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雷只觉手一震,不由他不放手,眼一花,文俊已凌空直上了四五丈,只一闪,人不见踪迹了。
山下的人距离远,看得稍清晰,只见文俊平空上升,身影掠过峰后林梢,瞬即杳然,简直像一头巨鸟。将奔近的彭珠,一声哀叫道:“俊哥哥!”人已摇摇欲倒。
文俊已问清云雾岭和大峰山方向,他已将全副家当带在身边,展开绝世轻功,向云雾岭如飞而去。
由黄茅峰头向东,东一带峰峦叫虎岭,往南,就是云雾山,越过十余座山头,是经常为云雾所映掩的云雾山主峰。这一带,全是远古丛莽,人走在林中,不见天日,根本无法通行,奇禽怪兽比比皆是。
已经进入隆冬季节了,由黄毛峰入山不到十余里,大雪已将整个大地造成了银色世界,白登登,亮茫茫,除了不时出没的巨大兽迹以外,小动物全不知躲到那里去了。
文俊在丛山峻岭中生长,经验丰富,看准云雾弥漫的云雾,踏着银色冰雪,展开绝世轻功翻山越岭而去。
正走间,忽听前面山嘴上,传出震人心魄地低声咆哮,和枝叶折断的声音,他略一加快,向发声处纵去。
密林边沿,有三头高有七尺,浑身青灰色的巨大人猿,下颔突出,露出白森森的两排巨齿,假使不是脸上皮色粗黑和密布短毛,准被人误认为是一个相貌狞恶而丑的人,青灰色的长毛遍布全身,足有八寸以上长短,身材雄壮,前肢特长,几乎垂至足踝,下肢略短,粗如海碗,像两段略弯的树桩。
两头人猿在林缘间巨冲右突,在作生死搏斗,把这一带草木,弄得七零八落,在一侧,另一头人猿倚躲在一株大树下,巨大的毛掌,揉动着胸间那奇大的乳房上,一双火眼金星在注视着同伴搏斗,喉中不时发出低吼声。
文俊第一次见到这种名传遐迩的巴山人猿,有点儿骇然,但心中却毫无所惧,便掩近想看个仔细。
论身材,人猿不比文俊高,但雄壮却过之,看它们搏击的章法,文俊心中坦然,他们的行动缓慢,只凭那千斤气力便拼,加上利齿;撕咬,碗大的树枝,碰上了就立时折断,力道惊人,除此以外,一无可取,这种蠢物怕它怎的?
两人猿越斗越残忍凶猛,浑身血肉模糊,毛飞遍野,尺厚冰雪染得鲜红夺目,令人望之心有余悸。
文俊本性善良,面冷心慈,看这两个孽畜同类相残,有点大为不忍,随手折下一截臂儿粗树枝,纵到两猿身侧,他一身轻裘,背挂大弓,看去也像个动物,他模仿人猿用喉音低吼,一步步走近。搏斗中的两头人猿,未将文俊看在眼内,只顾缠在一块,凶狠地拍击撕咬。
旁边那头雌猿,却敏捷地爬起,挥舞着粗大的毛臂,低吼着以后足着地,一步步向文俊走来,咧着利牙,狞恶已极。
文俊一看它那奇大的乳房,和胯下毛茸茸一片,与搏斗中的两头迥异,已知是怎么回事了,他大吼一声道:“都是你这畜孽。”他可不管人猿是否听得懂人语,吼声一落,欺近劈面就是一棒。
“噗”一声响,木棒击在雌猿的肘腕之间,雌猿退后两步,目中凶光暴射,忍着痛劈不住咆哮,文俊也心中一栗。
这一棒他用了六成功,力道不下五百斤,如果真力不是已运至棒梢,木棒早就一折两段啦!即使已注下六成真力,自己仍被震得几乎立脚不牢,这孽畜端的是钢筋铁臂,力大无穷。
雌猿挨了一记重击,厉吼一声,双爪前伸,向文俊凶狠地冲到。
文俊不闪不避,棒如灵蛇,“咚咚咚”三声暴响,雌猿胸腹挨了三记重点,沉重的身躯连退七八步,躺下去厉叫不已。
正在拼个你死我活的两头雄猿,被雌猿的厉叫阻住了拼斗,张着被血凝住了的火眼金睛,低吼着齐向文俊迫近,他们为了夺取雌猿,不惜生死相拼,突见一个非同类向雌猿撒野,这还成?不约而同的找文俊出气啦!
文俊不愿耽搁,低啸一声,揉身疾扑,棒出“山东大擂”,再变“狂风扫叶”,“噗噗”两声暴响,右首猿中肩,左首猿脚骨挨了沉重一击,两头人猿厉吼着向下便倒。
文俊本想再给他们再记重击,身后已雪花狂舞,他向上一纵三丈,半空中以“怒鹰翻云”身法转正身形,大吼一声,身棒合一飞掠而下。
身后是那头雌猿,他竟依照文俊方法,擎着一段碗大树枝,横扫而至,可是他不知折掉树梢枝叶,将地面雪花扫得漫天飞舞。
文俊心中暗笑,凌空扑到,“噗”一声在它背心抽了一记,再次腾空,掠向刚爬起的两头雄猿,棍下如雨。
雌猿挨了一记重击,扔掉树枝扑倒,挣扎起来不住低吼,摇摇晃晃向林中钻走了。两雄猿本已精疲力尽,怎禁得文俊棒棒重击?跌跌滚滚踉跄爬开,混入林中去了,文俊扔掉了木棍,重行上路。
这一带已是一块不算小的平原,大雪已将所有沼泽和崖谷掩住了,所有的山岚瘴气一概无踪,并不如传言中那么可怕。
云雾山就横在平原之南,遍布寒地森林,黑的是树,白的是雪,山腰以上被云雾所掩,不知究竟有多高,怪!其他山峰怎又没有云雾呢!
