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明再度被少林五长老圈在居中。
场中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
司马明面上已笼起了一层恐怖杀机。
论功力,司马明当然不是五长老的对手,但“无相身法”冠绝今古,施展开来,真有鬼神不测之机,五长老对他,也没有致胜的把握。
“虚无大师”白眉掀动,口中一声沉喝,攻出了一招“苍海缚龙”。
其余四长老,也跟着各出绝招,此进彼退,配合得天衣无缝。
司马明仗着身法玄奇,周旋在五个少林特级高手之间,乘虚蹈隙,有机会就反击一掌,每反击一掌,必使五长老的联合阵线动摇一次。
刹那之间,但见人影纵横,翻飞射掠,劲气四溢,有如骇雷奔雷。
顾盼之间,过了五十招,司马明毫无败相,而五长老却有疲于奔命之势。
这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令人目震心悬,神为之夺。
一声暴喝,震惊全场。
“砰”挟以一声闷哼,五长老之一,踉跄退出圈子之外,张口喷出一道血。
四长老齐齐怒哼了一声,攻势更见凌厉,令人怵目惊心。
百招之后,又是一位长老被震飞圈外。
司马明身法玄奥,一味的避重就轻,游晃闪掠。
到了两百招上,三位长老的攻势,由强转弱,而司马明仍如生龙活虎,转取主动,出手全是攻招,迫得三长老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眼看至多再过三十招,三长老势非败伤不可……
掌门“了禅大师”老脸铁青,心中激荡不已。
所有少林弟子,更是震骇莫名,五长老联手,尚不是对方之敌,放眼全寺,再找不出一人,能和对方抗衡。
三月之前,“穿胸使者”入少林,“罗汉堂”监堂“了空”和另两名弟子,被利刃穿心而亡,来去自如,现在,“邪神第二司马明”又把大名鼎鼎的少林五老,打得落花流水,少林声威,将因此而一落千丈。
掌门方丈,倏地举步入场……
所有各代弟子中的高手和护法弟子,一见掌门人亲自出手,纷纷围了过去……
这一来,场中空气更加紧张,使人透不过气来。
就在此刻——
钟磬之声大震,接着,一个执事弟子高喊道:“佛祖驾临!”
所有在场的少林弟子,一个个面上现出一种恭谨肃穆之色,纷纷朝两侧退去,正在交手的三长老,弹身出了圈子,和掌门人站在一起,面对大殿。
司马明也不由大感愕然,不知道所谓“佛祖”是什么样的人物?
心念之中,只见一个身着百衲僧袍,枯瘦如柴的老和尚,从殿门之内缓缓现出身来,孱弱之态,像是一阵风来就可以刮倒似的。
司马明心想,难道这木乃伊似的老僧,就是活佛。
掌门方丈越过五长老三步,双膝一屈,道:“掌门弟子‘了禅”叩见师祖!”
“尔身为掌门,老衲承受不起,免!”
老和尚看似枯瘦孱弱只剩了皮包骨,话声却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只见他微微一抬手,“了禅大师”的身形,就被托得站了起来,退回原位。
五长老这才接着下跪,口称:“叩见师伯!”
所有各代弟子,齐齐宣了一声佛号,风摆麦浪般的跪了下去。
“免!”
所有弟子这才俯首肃立。
司马明不由怦然心惊,五长老已是近百岁的人,而这老僧却比他们还高一辈,比掌门方丈高出两辈,那岂不是两甲子以上的年龄了!
场中静得呼吸可闻,气氛在静寂中透着无比的庄严。
老和尚举步向院中缓慢的行来……
司马明目光掠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老和尚双脚离地约三寸,施展的竟然是仅属传闻的“凌虚步”。
老和尚在距司马明不及两丈之处,稳住身形,低垂的眼帘,突地张了开来,只一闪,又复闭上,虽只这么一瞥,司马明已为之全身皆震。
冷傲的性格,使他漫不为礼的兀立不动。
突地——
老和尚双掌合什,仰首向天,喃喃的祝祷道:“弟子慧光,破六十年之戒而动嗔念,祈历代祖师垂鉴!”
祝毕,再度睁眼,两道青光,如两柄利剑,直插在司马明的面上,半晌才开口道:“小施主只要坦白供述一切,擅闯圣地之罪,可以不究?”
司马明把心一横,道:“办不到!”
“如此老衲要破戒了?”
“请便!”
慧光和尚高宣一声佛号,枯瘦如柴的手,虚空朝司马明抓去……
司马明一见来势,心头大骇,双掌一扬,岂知真力竟然无法提聚,登时亡魂大冒,只见对方手爪往回一收,一股奇强的吸力,使他身不由己的趋向对方身前。
慧光和尚手指连弹数下之后,道:“小施主的功力,暂时被封,事了之后,仍可恢复,盼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而去,晃眼没入大殿之中。
司马明全身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空自目眦欲裂,但却无可奈何。
五长老也随着离开。
掌门方丈朗声道:“撤除戒备,除监寺和当值执事弟子之外,其余弟子各归本位!”
“领法谕!”
轰应声中,众僧纷纷离去,只剩下四名执事和“了尘大师”,肃立在掌门方丈“了禅大师”身后。
“了禅大师”前移数步,沉声道:“施主现在可以说出真正的来意和出身了吧!”
司马明目眦欲裂的道:“不!”
“敝师祖有谕在先,施主说出一切之后,不究既往,还可恢复功力!”
“在下不领这个情!”
“了禅大师”面色一变,转向监寺僧“了尘”道:“这位施主暂交师弟看管,可送到‘清心室’,有了结果之后再议!”
“遵法谕!”
“了尘大师”和四名执事弟子,恭送掌门方丈离开之后,由两名值事弟子,架着司马明,转入偏殿之后。
所谓“清心室”,竟然是一间装有铁栏的石屋,想来是该派囚禁犯过弟子的地方。
司马明被关入了“清心室”。
“慧光”和尚以至高的点穴法,封闭了他的功力,他此刻和常人无异。
他无法想像“慧光和尚”的功力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听他祝祷之词,似乎是一甲子以来,第一次出关。
万想不到自己的本来目的未达,反而被卷入了另一场漩涡之中。
那被关在少室后峰的女人是谁?
是自己的母亲“散花女王芳兰”?
是另一个不幸或是罪有应得的女子?
一日一夜,在司马明看来像是过了两年。
他像一头刚入兽槛的猛狮,一日一夜,他目不交睫。
愤怒、怨毒,没有一分一秒的时间离开他。
“如果我不死,如果我能出去,哼……”
他恨恨的喃喃自语,不难想像,他那一声冷哼代表了什么。
“了尘大师”来劝说了数次,都碰壁而退。
这是第二天的夜晚——子时刚过。
月黑风高。
石室的铁栅门了无声息的一开一合,一条臃肿但却轻捷如狸猫的影子,幽灵般的飘进了司马明囚居的石屋。
“谁?”
