?”

“救命……”姑娘竭力尖叫。

文昌哈哈地一笑,道:“你叫吧,看叫破喉咙有人救你么?你不听话,可怪我不得,哈哈!”

笑声中,他双手齐动,按住她开始替她宽衣解带,但目光却在室门附近凝神搜索,希望发现可疑的征候。

姑娘不住挣扎,不住尖叫:“狂徒!恶棍!先前我以为你是君子,原来却是下流贼。”

文昌未并理她,脑袋扭向房门,信口道:“君子天上才有,地下难寻,你再乱叫,将自找苦吃。”

姑娘不住挣扎倒还摆了,愈挣扎衣衫脱得更快,劲装绊扭是交叉母扣所连成,腰带一解,下面按扣被拉开,只稍信手一拉,整件上衣便开了,母扣会自动松开,里面的胸围子便成了第一道防线了。

文昌并未真想卸光她。但她在挣扎,反而脱得更快,文昌拉她推,拉拉推推却将胸围子拉断,被压制的酥胸立刻恢复自由,肉帛相见了。

淑蓉神智大乱,想放手掩胸。文昌以为她要抽手乱抓反击,练过武的女孩子,手脚不可大意,随便向着她的手一拨。天!泼在她高耸的酥乳上。

“哎……”她绝望地叫。

文昌感到手触处有异,吃了一惊,扭头一看,感到心中狂跳,血液突然贲张,涌上了脑门。

一阵奇异的电流传遍全身,与生俱来的强烈欲潮无情地汹涌地向他冲击,呼吸粗重了,丹田下热流向上急涌,眼中爆出兽性的火花,一阵无可抗拒的欲潮几乎淹没了他。呈现在他眼下的,是晶莹的玉体,饱满的乳峰,猩红的乳珠向他发出无穷诱惑。她绝望地娇柔挣扎,如梨花带雨的脸蛋,令他涌起犯罪的念头。

依稀,黑魅谷真正躺在他眼前,那令他神智昏乱的诱人胴体横陈眼下,令他心动神摇的娇腻语如在耳畔。

依稀,非我人妖的几个侍女,正向他含笑投怀。

一阵激动,一阵热潮,一阵电流,一阵迷乱。

他的手发抖了,突然按上她的酥胸。他发出一声兽性的呻吟,行将迷失沉没在欲海之中。

门外,两灰影贴在门缝往里瞧,一高一矮矮个儿突然举手,要击毁室门抢入。

高个儿伸手扣住短个儿举起的手,低喝道:“不可动,且等等。”

房内,一发千钧,人兽将判。

淑蓉绝望地呻吟一声,汗下如雨,停止了挣扎。

这一呻吟,像一声巨雷,震醒了文昌将沉迷的神智,天!这是痛苦绝望的声音,并非期待的呼唤。

他盯视着姑娘已染湿锦衾的汗迹,更为清醒,一阵寒颤通过了他全身,迷乱地自语:“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竟成了淫贼?天哪!”

他扯过锦衣,掩住她上身,低沉地道:“原谅我,原谅我,姑娘。”

他走回桌旁,喝干了杯中茶,柔声道:“你可以穿上衣衫安睡,闩上房门,没有人会打扰你。我向你保证,你必能平安无事。本来,我要使你爹家破人亡方肯罢手,但我改变主意,只要黄金千两。但你必须告诉他,今后好好安分做人,再巧取豪夺,必遭恶报,我在邻房照顾,有事可拍壁叫我,晚安,姑娘。”

他拉开房门,门外的两灰影已及时隐去。

他下楼叫黑铁塔,问:“大哥,有发现么?”

“怪!声息全无,他妈的,也许我真的眼花了。”黑铁塔答。

“大哥,好好照顾那丫头,我去祝府寄柬留刀。”

“怎么?不打入他那龟窝捣破龟蛋?”

“不必了,勒索黄金千两聊施薄惩也就算了。今晚,银楼方面必定高手云集,咱们用不着自我麻烦,我宁可斗智不斗力。”

“快些回来,我要到南关讨消息。”

“好大哥,千万告诉咱们那些穷朋友,金银和赃物,在三两月中最好不必急脱手,免得……”

“哈哈!放心,他们比你还聪明哩。”

第二天,文昌又派人送信到祝府,要他们派人送黄金千两到邙山山顶灵帝陵赎人,整天中,各处要道都有穷朋友埋伏,飞报各种岔眼人物出城消息。

他说过宁斗智不斗力,当然也知道祝五爷绝不甘心丢掉一千两黄金,他用上了调虎离山计。

灵帝陵,在邙山山顶,周围三里,高三十丈,像一座山顶上的小山。由洛阳往上走,远着哩!要好半天才可到达。

夜来了,果然不出所料,高手纷向邙山赶,七幻道的八卦袍和黑僵尸的怪相,全落在暗桩的眼下。

为了给那些高手脸上涂颜色,文昌决定两方面同时进行,由黑铁塔在山脚下埋伏,拦劫两个送金人。他自己送姑娘入祝府,并在祝府闹一场。

黑铁塔入暮时分走了。在废园守候了一夜的两个灰影,正是方嵩父女。文昌那晚如不悬崖勒马,真不知如何下场。父女俩第二天也打听出一切消息,也上了当,早早赶到邙山坐等,老江湖也被文昌所作弄。

二更将近,文昌换了一身夜行衣,在房外叩门,叫:“姑娘,开门。”

房门拉开了,姑娘畏怯地问:“蔡爷请进,请……”他看到文昌手上的罗带,心中害怕。

文昌呵呵一笑,踏入房中说:“不要怕,我不是来将你吊死的。”

“蔡爷……”

“委屈了你一天一夜,吃不好睡不好,抱歉,今晚我送你回府。”

“谢谢你,蔡爷。”她惊喜地叫,爬下磕头。

文昌扶起她道:“令尊好狠的心肠,好阔的手面,他竟能请动不少江湖凶魔和我为难,布下重重埋伏要取我的性命,啊!送金的人身上带的不是真金,恐怕靠不住,在下只好向令尊讨了。上床!”

“什么?你……”听说上床,姑娘又吓了一跳。

“呵呵!放心。你站在床上,我背你走。”

“你何不带我走?”

“不行,尊府墙高院深,你碍手碍脚。”不由分说,将她拉上床,又道:“必须点你的哑穴……”

“蔡爷,我绝不张声。”她急急地接口。

“哈哈!我亡命客不信别人的保证。”他一指头制了姑娘的哑穴,将她背上,吹熄了烛带上房门,下楼而去。

蔡文昌东下洛阳的消息,首先在潼关传出,其次在禹王沟,消息传出得意外的快。文昌在渑池养五日伤,不啻平白给了对头十分充裕的时间。

在洛阳白昼劫金谷绸缎庄,再绑祝淑蓉,寄柬留刀勒索黄金千两,不仅洛阳大震,江湖亦为之撼动。洛阳的河南知府大人,早已接到西安府的缉捕文书,祝五爷报案之后,不但府内的巡检大举出动,甚至伊王府的护卫侦骑四出。

邙山赎人的事,祝五爷接纳西北镖局神弹子的意见,不让官府知道,由他和七幻道负责。祝府附近,却由官府派人设伏,恐防贼人入侵制造事端。

白道朋友中与双方不相关的人,也由于大盗蔡文昌的出现,义不容辞,也暗中参与了擒捉大盗的大计。

文昌低估了官府的实力,也未料到另有自命侠义的人暗中参与,认为调虎离山计天衣无缝,大胆入侵,几乎埋骨洛阳。

三更正点鼓响过不久,黑影接近了侧院第二座门。埋伏的人分散在各处,都认为蔡文昌是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飞贼,所以集中全力向各处楼顶瓦面监视,却未料到文昌却走下不走上。

用幻电小剑撬开门闩,在门柱槛脚下倒了些香油,轻轻徐推,院门无声而开。

另一个黑影,像一缕淡淡轻烟,从另一角落进入了祝府,是个女人。

祝府各处灯火与平时并无两样,只是走动的人少之又少,看不见的危机和紧张的气氛,充溢在每一角落。

第三栋大楼是内眷的居所,埋伏的人仅在外围设伏,那些官兵和护卫,怎能阻止江湖好汉的入侵?不知不觉地,大盗已深入重围轻而易举进入第三栋大楼。

文昌已发觉了危机,但夷然无惧,花了不少时辰,小心翼翼向里走,在三更将尽方深入内厅。

祝五爷这两天愤怒如狂,暴躁不安,一个平日狂傲嚣张,欺压善良成了习惯的人,最受不了闲气,也不甘心受人屈辱,他有三儿两女,淑蓉是长女,这个女儿可有可无,但这口恶气非出不可,所以他不顾一切,花巨金必欲将文昌置之死地而后甘心。

眼看三更已过,动静全无。他在前院款待几个王府的护卫和自己的护院教师,两天的气愤,令他寝食难安,未免有点难以支持,便告退回内院将息。踏入内院,看到内院厅门并未关上,他喃喃地骂:“陈嫂,这老猪婆难道了不成……”

蓦地,他说不下去了,一把电芒四射冷气森森的小剑,从他右肩后伸出,横在他的喉咙下,低喝发自耳际:“不必大惊小怪,乖乖地闭嘴。”

他毛发竖立,冷汗直流,双目恐怖地瞪得似要突眶而出,浑身冰冷,想叫,叫不出声,想动,似乎身都僵了,久久方吸口凉气,虚脱地问:“手……手下留情。你……你是……是谁?”

