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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八形散手

青蛟玄阴之气更浓,假使所积山洪不够多,便无法将庞大的身躯隐住,势必也在雷火下伤身。

果然在一声霹雳大震后,青蛟似受重创,身形一沉,几次起发后,巨浪声势渐小,青影亦已消失,天空中只有轻雷震荡,雨亦渐小,直到天黑,洪水方告势戢。

黑夜中,文俊不敢稍动,连日辛苦,他仍不敢休息。

半夜里,层层云层消散,星斗满天,这才看清溪流垦向南流下,岩下洪水已退,已是一片凄凉景况,整个山谷成了一个宽大的凄惨河谷,满目古代森林全化为乌有,找不到有一株小草和一个生物。除了河谷里虎踞猿蹲似的巨大怪石外,全成了一片黄色的泥土。

对面高耸入云的山峰,看去相距不过十里地,往北是十大山峡,群峰穿列,往南,也是高入云表的崇山峻岭。

他不由倒抽了一口气,不知应该往那儿走。

经过一天一夜的惊恐,他似乎胆子被吓小了,在这穷荒绝域中,处处皆有毒蛇怪兽,危机四伏,凶险万分,稍一失错,就得抱恨终生,丧志以后,他很为自己生命胆心,假使在这儿粉身碎骨,他自己倒无所谓,但杀师之仇没有昭雪,丧命河溪的义弟妹,在九泉之下岂能安心瞑目?怎能不珍惜生命,让那些凶手逍遥法外啊!

由师父丧命于神龙之手,又想到义兄义妹廷芳廷芝,三音妙尼曾经说过,在清溪树林那夜,双凶一霸的走狗们都到了,义弟义妹就是丧命于他们手下的。这笔帐得记在他们头上,少不得总有一天偿还血债。

他又想到在荆门以南所听见的几件凶杀案,和自己无端受辱的情形来。

更由师父生前所说的话中,他体验出武林中端的是人心险恶,是非不分,几乎不曾有道义可言。

学武的本意是强身,万不得已方可用为自卫,可是今天的局面,却成了强存弱亡的禽兽世界了,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

这些宇内凶人一日不死,江湖怎会有宁日呢?

想到恨处,暗暗里一咬牙,凝视着凄凉的劫后河谷,用手虚空一拂,像是将宇宙拂掉,恨恨地说:“是的,就像这场洪水一般,让他们一切全行毁灭吧!”

这一道“恨”的逆流,将他自小深埋的心田“恨”的种子引得重行发芽、长大、开花,结了恨的苦果。

他嘴角涌起一丝狞笑,双目神光突闪。

想起自己的仇恨和所许的宏愿,必须练到绝世武功方能达到,便盘膝坐下按照师父所授行功心法,将体内先天真气运行不息。

看看到了四更将,他刚在物我两忘中缓缓归回现实,猛听北方山峡口,传来一阵令人毛发直竖的奇特声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知道这是绝不是兽类所发的声音,其声清晰,震波直透耳膜,分明是武林内家高手所发。

不久,异声突绝,却传来一声长啸,声浪直薄云霄,豪壮而又悲凉,宛若大漠中胡笳齐奏。

听声源,似来自五六里外峡口,那座双峰夹峙下的小山上正是溪流上源。他心中一动,暗忖:“这绝域中竟然隐有高人,何不去找他指示出山路径呢?”

便收拾停当,沿山腹向峡谷口走去。

山势起落不定,看去只有五六里,实际上有一二十里之遥,因为河谷不能行走,只得绕山而过。

这时,天色大明,朝霞一片淡红,峰壑间空气特别清新,视界甚佳。看看到左面山腹下,距发声小山不过二三里。蓦地里,一声令人心惊的狂笑声,从小山顶丛林中飞起,划长空而过,久久不绝。

他倏然停步,笑声突敛。他想:“这人笑的是怎么这样难听?”

他一移步,笑声又起:“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停,笑声即止,屡试不爽。

“难道他已发现我吗?不管,先上去再说。”

足下一加紧,将笑声置之不理,像一头猛兽向前急扑。怪!笑声反而寂然无声了。

这座小山在河谷左岸,与对岸那座高崖对峙,恰将溪流夹在中间。形成一处二、三丈宽的缺口。洪水还在缓缓奔流,只是水已小得多了。

小山在左岸,要上去轻而易举。山顶是一片低矮灌木丛林,近山顶东面,有一株盘轧着的千年古松。

他一口气奔上山顶,眼光刚落在东面古松,突见一条灰影,已经贴着林梢闪电似地掠到。他目力奇佳,尽管那灰影快如闪电,仍被他看清是个人影。

赶忙一长身纵上矮林,正想开口发问,那灰影已经惊雷也似地迎头扑到,一股奇猛极沉的劲风压体,令人气为之窒。

文俊想不到灰影有那么快疾,心知不好,不容他思索,本能地以足一点,向旁横飘一丈,一沉身便落下矮林。

不等他落地,头上劲风已临,文俊骇然变色,求生是人的本能,情况不容他躲避,只好拼命右足一点,身形左移,并即一掌向上急拍。

“嘭”一声响,掌与劲风接实,文俊只觉得右臂被震得发麻,身形已被震得加速向左飘去,把矮树都撞倒了不少。

灰影震退了文俊,身形并未落地,也未见他作势,平空随文俊斜掠,如影附形追到。这种下扑转为斜掠的身法,实在有点骇人听闻,其快无比,根本就没有躲避的机会。

文俊被震得斜飞丈余,身形犹未着地,只觉得眼一花,劲风已经压体,胸前和肋下一震,玄机穴和章门穴挨了两下重击。

他虽已运气护身,浑身穴道也可自行封闭反震,无如灰影功力太高了,下手又重,雷霆一击之下,也自禁受不起,“叭”一声响,跌了个仰面朝天,浑身气血翻涌,半晌动弹不得,灰影也在他身畔停住了。

