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一片银色世界,白茫茫耀眼生花,一望无涯,在这人兽绝迹的荒漠绝域里,分辨东南西北委实不易。昨日,罡风呼号,由风向或可找到方向,可是今天风止了,白雪依然下个不停,在群山万峦中,风向经常折回,没有大风,确不易分辨方向。
文俊凄凄惶惶向前狂奔,他想由岚皋场出山,继续到汉中巴山去找三音妙尼,如果找到了,再往氓江上游寻找雷音大师的雷音洞府。
本来,大巴山的主峰,就是西北百余的大峰山,他在云雾岭逗留将近一年,还不知大峰山就是大巴山主峰。他想到,五雾岭既有六合潜龙洞府,附近不会隐有三音妙尼。大巴山范围太大不易寻觅,只有到江中东南的巴山去一碰运气了。
越过了无数峰峦,每一座白雪堆成的高峰,看去都形状差不多,走着走着,便迷失万山丛里了。
午问,他还找不到出路,雪已渐止,视界辽阔。他爬上一座高峰,向四面一看,不由怔住。
正是一座插天奇峰,相距约有三四十里,正是刘青山告诉他的大峰山,左面,被云雾围绕的山峰,一点不假,正是他所居的云雾岭,鬼使神差,他走到大峰出来了。
他想:既来之则安之,我何不找大峰山踩探一番?打开干粮袋,取出烧好的肉脯,先饱餐一顿,相比各地形势,捉着大弓向大峰山驰去。
越过了几座峰峦,距大峰山麓还有十来里,他正在一座凋落古森林中急走,猛听远处虎豹的低吼殷殷传来,他知道野兽群集,心有事故,反正目下无事,何不前往一观?想到就做,忙向声源急驰。
在大峰山北边一座光秃秃的古林边沿,展开了一莫火辣辣的群兽恶斗的惨剧。兽吼之声,就由这儿发出。
文俊沿古林西面林缘赶到,老远便看到这儿的景况,发出一声长啸,急似流星赶到了。
在林缘,十余头猛虎和八九条斑豹,疯狂地向四头狰狞巨大的巴山人猿进攻,扑咬撕抓凶猛绝伦,雪地里血迹斑斑,共躺了三头猛虎和两条斑豹的尸体。
四头人猿中,已有两头浑身是血,皮破肉出,行动已不大灵光,但仍然凶悍的猛扑。所有的虎豹,全不敢正面扑上,只在急蹿闪扑,倏进倏退,一触即分,人猿虽不是肉食动物,但小禽兽他还是照吃不误,力大无穷,可生裂虎豹,要被他抓住,准死无疑。
四头人猿排成方阵,进退甚有章法,将虎豹迫在圈外,防止它们冲入。
中间雪地中,躺着一个半裸的女人躯体,在染有血迹红白相间的雪地,正在挣扎着要爬起来似的。
她,面貌姣好,乱发披肩,成了个野人,浑身洁白如玉,只在下体掩上一块灰色破布,脚下有兽皮做的脚垫,一对硕大的高耸乳峰,沾满了血迹,背心和一双玉腿也是血迹斑斑,她浑身颤抖,正挣扎着爬起。
当文俊的啸声传到,她正屈起左腿支起上身,被啸声一震,又颓然倒下,这一刹那间,三头残忍的斑豹,不约而同猛扑一头已受重伤的人猿,在连声厉吼中,四头畜生缠成一团,在雪地里翻翻滚滚,就在这同一瞬间,两头猛虎乘隙人,猛扑裸女。
一声厉啸,左侧一头人猿突然转身,迎着最先扑到的猛虎,巨灵毛掌倏伸,一把抓住猛虎劲皮,只一扔,便将猛虎抛出丈外。
就在另一虎爪看看抓到裸腰胁的瞬间,人猿巨爪亦到,抓住裸女玉腿向后一带。虎爪落空,人猿的后腿已登在虎腰上,猛虎大吼一声,转身猛扑,恰好迎着人猿的右爪,“咔喳”一声,虎臂骨折,人猿的巨口不偏不倚,咬住猛虎胁下,猿与虎同时倒地。
另一猛虎翻身爬起,低吼一声,扑向脸色死灰的裸女,裸女在一双虎爪骤落的瞬间,拼全力向侧一滚,同时,破空锐啸传到,猛虎惨吼一声,跌在课女身侧,颈下露出长仅五寸的箭羽。猛虎和裸女躺在一起,似乎同时毙命。
在猛兽立判生死的刹那间,文俊到了,他发出一声震天巨吼,箭如连珠,立毙两虎一豹,大弓一扔,天残剑霍然出鞘,锈影飞旋,血肉横飞,凄厉的兽吼此起彼落,淡淡的人影疾如风雨,四面飞旋扑至,二十余头虎豹,活的不到五六头,余下的连声咆哮,都逃走了。
四头人猿有两头重伤,在雪地里挣扎,余下的两头也浑身是血,蹒跚着向文俊欺近,龇牙咧嘴间低吼,狞恶已极。
文俊先前见人猿拼死维护裸女,知道人猿不是肉食动物,如不发疯,极少与人类为敌,所以不杀人猿,但两猿作势欺近,形状可怖,他不由心生惊意,停立裸女身边,天残剑尖微扬,并大喝道:“走开!”
畜生岂懂人语?两人猿越欺越近,双爪徐举。双方仅距丈余了,文俊冷哼一声,剑尖缓慢向下略垂,这是出招的先兆。
文俊正待宰了两头人猿,忽听身后传来裸女柔腕而微弱的声音说:“请别杀它们。”
这时,人猿已经停下了,瞅着发出嗡嗡剑啸的天残剑,现出惊恐的神色,趑趄不前。
文俊倏然收剑,脱下皮衣,转身扶起裸女,将她裹住。裸女脸上全是血污,只有一双清澈的明眸可以自由转动,她低声说道:“谢谢你,从鬼门关上将我救回。四年了,好漫长啊!没有任何人到过这里,想不到今天见到同类。”
“姑娘,天寒地冻,不宜久留,小可送你回家。”说完,将她用双手捧起。
“请问怎样走法?”