“亡命客蔡文昌。”

他的膝盖开始发抖,但又不敢不强行站直,喉咙上的小剑令他心胆俱裂,两天来的激愤和怨恨,一下子便吓得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哀声道:“请……请拿开剑,一……一切……好商……商量。”

剑挪开了,同时身躯被人迅快地一扳,肩井穴被制住,浑身一软,被人一把抓起丢在大环椅上动弹不得。

文昌先占内厅,逐房制住所有的仆妇女眷,掩在门后等候机会,果然等个正着,手到擒来。他已将祝五爷的性格打听得一清二楚,对付这种人,你愈怕愈倒霉,必须先将骄傲凶狠的戾气压下,等于将对方从三十三重天一下子打入十八层地狱,由神圣不可侵犯变成可地上的虫蚁,办起事来方才方便。

一块破布塞住了祝五爷的嘴,一脚踏住祝五爷的胸膛,解下祝姑娘丢在一旁,布带将祝五爷的手绑在大环椅上,再解开穴道。

“啪啪啪啪!啪啪啪!”七耳光暴响似连珠,把祝五爷打得口鼻流血,天地昏黑,变成了呆子。

案上的茶水,“哗啦”一声,祝五爷成了落汤鸡,不由他不清醒。

电芒乍现,幻电剑出鞘。

哑了的祝姑娘刚爬起,大惊失色,挣扎着向前扑,要阻止文昌行凶,状极可怜。

文昌冷笑一声,伸手一拨,姑娘跌了个仰面朝天,滑出丈外方行止住。

电芒落在祝五爷的右肩上,徐徐向下滑,所经处衣裂肉开,划了一条八寸长三分深的血糟,鲜血外涌。

祝五爷浑身颤抖,剧烈地抽搐挣扎,脸如厉鬼,额上大汗如雨,青筋跳动。

祝姑娘爬起再次扑上,文昌一拉一按,姑娘爬伏在地,一只脚将她踏住了。

文昌伸手取下案上烛台,火苗熊熊,逐渐移近祝五爷的脸部,然后拉掉口布,冷笑道:“你怕痛可以大叫,但这支烛可令你终生抱恨。”

“饶……饶我……”祝五爷语不成声地说。

文昌将烛火保持在他的额外半寸,向里稍伸,“嗤”一声,火光一闪,他的三绺美须被烧焦了一大片,问:“到邙山赎票的人,带了多少黄金?”

“我……我该……该死,饶命!下……下次不……不敢。”

“一两没带?”

“我……我昏了头,也……也是……是神弹子的……的主意。”

“虎毒不食儿,你这厮果然毒如蛇蝎,不管女儿的死活,只知自己快意。哼?你将自食其果。”说完,烛火逐渐内移。

祝五爷恐怖地叫:“好汉,饶我的狗……狗命我……我……”

文昌将火移开,厉声道:“珍宝放在何处?”

“楼上内房秘室,好汉尽管取,尽管……”

“听着,日后再巧取豪夺鱼肉乡里,我亡命客先取你的狗命,我不信你的狗命如此不值钱。还有,她这大女儿比你强一万倍,她倒知道维护你这狠心狗肺的父亲。我会再来接她去做押寨夫人,她如果有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乖乖地等着。大爷我去取金宝。”

说完,仍用布团塞了他的嘴,也将祝姑娘绑上,拍开哑穴也用布塞上嘴,觅路登楼。

蓦地,梯口突现黑影,出现一个眉目如画,长发高挽,美好的脸蛋却罩上一层浓霜的女人,绿劲装,绿披风,绿革囊,囊上绣了一个黑蝎子,背系长剑,剑靶上的云头是绿宝石所造,绿光闪闪。这女人是何时站在梯口的?不知道。

“冷蝎高飞。”文昌讶然叫。

“你倒记得我的名号,眼力不差。”冷蝎高飞答,语气奇冷。声落,莲步轻移向前迎去。

文昌并未见过高飞,但也知道这鬼女人亦正亦邪,心狠手辣,对江湖上的好色之徒,遇上杀无赦,今晚他绑架祝姑娘,虽说他并非江湖淫贼,事实却百口难辩,何况他与黑魅和非我人妖往来,淫贼之名早已外传,看来今晚要糟。

他抱着是敌非友的念头以防突变,立即连攻戒备,向厅中退,一面从容地道:“前辈的名号武林无人不晓,今晚幸会,晚辈深感荣幸。”

“你我已是第三次见面了。”冷蝎冷冰地答。

“晚辈记性不太差,确知在此之前……”

“在玄坛庙非我人妖的秘窟,我曾见你和黑旗令主的爪牙交手被擒。”

文昌心中暗叫糟糕,这鬼女人认定他在非我人妖的秘窟出没,再分辩也是枉然,这些江湖怪人都是怪物,是不容易放弃自己的成见的。他一咬牙,问:“请问前辈今晚突然现身,有何指教?”

“你绑架女人,罪该万死。”冷蝎的话上了正题。

“你是祝恶霸请来的看门狗?”文昌的语气也冷硬无比。

“你多问了。”

文昌拔出幻电剑,傲然地道:“那就不必废话,蔡某还敢于和你们这些浪得虚名之徒叫阵。来吧!”

“我要你慢慢死。”冷蝎厉叱,宝剑出鞘,烛光照耀下,剑身宝光四射,冷气森森,一看便知是吹毛可断的神物,幻电小剑可能遇上了劲敌,假使双剑不分轩轾,一长一短,文昌除了挨打之外,还手机会微乎其微。

两人面面相对,剑光遥指,徐徐接近。厅中宽阔,正好动手,冷蝎徐徐退进,道:“前三招是你的,念在你的剑短,六招之前,绝不伤你,六招之后,你将……来得好!”

文昌不等她说完,已展开抢攻。剑太短,以贴身相搏为主。他必须欺近,将对方的剑迫出偏门才有希望。

冷蝎的实际年龄不到三十岁,名列宇内十三高手。小小的年纪有此成就,自非幸致,当然手底下有了不起的造诣。面对文昌凶猛的抢攻,她身形如同鬼魅,宝剑吞吐如灵蛇,飘动间疾愈电闪,每一剑皆抢先截住文昌变招的紧要刹那,迫文昌换招自救,口中不住冷喝:“第一招,二,三,四……这一招不错,五……”

文昌心中叫苦,剑太短,根本近不了身,冷蝎的身法与他同样灵活迅疾,没有任何机会让他贴入施展魔幻三剑。

“六!着!”冷蝎高飞冷叱,反击了。

但见她身形倏止,斜身挺进,宝剑轻灵地飞点,一道道快速绝伦的电虹,闪缩间令人肉眼难辨,错不开拦不住,无从着手,只听到剑气丝丝厉啸,龙吟震耳。

“铮!”双剑终于相接,龙吟虎啸之声直达户外。

文昌被震飘八尺,脸色大变,不等他站稳,电芒已至,一闪即收。

“嗯!”他咬牙轻叫,急退三步。

“左肩,着!”冷蝎的声音似乎来自天外,电芒又到。

文昌右肩上已被刺了一条血槽,电芒连闪,他连挥三剑,仍无法格开飞射而至的道道电芒,只感到左肩外侧一凉,浑身一阵,有液体流下,稍顿方感到痛楚。

双剑交错传出的龙吟虎啸声,惊动了前进大楼的高手们,锣声乍起,火把一一点燃,人声四集。

第一个抢进厅门推门而入的人,是金钱豹宿雄,看清了厅中光景,大叫道:“不可妄入,退!包围四周,不许贼人突围逃走。”

后一人不听他的,抢入叫:“是的!定是蔡文昌。”这人是一阵风武秀,已看清文昌是那晚看热闹乘机掳走祝姑娘的人。

金钱豹拼命跟踪扑出,抱住一阵风的腿,两人滚倒在地,大叫道:“你找死?那女人是冷蝎高飞,你该知道她不许任何人管她的事。你如果贸然冲上,第一个死的人将是你。”

一阵风惊叫一声,两人爬起便向外跑,刚奔出厅门,“轰隆”一声,厅右花厅已被一名王府卫士撞破,涌身跳入,挺刀飞扑而上,一面叫:“捉拿要犯,快跪下投……啊……”

他刚冲近文昌身后,一刀砍去,文昌恰好向左避招,无意中避过一刀。冷蝎一剑落空,信手一振腕,那位王府卫士遭了殃,剑穿心而过,扔刀仰面屈身便倒,狂叫着在地下抽搐挣命。

冷蝎高飞恍若未见,连剑紧迫文昌,一面冷叱:“着!着着!”