这灰影长像端的唬人,简直是个老怪物,除了下身一条破烂犊鼻裤,别无寸缕,肌肤惨灰令人心寒,瘦骨嶙峋,只见骨而少见肉,脸皮干皱,全割下也没有四两肉,只那一双寒光波动的大眼,放射出冷电也似的光芒,令人神为之夺,打背梁上冒出阵阵寒意。一头凌乱的白发白须,却洁白如雪,光彩照人。

怪人一落文俊身侧,脸上涌起迷惑之色,一触文俊饱含怨毒的眼神,不由一怔,脸中惊骇地咦了一声说:“好小子!你竟然没死,分明内功已有相当火候,怎么身手却这般下乘。”

说完,飞起一脚,将俊踢了个元宝大翻身,大喝道:“你的穴道也未被制住,倒有点鬼门道,给我滚起来!”

文俊忍住疼痛,气呼呼地站起,剑眉一竖,怒声说:“你这怪物好没道理,怎么不会青红皂白,见面就突下毒手,你这算是哪门子英雄?哼!”

怪人仰天狂笑,令人闻之毛发皆竖。

笑完又说:“瞧你不上眼,乳毛未脱,骨头倒有些斤两,好吧!快跪下叩头,破例饶你不死啦!”

文俊气往上冲,剑眉竖扬,哼了一声说:“放屁,大丈夫生而何欢,生而何惧?要小爷讨饶,你别做那清秋大梦。”声落手扬,一耳光向怪入左颊掴去。

怪物嘻嘻一笑,突一翻腕,闪电似向他腕上扣来。文俊猛一撤招,向内斜切,一圈一翻,反搭敌肘,两下里快如电光石火,抢制机先。

怪人手掌向外一勾,轻描淡写往怀里一带。文俊连看也未看清,只觉无数掌影一晃,腕骨已被一只钢钳扣住,力道尽失,浑身发软。

怪人一扔手,文俊身形不由自主地飞起,“叭”一声又跌了个仰面朝天,几乎晕了过去。

怪人怪眼一瞪,喝道:“好小子,你用的是软掌,沈清山是你什么人?说!”

文俊狼狈地爬起来,恨恨地说:“那是在下先师,你问这干什吗?”

怪人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瞬即又恢复原来阴冷笑可怖的神情,木然地问道:“你说是先师?沈清山那娃儿莫非已让阎王爷勾去了吗?”

文俊一听这怪物竟叫他师父是娃儿,心中老大不高兴,星目怒睁,气呼呼地答道:“用不着你过问,凭什么你敢小觑我师父?”

“妙哉!死得好!”

怪人接着又狂笑道:“死得应该,死得不冤!你不要不服气,快说,你师父是怎么死法?”

文俊只道怪人与师父生前有过节,想起师父惨死之状,不由气涌如山,切齿叫道,“你该心满意足!俗语说父债子还,师债徒偿。家师仙逝不足十日,有债就冲我来算好,你们这些丧心病狂之徒,我梅文俊一日不死,你们也将自食其果,你上吧!”说完,默运功力,准备全力一击。

可是怪人没理他,双手一张,仰天哈哈狂笑,其声凄厉,难听至及,眼角似乎还有泪光,晶莹夺目,只看得文俊大惑不解。

怪人笑罢,面色仍然狰狞可怖,戟指着文俊鼻尖,厉声说道:“听你言中之意,你师傅定然遭了仇家毒手,是吗?”

文俊亢声答道:“在下先师潜修荆山,那来的仇家?而仅因为一件无用废物,被人掠夺惨杀。难道说在下先师先与你也有仇怨吗?”

怪人目中寒光闪动,头上凌乱白发无风自摇,沉声道:“老夫自行道江湖以来,在波诡云诡中升沉,于鬼域蛇蝎中苟全性命,平生就只看过三个好人,你师父就是其中之一。那时,他还是个年青后辈,满口的武林道义,豪气干云,装了满脑子胡说八道的真理,是非,黑白……呸!到头来仍落个横尸荒山。”

说至这儿,用手指着文俊鼻尖狂笑道:“哈哈!这所说的天道循环,这就是所谓鬼神冥鉴呢,呸!滚他娘的天道,去他娘的鬼神,那些天道鬼神,不知坑死了多少愚顽……”哈哈笑着,笑着却又反手蒙面大哭起来,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文俊被弄个满头雾水,心说:“这怪物定个是神经病,又笑又哭,看来并非与师父有过节了,但他又怎么知道师父名讳,口气又那么托大呢?”