女郎苦笑着说:“回家,这儿是禽兽的天地,只有洞窟,由这儿向南,绕大峰山麓三四里,有处小山崖,在挂着冰瀑的崖右,就是我们的洞窟,劳驾,请送我到那儿。”
文俊一面走一面问道:“你们共有多少人?怎么像是与人猿友善的。”
“我们共有三人,人猿相貌凶恶,但不似人类奸猾,和他们相处久了,自然生出感情。三年来,要是没有这些好邻居,我们早就饿死了。”
“看你不像个会武功的人,却又不畏奇寒,小可大惑不解,能和人猿平安相处,不会武功不成的啊!”
“你说得不错,三年前,我们的身手不敢自说高明,但不会比这些人猿差。这三年来,唉,不说也罢。”
“小可仍大惑不解,怎么三年前与目前不一样的?学武的人扎下了根基,就是不练,也不会衰退得太快呀!”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岂能预料呢?这儿乃穷荒绝域,渺无人烟,大雪封山,仅有猛兽横行,不知恩公怎会莅临大峰山,不知有何贵干?”
“一是迷途,一是有意前来探访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方圆百里内,除了我们三个残废女人,鬼影俱无,请教恩公贵姓,上下如何称呼?”
文俊心中暗暗称奇,这女子皮肤细腻,绝不是山土中人,口语带南音,应对有大家风范,心中怀疑,他便不敢实说,微微一笑道:“小可山野之人,姓名不雅,不说也罢。”
女郎秀眉微蹩,打量着他片刻,叹口气道:“恩公心中所忌不肯见告么?”
文俊说道:“就算是吧!”
这时,正越过一座高峰,寒风一卷,掀起皮衣衣角,女郎赶快伸手拉住,掩住下身,她脸上全是血迹,看不出任何表情,文俊的左手,捧住女郎膝弯,只感到她肌肤凝滑如玉,可惜冷冰冰地像个冷血动物,不由心中替她惋惜。
女郎突然说道:“恩公的相貌似甚厮熟,只是依稀难辨。”
文俊笑道:“是么,可惜我是很少与世人交往,姑娘如果是四年前在此隐居,更与小可无一面之雅。”
“恩公打算何时离开大峰山?”
“既然姑娘说这儿没有其他高人隐居,小可打算连夜出山,雪夜行走,倒也方便。”
“如果想找世外高人,瞧!”女郎向远处的云雾山一努嘴,又说道:“那儿也许有。三年前小女子曾前往那儿探试,发现一道淡淡的黑影在山腰掠过,迅捷如电,几若御风飞行,恩公如欲往控或许可见。”
文俊心中隐痛,脸上神色一变,但他强忍心头痛楚,幽幽一叹道:“不错,那儿住有两个高人,可惜,不是小可欲寻之人。”
“恩公欲寻的高人是谁?小女子或许知道,四年前,小女子也会横行江湖,对武林人物略有认识,可否说来听听?”
文俊沉吟片刻,终于说道:“那是三位女尼,江湖中很是有名,叫作三音妙尼。”
女郎浑身一震,且不住寒颤,惊怖地叫道:“什么?你……你找她们为了什么?是恩?还是怨?”
“是恩。”文俊诧异地说,停下了,他奇怪女郎为何闻知三音妙尼之名,何故如此惊恐?顿了一顿又说道:“四年前,三位师姑曾救小可一命,临别曾说前往大巴山觅地潜修。小可从冷水河起,沿汉水南岸三进三出,就找不到三位……”
“啊!”女郎挣扎地叫道:“你……你是俊哥哥梅文俊?”
文俊大吃一惊,几乎失手将女郎掉了,他惊问道:“你是谁?你怎知……”
“我就是粉面观音太如呀!”
“胡说!二师姑是佛门弟子!”
“佛门的叛徒!”她喜极而位地掀开皮衣,将满头乱发向后一拢,再从中一分,露出前颈戒疤,说道:“四年前,满头青丝已掩去本来面目,三年的残废生活,弄成衣食无着的野人。啊!天天盼望有那么一天,你会前来找到我们,皇天不负苦心人,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她一把抱着文俊头顶,伏在他怀中哭个哀哀欲绝,文俊也有无比的感伤,他抽出左手替她将皮衣裹紧,摇头叹道:“想不到你们遭遇这般狼狈,大出我意料之外。二师姑,大师姑和三师姑怎么了?”
“她们更惨,这一辈子是完了。”
“为什么!三年前怎会失去武功的?”
“为了练九如心法,只道三年有成,岂知不到一年便遭逢厄运,真气走岔,经脉受伤,成了活死人,我因为晚练半月,受害略轻,虽也失去武功,但勉可行动,不然,恐怕我们早已饿死多时了。”
文俊虎腕一紧,不再做声,展开轻功,抱着粉面观音向冰瀑右侧石洞狂掠而去。
这是一处山坳,一流已经冻结的小河,自十丈高的崖壁上,挂下一条冰柱,十分壮观,崖石有一个八尺圆径的石洞口,以木门封闭着,推开木栅,里面冲出一阵霉臭,洞外射冬的微光,照在一堆枯草上,洞宽有两丈,光源来自洞外,可知并不黑暗。
枯草之上,躲着两个赤裸裸的女人,下身连一块遮羞布也没有,蜷曲着相偎而卧,木门一开,他们同时转头,看了高大的文俊抱着粉面观音钻入洞来,同时发出一声尖叫,恐怖地瞪着眼,浑身颤抖,但是却不能动弹。
两女形状确是够惨,玉面观音一双玉腿瘦得只剩下骨头,笑面观音一双洁白玉腕,像一段枯枝,小腿也再缓缓萎缩,除了脸面和胸腹,保持着诱人的魅力外,整个看去,简直像个怪物一般难看。
尖叫一声落,粉面观音在文俊怀中叫道:“俊哥儿来了,也许我们得救了!”