文昌快成了血人,身前鲜血向外淌,除了右胸之外,大概中了十剑以上,都未深入内腑,但流血过多,头脑开始昏眩,炁极气功挡不住神剑,真气将散,快完了。

内厅门破了,厅门两侧的花窗破了,通两廊的门也破了,有两名护院从后门进入室中,将祝五爷五女抱出,父女两人已吓得成了半死人。

死了一名王府护卫,还了得?一名护卫站在窗口,举刀大吼道:“箭手就位。”

每一座破门窗,都被箭手所占住。护卫向身旁的金钱豹厉问:“那鬼女人是你们请来的?”

“不知道。”金钱豹苦笑着答。

“如果是,为何杀我们的人?”

“禀将爷,在下确实不知。”

“不管是不是你们请来的,她得死。她太凶恶了得,不易近身,咱们只好连要犯一起射死。”

“将爷,不可……”金钱豹急急制止,可是已晚了一步。

“放箭!”护卫大吼。

同一刹那,冷蝎厉叱:“着!”

电光一闪,剑光刺入文昌的右肋。

文昌一声不吭,向后飞退,三枚银羽箭出手。直至箭雨射来分了冷蝎高飞的神,他才有机会发射暗器救命,这次实力悬殊的狠拼,几乎拼掉了他自己信心,也几乎拼掉了他的小命。

这一剑够狠,已直抵内腑,他无法稳下身形,眼睛已看不清景物,身体如被雷电所击,神经已不听指挥,力道全失,浑身已感到麻木,仰面砰然躺倒。

真巧,厅中石砖光滑,他滑到死护卫的身侧,箭雨从他身躯半尺上空飞过,竟然一支未中。

他不管箭雨的事,本能地翻身,本能地挣扎着爬起。大丈夫,跌倒了再爬起,怎能躺在地上等死?

他不爬起还罢了,有护卫的尸体陪同,箭手绝不会再射他,爬起来便完了。

“哎!”他第一次发出痛苦的叫,背上挨了两箭,身躯沉重地扭转半匝,跌倒在地。

在跌倒的刹那间,一支劲矢划过他背部双股间的闾尾,裂开一条缝,灰紫色的尸毒的血激射而出。

箭雨停止了,狂号声雷动,他也力竭地爬伏在尸旁,陷入乌天黑地的昏迷境地中。

冷蝎高飞刺倒了蔡文昌,三枚银羽剑已到,箭雨亦到,她一声娇啸,突然贴地急射,到了木案下一掌拍出,长案倾倒,箭全钉在长案上。同时,她感到左肩上,可击破内家气功的三棱银羽箭,击破了她身气功,打入肋下半寸有余,再内偏半寸,内腑也得遭殃。

厅中挂了四盏流璃灯,长案上有两座烛台,长案倒烛台也倒。她拉折两根案脚,挥剑砍成四段,飞射四盏流璃灯,暴响声中,灯光尽灭,大厅中光源已绝,仅有外面的火把照耀。她收剑入鞘,抓住两把大环椅,利用灯破的刹那间,以椅护身冲入后厅门,脱离危局,大发雌威,用一张大环椅做兵刃,赶杀各处的箭手和护院教师,整时血肉横飞,惨号声震耳。

火把也随波击毙的人抛地,不消片刻,大楼浓烟四起,火舌上冲。

冷蝎在外赶杀,谁也没注意到厅中将死的文昌。他感到人声渐远,强烈的痛楚令他逐渐清醒,猛挫钢牙,将剑收入鞘套中,强忍痛楚,取出一颗九转玄丹吞下腹中,试行运气。不久,昏眩之感消失了,九转玄丹增加了不少精力,挣扎着爬起,走入了后厅。他已将大楼摸清,退路早已定好,立刻找到一名护卫的尸体取箭用衣裹伤,再披戴护卫的衣帽,悄然乘乱溜走。

奔回废园秘窟,远远地便看到门口,闪出一个人,叫:“是蔡爷么?”

“你……你是……”他已无法用力说话了。

“我,南关的李三。”

“哦,是李兄弟,有何消息?”

“黑旗令主二更初从西安府赶到,特来传信,可是小可来晚了些,两位已经离开……哎呀!蔡爷你受了伤?”

文昌心中狂跳,黑旗令主到了,赴邙山的黑铁塔岂不要糟?二更正赶到,必定闻讯赶邙山,反截住黑铁塔的去路,一切都完了。

“兄弟,目下是什么时候?”

“正好交更,四更将起。”

“兄弟,先替我裹伤,快!”

在撕衣裹伤时,他一面道:“通知所有的兄弟,立即各安生理,风紧,紧。”

他不顾自己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立即奔赴邙山。

邙山上下,血肉横飞,火辣辣地激斗,已在二更末三更初展开了。

七幻道被怪影所愚弄,搜遍了坟园,只嗅到方小娟留下来的一丝幽香,别无所见,恨恨地率人往上走,在灵帝陵附近先在四周穷搜两遍,然后开始布下天罗地网。

二更将尽,并未见有人光临,蓦地,山下胡哨乍起。

“白鹤道友,下面动手了。”极乐僧叫。

七幻道大惊,跳起来叫:“糟!是黑旗令主的爪牙的胡哨声。狗东西!他们竟无耻地在下面拦截咱们的点子,岂有此理!”

“走!”黑僵尸叫。

“且慢!”七幻道大吼,又道:“在下谁也不帮,只要抓住在我家附近做案的蔡文昌。”

“这是说,你还是志在蔡文昌。”

“正是。”

“咱们说好的,人,交给你和大方道友,物,贫道全要,黑旗令主的爪牙突如其来,假使阁下想偏向那些王八蛋,休怪贫道反脸无情,捣了你的南宫寨,别说言之不预。”

“你废话什么?我南宫良一生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朋友是一回事,我可不会因为朋友而耽误自己的事务。”

“一言为定,到时阁下最好脱身事外。走!下山去。”

另一处林影中,小娟急急地道:“爹,快下去。”

方嵩略一沉吟,道:“黑旗令主的爪牙,不足为害,他两人料亦无妨,至少可以脱身。我们不可让这群恶贼下去会合,引走他们,能杀即杀,不可恋战。走!”

两人在众贼埋伏的左方,飞射而出,方嵩变着嗓子叫道:“什么人?快滚开!不要打搅了蔡某的要事。”

七幻道一声怒啸,拔剑迎上叫:“原来你早就到了,纳命。”

双方相距在十丈外,天色太黑,只闻声不见人,循声迎上。方嵩故意惊叫:“糟!是七幻道老杂毛。大哥,走!”

父女俩不向下走,故意暴露身形,八方逃窜。二十名高手八头拦截,章法大乱。

七幻道领教过文昌的轻功身法,见两个黑影轻功高明,并无异感,奋起狂追。

“啊……”凄厉的惨号在天宇中震鸣,有一名高手倒了。父女俩在三里方圆的丘林中飘忽不定,若即若离,碰上从旁截出的人,立下杀手,半个时辰过去了,已有六名高手丧身在茂草密林中。

七幻道愈追愈心惊,猛地醒悟,大叫道:“不是正主儿,有人假借蔡文昌的名号作弄咱们,先别管他,下山办正事要紧。”

人群向山下撤,人本来就散处四方,这时向下赶,父女俩怎拦得住?

“七幻道,来,决一死战。”方嵩叫,反追七幻道和极乐僧,这两个家伙一直就走在一块儿。

七幻道也正要引方嵩现身一搏,果然不失所望,双方功力相当,如果有一方不存心放手一拼,便不会有全力一搏的机会,尤其是在林深草茂的黑夜中,即使是相差一两成的二流朋友,也能将一流好汉逗得怒火冲天,说不定还得大意失风。七幻道不是笨蛋,他不愿再和假蔡文昌捉迷藏,更不甘心被人戏弄,他必须将对方击倒后到山下赶黑旗令主的爪牙。

他向极乐僧用传音入密之术道:“大方道友听贫道的暗号,同时下手先毙了一个再说,这两个家伙比咱们所料的斤两更沉重哩!”