怪人哭着,又仰天狂笑不已,声如枭鸣夜啼。最后却向文俊一裂嘴道:“娃儿,你师父为人谦和,却教出你这一身傲骨的徒弟,着实令人费解。哈哈,倒合了老夫脾胃,随我来。”

文俊可不愿跟他走,刚要开口,岂知眼一花,右手腕已被怪人左手扣住,一股浑雄的潜力,将他身形带起,凌空向东面古松纵去,想抗拒根本已不可能。

古松下是块宽约十来丈的短草坪,左侧是座高有十余丈的大石壁,壁下有个一丈见方的大石洞,里面堆了许多枯草细枝。

古松下松针厚约寸余,经过昨天的大雷雨竟然没被冲掉,真是奇迹。

怪人将他放在松针上,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脸色柔和了许多,已没有先前可怖。

他用鸡爪似的双手,在文俊全身筋骨一阵轻揉拍捏,脸上涌起因惑的笑容,久久方说:“荆山倒有福缘,调教出你这个好徒弟,端的没教人失望,且把你的身世和师父遇害的经过说来听听,我的事等会儿再告诉你。”

文俊已看出怪人对他并无恶意,便含泪将经过一一详说了。

怪人听完,叹口气说:“难怪!你师父已届古稀之年,功力虽佳,怎是那宇内凶人的敌手?闻人杰这个家伙我倒有点面熟,早年他与他的师父塞北人魔黄飞鸿同时行道江湖,师徒俩为人一般的阴狠毒辣,功于心计,功力也佼佼不群。六十年前,老夫在漠北专程找人魔的晦气,拼斗了三天三夜,打成平手。自此,我两人的名号更响,我从此不入漠北,他也自觉不进中原。这事在当年,几乎轰动了整个武林呢。”

顿了一顿又说:“假如那人魔老怪物和我一样,仍未被阎王爷收容,该有两甲子年岁了,你这仇实在报之不易。”

文俊心中大骇,照这怪人所说,师父恁大年纪,还是他的晚辈。

那塞北人魔早年横行漠北,师父有时提及,人魔在中原成名,武林中提起那老魔,谁不知他手中的“赤焰剑”了得!

在中原,不但六大门派中高手束手无策,连那时同时享誉江湖的“双仙五怪两条龙”,据说也无奈他何。

怪人竟然敢深入漠北和那老魔激斗三昼夜,定然是早年的一代高人无疑。怪不得自己能在宇宙神龙手下逃生,却无法在怪人手下挡上三招。

想到这儿,神色一怔,便待起身行礼。怪人似乎已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便摇手止住他说:“娃儿,别讨没趣,难得今天我发狂,这才一指没将你制死,大出老夫意外,倒是个武林难得的后生奇材,就算换上了你的师父,也禁受不起那致命一拳,你这一身奇特的筋骨,看来不是你那师父所能调教得出的。可惜我只有一年可活,不然倒可传授你一身超人绝艺。”

顿了一顿,幽幽一叹,又道:“据我所知,能克塞北人魔的人可能有,但绝不是六大门派中酒囊饭袋们,假使能找到伏魔大师的人,或者蓬莱三仙的弟子,他们的‘雷音神掌’和‘玄天神罡’,方是漠北绝学的真正克星,可惜!这些贼秃驴和臭杂毛,一个个自命清高,把他们的绝艺带人泥土里去了。老夫横行江湖一甲子,就无缘一窥这几种神功的堂奥。”

“老前辈莫非指早年的一僧三道无双老吗?”

“正是那秃驴和那三个杂毛。无双老却是一对俗家老不死,八十年前,这六个奇人震慑江湖。尤其是一僧三道,六大门派那群伪君子们,也恨他四人多管闲事,其实人家却对他们有护派全德之恩。他们竟然怀恨他们、岂不是咬吕洞宾吗?你说可怪?”

“晚辈不是江湖人,孤陋寡闻,不敢妄断。”

“这些一甲子以前的烂污帐,不算也吧!说起来令人感慨万端,你今后作何打算?”

“晚辈欲至江西麻山投奔师伯无极道人,日后誓报师仇。”

“难难难!娃儿,你这仇恨难报,除非你能化解漠北绝学九绝掌力,击破他那护身真气,这得花三年艰辛苦练岁月,时不我留,你能保证黑白无常不带勾票,让那宇宙神龙留在世间害人吗?”

文俊朗声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晚辈拼十年岁月埋头苦练,如不能手刃此獠,当一死以谢恩师在天之灵,绝不偷生人世。”

怪人大笑道:“壮哉!孺子可教,这心愿会如愿以偿的,我绝不怀疑。”

说罢,仰天长叹道:“可惜我身不由己,只有一年可活,不然倒愿助你一臂之力,成全你的心愿。”

文俊惑然问道:“晚辈看老前辈容色,矍铄更逾常人,怎说只有一年可活呢?倒令晚辈大惑不解。”

“哈哈!你道老夫故作诡言吗?”

“晚辈不敢。”

“你不是不敢,而是存疑,等会儿再告诉你。”

他阴沉的双目中,闪出一丝寒芒,嘿嘿冷笑道:“老夫如不是仅有一年可活,江湖上那些狗东西们焉能如此猖獗?你可知老夫是谁?”

“恕晚辈无知,敢请老前辈赐告仙讳,以便识荆。”

“哈哈……”

怪人狂笑道:“名号一沉四十年,江湖后人换新人,我几乎将自己忘记了呢!四十年!多长啊!日与禽兽为伍,和寂寂穷山攀交情,谁还记得我这老怪物哪!”说完,狂笑不已。

文俊被笑声搅得气血翻腾,丹田真气似欲脱体飞出,心说:“这怪人好深的功力啊!”