笑面观音尖声叫道:“什么?俊哥儿?”
“三师姑,正是我。”文俊放下粉面观音,解开包裹,将包内两套夹衣替两尼盖上,垂泪说道:“一别四年,想不到三位师姑饱受折磨,我该早些来的啊!”
“你果然是俊哥儿!”
笑面观音不能移动,但一双星眸却丝毫未损,她认出文俊当年的脸容,泪水如同断线珍珠纷纷滚下眼角道:“我们已是山穷水尽了,并不太晚啊!得你赶来替我们收尸,我们死当瞑目了。”
文俊解开干粮袋,取出所有的食物,他已从粉面观音处,得悉她们由于今年大雪封山得早,食物已断数天,粉面观音迫得到雪地里找食物,不幸巧遇两群虎豹经过,要不是恰好碰上那四头人猿拼死维护,早就呜呼哀哉了。
粉面观音身上的血迹,全是由人猿巨爪上沾上的,她自己并未受伤。文俊将大半肉脯递给她请她一面吃一面喂玉面观音,他自己坐在笑面观音身边,撕碎肉脯送入她口中,静听三尼将四年来的经过说出。
原来在四年前,圆觉古寺中,文俊发现九如玉佩珠中之秘,找到了雷音大师所遗的九如心法,她们就决定带文俊走大巴山潜修,待练成心法后重履江湖。
岂知第三夜临行前夕,昊天堡走狗采花郎君率众徒突然现身,要不是荆山老人及时赶到,她三人恐怕劫数难逃,也不会有今天了。
荆山老人带走了文俊,最难过的是笑面观音,可是老人之命,她不得不遵,只好和文俊分手了。
三尼改装悄然远走,沿汉水上行。她们这一步棋真下对了,双凶一霸的门下,一股牛劲向江西的慈云庵穷追,宇宙神龙攻于心计,他的门下也不弱,他们不向东赶,却在荆山左右穷搜,终于在圆觉寺碰上钉子了。
等到他们的高手赶来后,便向东疯狂地猛赶,他们做梦也未料到,三尼不退不进,沿汉水直上汉中,谁想到她们这样大胆?这可好,大大的便宜了三尼,放心大胆易装走路。
沿途平安无事,她们便由紫阳溯任河而上,费了半月工夫,在洪荒纵莽里,终于找到了这大峰山天然石洞,三人一商量,决定在这儿久居,安顿下来。
这一带猛兽特多,最可怕是巴蛇和金钱豹,至于人猿和大熊,因为他们都是半肉食动物,对人肉没兴趣,倒算不得危险。
猛兽多,猎食相当困难,可是三尼功力了得,倒是相安无事,石洞以西五六里,有座险恶的森林,在那儿居住着一群巴山特有的大人猿。起初,人兽之间经常冲突,后来反而融洽相处,经常在林中结伙猎食。
起初,原决定由玉面观音和笑面观音先练九如心法,但当他们开始练第一招时,自觉功力大进,而体内并无异状,终于半月之后,粉面观音也参与共练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在半年中,她们功力委实大有进步,体内先天真气日益精纯,她们入山时,根本未准备衣物,半年中,与猛兽周旋搏斗,衣履渐渐破碎,好在山深林密,向无人迹,她们也脱去世俗,还我本来,不以为怪。
她们都是已经年纪四十出头,风流大半生。奼女玄阴素女术不知吸取了多少壮男的元阳,故以青春永驻,美艳出尘,虽大暑大寒,也自不慎,她们对羞耻之感,极为淡薄,没衣裤蔽体,又有何妨?
终于,这一天来了,由于她们的根基和秉赋大差,终至自食妄练之果。
一年中,她们将前三式练成了,真气已可直上重楼,意到神到。
在开始第四式真气逆浑时,困难重重,真气在经脉中不进不退,生理上起了微小的变化,但她们深具有信心,不顾后果依然勉强将事。
玉面观音和笑面观音刚练一月,始感到下肢发麻,先前还不以为意,等到发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粉面观音尚算幸运,她晚练半月,终于悚然停止练功,但她仍不算太幸运,浑身经脉只消略一经气,即感到痛苦难当,力道尽失,数十年来苦修得来的成就一旦抛丢。
另两人可灾情惨重,玉面观音下肢经脉日渐萎缩,浑身的劲力全告瓦解冰消,笑面观音的功力,本比不上两位师姐,受害更甚,连双臂也渐步下肢后尘,枯萎了。
三年于兹,最苦的还是粉面观音,她不但要照顾两位师姐妹,还得到外面找食物,这一带猛兽成群,以她一个失去武功的弱女子,要在这洪荒丛莽中找活路,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要没有一群人猿经常维护,后果不问可知。
不止此也,三尼以色相于道江湖,死在她们粉臂雪股下的登徒子假道学,不知凡几,正派名门那些披上卫道外衣的人,都不会放过她们。她们既然成了废人,万一落在那些人手中恐怕不是一死就可了之的事啊!所以他们内心的恐惧,实非笔墨可形容。她们只希望文俊师徒前来找她们,可是这一线希望之光,是多么微弱啊!大巴山绵亘千里,万峰千峦,偌大的山区,要找的人不啻大海捞针,那是不可能之事呀!