“好!我攻左,你攻右。”极乐僧答。

四人鱼贯追逐向下赶,捷如电射星飞,看看追了个首尾相连,快接近了。

追逐中,除了极乐僧必须挟着他的沉重合金禅杖外,三个人为了追赶方便,都未撤下兵刃。也就是说,方嵩父女两人手上都没有应急的兵刃可用。

追逐的路线其实没有路,抄直线向下飞掠,七幻道刚从一度长满了荆棘的土丘掠下,突然沉叱:“来得好!”

叱声中,他向左一闪,大旋身连劈五掌,无坚不摧的玄门绝学罡气如山洪,风雷俱发,灰尘和草梢随着震耳狂风激射飞舞,好凶猛的摧山掌力。

极乐僧大方禅师一声狂吼,右旋身禅杖来一记“神龙掉尾”猛袭扑来的黑影,行雷霆一击。

方嵩在前,首当其冲,假使一僧一道不向左右闪身回旋从左右进击,他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论真才实学,他比一僧一道都微高半分,但以一敌二,且事出仓促,拼起来自然要吃亏,主客易势了。

幸而一僧一道都不想从正面拼命,左右进袭便慢了些儿。方嵩一声长啸,不刹住冲势,反而向上飞纵,展开不归谷奇学“流光遁影”轻功,激升丈余徐疾射而过。但他恐怕后面的爱女吃亏,必须出手,双手后挥,分向左右后方连拍四掌。

“砰砰啪!嗤!”罡风的迸爆声震耳欲聋,气流的厉啸刺耳,掌出声音沉闷,似乎气流狂震。

极乐僧占了兵刃的便宜,潜劲被禅杖震散了大部分,连退五六步,地下出现他五个深约三寸的脚印。

七幻道以掌对掌,未练至化境的罡气反而受到强烈的反震,飞飘丈外,踉跄稳住脱口厉叫:“撼山掌!不归谷的绝学,打!”

叫声中,一道火柱同无数青红色流星激射而出,射向三丈外的方嵩,飞磷毒火出手了。

方嵩也受到震伤,纵出两丈外真力已竭,口角沁出了血迹,落地后再冲出丈外,方勉强止住冲势,身后火流将到,危极险极。

似乎在同一瞬间,七幻道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扭头飞射,三两起落人影顿失。

极乐僧也在同一瞬间吁出一口长气,用衣袖抹掉额上大汗,还未发现七幻道已经溜走,也未发现方嵩受了伤,双手抢杖急冲而上。

小娟到了,一声娇叱,白骨阴阳剑在百忙中撤出,跟踪挥剑,吼音震耳。

极乐僧果然了得,一声怒吼回身一杖横挥,恰好与剑走同一方向,“嗤”一声轻响,剑比杖慢,杖将剑从后击出,杖尾跟着挑出,凶猛无比。

姑娘知道和尚了得,已经借势飘出丈外去了,飞磷毒火一闪,淫僧看清了白骨阴阳剑,只感到毛骨悚然,一声不吭溜之大吉。

方篙先看到火光,知道杂毛已在身后下毒手,强提真气,向前顺势仆倒,向侧急滚两丈外,滚下了坡,力已用尽,逃过了一劫。等他勉强站起撤下魁星笔,已经不见了七幻道的踪影,但见地面的荆棘冒出了浓烟和火花,奇臭的绿色磷火仍在地面上飘浮不定。

“爹!”姑娘惶然射到,失声惊叫,这一生中她第一次看见爹爹倒地闪避,也第一次看倒爹爹身形不稳。

方嵩收了魁星笔,苦笑道:“这两个家伙果然了得,难怪江湖上能和你爷爷齐名,我能接下他两人合力一击,值得庆贺。不要紧,不要紧,肩胸略受震伤而已,假使他两人并肩出招,为父今晚危矣!”

他吞下一颗丹丸,又道:“稍等我片刻,也许还来得及赶上。”

他坐下来行动调息,姑娘却急得六神无主,不住向漆黑的山脚下凝望,芳心早已飞到山下去了。

山脚下似乎人声已寂。

七幻道和极乐僧脚下也有些不便,向山下走,他们的同伴,早已到达山下了,到得最快的是黑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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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回头表表黑铁塔。他在山脚下登上灵帝陵的小道旁守候,要在下面拦截带黄金上山的两个使者。

上山的小径绕过一座坟园的右侧,数株高与人齐的青松柏树排列在路旁,他站在树下隐身,即使擦身而过,也不易发现他的身影。

下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上来了。夜太黑,不易分辨两丈外的人影。

上来的两个黑衣人,左臂上缠了白巾,背上各背了一个不算小的包裹,是使者到了。

使者下面半里地,一群黑衣人向上飞掠,领先的赫然是黑旗令主本人,第二名是他的九宫堡总管银剑孤星孙长河,一群人不下二十名之多。

他们之后,一群白衣人也到了,是白道好汉无尽谷的金夺银刀凌光祖、铁臂猿尤健,和其他十名高手。

白衣人的后面,一些黑影飘忽不定,悄然上行,互相避让,互不侵犯。

风雨满邙山,群雄萃聚。

两个使者都是身手高明的洛阳名武师,但事实上并不高明,没发现后面有人跟踪,更不知路旁有凶险,一面向上走,一面穷聊天,似乎毫不介意即将到来的凶险。

快接近柏树了,稍后面的一个道:“听说蔡文昌在西安干得有声有色,名震江湖,我却有点不信。”

“为何不信?”另一人信口问,这人走在前面,并未回头。

“他年纪轻轻,师门默默无闻,凭什么他敢和宇内十三高人作对?据我看,定然是以讹传讹,有人从中制造谣言,别有用心。

“清云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怎能一口咬定……”

话未完,已到了柏树旁,右首的清云兄几乎擦树枝而过,根本不知树下有人。

黑铁塔江湖经验相当够,一看便知两人背上的包裹,绝不是黄金。一千两黄金虽说足有六十二斤半,但体积不大,看两人的包裹,一个足以装上百斤以上,而且脚下十分轻松,一看便知其中有诈。

“王八蛋!祝五爷可恶。他妈的!果然不出所料,计算起我们来了。”黑铁塔心中暗骂。

清云兄擦树而过,几乎贴身相遇。黑铁塔突然伸手一勾,挟住了清云兄的脖子,另一手五指如勾,扣住了脑门子向上提。清云兄手脚虚空伸缩了几下,一声不吭便成了半死人,昏厥了。

黑铁塔将人放下,一探包裹,果然没有黄金,只是些青砖,包裹是结的蝴蝶结,只须一拉便掉,动起子来十分方便,显然这两个家伙早有动手的准备。

他代替了清云兄,走在前面大汉的身后,前面那人白练了一辈子的武功,竟来发现后面的同伴换了人,往下说道:“……你怎能一下咬定蔡文昌不行?但愿西北镖局的神弹子田前辈能及时接应,不然凭咱们两人之力,恐怕凶多吉少。不过,你我也用不着畏首畏尾太过担心,那家伙闹得太不像话,犯了江湖大忌,惹火了不少武林高手,这次他必定性命难保,栽在咱们河南府。”

“不见得吧?”黑铁塔模仿清云兄的语音问,居然像极。

“会的,兄弟,那家伙奸淫掳掠,为害江湖,主人出了重赏必欲得之而甘心,他绝难逃出陵园附近的重重埋伏。”

“哈哈!你们打的如意算盘太妙了,可是,蔡文昌岂会是脓包?哈哈!”黑铁塔的哈哈声,如同天雷狂震。

大汉大吃一惊,突然转身,恐怖地叫:“你……你是……是谁?”

“我蔡文昌,你小子大概还不认识大爷哩。”

大汉一声怪叫,火速拔出怀中的匕首拉开架子狂叫:“捉蔡文昌,捉……”

“鬼叫什么?躺下!”黑铁塔怒吼,突然扑出,双手箕张劈面便抓,从中宫突入擒人。

蓦地,下面有人沉叱:“谁是蔡文昌?等着啦!”

大汉迎面反扑,左手一拉带结,包裹落地,顺势劈向黑铁塔抓来的右手侧身逼进,匕首尖倏吐。

黑铁塔不怕匕首,匕首难破破他的护身混元气功,大汉的造诣更是差劲,但被兵刃着身,毕竟不是光荣的事,双手一分一抄,扣住对方的双手上臂,旋身将人扔出,扔飞三丈外,砰然落地,向山下滚去。

黑铁塔闻声知警,知道下面高手大至,将人扔飞之后,立刻向草密林深处一窜,如飞而遁。

可惜,他脱身晚了,下面群雄两面疾分,截住了退路,胡哨声此起彼落,人影飘忽如鬼魅,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而且都是了不起的高手。他奔出十来丈,前面黑影一闪,他伏在草中,悄然向下溜,溜了一二十丈,前面白影飞掠而来,轻功已臻化境,来势如电。

“真糟!怎么今晚来了这么多人?”他心中暗暗叫苦。

幸而后面有人及时大叫:“抓住了,哈哈!”