怪人笑完,突一正容色说:“你师父曾否向你提及,四十年前江湖中有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恨海狂人吗?”

文俊惊得一蹦而起,眼睛睁得比灯笼还大,嗫嚅着说:“难道老前辈就是那恨……恨……”

他可不敢直叫人家的名号。“恨”了半天没“恨”出个所以然来。

怪人微微一笑,向他一招手,一股奇大柔劲将他一带,乖乖地颓然坐倒。又说:“不错,恨海狂人就是我。”

文俊心中暗暗叫苦,他曾听师父说过,这恨海狂人生平亦侠亦盗,亦正亦邪,是救世菩萨,也是追命阎罗,一身超凡入圣的无上绝艺,一把锈迹斑斑的“天残剑”,纵横天下,杀人如麻,可说是满身血腥,武林正邪各派恨之切骨。

在江湖上先后出现一甲子之久,兴之所至,杀人如屠狗,专找六大门派的麻烦。武林中正邪各派高手,曾一再联手找他,欲置之死地,岂知明枪暗箭齐施,不但未能将他除去,反而精英尽失,一败涂地,恨海狂人为害更厉。

那期间,也正是塞北人魔偕幼徒历游中原之时,“赤焰”“天残”两把神剑搅得江湖翻天覆地,公认他俩是十恶不赦的狂魔。

四十年前,不知是何缘故,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同一时期出现的“双仙五怪两条龙”,也逐渐在江湖消失。

听说这恨海狂人虽不是万恶之徒,但喜怒无常,动辄杀人,今天无意中狭路相逢,要稍有不慎,恐怕小命儿难保。

恨海狂人见他骇然惊色,却微微一笑道:“娃儿,别害怕,我老怪物对你并无恶意。你可知在一僧三道无双老隐没后,江湖盛传的两句偈语吗?”

文俊心说:“我的天!你对我并无恶意?一见面就对我突下杀手,要不是我的穴道天生的卸力奇能,这时怕不就在黄泉路上徜徉了?”

猛想起和义弟妹见面时,小姑娘所说武林典故来,便接口答道:“晚辈略有所闻,大概是:双仙五怪两条龙,赤焰天残天地动。不知是与不是?”

恨海狂人一裂嘴笑道:“正这两句话。江湖人骂我是罪不可赦的恶魔,老实说,我在不在乎,乐得多杀几个披着人皮男盗女娼的蟊贼。他们不知自想致死之道,乒怪老夫心狠手辣。三十岁以前,我吃尽苦头,被那些禽兽们折弄得死去活来,还个个都自是我的救星,就差点儿没将我的皮骨吃掉。等我看清他们的真面目时,就是他们报应临头之时了,一阵子好杀,所以他们就叫我恨海狂人。”说完,哈哈狂笑不已。

文俊等他笑完,信口问道:“老前辈隐世四十年,雄风依旧,功力更胜往昔,怎又说只可活一年呢?”

恨海狂人恨恨地说:“一言难尽!四十年前,被一个相处三十年的好友所卖,将歹毒的五毒液放在饭菜中暗算于我,我虽将那人面兽心贼人全家宰光,却找不出背后指使的恶贼。由于一时大意,五毒深入内腑,只能用内功迫在丹田下,却不能排出,踏遍穷荒异域想找千年灵芝或千年巨蟒之珠,迫出体内毒液,偶经此地,发现这儿盘踞着一条千年巴蛇,正是拔毒圣品,可惜那畜牲十分了得,不但无法取得他额中蛇珠,反被它的毒涎所伤。”

说完,用手向右首一指,又道:“瞧,那像一只巨鹰仰首昂立的石岩下,不是有一片紫红色的短草吗?那是有名的紫龙须草。这四十年来,就靠它将腹中毒物禁住,每日子午两时,即须服下一株,方可将蛇浆毒液勉强压下。四十年来,毒性已入内腑,大约一年后,即可渗人心经了。紫龙须草不能排毒,必须与漠北特产青胆草合用,方能起死回生。”

文俊义形于色地说:“如需晚辈效劳,愿赴北一行找那青胆草,但不知那草在何处方可觅得?”

狂人黯然地说:“用不着了!青胆草和紫龙须草都有特性,一南一北,绝不相生,当时出土服用,方有效验,隔一日药性即行消失,这也是我四十年来不敢离此一日的主要原因。”

“难道除此两种奇草以外,就没有奇药可解吗?”

“千年灵芝就可以,这东西除了可遇而不可求,从未听人说过何处产有此物,没有福缘,八辈子也找不到它的形影。此外,就是那巴蛇额中之珠。”

文俊惋惜地摇摇头说:“昨晚这儿出蛟,那巴蛇已被雷火所伤,滚入洪水中去了,真是可惜啊!”

恨海狂龙黯然地说:“天意如此,没有什么可惜的,昨晚要不是被那孽蛟缠住,也许我能抽身去找那巴蛇,今已悔之晚矣!”

“请问老前辈,那青蛟就在这儿出土的吗?”

