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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天边飘过一片乌云,溶进鬼沼圣姑常无娇的眼里,放射出两道漆黑的毒光,要把痛苦欲裂的杜水穿透。杜水以无比的耐力度过一阵来势如潮的分解之苦,清醒过来,大叫道:“常无娇,你也算是个高人了,何以用君子所不为的无耻偷袭?你若以公平之斗,我死而无憾。

这样去死,难以瞑目。”

“哈哈”……一阵女人的狂笑:“小子,谈什么公平、偷袭,你的那两下我一眼就看穿了,连三脚猫都不如。”

杜水辩道:“君子成道在于悟,你怎知我现在不能胜你?你不放我,就说明你害怕我。”

常无娇又是一阵狂笑:“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凭你那本事,亏你有胆说我怕你!”

杜水说:“别嘴硬,你若敢放我,才算真正的圣姑呢?”

常无娇大怒:“好个无赖!你若是输了,我让你生死两难。”

杜水大喜,忙说:“行,行,若是输了,随你处置。”

常无娇甩手一弹,解开了他的穴道,又一弹,杜水站了起来,“嘿嘿”笑道:“圣姑,您果然有君子之风,谢谢。”

常无娇怒道:“少废话,快动手!”

杜水在一边活动一下手脚,伸伸腰,故意拖延时间。进一阵子可把他苦坏了,肌肉还没有松弛下来。常无娇见他这副松散的样子,气笑了,小子瞎能,待会看你还有何话可说?冷笑道:“动手吧!”

杜水嘿嘿笑道:“圣姑,我的腿脚还不灵便呢,你既把我的穴道解开了,何必不让我恢复过来,大战三百回合呢?”

常无娇嘴都差点气歪。行,看你能拖到何时!杜水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思索开了:这女人实在太厉害,我要巧妙与她周旋,再被逮住,可要成无爪的乌龟了。杜水在极度的痛苦中,也没放过观看九玄使者和常无娇拼斗的场面。他知道,世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救自己,能否活下去,全靠自己的韧性了。他把痛苦看成带泪的微笑。强睁眼睛盯着他们令人神迷目眩的争杀。这一切都过去了,那九玄使者要变成自己,如何争斗,在他的脑中成了关键的问题。杜水想起在君阳府听吴音欣谈琴时的情景,灵感如狂潮浪涌,接连不断地扑了过来。他依自己的想法,行了一下气,果然身体变轻了,如弱柳和风,片羽柔水。明净透澈,光华闪烁。他主意一定,人也悠闲起来。他把自己的身体变成思想,随风飘,随云动,再不把常无娇放在眼里了。似乎他面前根本没有这么一个敌人,一个陷阱。

常无娇见他变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大怒,叫道:“小子,你准备好了吗?”

杜水从怀中掏出家传神兵刃器,一节一节拉成长剑,甩手一划一个弧形,慢声慢气地说:

“随便。”

常无娇叫道:“攻我!”

杜水冷然道:“你不配。”

常无娇气冲脑门。她一直把杜水视若无物,哪能容他傲慢。可是,交手前大怒,却犯了武学大忌。你纵是天下仅有妁高人,也会因此而吃亏。由于杜水的冷漠,使她更加憎恶他。

可杜水对她的怒容视而不见,眯起眼,看那水,瞧那风。常无娇一声厉啸,身形一转,如一团鬼影,利爪一伸,点向杜水。这一式可说是快、恨、毒之三全齐美,十分惊人,比和九玄使者交手时发挥的更淋漓尽致。常无娇并不是看杜水有什么厉害才出绝学神功,而是出于愤恨。如一只虎因嫌羊不老实被吃,要撕烂它一样。

杜水身子一扭,脚下走成三角步形,手中青沉沉的宝剑反手一刺,一道青蒙的剑气陡升三尺,电光石火之间,刺向常无娇的侠白、乳中、膻中、期门四处要穴。常无娇太大意了,进攻时已把对方看成了死尸,这一突然巨变,纵是她这样的高人也难以应付,只觉前身被击,四处一凉,衣服上出了四个如小杏般大小的圆孔,露出常无娇的白肉。这四个小洞大小一样。