“嘘!小子,别大声,是我老偷儿!”
司马明大感骇然,“偷星盗月施万全”竟然也上了少林,不知他使什么神通,透过森严的警卫,还弄开了石室的铁栅门?
“走吧,小子!”
“走?”
“噫,难道你想出家,一辈子住在少林寺不成?”
司马明恨恨的道:“大丈夫男子汉明来明往,我司马明岂屑于偷偷摸摸的出去?”
老偷儿冷哼了一声道:“小子,你难道要等少林和尚列队送你出去,既然做了阶下之囚,还硬充什么好汉,少林寺搬不了家,你以后不会再来?我老偷儿冒险偷了‘了尘’秃驴身边的钥匙,来接你出困,那是标准的小人了?”
司马明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也好,我会再来的!”
“小子,一句话,别固执,如果被发现引来一窝蜂,岂不惹厌!”
“寺内外没有警戒?”
“当然有。”
“那前辈……”
“嘿嘿,‘偷星盗月’的名号岂是浪得的?”
“可是我被‘慧光和尚’点穴闭功,目前功力尽失……”
“出去再说吧!”
“偷星盗月施万全”一把挟起司马明,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少林寺,一条纤纤人影,从暗处冒了出来。
“老前辈,如何?”
“偷鸡摸狗,是老偷儿本行,错不了,走吧!”
这隐伏寺外的,正是尚小芸。
司马明功力全无,被人挟在腋下,心里不是一股什么滋味,率性不开口。
尚小芸喜孜孜的娇唤了一声:“明哥!”
蓦然——
一声沉喝,倏告传来:“何方施主驾临敝寺?”随着这喝话之声,六条人影,突地涌现,正好截住他们三人的去路。
“偷星盗月施万全”猛喝一声:“走!”身形弹射而起,划落十丈之外。
“施主留步!”
又是一条黑影,电闪泻落在“偷星盗月施万全”的面前道上,赫然是一个手执镔铁禅杖的老和尚,两只眼睛,在暗夜中闪射骇人厉芒。
后面,尚小芸已被六个壮年和尚,困住无法脱身。
老偷儿冷哼一声,从斜里弹射开去。
一声断喝传处,那老和尚一闪又截在老偷儿头里,呼的一扫出一杖,从闪身出手之势来判断,这老僧功力相当不凡。
老偷儿手中多了一个司马明,无法出手应攻,立即闪身暴退八尺。
司马明猛力一挣,道:“前辈,放下我,你离开吧!”
“小子,没有这样的事,放心,他们伤不了你一毫一发。”
那老僧禅杖一横,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施老施主,贫僧倒失敬了,请回转敝寺一谈!”
“偷星盗月”毫不为意的道:“和尚你怎么称呼?”
“贫僧了净!”
“好,我老偷儿依你,回头吧!”
“偷星盗月施万全”果然回身向寺门走去……
尚小芸这时已被六名少林弟子,迫得险象环生,钗横发乱,香汗淋漓。
“了净和尚”朝六弟子一喝道:“住手!”
六壮年僧人,立即收手后退。
尚小芸掠了掠散乱的头发,跟着老偷儿向寺门走去。
寺门之外,灯笼火炬高张,照耀得如同白昼,掌门“了禅大师”站在寺门正中,后随少林五老,监寺“了尘”,知客“了悟”及一众护法弟子,十八罗汉雁翅般排在两侧,空气紧张至极。
“偷星盗月施万全”放下了司马明,向“了禅”一拱手道:“掌门人请了!”
“了禅大师”合什道:“老施主寅夜闯本寺,劫夺人犯……”
司马明忍不住大喝一声道:“住口,尊驾一派之长,说话该有个分寸,在下失手被擒,自怪艺业不精,怎能以人犯两字擅自加诸在下?”
“偷星盗月”嘿嘿一笑接着道:“贵寺拘禁司马明,并把他封闭功力,理由何在?”
“了禅大师”沉声道:“司马施主,闯寺伤人,同时他的身份可疑!”
“何处可疑?”
“他所擅身法,关系本派百年来的一段公案!”
这话不但使“偷星盗月施万全”和尚小芸心头巨震,司马明也不由大吃一惊,果然他的猜测不错,问题全出在“无相身法”之上,但真正原因如何,却无法索解。
司马明应许“玉女罗绮”不泄“死谷”只字于江湖,所以他在武功山的奇遇,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偷星盗月施万全”惑然瞥了司马明一眼,又转向“了禅”道:“掌门人何不说明公案经过?”
“事关本派机密,歉难从命!”
“我老偷儿有一个问题请教?”
“老施主请讲!”
“名列‘武林四异’之中的‘邪神许昌’,与贵派有没有过节?”
“没有!”
“既然‘南邪’与贵派没有过节,司马明是‘南邪’的传人,而且他出道时间还不满一年,如何能谈得上与贵派百年公案有关呢?”
“了禅大师”道:“司马施主来意可疑,身份可疑,敝派非要查明此中真相不可!”
“既然真相未明,贵派怎能擅加拘禁呢?”
“目的就在查明真相!”
“司马明来少室峰的目的,只是要证实贵派拘囚在后峰的女人,是否是他心目中要寻访的人,这就是真相!”
“也许那女施主是司马施主要找的人!”
司马明激动的道:“她是谁?”
“施主心内自己明白!”
司马明登明血脉贲张,目中流露极度怨毒之色,若不是他功力被封,他可能立刻就要出手,当下咬紧牙关道:“这笔帐我司马明要百倍索回!”
“了禅大师”不睬司马明,转向“偷星盗月”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施主和这位女施主请立刻离山!”
老偷儿和尚小芸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办不到!”
所有少林僧众,一个个对老偷儿和尚小芸怒目而视。
“了禅大师”向“了尘大师”道:“请师弟带人!”
监寺“了尘”合什恭应了一声,举步欺向司马明。
“呛!”的一声清吟,尚小芸拔剑出鞘。
“偷星盗月施万全”一横身挡在司马明身前。
空气在刹那之间,骤呈无比的紧张。
司马明气得肝胆皆炸。
就在此刻——
一阵使人毛骨悚然的怪笑,破空传至。
所有在场的少林高手,齐齐面上失色,“了尘大师”也不由止住前欺之势。
一条黑影,鬼魅般的飘落当场,赫然是一个全身皆黑,连皮肤也都黑如墨染的怪人,一对眼睛,白多黑少。
少林弟子群中,突传出数声惊呼:“毒中之毒!”