“往峡谷内瞧。”

恨海狂人向那望无边的泥地一指,又说:“这里面有向东和向北的两条沟谷,积满无数山洪,那孽蛟就在前面缺口下潜伏。谷中的洪水,被这座小山和对面高崖所形的山脊挡住,那孽畜始终找不到机会将山脊弄垮。也是我一念之慈,恐怕山洪愈积愈多,日后这孽蛟声势越大,下游生灵受祸。这几天暴雨倾盆,那孽畜果然蠢动,我便驱使那隐藏在谷中的千百条鳄鱼向谷外冲出,助孽皎一臂之力,好早些入海,却让那巴蛇失去,一念之仁,便送掉了自己一条老命。看来世间事端的善门难开,我这狂人合该杀人放火,一生善念,罪该万死,岂不可叹?”

文俊心中惊骇,想不到这怪人竟有驱使千百条巨鳄之力。

恨海狂人呵呵一笑道:“你是想我怎能驱使那些蠢物吗?那还不简单,这前谷有无数豹熊狮虎,饿了这三天,只消两条死鹿,就可把他们引来,和那些笨虫拼个你死我活。加上青蛟急着出土,两下里一揍,这山脊焉能不垮?”

“怪不得晚辈入谷时,那些猛兽皆垂头丧气向这面低啸,原来有些缘故。”

“闲话少说,你是四十年来,唯一入谷未死的人,也算冥冥中早就注定,我问你,我在世间时日无多,你可愿在此伴我一年,收拾我的臭皮囊吗?”说着神色有点凄然。

文俊略一沉吟,朗声道:“老前辈错爱,晚辈愿留此一年,一年后务须东下麻山,那时老前辈幸勿见拒。”

“恐怕我活不了一年,娃儿,咱们一言为定,这一年中,我不会让你白陪上大好时光的。”

这时,红日已升上东山头,心中奇禽异兽到处发出鸣叫!

恨海狂人意气飞扬地说:“这儿千崖万壑间,多的是奇禽异兽,我这四十年中,倒悟出不少奥妙身法,你可知武家八式八形中,八形所指何物?”

文俊不加思索地说:“猫蹿狗闪,兔滚鹰翻,松子灵细脑巧,鹅子翻身和金雕献爪。”

“这是传统的拟形,不论名门各派如何自诩,自称各有绝艺,各挟奇技以临江湖,皆不脱八式八形的范畴,即所谓形意是也,我在这四十年中,也悟出八形,即龙虎豹熊,猴蛇鹰隼,就名之为八形散手。”

文俊淡淡地说:“晚辈愿闻高论。”

恨海狂人笑道:“你别不服气,你又对我这八形存疑,这是好现象。我敢说,你如能保持对事物存疑,深探发展之道,日后你的成就将不可限量。”

“晚辈谨记在心,终身不忘。”

“虎与豹,鹰和隼,看去似无不同,须知天生各物,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自然有异。虎以扑扫之威,当者披靡,故得山君之号,豹钢以奸诈出名,如电闪,闪以幻形,山君亦畏其三分。鹰虽为空中之霸,但如入林则犹动笨似蠢牛,只可在海阔天空中翻腾扑击。而隼则不同,穿枝入林,无所梗阻,林中之雀,怕隼而不怕鹰。握爪也有不同,鹰握隼扣,鹰握物如下以喙相助,猎物仍可哀鸣,隼爪扣入兽体,着爪即毙,所以着力处不同,自然各擅其胜。”

“这和鹰爪功并无不同嘛!”

“表面看似无不同,若用在凌空扑击,差异就大了,一年之期不长,老夫就以这八形散手相赠,以你的天赋来说,定可得八神形随,且更臻完善。你先入洞中歇息,从明晨始咱们有一段苦练的时光了。”

自此,文俊就在谷中苦练八形。

这八形分为攻这地避三法。攻是龙翻跃、虎扑扫、隼抓穿;守是熊蹲踞,豹蹿闪,避是蛇缠滑、猿挂挪、鹰翻翔。

严格来说,八形根本就不分攻守避三法,每一形皆以攻击为主,上天入地任意施为,变化万端。每一式先出形,半途骤变杀着,令人防不胜防。

岁月如流,转瞬三月。

文俊悟力达人,筋骨奇佳,咬紧牙关苦练的结果,功力日进千里;八形身法大有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概,恨海狂人大感意外。

他除了苦练八形之外,更将师父的所传内心法加紧锻炼,并苦研九如心法,先天真气已可运转自如。

这天,他在恨海狂人的监督下,练完八形的各种变化,浑身大汗淋漓。恨海海狂人入洞歇息,他可不放弃大好时光,迳自在洞前古松下练起九如心法前三式。而在洞口的恨海狂人满脸迷惑地凝神向他注视。

恨海狂人早就发觉他练这种古怪的功架,超初并未在意,直至最近以来,方发现文俊两太阳穴渐渐不同,由高高突起渐变平坦,两鬓更为丰茂,精神似乎愈来愈旺盛,整日里毫无疲态,便对文俊这种功夫注意上了。

文俊三式刚练完,恨海狂人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畔,看着他那光彩流转的肌肤,徐徐问道:“娃儿,你练的是什么内功?似禅门的静坐,也像道家的吐纳,倒教我老人家大惑不解,能告诉我吗?”

“晚辈也不知是什么功,这是九如玉佩上的九如心法。”

恨海狂人茫然地说:“九如心法,这就是宇宙神龙所夺去的玩意?来!你把这玩意一一详细说来,让我参详参详。”他坐下来。

文俊便将九如心法的练法和秘诀说出。

恨海狂人沉思良久,突然一蹦而起,惊问道:“娃儿,你不是说宇宙神龙已将心法取去?”