日影西沉,文俊沿山路向东搜了三十里,除了野兽,看不到丝毫人迹。
当晚,他找到了一个山崖住宿,准备明日再向西搜。
两天来,他由东至西,由山麓抵山腹,一无所得,正在他失望折回平原,准备向西北到大峰山搜索的这天,突然发现奇迹,他中止西北之行。重再准备深入山峰人迹绝无,兽踪罕至的云雾山巅。
那天他越过平原的一半,突然发现几株大的有三人合抱的巨树上,有一个枯枝茅草构成的大巢,粗大的支架上,搭着巨木的横木。横木上,那头雌猿正抱着受伤累累?的一头雄猿,亲密地用舌头舔猿身上伤痕。雄猿经两天来的调养,已经精神奕奕,伤口大多已经好转了。
文俊一时兴起,“唰”一声从落木巢顶上,他本意是用开小玩笑就走,可是横枝上的一块黑破布,却把他嘻得哈哈一笑,不走啦!
在这绝无人迹之地,竟然有人类所遗的布块,说这里没有人迹,岂不是欺人之谈?
两头人猿被文俊失笑之声所引,警觉地爬起,不住低吼不已。但当他们发觉这非同类的两脚动物,就是会给他们大吃苦头的冤家时,惊得浑身肌肉不住颤动,像是木棍就揍在身上一般。
文俊心中暗说:“这孽畜记性倒是不坏。”
他蓦地飞跃而下,立在横木上,雄猿一声怒吼,挺身而起,挡在雌猿之前,蹲踞着坐势猛扑之状。文俊微微一笑,心说:“这畜生倒懂得情义两字,比那母的强多了。”
他不理雌猿,足尖一挑,黑破布腾然入手,破布大有尺余,乃士麻布长衫的下摆,已经泛灰,经日晒雨淋,已呈腐坏之象,显然在这里已陈曝了不少时日了。
雌猿不住低吼,只是不敢上前。文俊知道,这两个人猿心中已无斗志,便缓慢移近,扬着布块,喝道:“咦!这是哪儿来的?”
人猿警惕地龇着牙,这比对牛弹琴还更糟,文俊不由失笑,便呈现微笑,扬着布块步步迫近身去。
不论人畜,语言也丝毫无用武之地,但喜怒哀乐之情,却是人默共通之感受,在神色上的表现,以眼和嘴最为明显,山羊和马的嘴不善表情,但它们却可用眼。
猿与人最为接近,面部的表情大抵相差不会太远,文俊面现微笑,全无恶意,两头人猿可能知道危险已经减轻,狞恶的神情也缓和下来。
文俊直走到一丈远近停止,人猿不安地缓慢后退,文俊将布块伸至雄猿面前,和颜悦色地用喉音低哼,并将布块不住晃动,雄猿茫然地低啸,雌猿却像懂得,它在雄猿后伸出巨大的毛手,指了指布块,又向云雾山方向指了指,喉间低沉地轻啸。
文俊大喜,他用布块向云雾山一指,雄猿像是真懂得,它竟然点头,用嘴唇向高处掀了几次。
文俊丢下布,重新向云雾山奔走。他不住地思忖:“隐居深山之人太多于山麓向阳处结庐而居,看来云雾山的隐世之人,却一反其是居于山巅了,且多花上一天的功夫,登峰颠去看一个究竟。”
第二天一早,他向云深处一步步搜去。不久,他已越过山腹,进入云气弥漫之处。
寒风料峭,且其寒侵骨,云雾在身边汹涌,视界只可远及四五丈,触臭的辛辣味,证明这暗色云雾中含有瘴气。
直上近十里,山势时起时伏,四周云雾甚为浓重,不知究竟走到哪儿了。突然,他耳中传入一丝冷冷的长笑声,分明是人类所发。
听声源,似乎发自长空,也似就在前面,更像发自四周,他耳目何等锐利?双足疾点,快逾飞鸟,向前疾射。
越过一座小峰,正待飞纵而下,突然,他发觉前面云雾极浓目光几乎难及丈外,心中一怵,百忙中使出“蛇缠滑”身法,向左一折,“唰”一声身形旋回,他可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处绝壁顶端,下面,深不可测,视界仅可下视一丈左右,云雾在下面翻涌,并传出怒号的吼风,假使他不及时身形撤回,乖乖!不粉身碎骨才是怪事。
他长叹一口气,心中作难,这悬崖虽不至其陡如峭,但悬崖在上,毫无落脚处,声源虽遥远,并经罡风震荡,可是仍然清晰震耳,凝而不散,显然发自内家高手之口。
文俊不再犹豫了,急向左一绕,不时向下窥探,选一处尚可勉强降下的所在,一步步小心向下降落。
说难真难,壁虎功、游龙术、鹰爪功,全得用上,好半天功夫,方下降五六十丈,这期间,笑声仅又响了一次,尔后除山风呼啸外,一切寂然。
好不容易下降近百丈,方发现雾气全消,十丈下,林木苍郁,野草全被银色白雪埋在下面,这是一座谷中盆地,约有五六里之长,三五里之宽,可以一目了然。
他急速下降,还有五六里便飞跃而下,以“苍鹰回云”身法盘旋下降,落在壁根。在身形刚沾地面的瞬间,“唰”一声窜出两条巨大火狐,快如电闪窜入壁岩下不见,他心说:“咦!这里竟有这种珍品,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风声来自上空,已不似在上面所听到的那么令人心悸,他微一抬掇,撤下背上大弓,松掉弦,展开身形,向西急搜,将近西面绝壁,怪事发生了。
近壁处,堆起一座高约丈余,宽有三尺的巨大雪堆,雪堆上空,银花急旋狂舞,并升起阵阵雾气。
文俊心知有异,猛一长身,从三丈外凌空而上,轻灵地上了雪堆,心中凛然一震,暗说:“原来老朋友到了这里,怪不得五老峰下一别,音讯全无。”
雪堆中空,内径约有两丈,中间相距一丈,端坐着两个黑袍怪人,其中之一是黑尸魔,也是双仙五怪两条龙的“溟海黑龙余昌”。
对面那黑袍怪人,生得同样凶恶,坐在地下仍有五尺高的上身,雪白的银发披散着,短白眉斗鸡眼,尖鼻削颊,一口长可及腹的银须乱七八糟,找不到口在哪儿。
两人的黑袍,都支离破碎,露出三五块白皙的肌肤,只有一双宽大衫袖依然完好,两人都闭目垂帘端坐不动,一变大袖不时拂动。
四周蒸气蒙蒙,那看不见的内家真力,形成两股劲道相绞的气雾,随着大实现的挥动,不住飞旋撞击。
只看得文俊心中一震,忖道:“他们在比拼内家先天真气以气克敌的神功,这是登堂入室的上乘修为,谁的功力稍差半厘,谁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万难取巧。如果我冒失地惊动他们,谁先分心谁倒霉。按理,我该帮老朋友的忙,只消我出声提醒一句就成了,但这种乘人之危的事,不是我所应为,老朋友相信也有此想,我该怎么办呢!”