“毒中之毒!”
“毒中之毒”斗败“北毒东门虞”,江湖中鲜有人知,但他以“毒中之毒”的名号,纵横江湖,而使毒绝天下的“北毒”销声匿迹,则他之毒,可以想见。
“毒中之毒”会在此时此地现身,的确大出司马明意料之外。
少林寺僧,更是惊震莫名,不知这毒物现身的目的何在?
“偷星盗月施万全”嘿嘿一笑,站到司马明身后,用意当然是以防不虞。
少林掌门“了禅大师”惶惑的道:“施主就是武林人称的‘毒中之毒’?”
“不错!”
语冷如冰,阴森刺耳,令人不寒而慄。
“施主是有所为而来?”
“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贫僧请问?”
“掌门人这一问岂非多余,本人为‘邪神第二司马明’而来!”
“了禅大师”霍然色变,其余僧众,也齐齐面泛怒容。
“施主专为司马明施主而来?”
“一点不错!”
“请施主把话说明白一点?”
“毒中之毒”桀桀一声怪笑道:“事情非常简单,带人下山!”
“了净大师”再也忍耐不住,不由禅杖一摆,厉声喝道:“施主是欺少林无人吗?”
“毒中之毒”冷笑一声道:“本人不在乎大师作何想法!”
司马明骇诧不已,“毒中之毒”竟然是为了自己而来,他这一连串的行动,当然不是偶然的,但,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呢?
尚小芸一见“毒中之毒”之面,又勾起妹妹尚小娟和她爱人李文祥被毒杀之仇,但,她忍住了,此时此地寻仇并不适当,而且对方是为了救心上人而来!
“了禅大师”一扬手,阻止“了净大师”,沉凝十分的道:“施主凭什么要带人走?”
“毒中之毒”反问道:“贵派又凭什么拘囚他?”
“因为他擅闯本寺,同时他本人关系本门一桩百年悬案!”
“毒中之毒”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什么百年悬案?”
“事关本派机密,恕贫僧无法相告!”
“那好极了,本人带他走的原因也是事关机密,歉难奉告!”
“了禅大师”面孔一沉,目中精芒暴射,显然这一派之长已动了真怒,缓缓前移了三步,声色俱厉的道:“施主定要执意妄为?”
“笑话,这岂能说是妄为,难道贵派之莫须有的罪名囚人,就不是妄为?”
在场的僧众,一个个怒目横眉,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了禅大师”气得簌簌而抖,怒声道:“施主恐难如愿?”
“未见得!”
“了净大师”性最急躁,再也无法按捺胸中怒火,唬吼一声,“泰山压顶”,一杖劈向“毒中之毒”,势如骇电奔雷。
场面在“了净大师”出手之际,骤现无比杀机。
“毒中之毒”不闪不避,迎着来势疾劈一掌……
“砰!”然巨响声中,“了净大师”倒曳禅杖,踉跄到一丈之外,面如土色。
这一个硬碰硬的照面,震惊了全场。
“了净大师”与掌门方丈是同辈,功力在寺中算是佼佼者,竟然走不出一个照面,“毒中之毒”身手之高,确属骇人。
如雷暴喝声中,“了尘”“了悟”双双越众而出……
“毒中之毒”一抬手道:“慢着!”
监寺“了尘大师”和知客“了悟大师”闻声止步。
“毒中之毒”目注“了禅大师”道:“掌门人,如果尊驾不愿见佛门染血的话,最好省事一点?”
“兹事体大,本派不惜流血以赴!”
“可是现在还不是流血的时候!”
“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毒中之毒”朝司马明一指道:“等这位朋友证实了被贵派囚禁后山的女人是谁之后,才能决定贵派是否须要付出血的代价!”
司马明在这时,脱口哼了一声,若不是他被坐关一甲子的“慧光”和尚封闭了武功,少林寺自长老以下,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现在,他只有咬牙的份儿。
“毒中之毒”的话,益发使“了禅大师”坚定了必欲得司马明之心,当下高宣了一声佛号道:“为了派誉和本门百年悬案,司马明非留在本寺不可,请五老带人!”
五位长老应了一声,缓步而出……
“了尘”“了空”两个大师,再度举步欺向“毒中之毒”。
空气紧张到无以复加,眼看一场流血的序幕,即将展开。
尚小芸粉腮一变,再度掣出了长剑!
“偷星盗月施万全”紧傍着司马明而立……
“毒中之毒”突地怪喝一声道:“了禅和尚,你要逼本人下毒手?”
这一喝,使全场的僧众为之寒气顿冒,正在欺身的五老等全部停了身形,他们意识到“毒中之毒”口里所说“毒手”两个字的含意。
毒——并非是凭功力可以抵挡的。
“毒中之毒”冷眼向全场一扫,接着又道:“本人念在贵派乃是名门正派,不忍遽下杀手,如果各位一定要相逼的话,本人为了目的,将不择手段,各位知道后果是什么吧?忠告各位一句,三步之内必然断魂……如果有那位不相信的话,无妨一试?”
这话使人听来毛骨悚然。
所有僧众,全都僵立原地,进退两难。
对方既然被称为“毒中之毒”,其毒可以想见,三步断魂的话,绝非虚语。
掌门“了禅大师”激愤的道:“施主与司马明是什么关系?”
“关系至深!”
蓦在此刻——
一声入云梵唱,从寺内传出,这一声佛门梵音,仍含有无比的威力,所有在场的僧众,齐齐和了一声,低眉合目,纷纷退向一旁。
场中,只剩下“毒中之毒”、“偷星盗月”、司马明、尚小芸等四人。
“毒中之毒”回顾老偷儿道:“阁下速带司马明离开,本人断后!”
“偷星盗月施万全”白眉一蹙道:“我们恐怕走不了!”
“为什么?”
“刚才这一声梵唱,叫作‘天音禅唱’,发这梵音的人,功力已臻化境,想来必是被少林尊为活佛的‘慧光大师’。这老秃的年龄,已快接近三个甲子……”
尚小芸急道:“难道我们束手待毙不成?”
“毒中之毒”森冷的道:“不见得!”
话声才落,一个枯瘦的老僧,已现身寺门,所有僧众齐齐俯下头去。
司马明心里暗道:有一天我非要斗斗你这老和尚不可。
“毒中之毒”不期然的退了一个大步。
司马明悄声向老偷儿道:“前辈,三月之前,‘穿胸使者’直入少林,以利刃毁了罗汉堂监堂‘了空’和两名弟子,来去自如,这老和尚怎的……”
“他没有现身!”