“不,取去的是原形,心诀早被师父送给三音妙尼,至今不知她们到那儿隐修去了。”

“谢天谢地,如果这心法落在那小子手中,不啻是如虎添翼,武林恐怕是掀起轩然大波。”

说完,喟然长叹道:“娃儿,教我好恨!假如你早到三年,我体内毒桨未侵心脉,岂不大好呢?真是天绝我矣!”

“老前辈的话,倒教晚辈大惑不解,愿闻其详。”

“九如心法虽可易筋洗骨,增进功力,但不算绝顶功夫,倒是大有用场,以我内所练先天真气来说,足可遥碎丈外碑石,无坚不摧,可是我就不能排除体内异物,九如心法可将真气化成千丝万缕,顺逆可行,可用封运吐排四诀,将体内异物排出体外,区区毒物,何足怪哉!娃儿,好好练啦!我可助你一臂之力,以你的天赋和奇材,半年即足已够矣!”

文俊茫然地说:“晚辈仍是不解,以老前辈的绝世神功,真气可收发由心,为何不能将体内毒桨排出呢?”

恨海狂人大笑道:“收发由心,仅指体外发功卸劲而言,对自己体内毒物却无能为力,绝世神功又有何用?”

“九如心法无疑也是练真气之法,为何却能排除体内毒物呢?”

“你真笨,武林中任何门派所练先天真气,皆以循行大二经脉为主,九如心法四至六式,却是反其道而行。天下武林绝顶高手,任谁也不敢甘冒不韪,拿性命开玩笑。老实说,假如我不是亲自见你的超人成就,我体内真气的火候不够,也不敢让你冒险呢?今晚先让你练第四式。”

晚上,恨海狂人似乎兴致甚浓,安装更时分便用大石将洞门堵上,免受外来人兽惊扰。

洞中文俊凝神依心法盘足坐起,先按前三势运气之法,将真气运转如潮。

正在物我两忘中,忽听身后的恨海狂人低沉地说:“起于气海,发于会阴;三脉分流,徐趋灵台,切忌外惑,物我两忘。”

文俊呼吸不绝如缕,任督冲三脉真气徐徐上行,浑身血脉皆有真气自然流转,在耳中轻嘘发声。

他知道时辰已到,闭目垂帘,心无旁骛,将真气聚于各脉末梢,反逆运行而走,浑身上下,顿时腾起阵阵轻雾。

起初并无困难,不久便感到奇经百脉皆似欲爆裂,疼痛难当,血液迟滞,真气似不受指挥,以手足二阴来说,手太阳肺经只能逆行至“天府”,足大阴脾经只能上行至“冲门”便被阻住了,无法在“中府”会合。

如果真气无法聚会,轻则真气散去,两年之功尽付流水,尔后不能再练武功,重则气血淤积立成废人。

他心中大急,咬牙忍受无边痛楚,将真气作回光反照似的孤注一掷,向前猛闯,这一来可糟了!真气突然失去探制,回头反走。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而下。

正危急间,耳畔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轻说:“顺乎自然,是为天道,以意引气,毋忘毋嗔也。”

声落,背心灵台和三脉所交的会阴,突涌过一道热流,全身不由一震,真气缓缓停止反奔,自己所发引力大增。

他脑中灵光一闪,神智倏清,忙放松全身,用意志力将真气引回原位,缓缓向内推动,天府冲门豁然而开,出了一身冷汗。

近一个时辰之久,浑身痛楚尽失,方将真气纳回丹田。正想起身向恨海狂人道谢,却听身后传来异常冷酷的声音说:“不长进的东西,一次就行了吗?再从头开始。”

语音冷似寒冰,他心中一凛,忙将真气重行凝聚。

声音又说:“一成天分,九成努力,这道理不用我罗嗦,记住,以孤臣孽子之心行事,断无不成!”

声落,下身会阴和背心灵台上按住的双掌,缓缓移开了。

文俊心头一凛,宇宙神龙那杀机重重地嘴脸,在他脑中一闪而没,师父那油干灯枯的哀鸣,也似在耳畔清晰地响起,他一咬牙,真气又推动起来。

要知真气在体内运行,仍以辐射之形向外运出,经脉末梢一缕之气,收回时正回抽丝,顺序退回,故毫不费力。

逆运却是不同,真气聚于脉梢,以意志力驱之回奔,甚至由另一经脉反行,经脉便随之扩大,端的性命攸关。稍一不慎,或功力不够,经脉便行爆裂,不死即伤。

所以练先天真气的名家,连想也不敢想,怎敢奢言“真气逆运?”

文俊先天奇异的体质,和恨海狂人不顾一切后果大胆相助,终于完成这破天荒之举,真是天意。

直至天将破晓,不知练了多少次,方听恨海狂人欢愉的语音在身后响起,说:“孩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将为武林大放异彩。”

三月后,三式真气逆运已大功告成。

文俊体内真气已可发于体外,身材日壮,眼中神光内敛,可把恨海狂人弄得一头雾水,大惑不解。

他说:“娃儿,你真的只练了两年先天真气吗?”

“晚辈怎敢欺瞒长者?算起来刚好两年。”

“怪事!”