他心中在暗忖,突然有了决定,蓦地运足真力,气纳丹田,突然放下大弓,双手护身准备应付意外之变,他怕两人向他突下杀手,大喝道:“两位请住手!”
这一声大吼,声如巨雷,震得枝头雪花簌簌而下。
两老的大袖缓慢停下,气流不再激旋,“嘿嘿……”一阵阴笑发自白发老人之口,直向文俊耳朵里猛钻,文俊不得不赶忙连功抵抗。
这种以气克敌的上乘内功,端的可怕,声乃传气之媒,声到力到,功力登峰造极的高手,可伤人于百丈外。
白发老人笑罢,接着说道:“四天四夜了,你又岂奈我何?”
黑尸魔咧着嘴,怪声怪气说道:“你这条见不得人的灰孙龙,躲了四十年,四天四夜奈何不了你,咱们拖上三五个四天四夜,看谁行?”
“四百个四天四夜,老人家也陪你,哼!”
“妙极了!哈哈!”黑尸魔的大袖无风自扬,猎猎有声。
白发老人摇手说道:“且慢!先打发这娃娃滚蛋才行,有他在这儿碍手碍脚。”这儿并无别人,娃娃当然是指文俊。
黑尸魔大笑道:“你赶不走的,灰孙龙,哈哈哈!他是我的小朋友,假使不是他心胸仁厚,刚才赏你一箭的话,你不完蛋才怪?”
“嘿嘿!要让这娃娃伤了,老夫还配称六合潜龙?哼!废话!”他这一报名号,文俊可吓了一大跳。
“少吹大气!我这小朋友天生异材,虽则箭伤不了你,但将你大吃一惊,心神一分,哈哈你这潜龙只有一条路可走,你想是么?”
“嘿!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哈哈!我溟海黑龙绝不夸大其词,你除了潜入地中埋骨以外,焉会有你的命在的。”
文俊心中又是一震,黑尸魔竟然也是变龙之一,怪不得自己在湖口官道树林,被他戏弄个不亦乐乎。
六合潜龙阴阴一笑道:“见鬼,在这一丈方圆之内。除了一僧三道无双老,谁也别想弄鬼,哼!”
“不到黄河不死心。”黑尸魔冷冷地一撇嘴,又向文俊叫道:“小朋友,这条灰孙龙不信你可以分他的心,你不会服气吧?好,射他一箭试试啦!”
文俊当然不服,伤不了他却是无可否认之事,分不了他的神,那还像话,两条龙与五怪是同一时代的怪物,五怪的百毒天尊文俊也敢硬拼,六合潜龙何足道哉?他心中有气,但并未现于神气,拱手一礼道:“老前辈怨晚辈无礼。”他撤下一技箭,绷紧弓弦,暗运十成真力,功行百脉徐徐挽弓。
六合潜龙冷冷一笑,浑身破袍缓慢外张,“汪”一声弓弦狂鸣,箭“嗤”一声脱弦而出,直奔六合潜龙顶门上三寸飞去。
箭距六合潜龙身外近丈,突然向上略扬,发出尖厉的锐啸,像是穿入波浪之中,歪歪斜斜在六合潜龙顶上两尺处掠过,坠入丈外雪堆中。
六合潜龙脸色骤变,黑尸魔却哈哈大笑道:“如何?假使小朋友居心阴险,不射你的腹背才怪!”
六合潜龙冷冷地说道:“你忘了吧?老夫的六合须弥功还未使出来呢!突然发出,你不死才是奇怪。”
“不错,你有六合须弥功,但我溟海黑龙的九幽玄阴真气,却可禁锢你六合须弥功的分聚,突然发出又岂奈我何?哈哈,早领教过了!少臭美!”
“你在梦呓,六合须弥功你连看也没看过,竟然说请教过了,岂不可笑?”
“一点也不可笑,令徒阎王令主卜世昌,在五老峰就给我老人家来上那么一手,一聚一分之下,我老人家还不是好好的活着么?那时,我老人家的九幽玄阴真气还没用上哩!”
六合潜龙变色大叫道:“什么?卜世昌竟称为阎王令主?”
“半点不假,你叫潜龙,不问世事四十余年,有这么一个号称令主,名震宇内的人物,为你光大门庭,真不错啊!”