“慧光大师”目注“毒中之毒”片刻之后,道:“施主以‘玄元大化易色’之术,改变形貌,当是‘白骨夫人’一脉?”
“毒中之毒”身躯陡地一震,他第一次被人揭穿了来历,一愕之后,道:“不错,本人承认!”
场中所有的人,全被“白骨夫人”四个字惊得面上失色,“白骨夫人”是百年前名震武林的天字第一号女魔,江湖中闻名落魄,想不到“毒中之毒”与这女魔是一脉。
司马明更是惊震莫名,“毒中之毒”的种种作为,和“白骨旗”的两度出现,使他存疑莫释,现在总算明白了一半,想不透的是“白骨旗”和“毒中之毒”为什么总在自己危难的时候出现?这其中有什么因果存在?
“慧光大师”吟了一声佛号道:“佛门清净之地,不许亵渎,施主等立即下山!”
“毒中之毒”冷冷的道:“老前辈的意思仍然要留下司马明?”
“不错,他不能离开!”
“那晚辈等只好有违尊命!”
“慧光大师”微睁的双目,倏地寒光暴射,但随即又一敛道:“老衲再说一遍,请三位施主离山!”
“毒中之毒”丝毫不让的道:“本人重申前言,办不到!”
“施主要逼老衲第二次破戒?”
“悉由尊便!”
“施主所恃,不过毒而已,盼回头是岸,免贻终生之恨!”
“这点毋劳挂齿!”
“慧光大师”一闪入场,面对“毒中之毒”。沉声道:“施主执意如此?”
“贵寺一定要强留司马明的话,本人只有周旋到底!”
“施主不后悔?”
“后悔的也许是老禅师!”
“老衲为了维护佛门圣地,只好破戒了!”
袍袖一挥,罡风卷处,“毒中之毒”被震退了八尺之多。
“老禅师,本人要用毒了!”
“善哉!善哉,施主执迷不悟,尽管施为就是!”
蓦然——
一阵奇寒刺骨的阴风,匝地卷来,四周的火炬,明灭不定,所有在场的人,齐被这阴风拂得打了一个冷颤。
“慧光大师”陡地后退两步,朝五丈外的松柏林中沉声发话道:“何方施主驾临敝寺,何不现身一见?”
所有目光,全朝松柏林中射去,但却一无所见。
只听一个令人不寒而慄的声音道:“大师,你凭练有‘先天神功’,不畏剧毒,可是你别忘了,少林数百僧侣,并不是每人都有辟毒之能,你想像得到后果吗?”
闻声而不见人,使得所有在场僧众,一个个寒气大冒,尤其那带着威胁性的话意,更使人毛骨悚然。
这发话的人,显然是替“毒中之毒”说话,听口声,似是一个女人。
她是谁?
一口能道出“慧光大师”的武功根底,当然绝非等闲人物。
“慧光大师”微显激动的道:“施主到底是何方高人?”
那声音道:“有影无形,大师当知道我是谁!”
有影无形到底代表了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
“慧光大师”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道:“想不到女施主尚在人间!”
“大师认为我早该死了才对?”
“阿弥陀佛,女施主的来意如何?”
“司马明与贵派百年前的悬案毫无关联,不应留难他!”
司马明骇然望着黑沉沉的的柏树林,股慄不已,他想不出对方是谁。
所有少林寺僧,自掌门以下,莫不大惊失色。
“慧光大师”略略一顿之后,道:“老衲能相信女施主的话?”
“大师,信不信由你,你不愿见门下眼前遭劫吧?”
“女施主打算出手?”
“必要时也许会!”
“女施主目中无少林?”
“不敢,大师功参造化,辈份至尊,本人之意,只在息事宁人!”
“如果司马施主确与百年悬案有关呢?”
“本人担保把他送上少林!”
“但愿女施主言而有信?”
“大师有道高僧,这句话未免太过份了!”
“如此女施主请!”
“慧光大师”朝“了禅大师”注了一眼,飘身投入寺门。
“了禅大师”跟着一摆手道:“回寺!”
人影闪晃之中,所有僧众纷纷入寺而去。
寺门之外,又复被黑暗和孤寂所笼罩。
林中,再度传出那神秘的声音:“司马明,少室后峰囚禁的不是你要找的人,去吧!”
司马明更是骇异莫名,对方连自己的来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自己此番闯少林寻母,除了老偷儿和尚小芸之外,别无人知,神秘人物何由知晓呢?
心念之中,慄声道:“老前辈请示尊号!”
空林寂寂,毫无反应,显然那神秘人物已经离开了。
她是谁?
司马明心中,打了一百个问号。
“毒中之毒”走近司马明道:“本人替你打开穴道!”
说着,不待司马明答覆,虚空连戳数指,司马明但觉全身一震之后,真气流转,功力尽复,惶惑的向“毒中之毒”一抱拳道:“阁下,我司马明欠你的太多了!”
“谈不上欠与不欠……”
“阁下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在下?”
“将来你会知道。”
“阁下不说明白,在下心中不安!”
“用不着。”
“阁下已不止一次对人说与在下关系至深,这是真是假?”
“世事无常,有时假亦真,有时真亦假,何必一定要问为什么。”
司马明废然的摇了摇头,他想不透对方话中之道。
“毒中之毒”突自怀中取出一个长方形小包道:“司马明,你记得我们上次分手时说过的话吗?”
司马明圆睁双目,激动无比的道:“记得!”
“如此拿去!”
“阁下有什么条件没有?”
“我说过无条件。”
司马明伸手接过,但他的手抖动得非常厉拓,“血剑”,被列为武林瑰宝,任何武林人见了都会眼红,不惜以生命来换取它,而现在“毒中之毒”竟然无条件的送给他,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然而,事实像铁一般的真实,他不能不信。
一旁的“偷星盗月施万全”,也是满面惊诧之色。
尚小芸忽地瞪视着“毒中之毒”道:“毒中之毒,看在明哥份上,我们的帐以后再算!”
“毒中之毒”阴冷的道:“随时候教!”
猛一弹身,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司马明惑然一叹道:“毒中之毒,令人莫测高深!”
“偷星盗月施万全”蓬松的白头一摆道:“小子,这都不是偶然的,其中大有蹊跷,是祸是福目前无法逆料!”
“是的,晚辈也有同感!哦!前辈是否判断得出刚才那林中人是谁?”
“这个……她曾说过‘有影无形’四个字,但武林中根本没有以这四字作为名号的,从‘慧光大师’与她对答的口吻看来,至少,这神秘人的辈份极尊……”
“会不会与‘毒中之毒’有关?”
“极有可能!”