恨海狂人困惑地摇头:“平常人练上一二十年,也没有你就成就,真是邪门!老夫倒被你搅糊涂啦。”

“晚辈听恩师说过,晚辈体质于常人,故不将拳脚功夫相授,严督苦练先天真气,至于肌肤不怕击打,力逾千钧,穴道可自闭等等。晚辈也不知其然。”

恨海狂人凝视着他精赤的上身说:“费解费解,不可思议!由你这莹洁如玉,肤下有光彩流转的情形看来,你该是练了一甲子真气应有之象,乃佛门菩提宝相,道家三花聚顶相类,这是不可能的,莫不是你曾获得旷世仙缘,得到灵药之助吗?”

“晚辈从未与佛道结缘,亦未与世人交往,何来灵药?”

“想想看,你这一生中,曾吃了些什么奇花异果吗?”

文俊摇摇头说:“晚辈自幼失欢于后母,日不饱餐,仅仗山中禽兽裹腹,实未吃过什么奇花异草。”

突然,他心中一动,猛想起每天盘桓休憩的那个奇异的古洞,和洞口那似桃非桃的奇果来,脱口道:“晚辈所居后山,倒发现一个古洞,洞口有数株异草,洞里有奇妙山泉。泉水清香能使神清心朗,味略甜,入腹清香直涌鼻梢,终年温度不变,山水无多。”便将古洞异状说了。

恨海狂人一蹦而起,“呼”一声飞响脑袋撞在洞顶上,石屑四溅,他似若未觉,狂叫道:“好小子,你……你真荒唐,认为那是泉水?那是修真之士走遍天下,跑断狗腿八辈了也找不到的玉浆呀?”

伸手扣住文俊肩膀,急问道:“娃儿,那古洞还在?”

“晚辈相信仍在,那儿人迹不到,且为藤萝覆盖,就有人畜也找不到。”

恨海狂人哈哈狂笑,倒在草堆里打滚,良久才坐起说:“娃儿,咱们见面,两指尖没将你的小命儿收掉,真是天意,天不亡我!哈哈,那玉浆对我多重要哪,娃儿,你可知道?”

“晚辈愚鲁,请告其故。”

“如在一年之前,玉浆不但可以助我驱除体内毒液,功力更可大增。可惜晚了一年,毒已侵入心脉,但仍可使经脉管壁抵抗毒力,将毒液分隔,虽不能令经脉恢复旧观,但已不复为害,仍可将臭皮囊保住,至少可多活十年。虽然经此一来,失天真气将自然散去,终身不能练武,这亦无伤大雅。娃儿,且等你完成九如心法后,在我未死前,替我跑上一趟石洞,只需一杯之多,就足够矣。”

“玉浆真有那么神效吗?晚辈明日即行上道,早些取回,岂不更为有效?”

恨海狂人道:“不必操之过急,一服下玉浆,经脉即行硬化,功力即失,我将无法助你练功了,玉浆虽为神物,但如想将已腐内脏复原或重生,除非已修至地仙之境,我仍无此能耐,不敢奢望,不但玉浆神奇,你所说的似桃异果,也是得玉浆灵气而生,名叫朱桃,乃固本培元圣品呢。这东西若到武林妖孽之手,不知要惹起多少风波,你可将果树植入洞中,免落他人之手为害江湖。”

“晚辈去时,定遵老前辈所嘱,将果树移植洞中。”

恨海狂人恨恨地倏然站起,嘿嘿冷笑,抬首仰望洞顶,一字一吐地说:“那些江湖蟊贼不能安枕了,我将赠你一身绝艺,以四十年前我那些神刀重莅江湖,杀他个落花流水。至于那宇宙神龙,就算他将塞北人魔一身绝艺学全,也无奈你何。只要你苦心孤诣练上三五年,或者行脚四方找寻一僧三道无双老人的传人,只消获得他们的三两成神功,大事定矣。”

文俊为难地说:“晚辈得恩师遗命,着带艺投明师,但在未叩见师伯之前,不敢擅自……”

恨海狂人叱道:“呸!你要我收你为徒吗?我这怪人不来这一套,你就向我叩一万个响头也不成,我只是‘赠’你而已。来,今天该练苍鹰回翔旋搏之势,那天你那侧回下掠之势不够疾急,避不开高手连珠劈出的内家掌力,走。”

第二天,文俊不辞而别,大石上留下一行炭书大字:“晚辈前往取玉浆,期以十日,当然速赶回。”

恨海狂人对着字怔了半天,久久不能移动半步,喃喃地自语道:“这是第四个好人,天下不尽是鬼蜮之徒啊!”

文俊以这半年中,已将这一带地形摸熟,知道由此向东二百余里便是荆山,十六座奇峰下即是沮河上源,他费了三天功夫,自东越了荆山,第四天便到了故园保康。

他恐怕古洞有变,当晚就潜入大户人家,盗了一只古瓶,等了一天,方将玉浆汲满,并将朱桃入洞中植好。

古洞一切依旧,他在洞中留恋了一天,重温往日旧梦。

晚间喝饱了玉浆,用背囊带了二十枚朱桃,找块千斤大石将洞口塞实,用藤萝掩好,方奔到母亲坟墓祭奠一番。

他抽空溜回家中,父亲不在家,后母盛氏在后堂意气飞扬地逗弄乃弟文彦。

家中长工和仆媳全换了新人,唯一对他关怀的奶娘和长工李老三亦不见,家园依旧,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只道翠园主人东方平要对他父亲报复呢。

由于急于赶加峡谷,他没去翠园一探。

好一阵急赶,他功力日进千里,展开轻功捷如飞鸟,前后共八天,便赶回峡谷。

恨海狂人接着他,感动得眼角潮潮,连说:“孩子,难为你了!”