但是,他们不得不活下去,也不敢不如此希望,死,虽然说人生终必来临之事,但苟全的心念也是人之常情,没到非死不可之时,谁也不想一死了之,所以她们抱着这唯一的微弱希望等待下去,皇天不负苦心人,她们终于等到这天了,她们得救了。
四人诉说从头,道出四年来的经过,少不了相对嘘唏,摇头浩叹。
此后,文俊留在大峰山。练功岔气,伤寒经脉,在这练家子看来,虽是致命创伤,但却是常有之事。
这与方外人士的走火入魔大致相同,百年道行也可毁于一旦,其实这并不是绝症,可用药物疏通,也可利用功入化境的人,以内家先天真气缓缓打通已经闭死的经脉。
文俊的修为,距功参造化的无上境界尚远,但造诣已不等闲,何况他所练的九如心法,乃佛门无上绝学,对封运吐排四诀有无上奇效,加以他离开保康古洞时,带了一瓶玄门至宝玉浆,百毒天尊的蓝色革囊中,又有专解百毒,并可固无培本的圣品千年玄参。
不到半月,他竭尽所能,不惜身冒奇险,终于以药物和真气疗伤的双管齐下之法,把三尼已经闭死的经脉一一打通,又半月的着意调养下,三尼神奇地恢复了自己已失去的功力,还其本来模样了。
文俊既知三尼不曾参悟九如心法,便决定留下不走,花去两个月工夫,将真气逆运的要诀传授给她们,并以真气导引的无上绝学,助他们行动,他所习的九幽玄阴真气,适合用于妇女之体以阴导阴,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在这三个月之中,文俊面对三个美极媚极裸体女人,在行功导气之间,虎掌抚遍三尼全身,但是他对三尼的敬爱,属于亲情挚爱的纯真感情,不杂丝毫他念。
也由于这段时日的裸身相处,将男女问神秘的外衣撕毁,日后帮助他安然度过艰难的脂粉炼狱,超然于欲海之上,收获委实至巨。
笑面观音在圆觉古寺中,对文俊早生亲子之情,三尼又经荆山老人劝化,所以对当年所作所为,深自痛悔,四年世外苦难,将他们从欲海中超拔于彼岸,已非当年的三音妙尼了。对文俊,她们敬爱有加,面对这雄伟的大男人,竟然心如古井,端的难能可贵,可见她们已经变化了气质,绝非当年以肉身报复的淫尼了。
文俊心切师仇,寻找三尼的心愿既偿,该往前氓江寻找雷音遗迹,一碰机缘了。他便和三尼约定,多则三年,少则半载,自己必到此接三尼出山。他将九幽玄阴真气绝学传予三尼,让他们暂在这儿苦练,日后出山,防身该无问题了。
孟春已届,大峰山大雪漫天。文俊辞别三尼,由大峰的南面沿任河出紫阳,踏上征程,他要取道汉中,走栈道入川,前途祸福,在所不计。
汉水上游,除了河南两侧,间或可以看到极少平原以外,全是崇山峻岭,大明一代,全国人口仅有六千万,万历六年,天下户口的记录,计有六千零六十九百一千八百五十六人,可见这山区里的绝不会太多。
他的脚程快,十天后便到了汉中府。
汉中府,本朝以前,叫作兴元府,但叫它南郑的人也不少,叫南郑,因为郑恒公死于犬戎,百姓南奔,所以便叫南郑。叫汉中的人较多,从秦代的汉华奠定名始,历代都以汉中之名。唐朝改为兴元府。本朝,称汉中府。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也是陕面经济文化政治的中心,往西南一百二十里是沔县,便是南栈道金牛道的北口,算是由陕入川的重要门户。
夕阳西下,他到了十八里铺,黄昏后,他入了东门,夜市刚开,汉中城商旅如云,但在繁杂的另一面,似乎隐隐潜藏着一股莫名的紧张气息,因为在闹市之中,经常有三五在群的,背刀挂剑江湖好汉出现。
他们神情肃穆,四出巡视,那年头,背刀挂剑平常得很,但他们的装束异于常人,一眼便可看出他们不寻常,说不寻常,绝非无中生有。
出南门南行八十里,是大名鼎鼎的天险巴峪关。巴峪关附近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台地,那儿,有一座城寨一般的大堡,假使江湖朋友竟然不知道这座堡和堡中的主人,那他早该乖乖地退出江湖,去抓犁头种田,耕几亩薄田度过余主算啦!
这就是汉中巴峪关昊天堡,宇内双凶之一的宇宙神龙闻人杰老窝,在江湖上提起昊天堡,胆小的朋友莫不掩耳而走!
真怪!汉中府是宇宙神龙的势力范围,竟然有那么多来历不明的江湖客莅临,背刀挂剑神情肃穆,岂不邪门?
南大街鸿安老店中,住了一三十个老少男女,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心事重重,其中有两位须眉皆白的方外人士,相貌威猛,显然是这一伙男女的领袖。
在许多武林朋友中,认得老道来历的,几乎少之又少,只有在另一家鸿盛老店中,有一双中年道人认得,他们在外透出口风说道:“昆仑双鹤出现江湖,这事闹大了。”
什么事闹大了!谁也不知其中原委,只知一月前,昊天堡接到一封大红缺角拜贴,上面写了几个大字:“以牙还牙,冤冤相报!”
缺角的大红拜帖,是武林朋友寻仇报复所用的。帖上口气又是这般强烈和愤恨,昊天堡焉能等闲视之?这是十四年来虽非绝后,却是空前的大事!
双凶一霸,如日中天,谁敢昊天堡讨野火?不是飞蝗扑火,自取灭亡的愚蠢举动吗?