挖得极巧。常无娇退出一丈开外,惊怒万分。

杜水冷笑道:“常无娇,这一招是谢你放我之恩,若是你再动手,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这下气坏了常无娇。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对我如此不敬。她心中虽然恼恨冲天,巴不得生吞了杜水,行动上可不敢再大意了。这小子实在是天下大怪,刚才还不入流呢,怎么一转眼长进这么快,什么人也不能在一时半刻之间,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呀!她自然不知,杜水几年来都在探求登高的门径。自从受伤好了之后,更是朝思暮想。吴音欣的琴音让他大受启发,但仍没有寻到无上高度的突破点——灵感。在生死悠关的时刻,他以极端的毅力看了她和九玄使者的角度、步法、身法、手法千变万化的拼斗,杜水在他们的旋转气势中突然顿悟了。常无娇放了他,试了一下自己的设想,果然有效,知道自己所思不谬。闪电间,他把自己独特的创造周全一遍,静心待敌,常无娇因过分轻敌,被杜水得手,这更加深刻、丰富了他的思想。所以,杜水才有那句让常无娇死也不能相信的话:一招就让我过“周年”真是天下最张狂的狂言。她在暗自盘算从哪个方位下手。

杜水等不耐烦了,冷冷地说:“再不动手,我可要走了。常无娇,你应该知道,蛟龙既已入海,就别再想擒龙的好事了,你我无仇无怨,何必因误会杀个你死我活,不如就此罢手吧。”

常无娇斥责道:“狂徒,休得胡言乱语,本圣姑岂能容你这种诡计多端之入?”

杜水笑道:“我何时弄诡来,这全是无奈嘛!”

“哼!”她气愤地说:“杜水,你想从此离去,比登天还难!”

杜水不禁恼怒地说:“我真不明白,以你这样的心胸,怎么成的高人呢?你真不配有‘高人’的称号。”

这几句话象一束恶毒的箭射中常无娇的心,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变幻不定。但眼中的杀机却更炽更亮。杜水可还是一种漠不关心的样子,警告说:“常无娇,你要听清楚,你若自寻求死可怪不得我!”常无娇的心在颤栗,在流血:难道自己竟怕了他不成?可他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又莫测高深。一个人就是一点武功不会,面对死亡能如此从容,这份气度,也让天下英雄心折。难道他真的练成什么真是假,假是真的那样胡说八道的武功?她的心,如浑浊的沸腾的湖,理不出个什么头尾,脚步却还不由自主地向杜水逼近,就象一个勾魂鬼。

杜水冷冷地说:“常无娇,我再警告你一次,再走三步,便是黄泉路,你要珍惜你几十年的心血结晶,把你的武学留给后人,如果因你一死而失传,那真是你莫大的罪过。”

常无娇身形顿停。杜水的这一声喝,使她心中翻倒了五味瓶,打不是,退不是。自己确该有个传人了。但这一交手,就真非死不可吗?她的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杜水转过身,对她说:“圣姑,你也别生气了,世上有许多事是不能生气的。你是得道的高人,难道还有什么尘念不成?即使我胜了你,你也该为我高兴,因为我不是一个小人,你也不是小人。这不是我们正道里又多了一个好人吗?

你能为此欣悦,才是真正的高人呢!”

常无娇听了杜水一席话,怒极反笑:这么个妄自尊大的小子,竟厚颜无耻地教训起我来了。我不信江海能倒流,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我若伯了他,岂不让天下人物笑掉大牙?

她再一次把神功布满全身。杜水马上又恢复了无所谓的样子。淡淡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为争虚名投地狱,可见是个无情的杀人者,那我就成全你吧。”

杜水这几句话,看似轻轻,在常无娇的心里却引起的震动不小。她一再让自己沉下心来,可见杜水那装模作样的形象,就有无穷怨气。天下任何都可以容下,就是不能放过这小子,他太令人恨了。她不再犹豫,两臂一振,如苍鹰展翅,前纵过去,两臂一开,如要搂抱什么。

如果你要以为这是击她的最好时候,那可大错特错了。这正是她的诱敌之策,也是她施展刚才和九玄使者决斗时没有施出的追命绝学“鬼星十三点”的前奏曲。可杜水不为所动,仍是冷漠地静立着。常无娇双臂向内一错,重叠一撕,幻化出十三点爪影,如七星北斗再连结一个六星,互相钩连,快捷无比,阴气透骨,劲力穿石。杜水腰部一拧,似乎两脚重复了一个弧形,身形一闪,剑气大盛,—招“指点江山”点向常无娇后脊的命门要穴。要是击中,常无娇就会成了穿线饼。在即将击着的瞬间,杜水脚尖点地倒射三丈。常无娇万料不到杜水不但能躲过他的绝技神功。而且还能转到她身后,不禁惊骇欲绝。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受伤,杜水反倒射三丈,这使她非常纳闷,惊奇地问:“小子,你搞什么名堂?”