“她怎会知道晚辈赴少林的目的呢?”
“这是个不容易猜的谜,除非她的身份揭晓!”
“她说后山囚的不是家母,可信吗?”
“可信,不过你以后仍可以亲自证实一下!”
“是的!”
“我们该下山了。”
“晚辈想……”
“你想什么?”
“想现在就证实一下少室后峰被囚的人到底是谁?”
“偷星盗月施万全”急摇手道:“小子,不行!”
“为什么不行?”
“第一,你目前不是‘慧光大师’的敌手,第二,林中人既已向你说过被囚的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这一来,岂不是等于不信任对方的话,抹煞别人对你的好意,再说,你目前‘血剑’已得,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司马明心念一转,道:“好,我们走吧!”
三条人影,在夜幕深沉之中,奔下了嵩山。
司马明在失望之中,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他怀着万分迫切的心情上了少林,他希望那被囚的会是他可能尚在人间的母亲。
他孺慕母亲的心,是多么的热切。
然而,他失望了!
在他的记忆中,没有母亲的影子,他仅从阿姨王芳翠的面貌,摹拟出他母亲“散花玉女王芳兰”的慈颜,他相信,他母亲必然是一个美人。
由此,他连想到“偷星盗月”告诉他当年虎头峰血案的一些片断!
他母亲被骆子瑜强奸之后,发狂了,失踪了……
他的血液一阵沸腾。
骆子瑜,弑师,奸母,这两笔仇像两条毒蛇,无时无刻地啃啮着他的心灵。
骆子瑜自十多年前取得天下第一高手的头衔之后,下落不明,他默祝,希望这禽兽不如的师兄健在人间。
他觉得,单是要对方死,似乎不能抵偿他的罪孽,他不自禁的喊了出来:“不,死不能抵偿他的罪孽,要他活,比死更难受百倍的活……”
尚小芸讶然道:“明哥,你说什么?”
司马明发觉自己失态,赧然一笑道:“没有什么,我想起一个仇人……”
“谁?”
“骆子瑜!”
“骆子瑜?”
“不错,芸妹难道知道他的下落?”
“不,我听说过这人,十多年前,他不但武功天下第一,相貌也数一数二!”
“嗯,他的阴险狠毒,也可算天下第一!”
“明哥与他有什么仇?”
“不共戴天之仇,三江四海之恨,说起来徒乱人意,以后我会告诉你。”
…………
天亮了,嵩山被远远地抛在身后,三人在小店里打了尖,继续上道,忽地,司马明想起了一个问题,向“偷星盗月施万全”道:“前辈,我有个问题请教?”
“你说说看!”
“何谓武林三绝地?”
“哦!这个,传说中是‘死谷’、‘地堡’、‘鬼塔’等三个地方,但这三个地方的真相如何,武林中人恐怕找不到人答覆……”
“为什么?”
“凡到这三个地方的武林人,没有人生还过。‘死谷’就是你被‘四吊客’劈落的那道深谷,‘地堡’究在何处,无人知道,‘鬼塔’在滇川交界的‘黑水湖’中央!”
“晚辈希望能有机会见识!”
“小子,最好别存这种心思!”
司马明不再说话,心里却在想,“死谷”是“无相身法”隐居的地方自己去过,而现在也正要赶去,为了遵守诺言,“死谷”奇遇他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至于“地堡”和“鬼塔”,希望有一天能见识一下。
正行之间,尚小芸突地粉腮大变,急刹身形,朝道旁的几株大树一指,慄声道:“明哥,那是什么?”
司马明和“偷星盗月”也同时刹住身形,循尚小芸手指一看,只见道旁树上,并排吊着四具死尸,被风吹得来回晃荡,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司马明冷哼一声,就朝那四具吊挂树桠的死尸扑去。
尚小芸尖叫一声:“明哥,你做什么?”
“偷星盗月”若有所悟的脱口道:“四吊客!”
身形也跟着扑了过去。
“偷星盗月”猜得不错,这四具吊死僵尸,正是“梅花会”特级高手“四吊客”,不言可喻,“四吊客”是为了司马明而来。
“四吊客”各发一声阴森冷笑,飘然着地。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司马明俊面已罩起了一层恐怖杀机。
“四吊客”之首的“横死客”阴恻恻的道:“司马明,你真是命大,竟然还活着!”
司马明杀气森森的道:“我死了你们靠谁超渡?”
“暴亡客”接口道:“小子,今天要把你大卸八块,看你是不是又能活过来!”
“你找死,先从你开始!”
“砰!”挟以一声闷哼,“暴亡客”被司马明一掌击飞丈外。
原来司马明以“无相身法”欺近“暴亡客”身前,猝然击出一掌,“无相身法”玄奥绝伦,“暴亡客”连对方的身形都不曾看清,就被一掌击中。
“横死客”大喝一声:“这小子的身法有点邪门,大家上!”
喝话声中,“四吊客”之三各劈出一道排山劲气,劲势之强,骇人听闻。
司马明知道这“四吊客”的功力任随一人都在自己之上,岂敢硬接,一闪,如鬼魅般的从三人掌风劲浪之中消失。
“四吊客”可能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这种玄奇身法,惊得各出了一身汗,想不透的是对方在这短短月余的时间里,那里学来这一套邪门功夫。
“砰!”
司马明第二次闪身进击,“横死客”背上结实的挨上了一掌,身形一连几个跟跄,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暴亡客”虽被震飞,但受伤不重,一弹身又进入圈子之内。
司马明兀立原地,像是根本不曾移动过。
“横死客”一抹口边血渍,向另三客匆匆数语,四客原地一线散开,向司马明身前进逼。
“横死客”与只剩一臂的“非命客”居中,呼呼各劈出一掌,掌劲才吐,司马明身形顿失。
就在同一时间,“暴亡”“短见”二客各自抡掌,在身侧疾圈猛划……
司马明闪身出击,正好撞上潜劲如山的气墙,被震得倒翻八尺,口里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横死客”和“非命客”快逾电闪的返身出击。
司马明一闪,避了开去。
“无相身法”固然玄奇,但碰到的对手功力太高,而且四人联手,两人主攻,两人主守,司马明的闪击攻势,立遭克制,这就是“玉女罗绮”告诉他的,自保有余,攻敌则不足。
如果司马明碰到的不是“四吊客”这类武林罕见的高手,或是以一对一,甚或对二情形又当别论。
双方顿时成了僵峙之局。
“四吊客”如果出手攻击,那是白费,绝沾不到司马明一毫一发,反过来司马明出手的话也讨不了好,“四吊客”联手之势,武林中恐怕找不出几人可与之匹敌。
突地——
“横死客”暴喝一声:“攻!”