“混蛋!”
六合潜龙怒骂,可不是骂溟海黑龙:“他所行之事怎样?”
“妙着哩!名列双凶之一,恶名满江湖,要索命的人,找令徒准没错儿。”
六合潜龙恨恨地骂道:“混蛋!你是在他口中,探出我隐居之所,是么?”
“你自己去想想就成啦!”
“准是这孽畜,五十年前我隐世于此,只有他一人知道,二十年前他曾来过一次,此后不再重临,想不到他竟敢欺师灭祖,哼!畜生!”
黑尸魔笑嘻嘻地说道:“你收得好门人啊!恭喜恭喜!”
“废话!闲话少说,咱们就来算五十年前的债,动手吧!”
“慢着慢着,我劝你认命算啦!六合须弥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干脆,你只消爬上一百尺,我的气也就消了。”
“放屁!”六合潜龙怒叱,并冷哼了一声。
“什么?你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当年要不是你这龟儿子抽腿溜掉,我余昌岂会受到那倒吊三天之辱?凭玉箫仙客和瑶台仙子那两块料,能将咱们两条龙怎样?你这家伙被瑶仙子那媚眼儿一瞟,魂都掉啦!一溜烟找魂去了,害得我双拳难敌四手,被他们公母俩用八音迷倒,足足倒吊了三十六个时辰,都是你溜掉了的好结果。今天,你这臭小子只要学狗爬,爬上十丈还不干,那也好,等会见我非吊你六天不可,哼,臭小子!”
六合潜龙叫骂道:“滚你的蛋!那公母俩岂是好惹的?当日咱们动手之时,那泼妇的眼中有鬼,我只觉迷迷糊糊,走到洛河边,睁着眼睛往洛河里跳,几乎被龙王爷召去当驸马,我那心爱的龙纹剑,捞遍洛河都无法找到。你受苦,我又何会快活了?差点见呜呼哀哉,你敢来找我出气?”
“你这厮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说谎,我亲见你和那泼妇眉来眼去吊膀子,笑嘻嘻地撒腿就跑,急得我几乎吐血,要不是被玉箫剑客缠住了,真想给你刺个大伤口。你,还在这儿满嘴胡说,要是你真的掉落洛河,为何后来一直避不见面?”
“呸!你脸皮厚,被人吊了三天,还有脸在江湖混混,我可没有你的能耐,自己去跳洛河,丢掉龙纹剑,你想,我还有勇气鬼混?”
黑尸魔撇撇嘴说道:“这么说来,错的倒是我了?”
“不是你是我不成?哼!你受苦,我可没痛快,一见面你就气势汹汹,劈面给我一掌,要不是我闪得快,早做了你掌下亡魂,你这厮不分青红皂白,三十年友情被你一掌劈掉了。来,咱们非算算不可了。”
“哟哟哟!你这臭小子说得像真的一般,呸!”
黑尸魔阴阳怪气地叫道:“一见面你就摆出那臭厚脸皮,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我心里有气,不过你难道揍我自己不成?”
“呼”一声罡风怒啸,六合潜龙劈出一掌,骂道:“你要是手上发痒,干嘛不去用石头磨磨呀?你揍我,我去揍谁?混蛋!”
黑尸魔大袍急扔,将重如山岳的罡风带出一旁,雪花漫天飞舞,他哈哈大笑道:“别骂别骂,反正双仙这五十年来踪迹不见,也许早已尸身不见了,死无对证,咱们拼了四天四夜,我的气暂时消了,这帐以后再算,成不成?”
六合潜龙阴阴一笑道:“你在做梦!这几会听说过六合潜龙的帐,留待以后算的?待会儿六合须弥功一发,再待不迟。”他恶狠狠地说出,吸入一口长气,蓄劲待发。
黑尸魔叫道:“慢着慢着!咱们彼此半斤八两,真要打起来必两败俱伤,我不要紧,有小的替我收死,而你,死掉了只有野兽替你掉口水,不止如此,你那卑鄙奸恶的门徒阎王令主,可能用六合顺弥功变本加厉为害江湖,你这老怪物岂能暝目?”
“你没说对,我死不了的,连你那小朋友也难活命,然后我再出山,找那孽畜要他的脑袋瓜子。”
在一旁发怔的文俊,突然发话道:“老前辈,可否听小可一言?”
六合潜龙阴沉沉地撇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道:“有话就请,要放屁,你就放吧!”
文俊毫不动容,但他知道,对这种怪人,假使柔顺地劝解,势将碰一鼻子灰,便将脸一沉,也冰冷冷对说道:“你废话说得太多了,其实要置我于死地,只怕势难如愿,留点精神想想你自己吧。”
怪!六合潜龙真未变脸,仅阴森森一笑道:“劳驾,小混蛋就替我想想算啦!我老人家遁世五十年,懒得费神去想了。”
文俊说道:“你该想的,你和老朋友同时名列两条龙,也是多年生死挚交,为了一时屈辱,争一日短长,竟然一溜了之藏匿五十春,你怎不想想?对得起并肩行道的生死至交?怎能怪老朋友动火?哼!”
“哼!满口胡说。”
“我绝不是胡说八道,还有,你一走了之,却留下你的好徒弟为祸江湖,你简直是糊涂透顶。看来,你在自侠名远播,其实也绝不是个好东西!”
“混蛋!老夫一生行事光明正大,只是好强而已,小畜生你敢骂我老人家不是好东西?”六合潜龙火了,气鼓鼓地几乎一蹦而起。
文俊好整以暇从容地说道:“见其徒即知其师,哼!阎王令主所行惨绝人寰,他的师父会不是个好东西?见鬼!”