恨海狂人并未即时服下玉浆,殚精竭智监督文俊用功,并传以江湖六大门派的绝艺及破解之法。

他一生中,与六大门派为敌,武林中交手大出自六大门派,他对各门派的看家本领知之甚详,便将这些偷来绝艺传给文俊。

又是三月,炎夏将至。

文俊已将九如心法练至炉火纯青之境,真气已可任意所之。加上幼得玉浆之助,浑身铜筋铁骨,看看可出类拔萃,跻身一流高手而无愧。

这天,恨海狂人在草褥下取出一把长只两尺二寸,护腕怪异的锈剑来。剑鞘乃铁鞘蛇皮所造,表面看去,斑斑剥剥一团糟,黄黄黑黑难看已极。

剑靶不知是何物所造,似是以细蛟筋所缠,看去也够肮脏,云头没有任何装饰,光秃秃地看去十分别扭。

护腕构造特异,黑黝黝的似铁非铁,长约四寸,像朵盛开的梅花,瓣略向内卷,显然也用来扣住对方兵刃。

恨海狂人带文俊出洞,在巨松下坐定,说:“你没忘了赤焰天残天地这句偈语吧?”

“晚辈记得。”

“赤焰剑长只两尺二,色如丹朱,舞动时红霞如火,当者披靡,断金切玉,堪称神刃,但它就怕我这把天残剑,当年我直捣漠北,就与漠北人魔的赤焰剑力拼三昼夜,就凭这把破剑,你看清吧。”

“铮”一声剑啸,天残剑倏然出鞘。

文俊心中暗笑道:“江湖传言,真是不可尽信,这就是武林中惊天动地的神剑吗?我的天!说是破铜烂铁还倒像话!”心里暗笑,可不敢出声。

恨海狂人看了他的神态,焉有不知之理?

这也难怪,剑锋长不过尺六,近护偃处宽仅一寸,往下渐细,形成尖锥,其薄如纸,黄一块黑一块还有缺口无数,看上去全是锈迹,惨状令人不忍目睹,谁看了也摇头叹息。

恨海狂人向满脸尴尬的文俊一裂嘴,淡淡的一笑道:“别讪笑这破铜烂铁,四十年前在江湖上那些狗东西们畏如洪水猛兽,千方百计想将它毁掉呢,你且细瞧。”

声落,天残剑“嗡”一声轻啸,破空向三丈外大石壁飞去,无声无息直没至护腕方行止住。

恨海狂入哈哈狂笑道:“你不信吗?且拨出细瞧。”

文俊咋舌不已,想不到这可怜的锈剑,竟能穿石而不折,便跃身而起,纵至石旁握住剑把,默运神功向外一带。岂知剑并不受力,一带便行滑出,石缘未损分毫,等他一看剑身锈迹,不由一怔!

原来那黄黑锈迹并不是真锈,缺口也不是真的,只是神似而已,如不细察,足可乱人视线。缺口处形如水晶入水,透明而看不出丝毫痕迹,只有用手摸触,方可发现实体。

恨海狂人哈哈一笑道:“刃不在利,绝顶高手甚少仗兵刃之力称霸江湖,举手投足可杀人于无形,但功力相等的高手,却又得仗神刃取胜。”

顿了一顿,又道:“这剑本是千古仙刃,据说乃万年神犀角所造,精寒内蕴,可克任何火毒。可惜曾受禁制,不然威力足可摧山撼海。如内力修为已至由神返虚之境,以神驭剑,收发之间,可发出三尺寒芒,无坚不摧。我修为百年,未能至此境地,神刃有灵,终有一日为武林大放异彩,说不定就出在你的身上。”

文俊惶恐地说:“晚辈何敢有此奢望?”

“日前未免言之过早,不说也罢。这把剑我将它赠给你,但你得小心,四十年了,认得这把剑的人不算多,如果让他们认出,你的处境够危险的。”

他说着,跃入草坪中,豪情逸发地又说:“我生平极少用剑,剑出必取敌性命,横行江湖一甲子,除与塞北人魔打成平手外,一套‘龙韬十二剑’天下未逢敌手,这并不是整套剑法。法如成套,必趋下乘。我这龙韬十二剑须逐剑演练,每一剑变化万千,以意克敌,任何方位皆可令对手莫知其所何来,神鬼莫测。你留意了,第一剑是‘春风化雨’。”

说完双足微分,不丁不八,左手诀向前一引,缓缓向左划一半弧,右足向前略点,右手剑突然自肘后向下一滑。后下方向右前掠出,剑尖向左稍移,幻成千百朵剑花,向前急振,以寒鸦步身随剑进三尺,一挫身,剑身向下一抖,左足横飘,身形却向右一闪,千百道剑芒修敛。

恨海狂人徐徐举剑道:“这是正面出招,真力均聚处在腕和双足,目察几微,以意驱剑,攻隙而入,迫敌频绝。注意了,我将这一剑的八种主要变化演出,而后还招时,再告诉你其中无穷奥秘。”

身动剑动,连变八个方位,剑气直迫三丈外,令人肌肤欲裂。文俊慧颖绝伦,才华盖世,也难迅速领悟这八剑的繁杂身法步法的奇妙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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