三道阴寒掌力,挟以如山潜劲,罩身卷向司马明,司马明照样闪身移位……
一声惊呼,倏告传出,尚小芸已被“横死客”执在手中,一手扣住玉腕,另一只手则放在她头顶的“天突”大穴之上。
这一着确实大出司马明意料之外,想不到“横死客”会把目标转移到尚小芸的身上,连近在咫尺的“偷星盗月”也告措手不及。
司马明肺都几乎气炸,厉声道:“横死客,你敢动她一毫一发,我把你碎尸万段!”
“横死客”嘿嘿一阵阴笑道:“小子,发狠没有用,她的命悬在老夫的手指上,你只敢一动,她就得先死!”
“暴亡”、“非命”、“短见”三客,迅速的站到“横死客”身后,背背相对,各把住一个方向,司马明身法再奇,也无法发动攻势。
尚小芸粉面铁青,柳眉倒竖,但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司马明投鼠忌器,狼狈异常,牙根咬得山响,恨不能把“四吊客”当场撕碎。
“偷星盗月施万全”气得吹胡瞪眼,但却半筹莫展。
“横死客”得意的道:“司马明,现在我们来谈谈条件!”
司马明切齿道:“什么条件,说吧!”
“用你小子自己来交换这妞儿,如何?”
司马明急怒恨愤交迸,但尚小芸被制,他不能让她因自己而遭不幸,一咬牙道:“如何交换?”
“你跟我们走,我们放过妞儿!”
“可以!”
“但得先点上你的穴道!”
司马明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生死事小,如果自己被制之后,“四吊客”食言不放过尚小芸,岂不冤任透顶,以“四吊客”的阴残狠毒,连老偷儿也难逃毒手。
心念之中,冷哼一声道:“主意不错,一网打尽!”
“你不愿意?”
“本人被制之后,谁能担保你们真的放过尚姑娘和施前辈?”
“偷星盗月施万全”一摇手道:“小子,别把老偷儿扯在里头,我老人家得先走一步!”
话落,真的弹身疾奔而去,眨眼没入林中。
司马明气得发昏章第十一,既而一想,他明白了老偷儿的用心,如果他不事先脱走的话,可能就走不了,因为自己事实上已不能和“四吊客”硬来,他先撤身,可以另谋善后之策。
“四吊客”干瞪着眼,望着老偷儿从容而遁。
“横死客”紧迫着道:“小子,主意打好了没有?”
“先放她!”
“你不相信老夫,老夫能相信你吗?”
尚小芸凄厉的道:“明哥,你走,记住替我报仇就成!”
司马明心内感到一阵剧痛,他怎能牺牲挚爱自己的女子,一摇头道:“不!”
“明哥,你要与小妹同归于尽?”
司马明肝胆皆炸,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绝想不到“四吊客”竟然以尚小芸的生命来要挟自己就范。
“放开她!”
“可以,先给你小子点上穴道!”
“先放开她,我跟你们上路。”
“如果你小子变了卦呢?”
“笑话,大丈夫一言九鼎,生死算什么!”
“横死客”略一沉思之后,道:“小子,老夫相信你一次,不过告诉你,如果你食言的话,这小妞儿仍然飞不了。”说着,一松手。
尚小芸疾步走到司马明身前,道:“明哥,我们走,这笔帐以后再算。”
司马明冷冷的道:“不!”
“什么,你对魔鬼守信?”
“芸妹,妳赶快离开。”
“你……你要跟他们走?”
“当然,君子一首,驷马难追!”
“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大不了一死!”
尚小芸娇躯一震,粉腮顿呈苍白之色,一跺脚道:“除非我死,否则我不离开你!”
“芸妹,妳……”
司马明大是激动,他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破庙之中,自己被“北毒”之子下了“百日归”之毒,她,誓死相随,就是这个态度。
这种表现,是纯情的升华。
“芸妹,妳别使我为难?”
“我已经决定这样做了!”
“芸妹,为了守信,我跟他们上‘梅花会’一趟……”
“我和你一道!”
“不行!”
“横死客”阴森一笑道:“司马明,你说的话算数吗?”
“当然!”
“如此你自点穴道,老夫保证不伤这娃儿就是!”
“办不到!”
“你想反悔?”
“我答应随你们走,但没有应承要点穴道!”
“主意还不错,你要走就走,还可保全这女子!”
“到了地头,走与不走是本人的事,中途本人绝不离开!”
“四吊客”互望一眼之后,“横死客”点了点头道:“小子,相信你这一次,中途不脱逃可是你亲口说的,如果前途有人插手,你是否仍然保持诺言?”
“当然!”
司马明心里有他的打算,他希望能藉此机会揭穿“梅花会”苦苦追杀自己的谜底,凭他的身法,的确不虞受制于人。
“芸妹,请妳听我一次话,赶快离开,相信我,不久就可见面!”
“不!”
尚小芸态度的坚决,使司马明束手无策。
就在此刻——
一阵震耳欲聋的哈哈狂笑,倏告传来。
笑声来得突兀,场中人齐齐为之一震。
笑声敛处,林中缓缓步出一个头戴纶巾,手摇羽扇,身穿八卦袍,白髯齐腹的怪老头儿。
司马明和尚小芸只感讶异不已,但这怪老儿的形象落在“四吊客”眼中,却使目空一切的“四吊客”股慄不已。
怪老者走到距众人五丈之处,停下身来,手中羽扇轻摇,一派仙风道骨之态。
“横死客”一抱拳道:‘您老何方高人?”
“哈哈哈哈,连我老人家都不认识,还混充什么武林人!”
“您老是‘乾坤老人’?”
“不错,你还有点见识。”
“四吊客”不期然的各向后退了一步。
司马明和尚小芸也震惊不已,想不到眼前这怪老者,竟然是武林中被白道奉为神明,被黑道目为阎王太岁的“乾坤老人”。
“乾坤老人”据说已在六十年之前辞世,难道传闻是假?
“这武林前辈异人,何以会突然在此现身?”
“乾坤老人”目注司马明有顷,道:“娃儿,你就是‘邪神许昌’的传人‘邪神第二司马明’?”
司马明一怔神,抱拳为礼道:“晚辈正是,老前辈有何见教?”
“乾坤老人”一抚如银长髯,沉声道:“娃儿,你可知道当年‘南邪’与老夫之间的一个约定?”
司马明一愕,道:“晚辈不知!”
“乾坤老人”老脸一沉,道:“邪神许昌真的已不在人世了?”
“是的!”
“哼,言而无信,江湖宵小。”
司马明一听辱及他死去的师父,登时狂性大发,傲然道:“老前辈怎能辱及先师!”