杜水说:“你摸下你的命门穴。”

常无娇一摸,脸色蜡黄,命门穴处已有一个圆洞。

杜水说:“刚才不是我心慈,你已不复存在,别再自以为是了。”

常无娇怆然无语。这小子是鬼,不是人,刚才的狼狈样子是他装的。就凭他装疯弄傻的样子,天下无一人能及!她连一句话也不说,茫然无神地站在那里,望着远方。

杜水见已无留下的必要,把剑一缩装入衣袋。他出了鬼沼,左右望了一眼,向东而去。

一路之上,他在反复地思虑常无娇的那招绝学,实是毒辣无比。那掌力,指影都运用得妙到毫巅,若不是我的身法诡谲,大逆常理,确是不易躲开。这一招绝妙的手法,给杜水极大的启示,终始他知一斑而窥全豹,透彻了武学的至理。他一路比划,一路试验轻功,果然按自己的设想,处处顺利成功。他十分兴奋地大笑起来。

夕阳如血。黄昏的宁静,给他带来一丝凄凉和孤独的感觉。师姑哪里去了呢?他进了一座城,东西左右逛了一番,进了一家酒店。酒店里面做了不少酒客,有猜拳行令的,也有窃窃私语的。杜水找了一个空桌坐下,要了一桌酒莱,独自饮起来。这时,在杜水西面的几个人正议论一个问题。

一人说:“青城派里出了个杜水,为人侠义,替师担了罪名。”另一个人况:“林风掌门人怎会干出这伤风败俗的事呢?不过,有人还见了齐月乔呢。”杜水猛然停下了吃饭,侧耳细听。那人说,齐月乔已在“三妙庵”出家为尼了,年轻貌美的,从此伴着古佛青灯,多么凄切、悲凉!杜水的心头巨震,难道这是真的吗?师姑呀,你怎可如此,是我害了你呀!

他暗自伤心了一会子,吃过饭,出了城展开身法,直下西北。杜水的身法之快,实是不可思议,半个时辰不到,他已奔行二百余里。

这时,天已黑下来,他放慢脚步进了一个镇子,已有二更天。没有什么客栈还接受投宿的。他犹豫一下,决定在山岗上找块石头休息。刚要转身,见两个人轻灵地从一家出来,身手极不寻常。杜水一怔,这两个小子定不是什么好来路,跟去看看。他在后随着。进了一家客栈。那两人嘀咕了几声,年轻的便进去动手拨开人家姑娘的门,接着就是打斗。待那僵尸般的老年人自报家门,杜水才知道他是阴仙白浩。杜水冷笑一声,欺身进去。白浩把龙小青扔到床上后,就要动手。

杜水冷冷地说:“白浩,不许你动她。”

这一声,把白浩吓了一跳。他一辈子不知什么是害怕,今天领略了一次。这太意外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屋子里,何时又多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子。他见杜水站在窗前,轻蔑地看着他。白浩阴阴地笑道:“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吓唬我?”

杜水冷笑道:“白浩,我劝你快滚回阴山去,别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不然,你会自食其果。”

白浩“嘿嘿”几声奸笑:“小子,天下敢教训老夫的,你是第一个。可你说完这话的时候,已死了半截了。”

杜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白浩伸手一抓,杜水一闪而过。白浩惊奇地“咦”

了一声。怪了,别看我是轻轻一抓,实是上乘的“粘龙手”神功,可伸可缩,有巨大的呼引力。看不出,这么个平平的小子,竟躲过了这一招,真是邪门。这时,龙小青已转醒过来,听到声音,一转头,见一个中等个头的普通青年正和阴仙对峙着。她不能动弹,惊奇地看着他们争斗。白浩这次再不敢轻视杜水了,运起他的“无极天罡八禽戏”神功,做了几个朱雀、孔雀、凤凰、青鸾等八禽的杂揉动作,两掌顿时灌上内气,出观了掌心如飞泉流动,轻雾薄罩的样子,双掌一挥,抖动出四个不同方向的八个掌影,快极,毒极,力道大如潮涌,杜水本想再躲,可怕他这内劲把屋墙击倒,只好两臂上举,轻轻颤动成一圆形,掌成阴阳,做出个皮球漂在水上的姿势,轻灵祥和,宁静无念,自然而然。白浩的这一招“八禽同啄”是他毕生心血之结晶,出此一掌,意在一举成功,置杜水于死地。杜水突然感到一股激流冲来,连忙化解,只被击了一个踉跄,向后一退,就把白浩毕生的功力消于无形。白浩大骇,这小子如此年轻竟能接下我的旷代奇学,大是古怪。杜水却皱了一会儿眉头,自己应该毫无感觉才对,何以退了一步呢?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眉头舒展开来,会心地笑了。这次交手,又让他彻悟了一种更新的东西。白浩老脸挂不住了,一辈子没被无名小辈阻过,这是怎么回事?他向前进了一步,把神功运入右手,准备再一次出击,两眼绿光更盛。杜水毫不在乎,从衣袋里掏出剑,把它拽长,冷冷地说,“白浩,给你留点记号,下次相遇,再取你的性命。”