帖来自何人?连昊天堡也莫名其妙,转瞬一月,昊天堡中却一无动静,江湖上早就闹得风风雨雨,尽人皆知了。
汉中府成了武林朋友会集之所,牛鬼蛇神络绎于途,都想来一探究竟,俾增见识,昆仑双鹤到了三天了,并未见他们的人在外活动,谁也弄不清楚他们此来有何企图。
昆仑门下弟子,早就在江湖销声匿迹,这百年来,昆仑共出了两件纰漏,弄得人财两空,元气大伤,一是八十年前南崆峒白龙峰之役,被雷音大师给他们惨痛的一击,精英尽失,几乎一倒不起。
一是四十余年前,恨海狂人独闯昆仑,虽说损失不重,但也闹了个乌烟瘴气,鸡飞狗跳。这就是昆仑弟子的奇耻大辱,他们发誓苦参本门绝学,闭门苦修,极少在江湖走动,准备一举尽雪前耻。
昆仑双鹤少在江湖走动,他们都是年登古稀的有道全真,都会经与恨海狂人决过雌雄,此后即不复出外走动,也许他们此来确有所为,岂知竟然被人认识他们两个人的本来面目,不仅使他们心惊,也耽误了他们的正事。
文俊一入汉中城,便发觉这紧张的空气,对自己大大的不利。在江西和荆州,他的真面目已经显露,目下城中有这么多的江湖人,虽保没有一二个认得自己的人,那岂不糟透?他知道,以自己目下的功力,绝不是宇宙神龙的敌手。
在这两年中,他闯过不少难关,江湖经历一多,心中的顾忌益盛。
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师父师伯临终,也曾如此叮咛,轻生赴死,不但无济于事,仅可令亲痛仇快,乃极为愚蠢之事,所以他取道汉中,并无闯昊天堡拼死报仇之意,仅想一探动静而已,假使自己被昊天堡的人发觉,岂不是天大麻烦?
他及时退出,找处僻静角落,换上了灰袍,戴上灰紫一面的人皮面具,大摇大摆进城,由东转入南大街,迳投鸿盛老店。
店相当大,规模宏伟,一进后厅门,是个大庭落,廊下是一朱红栏杆,分向左右两进花厅延展。店伙领着文俊向东一折,进入东厢。
东厅里寂静如此,中间一排大圆椅上,坐了一个紫色脸色的灰发老道,身材修伟,神目如电,鹰勾鼻,大嘴唇,神色冷淡,令人不敢正视。
下首两张木椅上,坐着两个神情恭谨的中年道人,灰发老道左侧,站着一个中年壮汉,年约三十五六,尖嘴缩腮,龇牙鼠须,神情相当猥琐。
文俊随店伙入厅,转入天井,直趋右侧厢房,在出厅的瞬间,灰发老道狠狠地盯了文俊一眼至足音沉寂,他方冷然一笑,向两中年老道,说道:“这人脸色阴沉,但步履从容,不可忽视,元兑。”
“弟子在。”左首中年道人赶快站起应喏。
“你留意些,咱们这次如非不得已,切记不可出头树敌。”
“弟子知道。”元兑躬身应喏。
“你坐下。”灰发老道又转向身侧俗装大汉问道:“徒儿,你可知道这人的来历?”
猥琐的壮汉答道:“弟子愚鲁,没有见过这号人物。”
灰发老道向另一人道人问道:“元离!你可知道么?”
元离站起恭谨地答道:“弟子也眼生得紧,汪师弟号称地理鬼,也对这人陌生,恐怕是不会武的商旅吧!”
“弟子愚昧,但这人目中无神,太阳未凸,即使是会家,也是三流小脚色。”
“但愿如此。明天,你师父可以赶到,你一早到十八里庙接他们吧。”
“谨遵师伯法谕。”
正说间,厅外履声嚓嚓,另一店伙领着两男两女,迳自闯进厅来。
先头是一个银头老头儿,五短身材,脸上皱纹密布,双目精光四射,灰土布外衣在腰中扎了一条宽腰带,插着三截粗如鸡卵的熟铜棍有一尺六寸,以钢环串住。
第二位是一个看去只有二十余岁的女人,姿色不恶,只是脸上冷冰冰地一无表情,她身穿纯白的夹缎劲装,腰悬一把金光灿烂的宝剑。
第三位是个少年人,年约十七八,长条子身材,穿着围花紫缎金边的华丽劲装,外罩紫缎子黄金边披风,他脸色其白如纸,秃眉凹目,尖鼻薄唇,一双阴森森的狼眸,在深眶内不时流转,腰悬长剑,胁下挂着百宝囊。
等四个人一出现,令人眼光一亮,那是一个出奇的小姑娘,秋水明眸,小巧挺直的瑶鼻,无法加减恰到好处的小嘴儿,令人爱煞,身材适中,加一分嫌胖,减一分却嫌瘦了,那一身蓝缎子紧身劲装,将她那玲珑剔透的动人曲线,衬得令人心跳。她腰中悬着一把长剑,面色也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冷!而且隐泛怒意。
银发老人一进门,老脸上泛起一丝淡笑,三老道和俗大汉全都站起了,灰发老道也淡淡一笑。
银发老人在厅中站定,挥手赶走店伙,向灰发老道抱拳一礼,呵呵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道微道长仙驾临敝地,未曾专诚请道长至敝堡奉茶,尚请恕敝堡主不知之罪。”
道微冷脸上泛上可亲的笑容,还了一稽首道:“好说好说,贫道来得鲁莽,不敢打扰贵堡主虎驾,恕罪恕罪。”
“道长安居武当,突临敝地,不知有何贵干?如无要事,所否请移驾至敝堡盘桓数日,让敝堡主一尽地主之谊么?”
“贫道闲云野鹤,偶经贵地,不便惊扰堡主虎驾。”
“敝堡主喜结天下豪杰,心仪武当英雄,玄门绝艺独步武林,久欲亲诣武当拜会掌门致候。今武当大名鼎鼎的解剑池七子莅临敝地,未能早日知恭迎仙驾,已是大大失礼之事,道长尚请移驾一行,免敝堡主于心有愧,不知道道长可否赏邱某一次薄面?”