他向草下一看,刹那间,三条白影从侧方掠过,相距不足十丈余。向人影起处飞扑。

他等人影掠过之后,蛇行鹭伏再往下走的借草木掩身,逐段跃进。

后面,有人大吼:“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抢我阴魄韩滔的人?”

“呵呵!原来是红字令西字旗主韩兄,久违了,可记得凌某么?”

阴魄韩滔突然怪叫道:“王八蛋,这家伙不是蔡文昌。”

另一个河南乡音极浓的人接着叫:“韩旗主,这是送假金诱蔡文昌入伏的人,祝府的武师,不是蔡文昌。”

黑铁塔心向下沉,阴魄韩滔九宫堡的第三高手,金夺银刀凌光祖是无尽谷第一条好汉。真要命,黑白道的高手全来了。

一声震人心魄的长笑突然升入九霄,笑完道:“哈哈哈!原来是凌兄大驾光临,本令主总算不虚此行,得以瞻仰凌兄风采,但不知贵谷秋谷主大驾来了么?相烦凌兄为韩某引见引见。”

黑铁塔感到浑身的血液似乎要凝结了,黑旗令主竟然不期而至,今晚想逃出死境,势必登天还难。但他不能等死,立即拔腿狂奔。

奔出半里地,前面黑影出现,冲着他阴惨惨地叫:“来得好,小辈,留下大名,站住!”

他怎能站住等死?一声不吭折向狂奔。他感到身后劲风压体,有人追到出手了,黑夜中不辨对方的身分面容,但轻功身法居然可以短期间迫近,非同小可?不接招回敬是不行的,手一抄一拉,左闪,右旋,出招,攻出一招“神龙摆尾”,止势和旋势太急太猛,带起的气流丝丝劲啸,虎风刺耳,风雷俱发。

身后没有人,一鞭走空,黑影已在左侧出现,怪笑刺耳,寒气袭人的长剑入目,话声直震耳膜:“桀桀桀桀!小辈,你的鞭法果然了得。”

黑铁塔骇然,一声沉喝,进攻三鞭。

黑影人随剑走,鬼魅似的飘动在长鞭的空隙中,像是无形质的鬼影,渐飘渐近。

“铮”一声脆响,剑击中鞭梢,鞭回头反卷,黑影乘势切入。

黑铁塔感到右臂酸麻,虎口震裂,鞭上传来的奇大反震力,令他站立不牢,只感到毛发直立,扭头拖鞭便跑。

黑影卸尾急迫,一面怪叫:“桀桀……你是黑铁塔,蔡文昌的同党,你跑不了。”

黑铁塔只好向上狂奔,奔不了十来丈,前面白影一闪。有人叫:“站住!通名号,休得自误。”

黑铁塔见对方横剑挡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右急射,长鞭一带,忽然贴草梢抽出。

白影的注意力全放在上盘,也被黑铁塔的躲避举动所惑,刚纵起拦截,下身鞭已及体,鞭过双腿分家,惨厉的惨嚎在长空四散。

这一声惨嚎,吸引了四面八方的人,全向这儿集中。

四面楚歌,黑铁塔身陷绝地。

黑僵尸到了,七幻道的爪牙也随后到达。

黑铁塔不顾白影倒地,人向地面一伏,向下滚,滚入一道山沟,往草中一钻,先躲一躲再说。

黑影白影四方追逐,而且天色已黑,便宜了他。呼喝声和报名号的沉叱此起彼落,附近大乱。

时光似乎过得特别慢,他躲在草中,似乎已过了数十年。同时他也感到时光过得特别快,似乎天快亮了,太阳要爬上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了。假使天色太明,他这把骨头是注定要埋在邙山了,光天化日之下,跑得了?

“贤弟,你千万别来接应我,天哪!保佑我。”他暗叫,希望苍天阻止蔡文昌前来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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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正浑身浴血,匆匆奔向邙山。

四更了,斗转星移。

人群静寂,但危机四伏,都在一步一步向四面八方搜,不同立场的人各守方位,在黑暗中摸索。

隐隐的草叶飘摇声渐近,有人快搜到了。土沟上有声音,下面也有接近的声音。右面山梁有人潜行,左面高处有人影晃动。糟!近了。

他浑身肌肉崩得紧紧地,大汗如雨,手心黏黏地,一股寒流从尾闾向脊梁爬升。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第一次受到恐怖的震撼。他一个只可算江湖一流高手的晚辈,怎抵得过无数武林的凶魔和白道绝顶高手?不必提黑旗令主或者金夺银刀凌光祖,仅一个阴魄韩滔,也够他死上一百次了。

近了,上下两伙人相距已是不远,天宇中浮云散尽,出现了星光,也出现了无穷危机。

他紧握鞭子,心中暗叫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来吧,看谁陪伴我做黄泉路上的游魂。”

蓦地,左面高处有人沉喝:“黑令中天,威镇宇内。站住?亮万。”

洪钟似的嗓音接着沉喝:“武陵无尽,红云飞燕。阁下亮名号。

红云飞燕,是无尽谷最年轻的一对高手,是一双神仙伴侣,功力仅次于金夺银刀,但年纪相差了一倍,男的红云飞葛龙,女的叫金针飞燕刘素月,夫妻俩在武林的声誉,有口皆碑,白道朋友十分推崇,黑道好汉恨之入骨,经常在江湖行道,名头日隆。

“令狐超,今晚咱们各行其事,过节日后算。”最先发话的人答,是黑狐令狐超。

双方向相反方向退走,左面高处的透空人影不见了。

“他们不火拼,我没有机会脱身,可惜!我如果有暗器,那该有多好?”黑铁塔心中在惋惜。

沟上部的轻微声息近了,共有两个黑影,并排儿搜到,下面的声息大,有三个白影接近了,听声息,便知白影比黑影的功力差远了。

“站起!现身,亮刀!”两黑影叫,距黑铁塔不足三丈。

黑铁塔功行全身,准备全力一击。

三个白影缓缓站直身形,其中之一叫:“为何不先通名号?”

“黑僵尸南宫良,你说。”

“武林无尽,铁臂猿。”

“小辈,走开!让路。”黑僵尸怒吼。

铁臂猿略一顿,突然转身便走,和两名同伴急掠,他自知不是黑僵尸的敌手。

黑僵尸不住冷笑,向下走。

黑铁塔隐身处是草丛,而不是树林,所以黑僵尸似乎大意了些,一面走一面向左面的同伴道:“前面已被铁臂猿尤小辈搜过了,咱们向右爬出山梁。”

真要命,这家伙偏偏在这时折向,走的路线正是黑铁塔潜伏之处,即使不搜,也会碰个正着。

黑僵尸在前,踏着草丛向前一纵,便到黑铁塔身前不足一丈,另一步如果纵出,恰好要踏在黑铁塔的身上。但如果这家伙往下看,必定会发现草中的黑铁塔。

紧要关头,危机迫在眉睫。蓦地,后面的人叫:“南宫前辈,山梁上有人。”

黑僵尸的左脚已经纵出,闻声抬头上看,道:“可能是大方禅师……呔!”最后一声叱喝是出掌的厉吼。

他抬头上看,对落脚处无闲察看,脚落向黑铁塔的身边,要来的事终于来了。

黑铁塔先前还想侥幸躲过,是祸不是福,是祸当然躲不过,他想用鞭进击,但黑僵尸艺臻化境,如果长家伙一动,势必令凶魔警觉,动不得。

人向下落,他突然发难,觑个真切,一拳上攻,“砰”一声击个正着,黑僵尸的阴囊立时碎裂爆炸。

黑僵尸骤不及防,一拳正中要害,仓促间无法运尸毒掌反击,本能地向下一掌猛拍,“噗”一声拍中黑铁塔的左肩。他虽来不及用尸毒掌,但数十年苦练的浑雄内家掌劲,足以遥碎碑石,黑铁塔的混元气功难禁他临死拼命的全力一击。

“哎……”黑铁塔大叫,向后坐倒,然后向下滚,左肩骨裂开,皮开肉绽,两人的功力相差太远,这一记临死反噬的凶猛内家气功,他的混元气功受不了。

“啊……”黑僵尸的惨叫声惊天动,身躯上飞,掼出八尺外砰然落地,向下急滚。一代巨枭,竟然在大意之下,死在一个比他差上百倍的江湖晚辈的铁拳下,说起来委实难以令人置信。

不是尸毒掌,黑铁塔受得了,左肩骨碎了不打紧,他这人除了割下他的脑袋之外,死不了,他滚下两三丈,止住了,咬牙切齿的跪起一膝,凶狠地一鞭猛抽。

黑僵尸的同伴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吃惊地去追黑僵尸,没料到长鞭突然攻到,想止住身形也力不从心,“叭”一声鞭子抽中咽喉,尸身反而向后倒。

山梁上,四周黑影和两条白影先后飞掠而下。一个黑影先到,吼声震耳:“谁敢动我七幻道的人?”