黑影一闪,快极!文俊见觉脖子上紧了一道铁箍,浑身乏力,比他的身材还高出一尺的巨大黑影,紧紧地迫近他的身前,不容他有挣扎的余地。耳边响着六合潜那冷酷无情的语音,“小畜生,你可恶!连损带骂骂绝啦!我得好好教训你!”
文俊感到喘气也是难以为力,但他仍可支持,他脸无惊色,倾全力站立不倒,不屑地说:“你承认了吧,有其师必有其徒,哼!”
“混蛋!”
六合潜龙暴跳如雷:“卜世昌那家伙所行所事,伤天害理到了何程程度?”
“潜山阎王谷惨如地狱,人皮走道凄绝人寰,令旗到处鸡犬不宁,乃江湖中黑道魁首,名列宇内双凶之一。怎样?比你六合潜龙神气多多吧?青出于蓝而胜地蓝,你,该引以自傲了吧?”
“孽龙。”
六合潜龙扭头向一旁阴阳怪气,袖手旁观的黑尸魔叫道:“这小子说的是真?”
“目前可是白天?”黑尸魔咧着嘴说。
“废话,当然是白天。”
“那就没错儿,我这小朋友绝没睡着,不会说梦话。”
“你可曾目睹?”
“略有所见,不过,我这怪物为免惊世骇俗,极少白天露面,乌天黑地之下,见的奇事可多啦!”
“你血口喷人!”
黑尸魔狂笑起来道:“血口喷人?哈哈!那晚在五老峰下,我迫他说出你的行踪,说要找你算帐,他真对你情至义尽,乖乖地说出来啦!这种贪生怕死,欺师灭祖之徒,要说他能做下什么好事,鬼才相信!简直是欺人之谈!哈哈!欺人之谈!”
“气死我也!”六合潜龙怒叫,一扔手,把文俊摔了一个筋斗,跌下了雪堆:“我非活劈了这孽畜不可!”
黑尸魔笑着摇手道:“哈哈!慢点儿!你可不能活劈了我的小朋友,他可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要劈掉他一根汗毛,我可和你没完。”
六合潜龙叫道:“呸,我劈的是卜世昌那畜生。”
“咦!这就奇了!”黑尸魔故作姿态说:“那家伙远在天外,你不找他劈,却拿我的朋友出气,怪事!”
六合潜龙愤然不答,扭头便走。
黑尸魔叫道:“喂!你往哪儿走?”
“打道回洞,我要收回我的誓言,向祖师父告罪,重出江湖,抓回那畜生。”
“呸!你这厮两片嘴皮就是那么贱,高兴了就发誓,不高兴又收回誓言,你算什么东西,发誓好玩么,难怪目下江湖乌烟瘴气,神鬼都不灵啦!你这一生中,大约还所以发一万万个誓,反正随收随放,这玩意真妙啊!”
六合潜龙被憋得哭笑不得,恶狠狠地突然一掌拍出,声势委实吓人,他怒叫道:“你这老浑虫幸灾乐祸,都是你带来的麻烦!”
黑尸魔移位避过浑雄的掌风,哈哈一笑道:“别恼羞成怒,老伙计,咱们寿高百龄,越来越怕死啦!江湖年纪轻轻,而活腻了大有人在,你说怪不?我也不在江湖走动了,五十年老友相逢,就在你这儿活下去吧!让那这浑虫横行霸道算了。”
“呸!你清修个屁!火气比任何人多大,还不是孤独无聊,沾上了兽性?老友,你再独自鬼混,不走火入魔的话,我余昌的名字倒过来叫,你不瞧瞧,云雾岭以南那些林泉石蔓,被你糟塌得像个什么样儿?算了吧!我在这儿对你有益无害,平安地活上一二十年,死也有个伴儿,你说不是吗?”
“你说得有道理!”
六合潜龙长叹一声又道:“那畜生我委实饶他不得,假使他要滥施六合须弥功,该要造多少孽?我六合潜龙北宫化岂不是罪大恶极?”
“我说你糊涂,半点不假,还用你破誓出山么?”
“废话,那畜生还敢前来送死?哼!”
“喏喏喏!”黑尸魔向雪堆下的文俊一指,又说道:“你不可以授他两招三式,让他代完你完成心愿么?”
六合潜龙轻瞥文俊一眼说道:“异想天开!那畜生已获无上妙诀,参透了六合须弥功的精髓,功力恐怕不逊于我,一甲子炉火纯青的修为,岂是这娃娃所能及的?要能制他,至少须下十年苦功,你好不知轻重。”
“哈哈!你多虑且走了眼啦!卜世昌的功力,虽已登峰造极,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娃娃本身就是一个大秘密,浑身筋骨于常人不同,似已修至返璞归真之境,如果他不是个可造之材,没有超人资赋,溟海黑龙会与他结个忘年之交,以小友相称?哼!”
六合潜龙目中突闪奇光,端详文俊半晌,突然寿眉一展,一声长啸,凌空扑向文俊,五指箕张兜头便抓。
文俊在雪堆下昂头上望,老怪物先前那一扣之力,委实可碎金石,到现在臂上还有些儿隐痛呢。两老在答话,他不敢贸然上去,免吃苦头。
六合潜龙倏然下击,来势劲急绝伦,看脸色绝不是开玩笑,他不得不戒备。
人在半空,相距丈外,爪上所发潜劲已是先至,直迫肤发。
文俊心中一凛,九幽凌虚魅影旷世绝学倏出,爪影一闪便至,仅差半分,掠过他的顶门,他已在这瞬间,脱出劲风所覆范围。
六合潜龙“咦”了一声,他喜笑颜开地叫道:“老怪物,你把九幽魅影传给他了!”