“贫道实有要事待办,不克专诚拜会堡主,尚请恕罪,邱施主名震江湖,霹雳神掌名传遐迩,亲至客邸促行,本该即往拜会,但俗务实不克分身,贫道告罪。”说完,稽首一礼,又道:“与施主同来伴当,英风超绝,器宇不凡,可否为贫道引见?”
霹雳神掌邱昌呵呵一笑,连说失礼,便一一引见道:“这位姑娘乃敝堡贵客,姓庄名容,人称冷红线。”一提正在色迷迷盯着看小姑娘的少年人道:“这位是二堡主爱孙计玉,人称他为……他为……”
少年人得意地傲然地一笑道:“粉面狼,有什么不好?”
霹雳神掌老脸一红,向小姑娘一摆手,说道:“这位小姑娘是三堡主的孙千金殷凤,人……”
粉面狼急急插口道:“人称凌云玉燕,人美,轻功更俊,武当的八擒身法,哼……”
凤姑娘一撇嘴,抢着说道:“谁要你说话?少开尊口,你绝死不了。”说罢,恨恨地冷哼一声。
“不说就不说,好妹妹,别那么凶巴巴好不好?”
道微一皱眉,大是不耐,他名列解剑池七子,江湖名号之响亮,不下于双凶一霸,凡是进武当拜谒的人,必须在解剑池留下兵刃,要是有人不遵,解剑七子就必须强制执行,所以七子的名号,凡是到过武当的人,断无不知之理。
论辈份,七子同属道字辈,与掌门玉道人道全是师兄弟。
江湖晚辈们,谁敢在他们面前无礼?而粉面狼那毫无教养的神情,几乎将老道激怒了。可是,武当虽说人才辈出,高手如云,却不愿与双凶一霸为敌,因恐投鼠忌器,沾惹上无穷风波,何苦来哉?所以道微不能因此而动怒发火。
霹雳神掌一看不对,赶快赔笑道:“道长且休见怪,可否为邱某引见贵门下?”
道微只好忍住满腹怒火,将元兑元离的道号说出,他俩是妙手羽士道兴的徒弟,原是亲兄弟俩。
俗家壮汉叫地理鬼汪华,与在三岔口送命的追魂三星道长是师徒的名分,追魂三星暴死天残剑下,地理鬼拨入道微座下,所以也算是道微的徒弟。
因为他对于天下地理知道极多,而且熟识武林人物,派他在解剑池随道微学艺,就是要他留决来往武当山的人,是否有恨海狂龙在内。
那天在天岔口,他就是逃脱性命者之一,那时他随师父前往,改穿了道装免得岔眼。如果文俊不是改了装,恐怕一进厅就干起来了。
众人正在客套,内进出来了灰紫色脸膛的文俊,他仍是那一袭灰袍,背着手缓步出厅,他要往街上走走,探听昊天堡的底细。
厅上的粉面狼,被小姑娘抢白了一顿,正没好气,猛一见这高大的灰紫脸膛老人,目中无人地施施然走出,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他的怒火没处发泄,一古脑儿迁到文俊身上去啦!文俊一经过他身边,他猛一伸腿,一勾一挑,满以为这老儿非趴下不可。
岂知大谬不然,两人的足踝竟然吸住了,文俊丝毫未移身形,他自己却打一踉跄,要不是文俊不欲生事,他的苦头可就大了。
小姑娘凤目一瞪,瞅着粉面狼说道:“你干什么?存心生事也得找个地方,客邸之内,众前辈之前,你怎么敢公然撒野?哼!”
粉面狼其白如纸的粉面上,变成青面狼了,他不敢对姑娘发横,却将怒火烧在文俊身上,一咬牙,功行右臂,向正冷然止步打量他的文俊,缓缓抬起右手。
小姑娘怒叫道:“放下你的手!你找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粉面狼大概怕定了她,乖乖地放下手,向文俊冷笑道:“你记下了,下次绝不饶你。”
文俊也阴森森地回答道:“为什么?为了你打我不倒么?依我看,你这点功夫,哼!免了事吧!”说完,缓慢转身举步。
“站住!”霹雳神掌蓦地大喝。
文俊冷森森地转身,睥睨了老家伙一眼,一字一吐地说道:“是阁下叫我么?”
“半点不假,你知道刚才你在对什么人说话?”
“你是说这年轻人?”文俊不屑地向粉面狼一指,又说道:“唔!身材高瘦,脸色泛青,眼圈泛黑,不用猜,准是个被酒色掏空了没用子弟,没错吧?”
霹雳神掌气得老脸变灰,冷红线毫不动容深注文俊一眼,小姑娘不屑地一撒嘴,武当弟子一脸幸灾乐祸地神色。
粉面狼脸上泛起无穷杀机,猛地疾抢两步,快愈闪电,“鬼王弄扇”一掌扔出。
他快,文俊更快,但看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一抬腿,向左侧跨了一步,粉面狼那招“鬼王弄扇”已无用武之地,招式落空。
文俊仍背着手说道:“还得练练,青年人!要是我用一招‘巧拨五弦’,你这手将立时报废,要是用‘摘星换斗’,你的脑袋不开花,胁下也开个大洞。”
“少堡主请退!”霹雳神掌叫着,抢在两人中间,向文俊说道:“你是崆峒门下?怎敢与昊天堡为敌?”文俊说的两招,都是崆峒绝学。
文俊怔了一怔,心说:“好啊,你们是昊天堡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妙极!我何不与他们虚与委蛇,探些口风呢?”
想到就做,拱手为礼道:“在下果是崆峒门下,姓文名俊。不知者不罪,请教老兄尊姓?”他的口气生硬得紧。
霹雳神掌无法发作,仍气呼呼地说道:“老夫霹雳神掌邱昌。”他的口气十分托大:“你既是崆峒门下,怎么敢连二堡主的孙少爷也不自识?哼!”