声出人到,剑影飞腾,电芒急闪,攻向还未站起的黑铁塔,下手不留情。

黑铁塔贴地飞旋,一面大吼:“蔡大爷何所惧哉?哎……哟!”他竟冒充文昌。

他接连三剑,“铮铮铮”火花激射,第四剑未架开,第五剑也未接实,胸前和右胯连中两剑,狂叫着滚倒。

第二个黑影到了,挥剑截出,叱声入耳:“我人妖还没有死,轮不到你下手。”

是非我人妖到了,两人展开抢攻,七幻道怒叫如雷,展开了武林罕见的拼搏,三丈内狂风裂肌刺骨,无人敢近。

第三个黑影扑向滚动着的黑铁塔,狂笑道:“谁也别争,正点子是我的。哈哈桀桀……”是先前追黑铁塔的怪黑影,身法出奇地迅疾。

第四个黑影从后面挺剑射到,身剑合一急取黑影的后心,来势如电,清叱声直震耳膜:“鬼魑山堂,不许伤贫尼弟子的恩人。

鬼魑山堂自救要紧,回身一剑挥出,“铮”一声龙吟,火星激射,两人飘退八尺。身形稳住后,挺剑迫进叫:“四空圣尼,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想怎样?”

四空圣尼,正是白煞柯和的师父,宇内十三高人的两尼之首,替白煞柯和报西安府义释之恩来了。

“那小子夺了老夫的半幅秋山烟雨图,老尼姑,滚你的!”鬼魑山堂怒吼。

“贫尼只好要你滚!”四空圣尼冷叱,两人再次凶猛上扑。

第一个白影是金夺银刀,向第二个白影叫“要活的,带走!”

叫声中,金夺一抢,银刀连闪,将还向下滚的黑铁塔连击两刀,他用的是刀背,一中腿一中肩,黑铁塔“嗯”了一声,握不住鞭,浑身发软,眼中发黑、七幻道刺在他的右胸上方,深达肺部,已经支持不住,再加上两刀背,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另一白影一把将人挟起,向下飞掠,掠下不到五六丈,黑影一闪,一颗星形镖已射中他的鼻尖,“啊”一声惨叫,向前冲倒。

银剑孤星身形出现,一把抓住黑铁塔,飞起一脚,将中镖白影踢飞。

金夺银刀长啸一声,急冲而上。

黑影乍现,剑影飞腾,“铮铮”两声龙吟暴起,两人接触如同电光火石。

金夺银刀飞退丈外,金夺银刀都留下了缺口,黑影屹立原地,冷笑道:“叫贵谷主来,你不是本令主的敌手,与你交手,大大地有损本令主的名头。阁下再不知趣,本令主也顾不了许多,你走吧!日后见。”

是黑旗令主亲自出手截人,金夺银刀抽了一口凉气,本待再上一拼,左右出现了八名黑衣人虎视眈眈,而擒黑铁塔的银剑孤星,早已不知去向了。

上面不远,七幻道和非我人妖,四空圣尼和鬼魑山堂,把山沟全部堵死了,剑影八方飞腾,无人敢进,四个宇内怪人,第一次展开相拼的狠斗。

银剑孤星挟着人向下赶,也没留意所挟的是不是蔡文昌,反正黑铁塔已大声叫出是“蔡大爷”,大概错不了,也没有时间让他细看,先离开再说。他前后共有三名大汉保护他突围,去势如电,却未留意极乐僧伺机下手,盯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前面两人开道,一面喝道示警:“黑令中天,威镇宇内。”

后面有一名黑衣大汉断后,不时扭头回看。极乐僧逐渐追近,来势如电。

出了山沟,是一处斜坡,斜坡下便是登山小径,已是山脚下了。斜坡与小径之间,是一座矮林。

四个人鱼贯飞掠,出了松林进入斜坡。

断后的黑衣人刚纵出松林,突然觉脑后生风,百忙中向左一扭,向后挥出一剑叫:“谁暗袭……”声未落,砰然倒地。

极乐僧从后暗击,一样杖把大汉脑袋打碎了。

银剑孤星被尸体倒地声所警,火速转身,大吼道:“什么人?”

“佛爷!”叫声倒禅杖亦到。

银剑孤星将黑铁塔抛出,向同伴叫:“接人,先走一步。”一面冲向极乐僧。

前面两个黑衣人刚转身,人还未接到,小径旁的矮林中,飞出两个黑影,一闪即至,下手绝情。

“啊……”两人同声惨叫,踉跄着栽倒。

“先救人。”个儿稍高的灰影叫。

“爹不是他,是黑铁塔,恐怕……”小黑影叫,是女人。

“给他清虚丹,反正救他也是一样。”

三名白衣人追到,有人叫:“放下人,亮名号。”

高个儿灰影高举一支魁星笔,笔尖的每一角形小镜面映着星光,发出夺目光华,用沉雷似的声音大吼:“白头炼狱,来者不归。”

来人正是方嵩父女,魁星笔,便是活招牌。武林朋友看了这支可发奇光的魁星笔,不但眼中如见鬼魅,而且心中发寒毛骨悚然。

姑娘喂给黑铁塔一颗清虚丹,立即亮出白骨阴阳剑,这把剑确是古怪的妖剑,黑夜中,阳面白虹闪缩不定,阴面似乎黑雾弥漫,剑身上的白骨图形,似乎是活的一样,不住放大和缩小,而且浮动不定。

两人左右一分,一向前一向后,中间躺着奄奄一息,只有少些神智的黑铁塔。

三个白影一声未吭,消失在夜中。

接二连三来了不少人,全被这两把兵刃吓跑了。

鬼魅山堂到了,一声长啸,扑向小娟姑娘,长剑如经天长虹划空而过。

姑娘屹立如岳峙渊停,突然撤出一道剑网,但见白虹交织,黑雾四布,无数白骨图形闪动,向前一涌,这是他祖母魔剑阴煞的“天罗魔剑”绝招“魔影网罗”,只消转动身躯,任何方向攻来的招式,皆可封出,任何不属于前古神刀的兵器,皆可以摧毁。当年她的祖母魔剑阴煞董双娥,凭这一招闯过不少刀山剑海,冲过无数狂风巨浪,得以保全性命,确是封得最密的剑道奇学。这一招如果不用白骨阴阳剑使出,便看不出神奇所在,因剑而创招,招亦因剑而光大。名震武林,成为不归谷不传之秘。

鬼魅山堂不是不知厉害,他志在抢夺黑铁塔,顾不了许多,所以夺勇递剑,剑影一合,他那可伤于尺外的剑气,被白骨阴阳剑震得化为劲风飘散了。

“叮叮叮叮!”无数铁屑化为一阵铁雨,反而向后激射。

鬼魅山堂还不知对方是小娟姑娘,还以为是不归客的老鬼魔剑阴煞哩!手中一轻,便知一甲子修为的内力发出的剑气,仍难禁妖剑一击,一声长啸,去如流光电火,自承失败,逃之夭夭。

远远地,黑旗令主心中暗惊,鬼魑山堂也禁不起一击,一招失手毁剑而逃,未免太可怕了。他叫:“不归客,阁下架了梁,咱们日后算。”说完,率人走了,黑夜中,他只认兵刃不看人,假使让他看清是方嵩而不是不归客,鹿死谁手仍在未知之数,皆因魁星笔在黑夜中,威力大打折扣,无法反映强光伤人眼目。

父女俩屹立不动,不住冷笑,不敢说话,免得露出破绽。

第一个接近的人是四空圣尼,非我人妖也泰然走近。

小径上一个黑影蹒跚而来,撤走的人掠过他的身侧,由于在黑夜中,而且他是从洛阳来的人,所以谁也未留意他就是人人必欲得之而甘心的蔡文昌。

最后撤走的是两个西北镖局的名镖师,倒退着离开小径与斜坡间的松林。星光下,斜坡上的剑光笔芒光华熠熠,人影清晰。左面的镖师一面退一面回头,依依不舍也心有余悸地道:“可惜!功败垂成,不但死不了蔡文昌,出口恶气,也失去了祝五爷的数千两黄金的赏金。”

蓦地,右面的镖师低吼道:“阁下没长眼睛?怎么向人身上撞?呸!你满身血迹,定是吃了大亏的朋友,还不退走,仍想去捉蔡文昌不成?”