“传是传了,这子小不用,这是他自己参悟得来的另一种奇妙身法,九幽魅影是贴地滑出,他却是虚空飘翔,与凌空虚渡有点相似,也与凌虚佛影相近。”
“这娃娃真有两手,看招!”
六合潜龙蓦地大喝,向左一引,突又折回,右大袖卷地而出,右手一圈,招出“仙人指路”双指劈面点出,两丝无形潜力,无声无息猛袭文俊胸前璇玑穴、七坎两致命要穴。
文俊向左略旋,他聚精会神应变,无形潜力贴胸而过,他感到凉冰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袖到,他猛地一掌扔出,顺着袖势一送。
“嗤”一声锐啸,两股巨大劲风汇合在一起,将丈外雪堆冲了一个径尺大洞,凹入五六寸有余。
六合潜龙跃起,他叫道,“娃娃,别想在老夫面前取巧,打!”
大袖飞舞,掌影纷纷,袖似乌龙狂发,掌出恍如开山巨斧,劲风怒啸,三丈内雪花飞扬,“七星倒旋”、“狂龙搅海”、“五丁开山”一连三招,全是狂野辛辣的攻袭狠招。
文俊只觉得四周那浑雄无比的潜力,迫得自己呼吸困难,气血波动,不由他退避,拼出全力展开蛇缠滑身法,以攻还攻,劈出三掌还了一记“惊涛拍岸”。
“好啊!这才像比硬工夫真本事哩!”
六合潜龙一面叫,一面双掌急拍,也是一招“惊涛拍岸”。
两双肉掌连续急拍,力道尽吐,无数掌影急闪,分不出是谁,但出掌人心中有数,“蓬蓬”两声暴响,文俊飞退八尺,气血翻腾,不等他身形落地,六合潜龙已如影附形迫近,巨爪如钩,便手便抓文俊肩井。
文俊临危不乱,一扔右肩,身形突然侧射八尺,在哈哈长笑声中,六合潜龙又到了,这次他甩大袖,向文俊胁下猛抖。
文俊也是火起,功行右臂,力透掌心,大吼一声,迎着抖到的大袖,一掌拍出。“砰”一声巨响,文俊飞退丈余,落下地来脸色泛白,胸前起伏不定。
六合潜龙也退了一步,讶然变色,叫道:“好啊!娃娃!行,好一块浑金璞玉,孽龙,他学艺多久了?”
“我不知道,总之,是个傻小子,你想怎样?”
“传他两手儿六合须弥功。”
“哼!不见得他肯学,在湖口官道林中,我要他做我的传人,传他盖世奇学,你猜,他怎样?”
“溟海黑龙要找传人,他磕上一千个响头也甘心情愿。”
“呸!你作梦。”
“怎么?他不干?”
“要干的话,我还叫他小朋友?糊涂!”
“为什么?这小子难道这么不知好歹?”
“正是如此,他扭头就跑,你知道我的冥火搜髓锻肌奇功吧?那彻骨奇痛万般苦楚,竟然不能令他点头。”
“那你怎又和他结了忘年之交?”
“傻瓜!唯有有真诚方能结交,这种血性男儿威武绝不可屈。不像你那宝贝徒儿,我还未揍他,就一五一十吐出来了。”
“哼!就这么办,六合潜龙也结个忘年之交。”
“妙啊!你的六合须弥功,我的九幽玄阴真气,一聚一合,一分一消,咱们要造就他一个江湖奇材,一朵武林奇葩。”
“三年中出人头地,十年后雄视武林。”六合潜龙欢叫。
“集二人之长,补两人之短,双龙盖双仙,黑龙剑与赤焰天残分庭抗礼!”黑尸魔一拍黑袍胁际,“嗡”的一声,一支软绵绵的黑色软剑,突然伸得笔直,剑啸震耳。
剑薄如纸,鸟光闪闪,剑尖大异常剑,像一条长毛收折的龙尾,龙首形成柄端云头,一粒光彩夺目的龙,在龙口内旋转,不知是怎样放进去的?护堰可以折合,也是一个扣环,可以扣住剑鞘前端的搭物。
他喃喃地说道:“一甲子以来,黑龙剑从未一展雄风,自从赤焰天残出世,它就默默无闻。事实上黑龙剑并不逊于赤焰天残,只是我的功力无法超出恨海狂人和塞北人魔,故而克制不了那两把短剑。”
六合潜龙叹息着说道:“是的,这得怪我们一甲子以前,我俩应将六合须弥功和九幽玄阴真气合参,门户之见害了我们。不然,咱们何至于被双仙戏弄,我的龙纹剑也丢在洛河啊!”
“老友,目前并不为晚,二十年中,咱们死不了,还有这些娃娃替我们重振声威,走啊!带娃儿……不,小朋友,到你那乌龟洞去吧。”
六合潜龙笑骂道:“呸!狗嘴里长不出象牙,这儿是藏龙卧虎之地,有咱们两条龙在,当然是龙窟。”
“好,就算是龙窟,不是乌龟洞,走啊。”他收了剑。两人向刚好用九如心法调息完竣的文俊走去。
自此,文俊就在云雾山苦练六合须弥功,和九幽玄阴真气,将近一年,方算两种绝艺同时扎下深厚的根基,大出二老意料之外。
两龙内心欣喜若狂,他们准备待文俊一年期满,就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功力,由文俊具有奇异体质的神奇力量,合溶一炉,威力定然骇人听闻,也许可以提前练成一种神奇的旷世绝学出来吧!