“邱兄有所不知,在下久居东崆峒下院,从未涉足江湖,致有此误,邱兄见谅。”又向粉面狼拱手叫道:“少堡主海量,文某委实孤陋寡闻,千祈宽恕。”
粉面狼冷哼一声,扭头不理,要不是文俊另有所图,不发火才是怪事。
霹雳神掌颜色稍变,仍冷然地问道:“文兄既住东崆峒,玄灵道长如何称呼!”
文俊在徐家湾与九现龙一家数日相处对武林现状获得不少见识,东崆峒广成院下,位于河南临汝西南,那是黄帝问道于广成子之所,崆峒共有四山,除了河南的崆峒外,另有三座都是陕西西北部(大明无甘肃省,甘肃大部属于陕西管区)。
东崆峒乃是崆峒派在中原的大本营,广成下院的主持,名叫玄灵,另一名副手叫玄圣,合称太极双仙,乃掌门乾坤一剑玄真的弟子,目下崆峒仍有三代弟子健在,按辈份是太、玄,天,掌门是玄字辈的首席弟子。
“那是本下院院主,文某乃俗家玄字辈门人,道号玄成,但在派外都不称道号。”文俊答话时,面不改色,也无法改。
“阁下远道而来,有何贵干?贵派南崆峒二老玄极玄尘,半月前曾至本堡一游,你可知道这事吗?”
“文某不知,此次途经汉中,由川入陕,打算在这儿休息三数日,始行上道东返。”
“哼!休歇是假,想坐山观虎斗,打听本堡主与一月前投无名帖的人结算是真,是么?”
文俊心中一动,但口中却淡淡一笑道:“邱兄既是不信,在下有口难言。”
霹雳神掌又向文俊说道:“我劝你早走也吧,免得身背嫌疑。”目光却射向武当数老道:“目下满城风雨,要是万一误会,大家都脸上不好看。”
武当老道神色一变,文俊却毫不动容地说道:“邱兄好意,在下心领就是。”
“你打算不走?真的么?岂有此理!老家伙有点不高兴。”
“在下单身寡人,昊天堡未免大过小气。”文俊也语言变冷。他知道,在这老江湖嘴上讨口风,事实上是不可能之事,何必和他们陪小心干耗?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住口!”霹雳神掌不但霹雳,火性儿也像霹雳:“南崆峒二老也不敢对老夫如此无礼,你胆子也不小!”
“人有胆大小相差不多,在下也与常人无异。你,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想吓唬人么?”
“气死我也!”霹雳神掌怒叫如雷,踏前两步。
文俊屹立如山,冷冷地说道:“怪!老匹夫你怎又不死?”
小姑娘急急地说道:“邱前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老家伙气涌如山,冲姑娘断然地说道:“不成!去年在江西,崆峒派甘州双英那两个小狗,曾对雄霸两位少堡主无礼,咱们昊天堡不为已甚,未加追究,他们抖起来啦!半月前南崆峒二老乘咱们二堡主忙乱之际,故意前来谒见堡主,其实也是前来坐山观虎斗,没安好心,表面上客客气气,有骨子傲岸至极。现在,东崆峒的狗腿子也来……”
“住口!”文俊高声止住他往下说道:“文大爷路过汉中宿店,也惹了你昊天堡么?莫名其妙!”
霹雳神掌怒骂道:“狗东西!擒住你好好整治整治,不怕玄真牛鼻子不来叩堡。”声落爪出,欺近文俊就是一招“金豹露爪”,急抓文俊脸面,指尖急晃,将头面肩胸全罩住了。
事已如此,不容文俊不还手,他顾不了后果啦,爪到,他未动分毫,一记“天王盖印”伸手便拍,一股阴柔劲道,向爪影内压去。
霹雳神掌大骇,他感到指尖像要折断,赶快闪身撤招,大吼一声,“推山填海”拍出两掌,这一招他用了全力,罡风似若殷雷,狂吐而出。
文俊不甘示弱,自练成九幽玄阴真气和六合须弥功后,还未与人正式拼过,机会来啦!看老匹夫掌风挟殷殷雷鸣,定然是纯阳刚猛的利害内家真力,正好一试九幽玄阴真气,他真气布满全身,不退反进,虎掌倏伸,“饥鹰捕食”伸手猛扣对方顶门,他身材比老匹夫高出两尺出奇,这一招简直像金刚提小鬼。
奇刚奇猛的掌力,一近文俊身前,雷鸣之声倏止,连余劲也神奇地消失了。他这一掌,要是触及物体,会发出一声巨响,将物体压成肉泥,所以江湖人给他取绰号为霹雳神掌,可是这次碰上了克星,九幽玄阴真气不仅本性是柔可克刚,而且可消散任何外功力道,文俊的功力,又比他高出甚多,他岂有制胜之机?
老匹夫毕竟经验丰富,人老变精,鬼老变灵,他在刀山剑海中闯出响当当的万兄,自不等闲,内劲还未迫近对方,他就知不妙,平常人一听那殷殷雷鸣,不吓软也得吓跑,可是对方竟置之不问,反而欺身出招,如无超人能耐,何以至此?他心中一怵,不等对方招到,挫腰旋身横飘两步,大吼一声一掌登出。
人算虎,虎也算人,老匹夫避招出招,丈俊也已算定下一着棋,先一步机制抢先,敌未动我先动,如影附形伸手便抓,手到擒来。
“轰”一声巨震,老匹夫的掌力,将左侧两只木椅震得支离破碎,接着一声“滚!”老匹夫身躯凌空飞起,“吧嗒”一声飞跌门外,果然滚了几滚。
原来文俊抢制先机,一把扣住老匹夫右腕,向门外甩手扔出,他不滚怎成?
两人动手换招,不过这眨眼间事,厅中人想插手也来不及。
文俊两招内得手,厅中人全怔住了,霹雳神掌人非泛泛,掌力足可裂石劈碑,在江湖大有名头,跻身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两招不到,竟然被人擒住扔出,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他们怎能不惊?