来人正是蔡文昌,他步履虚浮,真力将竭,仍强打精神到邙山赴援。他不知目下黑铁塔的吉凶如何,只本能地向人多处乱闯。

他看到了两名镖师的话,只是控制不了激动的情绪,故意撞向右首那名镖师,逗引对方以便询问消息。他站稳了,缓缓地问:“尊驾知道蔡文昌目下何……”

“你真没长眼睛?瞧!蔡文昌已经成了半死人,喏!就躺在斜坡上草堆中。”镖师不客气地答。

文昌已明白了八分,知道可能是黑铁塔,厉叫道:“尊驾已经参与动手了?”

“呸!不参与为何要来?你没动手?”

“不错。”文昌答,举步向前走,跨过两人的中间,突然怒吼着转身,电芒乍闪,怒声震耳:“你们找死!”

叫声中,左手飞刀光芒乍没,右手幻剑乍吐,扑向右首镖师。三人相距不足两尺太容易了。

“啊……”中飞刀的镖师向上一崩跌出八尺外,撞上一株小松树,倒了。

“哎……”另一人也叫,抱住文昌同时滚倒,临死拼命,一肘尖击中文昌的左臂,文昌的剑已先一瞬间刺入他的胸口,两人都站立不牢,滚倒在地。

文昌感到眼前一阵黑,胃似乎在收紧,然后向外翻,沉重的打击几乎撞断了他的胁骨,口中沁出一些鲜血。他收了剑,吸入一口长气,等昏眩感略行消失之后,方推尸站起,向斜坡上走去,大叫道:“大哥!大哥!范大哥!”

四空圣尼走近了方嵩,合掌道:“阿弥陀佛!是不归谷的方施主么?”

方嵩注视了她片刻,冷冷地问:“四空圣尼,你也要夺蔡文昌?”

“不!贫尼乃是助蔡施主而来,蔡施主身受重伤,可否让贫尼一尽心力?”

非我人妖站在八尺外,他不走近,免得引起麻烦,急急接口道:“在下乃是蔡文昌的朋友。地下的那人是蔡小友的大哥,方少谷主可否让在下施救?”

只有她一眼便看出是方嵩,而不是不归客方回。方嵩收了魁星笔,道:“劳驾两位照顾黑铁塔,方某须前往寻找蔡文昌……”

文昌的呼叫声恰好传到,姑娘大喜,收了白骨阴阳剑吁出一口气,身形晃了两晃,喃喃地道:“他终于现身了,唉!他也受了伤。”

“孩子,你怎样了?”方嵩关心地问。女儿身形晃动,他怎能不关心?

“不要紧,鬼魑山堂果然了得,如果没有白骨阴阳剑,女儿可能受伤不轻。”姑娘答,一面向文昌迎去。

非我人妖扶起黑铁塔,摇摇头,低声道:“不行了,身上伤太重,胸口一剑……唉!”他抬头叫道:“文昌,快来,你的大哥在这里,我是梅林公子。”

文昌向前急赶,脚下一虚,向前仆倒,跌入一双纤手中。耳中听到极熟的女性温柔声音:“蔡壮士,定下神,坚强起来。”

“文昌,你的大哥……”非我人妖豁然站起沉重地说。

文昌跌倒在黑铁塔身旁,黑铁塔突然虚弱地道:“贤弟你……你不该来,不该……来……”

文昌是个临事不乱意志坚强的人,挣扎着爬在他身旁,掏出盛九转玄丹的玉瓶,瓶中只有三颗灵丹,他也知道伤重虚弱的人不可吞服过量,过量仅促其死,将一颗丹丸纳入黑铁塔口中,一面撕衣替他裹伤,一面说:“大哥,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四空圣尼扶住文昌,道:“蔡施主,你自己的伤……”

“别管我!”但文昌大叫,一阵昏眩袭来,他脱离他躺入非我人妖的怀中。

痛苦、麻木、昏眩、哀伤,都无法将他击倒,黑铁塔垂危,激发了他的生命潜能,一跃即起,挣开非我人妖的的扶持,扶持起黑铁塔的上身,靠在自己怀中,他坐下轻扶着黑铁塔,用低沉的声音在黑铁塔耳旁道:“大哥,静下心,你的伤并不致命,你必须信任九转玄丹。一个时辰之内,你将会起死回生获得生机。你不能死,大哥。啊!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一大段的生命的旅程要艰苦地去走完,我们还要告诉我们的儿孙,闯荡江湖的艰苦生涯,大哥,答应我,你不能死,为了你我的友情,你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大哥,你可记得?你我情同骨肉,义胜同胞,哈哈!但我们也有时意见相左,动拳头拼个你直我曲。大哥,该记在西安那条小河旁的往事啊!我们打得筋疲力尽,摔下了小河方行罢手,小山弟骂我们两个是疯子!唉!你不会忘记小山弟吧?他下落不明,吉凶难料,我们必须找到他,那怕是以一生的精力从事追寻他的下落,我们也不会后悔,要找小山弟,你必须活下去,大哥,你认为对么?”

四周沉静,旁立的四个人暗然叹息,只有文昌低沉而充满感情的声音,在天宇下震荡。

黑铁塔呼吸急迫,喘息着道:“贤弟,你走……吧,我……我……不行……”

“啊!大哥,你仍未听清我的话啊!”文昌掩住黑铁塔的嘴,阻止他往下说,微顿又道:“啊!你可记得禹王沟的往事?天哪!我见到了第一次令我钟情的女孩子,虽然你我都不知道她姓名,我更因此挨了黑僵尸一掌。你知道的,江湖人骂我是淫贼,其实只有你知道我不是的,我希望爱人也希望被人所爱。天知道,那位小姑娘在我的心中,起了某种变化,分量又有多重?大哥,你必须看到我成家,也希望你能看到小侄儿叫你黑铁塔伯伯,是么?你希望我找到那位小姑娘向她求婚么?”

黑铁塔的血污黑脸起了笑容,大眼半闭,道:“是的,贤弟,我多么希望能看到你成家哪!去找那曾经被你真心爱过的小姑娘吧!你会找到她的,不要自卑,你不必为那些猪狗所加给你的污灭臭名而灰心。”

“谢谢你的鼓励,大哥。”

小娟无力的靠在方嵩的怀里,方嵩深深地吸一口长气。非我人妖倏然地道:“奇迹,黑铁塔的生机恢复了。”

四空圣尼用手在黑铁塔身上探索,久久站起道:“危机未过,一个时辰之内如不退烧,很难说。”

非我人妖开始坐下,道:“我们尽人事,先替他换上药。”他将自己地长衫撕成一段段,再取出百宝囊取药。

方嵩也坐下道:“不归谷的外用金创药,自信尚有大用。蔡小哥神智并不太清醒,他的伤势也不轻,必须先制住他,不然他可能要拔小剑和我们拼命。”

文昌确是神智不清,他只靠一点灵智所支持,下意识的说出心中蕴藏已久而且用作安慰黑铁塔的话,其实他已弄不清目下所处的境地,仍在喃喃低语,声音渐低。

非我人妖向方嵩打一手势,便伸手去扳开文昌抱住黑铁塔的手。手刚接触,文昌本能地一掌反拍,伸手去拔左臂套的幻电剑。

方嵩双手疾伸,扣住他双肩并向外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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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创口全上了药,包扎妥当,不远处鸡鸣起落,东方已现曙光。

两人身上包扎的面目全非,一陈寒风吹过,文昌突然清醒过来,突然坐起叫:“大哥,大哥!”

“贤弟,是你么?”黑铁塔躺在地下问。

文昌吸入一口气,突然抱起黑铁塔,向小径走去。

“文昌,你往那儿走?”非我人妖劈面拦住问。

“咦!是梅林公子前辈?”文昌愕然问。

“是我。放下人,我有话和你说。”

文昌放下黑铁塔,吃惊地注视着方嵩父女。方嵩淡淡一笑,道:“小哥儿,你我并不生疏,先别问我父女来龙去脉,我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消息。”

“前辈……”

“其一,你的小弟方小山,已经平安返回故乡了。”

“你……”文昌悚然叫。

“我叫方嵩,喏!那是小女小娟,小山是我的孩子。”

文昌一揖到地,道:“方伯父,小侄放心了。”

“其二,黑铁塔已经脱险,但在半年之内,不能任意行走,必须觅地调养。其三,梅林公子可以告诉你。”

非我人妖苦笑道:“你中了黑僵尸铁腐尸毒掌,本来,在三十六个时辰之内能保全性命,我都可以用药驱出。但你用奇药与运气功术迫在尾闾却受了伤,部分毒血已经排出体外,却遗下后患,余毒已进入任督三脉的经脉末梢。也就是说,在三年两载之后,余毒所隐处将会形成无数小毒瘤,逐渐腐蚀经脉,即使不死,也将成为废人,目下用药,已嫌太晚了。”

“这是说,我已活不了多久?”文昌平静地问。

“可以这样说,假使能找到千载交藤,再找到已修至不坏金刚法体,不畏任何奇毒沾身的高手行功排毒,内外齐下,或许有救。”

“或许?那就是说,仍然靠不住了。”

非我人妖默然,良久方道:“即使找到这两样,目前也不能着手除毒,必须等你自己先练成能运内功疗伤术相辅,等毒瘤即将形成余毒集中成堆之际,方可着手。你可以随我隐居候机,我替你走遍穷山恶水找千载交藤。”

文昌心往下沉,久久方说:“我不干。”

“怎么?你怕我的名声连累了你?”