六合须弥力,顾名思义,可知这是一种可将发出之劲道,突然纳于最小的空间,再以雷霆万钧之威向外迸发,在这一聚一进之间,一丈内无坚不摧。
这是练先天真气至高的境界,内力差一分,威力即减小两分,确是不易。
九幽玄阴真气,也是先天真气的一种,完全以阴柔之力,将内劲化为千丝万缕,化去外界所加的压力,使对方毫无着力之处,然后突然合成一股奇大潜力,向所望方向一涌而得,足以在丈内化石为粉,洞壁穿铜。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神奇功力,假使能熔外力于一炉,真气分聚由心,可以向任何方向随意发出任何劲道,全被反震回头,以更强的劲道反奔。
这就是道家的罡气,佛门的菩提禅功,不同的是威力稍次而已,不过这也难说,先天的资赋和后天的培育,至为重要,谁的修为高,谁就掌握权势。以罡气来说,共有三十六种之多,不见得每一种都具有无上威力。
像在氲氤山庄现身的浮云散人,他的罡气都不可能将白无常立时击毙,而神山三道的门下,蓬莱小主人凤姑娘,她们的玄天神罡就高明得多多。
可是三道在白龙峰,合三人之力,也奈何不了一僧伏魔大师、要不是假和尚手下留情,三道不死也得脱层皮。可见不管是任何功力,不分名门大派,抑或邪魔外道,大都是一脉分流,源出一家,只是方式各异而已。
要分出高下,唯有痛下苦功,精炼一途,方能优劣立判。以招式来说,各门各派类同招式甚多,而名称却有不同,至于是否管用,端赖功力之深浅来决定了。
这天一早,文俊练功一个时辰,看看东方发白,他结束停当,带上黑龙剑,提着大弓,展开轻功越过谷南绝壁,穿过云层,绕到山南一带,他要猎些禽兽带回食用。
在他封了自己的洞口,经过中间巨大石厅之时,还向对面两间石室注视一眼,两老照例是三更练功,五更将息,直至天色大明,始离室活动。
文俊却略有不同,三更随两老用功,四更返洞自练,五更即起,不作将息,他体质大异常人,整日精神充沛,只须以九如心法行功片刻,真气行走百脉,一周天后疲劳尽消,略一假寐,即可重振精神,所以他甚少入睡。
石厅大有五丈方圆,无甚摆设,实际上这是练拳剑拳脚之所,中间悬着一颗卵大明珠,散发出雾样朦胧的光芒,石壁黝黑,显得阴森森地充满了鬼气。
他心中暗道:“怪不得山南一带山石林泉,被南宫老朋友毁坏得不成样儿。在这鬼森森的古窟中一住五十年,不发疯才是难以置信之事啊!真难为了他呀!”
他举步出厅,推开沉重的石门,大踏步出洞,快如飞矢向绝壁下奔去。
就在他刚起的瞬间,鼻中似乎吸入一丝淡淡略带草花气息的轻雾。这云雾山绝谷,经年弥漫着烟雾,盛夏之时,瘴气四布,在谷中上空飘浮不定,偶尔吹起一阵罡风,将瘴气带得向下一沉,也许会散布在洞口附近,所以文俊毫不在意,迳自走了。
他一年来功力大进,距离最高境界不过指瞬间事,九幽凌虚魅影轻功将臻化境,快如飞星逐电,百十丈的绝崖,问有不少石隙,上下并不困难,这是谷中三人日常上下的要道。
文俊像一只大鹰,振臂上升,跳纵捷胜猿猴,片刻,便上了绝崖,向山南绝迹而去。
罡风呼呼,凄厉刺耳,谷顶云雾渐薄,视界可远届百十丈外。就在文俊登上崖顶,飞跃而逝的瞬间,崖壁左侧三十余丈石隙中,突然有人影一晃。
不久,传出一个颤抖而且有震齿之音的轻语:“糟了!这老不死竟然还活着,要是让他发觉,咱们还有命在?快走吧!迟恐不及。”
“你看清就是老怪物么?”这是另一个较为沉着的嗓音。
“废话!这儿仅有老怪物一个人,不是他是谁?快速如电,几至飞行绝迹,虽不辨脸色,准是他。”
“那么,咱们走,要真干,咱们经不起老怪物一个小指儿来上一下,快走!”
灰影一闪,两条身影躲躲藏藏,时隐时现,逐渐去远,消失在云雾之下。远远地,尚可听到那颤抖的声音:“怪!怎么不灵光了?快走啊!迟……恐……”
不久,山北第五座高峰下枯了的林中,突然响起震天兽吼。天上,阴霾四合,渐渐掩住暗淡的日影。
由西北角,卷起阵阵寒风,越来越猛,奇寒彻骨。终于,雪花飘飘起来了,满天飞瑞,白皑皑的雪地,又加上一层更洁白的银花。
在第五座高峰下,枯了的古林中,一群猛虎和一群巨大金钱豹,正低吼着向四下散去。
林中雪地里,三十丈方圆内血迹斑斑,遗留下无数虎豹的乱毛,和一些残破的灰色破布,沾满了血迹的破布。
附近,有两个百宝囊,静静地分置在相距十丈的两棵树根下,两把沾有血迹的长剑也各自东西,剑鞘却在南北两地扔着。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三十方丈圆内,躺了三具虎尸,和两头花豹。
雪越下越厚,终于,将这一带惨象悄悄地掩盖住了,连虎尸也看不见啦!谁能想到这儿会经过发生惨剧呢?