最心惊的是道微,他名列解剑池七子,见过的天下高人,何止千万?想不到竟然会在这儿走眼估错了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他略一摆手,对三个门下招过一旁,意思是教他们少管这件闲事。武当崆峒玄门,算起来是一家,犯不着伤了和气,可是,他想做壁上观客,文俊却不容他置身事外,已经立时向他发话啦!
“老道,你也是昊天堡的狗腿子么?”文俊背着手,不屑地问道:“要上就快些,文爷还未进晚餐呢!”
地理鬼怒叫道:“老不死的住口!瞎了你的狗眼,堂堂武当解剑池七子,竟然被你说成狗……”说到这儿,他突然止住。
文俊一听是武当的老道,心中暗恼,看地理鬼失言的窘态,又有点可笑,遂冷冷一笑道:“哼!武当派的,武当派的就出你们这些奴才!”
这一骂,道微就是木石人也得动火,他喝退地理鬼,阴森森地说道:“元兑,去将剑取来给我!”
元兑转身入内去了,听门外棍练子哗啦啦地响,霹雳神掌已狼狈撤下兵刃,在院中破口大骂道:“狗东西给我滚出来!邱大爷与你在兵刃上见真章。”
文俊不屑地转头外望,正想损他几句,突觉耳边响起轻微的金铁出鞘声,他耳目何等锐利?已知是怎么回事,暗自运功戒备,向门外喝道:“老匹夫,你既然滚出去,还不快滚!去你的,滚吧!”
人影一闪,粉面狼的身躯连同长剑,闪电似的向厅外飞出,去势似雷,直撞向霹雳神掌。
粉面狼既叫狼,自然有叫狼的条件,他暗地撤剑,乘文俊说话时一剑点出,岂知文俊早有了准备,横移一尺,快如闪电扣住他的持剑右腕,将他全力掼出。
厅中灯光明亮,外面只有廊下微弱的灯笼光芒,粉脑狼去势如电,霹雳神掌不辨敌我,三截铜棍哗啦一声,迎面就是一记“泰山压卵”。
“我是……”粉面狼惊叫,剑向上一封,“横架金梁”向上一扬,让住头面,“当”一声金铁交鸣,剑棍相交,两个人撞个正着,扑地便倒,要不是霹雳神掌闻声知警,撤去八成真力,粉面狼即使不死,也得骨折皮开。
文俊刚哈哈一笑,突觉身侧幽香迷人若醉,有人欺近,他想也没想,虎掌倏伸,身形急旋。他的手抓不下去了,那是一开始便出声阻止粉面狼撒野的美丽小姑娘。
她用纤纤玉手按住那樱桃小嘴,凤目充满迷惑的神色,怔怔地注视着文俊伸在她酥胸前一尺左右,那白玉也似的巨大熊掌。这手掌,洁白如玉,肌肤细腻,与脸上那唬人的灰紫色相差天地岂不奇怪?
文俊见她一脸诧异神色,毫无敌意,仅凝视着他的手掌,并仰察他脸上的神色,他突然警觉这丫头心细如发,已经看出自己手上的尴尬了,那根本就是一般年轻人的手,他连忙一扔大袖,将手缩入。
姑娘幽幽地说话了:“你还是走吧!要是你冲昊天堡而来,不会有好结果的,听与不听,但凭你了。”
文俊还未回答,道微已经接过元兑递奉的长剑,弹剑似龙吟,神情肃穆地说道:“文施主,为了武当百十载英名,贫道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愿以手中剑请教贵派追风剑法,一决雌雄。院子里见。”说完,缓步出庭,他的三名门下相随而去。
院子里十分宽敞,正是动手的好处所。这时,东西两廊和前院里的住客和店伙,全部挤在四面回廊中看热闹。
西北山区民风强悍,不分男女老少,大都会两手拳脚,防身自卫绰绰有余,看见这儿有人拼斗,都来看热闹啦!有些好事之徒,将房内灯烛会全搬出来了。
等他们一看清楚是昊天堡的凶神恶煞,胆小的一一溜走,店伙计吓得暗中念佛,派人去找昊天堡的人报讯去了。
文俊一出到院中,霹雳神掌正拖起粉面狼,替他验伤,文俊老实不客气,用足尖挑起粉面狼的遗剑,抓在手中,大踏步向院中仗剑站立的道微走去。
两人相距丈外,凝神运功,老道沉声道:“武当崆峒,道上同源,两派之间,情非泛泛,汝虽俗家弟子,仍学艺之时仍赐有道号,称你一声道友,也不为过,道友,你不该目中无人,低估武当声誉,今天你将后悔无及。”
“好个道上同源!不像话,论门弟,我派源自上古,祖师爷圣泽五千年。你,哼!本朝定鼎后方有你武当名号,源出少林,可算佛门叛徒,怎敢与本派妄论道上同源?”
文俊一知半解,胡说八道,崆峒奉广成子为师祖,广成子是轩辕皇帝时代的人,距今不是五千年以上么?
武当奉张三丰为祖师,算是内家拳掌的始祖,武当派之建立,乃本朝定鼎后之事。
武当本有道人修真,元朝未年被火烧得精光大吉,张三丰率门徒重建武当,方有武当之名。目前武当的宏丽建筑,是明成祖派工部侍郎郭进、隆平候张信等人,费银百万,动员丁夫三十余万,才有武当的今日。
到今武当山麓,还有成祖亲赐“太和太岳山”的巨碑。
三元宫大殿,还有六十余年前,那位窝囊复辟的英宗皇帝,在天顺三年所赐的信封,大书“通微显化真人”六个金字大匾。
而武当山上,除了道人以外,还有皇帝派来的小官小兵把守着呢!自从六年前宸濠之变后,正德皇帝大概被造反气昏了头,无暇照顾神仙和菩萨,武当山才清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