“不!即使刀斧交颈,我也毫不犹豫地承认你是我好朋友。只是,我不想为了没把握的事,浪费三年两载的大好光阴,我有许多事等待完成,趁这三年两载大好时光,完成在世的俗务。”

四空圣尼插口道:“蔡施主,梅林施主乃是宇内有名的毒药圣手,你该信任他替你安排,至于范施主的事,贫尼与明因师太交情不薄,愿与施主分忧,护送范施主到明因道友清修之处将养。”

文昌突然屈身下拜,磕首道:“晚辈多谢前辈承诺大德,没齿不忘。”

“不!我不……”黑铁塔大叫。

文昌掩住他的嘴,凄然道:“大哥,听我说,不必为我担心,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会好好珍惜余生,完成我在世的心愿,你好好将养,也许有一天我们会重行聚首。我为你祝福,也请你为我祝福。啊!大哥,昨晚在这里埋伏的人是谁?”

黑铁塔一咬牙,道:“别问了,我永不会告诉你,我自会去找他们。”

文昌将两颗九转玄丹交给他,含笑站起道:“好,不问就不问,他们自己会说的,留下这两颗丹丸,我走了。”

“我不要,你留下保命,要不就扔掉拉到。”

“好吧!还有两颗,咱们平分。”

“贤弟,你仍然取道入……”

“不必说,我自有打算。”文昌打断他的话,免得他说出入川的事。

“贤弟,保重,不可轻身涉险。”黑铁塔哽咽着说。

“别了,大哥。”

文昌向四人重新道谢,扭头便走,他一触姑娘梨花带雨的脸容只感到心向下沉。他不知方嵩父女是不归谷的人,却知道他这一生已经完了,方小娟是小山的姐姐,而他自己却是快走完生命的旅程的人,不久前所生出的爱念,已经突然消失,他只能将爱永埋心底。

他走了十余步,肩上突然搭上了一只小手,凄凉颤抖的声音,从身后清楚地传来:“二哥,你想如何打算?”

那是小娟,她称他二哥,他没有勇气回头,道:“娟姑娘,由何处来,由何处去。请寄语小弟,说二哥怀念他,祝福他。”

“二哥,不久前你对大哥所说的话,可是真的?”

“我说了些什么?”

“禹王沟那天的事。”

“我记不起来了。”

“二哥,不管何时,只消到了云阳找到三峡药行知会一声,我将和小弟前往迎接二哥的大驾,请记住,不要忘了我们,我等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文昌突然以手掩面,撒腿狂奔。

朝雾满天,文昌的身形冉冉去远。小娟倒在方嵩的怀中哀哀饮泣。方嵩凄然地说:“孩子,别哭。盯住他,我们也许可以替他尽力,立即派小兰返回不归谷传信,我们走。在他有生之年,我们不要令他再受折磨。他定有事待办,我们得在旁照应。”

“爹,女儿心乱如麻。”

“心乱也得打起精神,且找地方换装易容上道。”

五天之后,文昌换了一身旧直裰,骑了一匹健驴,面容惨澹,像是换了一个人,沿官道向潼关,谁能指出他就是早些天鲜衣俊马的大盗蔡文昌?

他路引上的名字成了方昌,行业是江湖卖唱者。在洛阳,他买了一具瑟琶,带一只随身行李卷,晓行夜宿驱驴西行,凄凄惶惶孤零零地上道。

他后面,一个白发老人,一个游方小道士,骑着健马在三五里后面跟进。他们是方嵩父女。白发老人面色泛黄,小道士也是黄脸孔,但眉目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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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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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后,长乐坊长安三豪的秘窟门口,出现了文昌的身影,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

三更正是更鼓声已落,城内夜市早散,城外黑沉沉夜静如死。

“笃!笃笃笃!”他叩响了请求开门的暗号。

不久,侧门徐张,有人伸手外出,手指三弹。

他回了三声轻响,闪入门内。厅中一灯如豆,插翅虎刚披衣入厅,见仆人引进一个蒙面人,吃了一惊,问:“咦!尊驾……”

“世明兄,兄弟的口音难道忘了不成。”文昌坐下问。

“请以真面目相见。”插翅虎的面色变了。

“屏退左右。”文昌笑。

插翅虎挥手令两名健仆退出,道:“不必露面了,老弟夤夜来临,有何见教?”

“兄弟目下末路途穷,转来请吾兄设法周转一二。”

插翅虎哼了一声,冷笑道:“老弟,咱们彼此素昧平生……”

文昌拉掉面布,大吼道:“不错,蔡某身为江湖人,相交满天下,知己无几人。”

“蔡文昌已身死洛阳,荣某已没有姓蔡的朋友。”

文昌面容未改,插翅虎竟反脸不认人,气得他剑眉一轩,站起来迫进两步道:“姓荣的,你的话无耻已极。”

插翅虎移向后厅口,厉声道:“阁下稍安毋躁,闹将起来彼此不便,有何需荣某效劳之处,请吩咐。”

“蔡某需要黄金百两,你给不给?”

“荣某不是财神爷,周济江湖朋友,常例是十至二十两纹银,一百两黄金,恕难从命。”

文昌系上面布,扭头便走,一面说:“范大哥说得不错,长安三豪他妈的确实不是玩意……哪儿走?”

声出人闪,他到了门口突然闪电似的旋身返往回扑。插翅虎刚转身举步走向厅后门,没料到文昌使诈去而复来,等他发觉不对,文昌已到了身后了。

“来得好!”他怒吼,大旋身抬出,“猛虎回头”双手上下齐攻,抓住文昌头面胸膛。

文昌铁拳横挥,架开双爪抢入,“黑虎偷心”,一拳捣出。快!快的没有插翅虎的余地,“砰”一声铁拳着肉。“哎……”插翅虎叫,向后猛退。

文昌如影附形迫进,“砰砰啪啪”四拳暴响,拳拳着肉,插翅虎只感到眼前星斗满天,口中又咸又苦,“叭嗒”两声仰面便倒。

文昌一脚踏住他的小腹,冷冷地道:“狗东西!大爷早些天和你称兄道弟,你他妈的叫兄弟叫得亲热透顶。大爷在洛阳被黑白道凶魔围攻,成了众矢之的,你便露出了卑鄙的面孔,不是东西。记住,你如果泄露了蔡某的行踪,小心你的狗命和在长安的基业,休怪蔡某也反脸不认人。杀你这个畜生污我之手,暂留你多活几年。”插翅虎从昏眩中向外面追,蔡文昌早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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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来,文昌的伤并未完全复原,沿途并未作案,囊中金银已尽,不得已去找长安三豪设法,却碰了一鼻子灰,世态炎凉令他平空生出无比感慨。

他已打听出施若葵父女已在五天前起程西行,按行程老少妇孺用马车赶路,一天不会超过八十里,沿途将有不少耽搁,最多能赶到大散关附近。他计划走斜谷关,穿太白山古道至汉中府,赶两步仍可在汉中府会合。

眉县,是凤翔府在渭河南岸的唯一县治。别小看了这座县城,这儿有董卓所筑的万岁坞,也叫眉坞,是南下四川的古道口。自古以来,攻打四川的兵马,有五次都是从这儿出发的。邓艾伐蜀,便是五次中的一次。这里有一条古道南下斜谷,出斜谷关横越,“武功太白,去天三百”的太白山区,穿超万山千水直抵汉中府,这条路不好走,沿途虎狼成群,必须结队而行,走上百十里不见人烟并非奇事,但走这条路比走大散关北栈道近了两百里。

他盘缠已尽,必须找财路,金银是有主之物,在路上是捡不到的,而找金银的办法,只有去偷去抢。他并不愿偷也不愿抢,唯一的办法是向江湖好汉动脑筋。

他在眉县逗留了一天,捧着琵琶走遍了各处楼馆卖唱,唱他自己胡诌的小曲,和眉县的地头蛇打交道,当天晚间,他策驴南出斜谷直赶太白山区。午夜不久,他向左抄小路奔向群山中的一座插天奇峰,那里是太白之狼徐钟华的英雄寨所在地,也是黑旗令主的一处西北根据地,在这一带专做没本钱的买卖,他胆大包天,向虎穴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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