“娃儿,你说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他对我老人家所作的诺言?”
“没有,不过……”
“怎么样?”
“只要老前辈说出是什么样的诺言,晚辈代践!”
“你代得了?”
“当然,师债徒还!”
“这笔债不易还!”
“到底是什么债?”
“人命债!”
司马明不由大吃一惊,师父怎会欠“乾坤老人”人命债,师父生前除了说过此老功高莫测,嫉恶如仇,凡事必管之外,并没有提到其它,而且他老人家曾说此老已于四十年前身故,这到底从何说起?
心念之中,激动的道:“老前辈可否说明白一点?”
“乾坤老人”语音凝重的道:“五十年前,‘邪神许昌’在他怪僻个性作祟之下,误杀了老夫门人父子三个,事后他自知有错,答应老夫待他本身事了之后,亲到老夫面前以死谢罪……”
司马明不由心头大震,脱口道:“真有这样的事?”
“哼!娃儿,难道老夫会说谎?他既然一无交代,岂非是食言背信的不肖之徒,老夫没有说错吧!”
司马明蹬蹬蹬一连退了数步,一咬牙,毅然道:“这笔债晚辈来还!”
尚小芸粉腮大变,惊呼道:“明哥,你……”
“乾坤老人”突地转向“四吊客”道:“你们可以走了!”
“四吊客”震于“乾坤老人”的大名,心中忐忑不已,但又不甘心就此一走,为首的“横死客”一抱拳道:“晚辈等是奉命追截司马明而来……”
“乾坤老人”缓缓上前数步,羽扇一摇,止住对方的话道:“我老人家说话向来只说一遍!”
“晚辈身不由己……”
“废话,难道要我老人家挥扇相送?”
“四吊客”惊惧不已的互望了几眼之后,终于纵身离开。
司马明急道:“老前辈,准在下先去践一个诺言!”
“什么诺言?”
“晚辈答应‘四吊客’随同赴‘梅花会’一行!”
“你有把握活着回来?”
“这个……也许会的!”
“如果你遭了不测,你师父的这笔欠债如何偿法?”
“晚辈誓必回来!”
“小子,你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司马明一听话风不对,大喝一声道:“阁下到底是谁?”
“乾坤老人”一把抓下白髯,除去纶巾,抛却羽扇,嘻嘻一笑道:“小子,我是谁?”
司马明登时啼笑皆非,站在面前的赫然是“偷星盗月施万全”。
老偷儿假扮“乾坤老人”,惊走“四吊客”,的确令人捧腹。
尚小芸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前辈怎地会假冒‘乾坤老人’的形貌?”
“嘿嘿,‘乾坤老人’死于一甲子之前,武林中能识得他真面目的,少之又少,我这是被迫无奈,才出此下策……”
尚小芸笑意未除的道:“老前辈想是常来这一手,不然那儿去找这身……”
“丫头,少贫嘴,这行头是从不远处的‘武侯祠’向诸葛丞相的神像借来的,这白髯吗?嘻嘻,借自五虎将之中的老黄忠!”
尚小芸又是一阵格格娇笑。
司马明也为之莞尔。
“偷星盗月施万全”道:“我们上路吧!”
司马明面色一肃道:“不!”
“噫,不!什么意思?”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司马明岂能向‘四吊客’食言!”
尚小芸笑意尽敛,代之的是满面惊楞。
“偷星盗月施万全”大急道:“小子,‘梅花会’是要得你而甘心,‘四吊客’的身手,恐怕还高出“武林四异’,但他们不过听命于人的角色,你这一去,那里还会有命在,你不想想你身负血海深仇,岂能如此不顾自身安危……”
司马明苦笑一声道:“晚辈不能失信背诺!”
“你一定要去?”
“不错,也许能揭开‘梅花会’追杀晚辈之谜!”
“当然会揭开,不过你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这不见得。”
尚小芸慄声道:“明哥,你真的要自投罗网?”
“芸妹,原谅我的苦衷,希望能再见……”
“不!你不能去,明哥,我不能没有……”
尚小芸的泪水,终于滚下了粉腮。
“偷星盗月施万全”激动无比的道:“小子,报仇,寻母,清理门户,你想到没有?”
司马明呆了一呆之后,仍然坚决的道:“前辈,我非去全信不可!”
“哼,全信?你保住了这个‘信’字,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尚小芸猛可里向前一扑,抱住司马明道:“明哥,答应我你不去?”
司马明面孔抽搐了几下,一指点上尚小芸的“黑甜穴”,把她轻轻放落地面,向“偷星盗月”道:“前辈,我走后请你解开她的穴道,我走了!”
声落,弹身电闪而去。
老偷儿气得吹胡瞪眼,直嚷道:“邪!邪!许老邪的邪气全传给了他……”
且说,司马明奔出不及三里,果见“四吊客”往回奔来,显然他们发觉上了大当,那“乾坤老人”是假的。
双方一刹身形。
“四吊客”齐齐发出一声“噫!”为首的“横死客”阴森一笑道:“司马明,老夫弟兄险些上了大当,嘿嘿,老偷儿真有两套!”
司马明冷冷的道:“我司马明言出必践,走,带路上‘梅花会’!”
这话的确大出“四吊客”意料之外,四人一怔之后,“横死客”道:“有种,走吧!”
五条人影,风驰电掣的朝前道疾奔。
司马明心中对于老偷儿假扮“乾坤老人”以救自己脱身一节,感激至深,但为了一个“信”字,他不能不随“四吊客”同赴“梅花会”。
尤其,对尚小芸,他感到万分歉疚,他想像得到她芳心的感触。
一日一夜的奔行,走的全是荒僻小道。
拂晓时分,来到一座峡谷之前。
阵阵幽香,伴着晨风扑面而来。
转入谷口,眼前现出一片梅林,密密层层,眼望不透。
司马明暗忖,“梅花会”,顾名思义,莫非“梅花会”就在这梅花谷中?
心念之中,只听“横死客”阴阴的道:“到了!”
“梅花会总会坛就在这峡谷之中?”
“不错,梅林尽头就是!”
“四吊客”前导,迳自走入梅花林中,司马明略一犹豫之后,也跟着昂首而入,怪的是堂堂“梅花会”总会坛所在之地,竟然不见半个人影,林中一片黝暗阴森。
入林不久,“四吊客”如幽灵般的失去了踪影。
司马明大感骇然,展开身法,穿林疾驰,但奔行的结果,四周仍是密密层层的梅树,无穷无尽。心中顿感焦灼起来,一纵身,登上树顶,眼光所及之处,尽是无边无际的梅树,连峡谷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是一座阵势!