远处,缓缓地走来两头巴山人猿,它们东嗅西闻,到了古林中,其中之一在低枝上突然取出一条染有血迹的灰色头巾,手舞足蹈地拖着走,低啸着消失在另一古林中。这儿,算是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了。
云雾山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长啸,直传十余里余外,震得雪花簌簌而下。
文俊直越山南,二十里地片刻即至。
这儿是一条宽阔的山谷,向南盘旋而下,谷中古林参天,但大都毫无生气。
谷的底部,正是云雾山南麓,双峰夹峙中,有一段微为平坦之地。雪,深有一尺,一片银装世界,万籁无声,只有山风呼啸。
文俊站在雪中,向下面深谷瞅了一眼,吸入一口气,将大弓插在雪里,将皮衣脱下挂在弓上,里面是他那套单褐衣,腰中就盘着黑龙剑。
他转身向北,一跃五丈,怪!那么稀松的浮雪,竟未将他向下沉,他一挫虎腰,一声剑啸,黑龙剑“朝天一柱”,直立不倒。
突然,黑影漫天彻地,万千剑影纵横,中间一道淡淡褐影,兔起鹤落快如闪电,所经处,没留下半个足印,没带起半点雪花,几如鬼魅幻形。
不久,只听一条怒叱,黑倏倏现倏没,同时砰然一声大震,雪花向四周飞射,破空有声。
在八丈外一株合抱大树中段,黑龙剑贯穿树干,尽入而没,剑柄和剑尖软绵绵地在两端垂下,像大树穿了一条黑色带子。
而在文俊立身之处,近丈内雪花在四周堆成一道圆环,将文俊围在中间。据估计,地下的雪花,可能已被震掉一尺以上,所以在外面堆成一尺高的雪围墙。
他摇摇头,长叹一声说道:“还不成,北宫老友说,目下我的功力,仅可及阎王令主一半以上,我还得痛下苦功!”
他走至大树下,轻轻一带黑龙剑柄,拔出剑,将它抖得笔直,发出阵阵剑啸。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天残剑太过显目,日后在江湖走动,还是少用为妙,黑龙剑正好派上用场,其实说来,黑龙剑法具有剑中带鞭的绝着,诡异奇奥,虽比不上龙韬十二剑,但比目下各大门派的剑法,却又胜过多多了。”
天候骤变,乌云密布,山风越来越厉,虎虎发啸。
“今天用不着打猎了,暴风雪来啦!回去吧!”他收剑入鞘,披上皮衣,倒拖着大弓向回走去。
到了半山,大雪纷飞,把他堆成了一个雪人,他仍毫不在乎地缓缓举步,而他所经之处,并没留下履痕。证明他一行一动之前,仍在专心用功,这种踏雪无痕轻功,普通武师得下苦功十年以上,还得名师指点,不然的话,一辈子也休想练得成。
唯有肯下苦功的人,方能得有大成。文俊为报师仇,苦心孤诣,日夕苦练,加上他自小被后母虐待,成了坚毅不拔的意志,所以成就不可以常情论断。以他目下的造诣,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
到了绝壁,他身轻似燕,逐段下降至谷底。
奔到石门,他狂叫一声,抢入门中,石门推开一半,半掩的洞口中,头内脚前躺着六合潜龙北宫化,在北宫化的胸前,伏躺着溟海黑龙余昌。
两个高大的黑色身形,将洞口整个堵死了,洞口积雪,已堆起尺余高,六合潜龙的一只大皮靴,整个埋在雪内,可见两人躺在这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文俊铁青着脸,一摸两人心胸,只就一阵寒栗通过全身,浑身发冷,他茫然绝望地狂唤:“死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将尸体挟入厅中,平放在地,在朦胧珠光下,两人面色厉恶已极,形同僵尸。
文俊正欲脱去尸衣寻找致死之由,突然嗅到晨间出洞时,所嗅到的那一丝花草气息,他一蹦而起,咬牙切齿地叫道:“是谋杀!蛊菌为末,见风生烟,嗅之即死,死无异痕,这是蛊菌毒!产自南荒绝域,中原找不到这种东西。谁?竟然敢在这儿施放这种奇毒之物,谋害我们是为了什么呢?”
他奔出石室,向谷中一阵狂搜,雪花飞舞,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了无异痕,他形同疯狂,蹿上绝壁,发出一声凄厉长啸,快似奔雷,直向南狂奔而去。
在这荒漠绝域里,大雪主宰了一切,文俊目力极佳,茫茫雪地里,用不着仔细去搜,要有人十里外都是可一目了然,绝难隐匿,逃不出他的神目。
他穷搜四周近百里之遥,一无所见,直到中午大雪渐停,他也精疲力竭,回到石洞。
这一天,他滴水未进,痛在心头,伏在尸上痛哭失声,在茫茫人海中,像双龙这么个性怪癖而又出奇率真坦直的血性朋友,委实难求。
何况文俊身受传艺之恩,两老对他寄望殷切,十分赏识,真是呵护备至,胜如手足至亲,一旦两老同时被人所害,文俊内心的悲痛,自不待言。
次日,他用天残剑在厅中挖了两个并排石穴,将两老埋了,在厅侧剑书:“双龙飞升,后继有人,小弟梅文俊衔哀永志。”
又在墓碑上刻了两个名字,及逝世年月日,他拾掇停当,似剑指天誓道:“两位老哥哥英灵永鉴:小弟踏遍天涯,也将找出下蛊菌毒之人,割腹抛心血奠灵前。也许,对头是冲小弟而来,不幸枉送了两位老哥哥的性命,小弟将负疚终生,只要小弟留得命在,必将完此心愿,小弟走了,有暇却至此一拜英灵,以慰泉下。”
誓完,天残剑脱手飞出,将明珠打落,没入厅顶齐偃而罢。他将明珠供在祭台上,大拜八拜磕了三个响头,拔出天残剑背起包裹,缓步出洞。
他心中一发狠,将洞门闭了,在蓝革囊里取了一只小玉瓶,将半瓶化血神砂运内劲均匀嵌入石门上,并拔剑大书:“双龙之宫,擅入者死。”
他怅然痴立良久,长叹一声,迈开大步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