司马明这才恍悟自己已被困入一座奇异的阵势之中,如果不识阵势奥秘,即使奔行到死,也是白费。
他重新落回林中,就一株树下坐了,静静思忖脱困的方法。
但,他对奇门阵法,根本一窍不通,想来想去,脑海里依然混沌一片,他不明白“四吊客”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阵中?
既然此地已属“梅花会”,就算已经践了诺言,来去任便,可是他已无法脱身了。
时间,不断的飞逝。
司马明像被困的野兽般,在林中无目的地梭巡游走。
突地——
眼前现出数条人影,当先一个俊美而带阴鸷的少年,司马明一眼就认出他正是“梅花会”会长秋桐,后面跟随着“四吊客”和护法马素贞。
司马明立时恨火中烧,冷哼一声,飞扑过去。
“四吊客”身形一分,各出一掌,四道寒飙卷处,司马明被震回原地。
“梅花会长秋桐”阴冷的一笑道:“司马明,你认命了吧,你纵有通天澈地之能,在这里毫无用处!”
司马明气愤填膺的道:“秋桐,你准备把本人怎样?”
“不久你就会知道!”
一个美如天仙的中年妇人,从梅花会长身后,姗姗现出身来。
司马明下意识的感到心里一荡,这妇人的美,是他生平仅见。
“梅花会长秋桐”等人,齐齐朝旁侧一闪身,躬身为礼,秋桐口里道:“参见师母!”
“免礼!”
司马明心里又是一震,这中年美妇会是堂堂“梅花会长”的师母,那他的师父是谁?对了,定是以前“梅花会长”口里所说的“他老人家”……
“请示师母如何处置?”
“带回堡中由你师父亲自发落!”
“遵命!”
“梅花会长”口称遵命之后,回顾“四吊客”道:“请四位出手把他擒下!”
“四吊客”在神色之间,似乎对那中年美妇十分畏惧,齐应一声之后,从不同角度扑向了司马明,八只枯瘦的鬼爪,电抓而出。
司马明只一闪,神奇莫测的脱出“四吊客”爪影之外。
这闪身之势,看得梅花会长和护法马素贞神色为之大变。
中年美妇,黛眉不由一蹙。
“四吊客”一扑落空,各自回身,再度扑出。
司马明身形再闪,藉再闪身之势猛一挥手,套在右手中指上的“魔环”扫出一道厉芒,惊呼声中,“暴亡客”颈间的绳套被削掉地,唬得他亡魂大冒。
“退下!”
声音娇脆悦耳,但却含有无比的威力,“四吊客”惶然躬身退在一侧。
中年美妇,前移两步,两道澄澈如秋水的眸子,朝司马明面上一照。
也许,这妇人太美了,也许,她眼中含有某种魅力,冷傲自负的司马明,竟然心神一荡,不自禁的垂下眼睑,不敢直视对方。
司马明只觉眼前一花,中年美妇如春葱也似的玉指,已抓到自己胸前,怦然心惊之下,晃身斜飘五尺。
双方身法之快,的确令人咋舌。
人影再闪,中年美妇第二次出手扣向了司马明,出手之奇奥厉辣,武林罕闻罕见,司马明心头一寒,又闪避开去。
如果不是仗着“无相身法”,司马明在她手下可能走不出一招。
中年美妇不自禁的脱口赞了一声:“好身法!”
话声中,一抖腕,手中已执一条长及两丈的透明红绡。
梅花会长等人,在中年美妇现出红绡之际,纷纷退离三丈之外。
司马明心中大为忐忑,看来这中年美妇要施展绝着了。
心念未已,眼前红光一闪,一条红龙,盘扫而来,罩及几乎三丈的空间。
司马明寒气大冒,一连两闪,晃出三丈之外,越过了数株梅树,眼前忽失对方人影,不由呆了一呆,一缕微风,从身后掠来……
警觉之际,但觉腰间一紧,身形不由自主的一个踉跄,脉门已被对方扣住,全身一震,真力登时涣散。
中年美妇深深地注视了司马明一眼,粉腮之上,飘过一抹异样的表情。
“回堡!”
“四吊客”恭应一声,其中“横死客”闪身上前,点了司马明数处穴道,一把挟在腕下,跟随中年美妇之后,穿林而去。
司马明也在此刻,失去了知觉。
当司马明再度醒转之际,发觉躺卧在一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大厅之中,正中间紫擅木雕花的桌案之旁,左右分坐着一男一女,那男的英俊修伟,文士装束,看年纪在四十左右,那女的正是被“梅花会长秋桐”称作师母的中年美妇。
“司马明,起来答话!”司马明挺身站了起来,狠狠的瞪视着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面带阴残笑意,接着问话道:“你是‘邪神许昌’的传人?”
“不错!”
“许老邪真的死了?”
“嗯!”
“你继承了他的衣钵?”
“一点不错!”
“许老邪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门人没有?”
司马明心中疑云大起,这中年男子是谁?为什么要盘根究底?“梅花会”追杀自己,当然是他的主使,但,为了什么呢?
心念之中,反问道:“阁下是谁?”
“少时便知,你先答我的问话!”
“阁下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回答我!”
“本人拒绝!”
“嘿嘿嘿嘿,司马明,你最好爽快一点,难道临死之前还要捱些皮肉之苦吗?”
司马明闻言之下,血脉贲张,目赤似火,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中年男子面上阴残的笑意更浓,若无其事的道:“告诉你少时便知,你说,许老邪在二十年来除了你之外,还收了什么没有?”
司马明怒哼了一声,举掌劈去……
“嘿嘿嘿嘿!”
司马明目眦欲裂,虚软的垂下了手,他发觉自己功力尽失。
中年美男子又道:“你说是不说?”
“不说!”
“好,不说也罢,现在让你见识一样功夫!”说着,站起身来,单掌一扬,一道金红色的闪光,朝厅门射去。
司马明但感一股灼肤如烤的劲流,从自己身旁掠过,轰然一声,焦臭触鼻,一扇厅门,在眨眼之间,变成一堆焦炭,不由骇极而呼道:“九阳神功!”
中年美男子得意至极的哈哈一阵狂笑道:“不错,‘九阳神功’的极限就是如此,司马明,就是许老邪本身要练到这种程度,也得要再练百年,你呢?哈哈哈哈!”
司马明激动至极的暴喝道:“你到底是谁?”
“我?算起来是你师兄!”
“你……你……你是骆子瑜?”
“不错!”
司马明蹬蹬蹬退了七八个大步,全身起了一阵痉挛,脸孔肌肉急剧的抽搐,扭曲成了一副怪形,“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