白浩狞笑道:“小子,少吹大气,再接我一掌。”他一个扑身前进,劈了过来。

杜水用长剑连绕三个小圈,圈一了,身一拧,脚退走弧形步,剑轻轻一施前刺,侧身后退一旁,白浩大叫一声,右眼被挖出来,瞬间脸上多了一个正向外喷血的黑窟窿。他不敢再停,身一纵,闪身而逝。杜水的剑是神兵利器,杀人不沾血,所以用不着擦,缩回去,装进衣袋。龙小青呆了,他这么年轻能击败阴仙白浩,真是了不起!杜水走近龙小青,轻轻弹出一道指气,解了她的穴道。

龙小青一跃而起,感激地说:“多谢恩公。”

杜水摆摆手,闪身而去。龙小青随身就追。杜水到了林优争的住处,见他正被头朝下,脚朝上地吊着,小无常于平早不见了。杜水知他已无危险,趁龙小青进去的时候,抽身而去。

林优争被龙小青解救下来,解了穴道,十分感激地握住她的小手。龙小青脸一红,把手抽了出来。林优争也觉失态,微微一笑道:“龙姑娘,你是如何脱险的?”

龙小青急忙转身,哪还有杜水的影子,她失望地说:“人走了。”

林优争忙问:“什么人走了?”

“救我的那个人。”

林优争道:“是哪位前辈?”

龙小青说:“不是什么前辈,是个年轻人,比我们稍大,个子和我差不多,长相一般。”

林优争想了一会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没听说过江湖上出了一个年轻高手呀?”

龙小青说:“他的武功十分厉害,一招就挖掉白浩的一个眼珠子。”

林优争更迷惑,一招能胜阴仙的人,天下恐怕没有吧?何以—个年轻人能办到呢?他忽然问:“用什么挖的?”

龙小青道:“用剑,他的剑真奇怪,能长能短,刺完人就装进衣袋里去了。”

林优争痛苦地摇摇头:“太不可能了,怎会是他呢?如果他能成为高手,那真是天意啊!”

龙小青忙问:“你认识他?”

林优争伤心地说:“按你所说的推断,那是我师兄没错,就是我说的那个杜水。他已被逐出门派了。他到青城学艺最晚,年龄可最大。我父亲让我们三人叫他师兄,都没有人叫。

因为他太笨。我们常戏弄他,两月未见,他吃的什么灵丹妙药,能有那么灵验,能胜了白浩?

会不会是另有其人昵?”

龙小青没有言语,这事实在太怪,纵然他吃十粒“大还丹”这样的圣品,也不能一招胜白浩呀。何况,大还丹不能多食。林优争仿佛感到水鼠在嚼他的心,若真是杜水,那杜水一定碰到了千载难逢的奇遇。为何我不能呢?也许这是命吧?林优争胡思乱想了一阵,长叹一声说:“若真是他,那什么事都难办了。”

龙小青说:“我看他不象个坏人。”

朴优争苦笑道:“你不了解他,我和他相处十多年,难道不知他是什么人吗?”

龙小青问:“他很坏么?”

林优争说:“是的。他见了美丽的姑娘,就恨不得占为已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连师姑也不放过,趁机奸占了,害得她远走他乡。使亲人不能相见。这是我们青城派的秘密,也是一大耻辱。”

林优争一席话,让龙小青不寒而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没有和他结交。以他的身手,要霸占自己还不轻而易举?以后还真要防着他。可她又有点羡慕他的手段,若能学个一招半式,也能应付一下强敌呀。她有些不信地问:“他真的很笨吗?”

林优争说:“以前是这样的,不知现在如何了。”

龙小青说:“他有些怕你才不敢见你吗?”

林优争说:“他若真有胜过阴仙的能力,天下他伯的人不多了。”

龙小青问:“金花婆婆他怕吗?”

林优争道:“若是如你说的那般厉害,那就不怕了。”

龙小青激动地挥了一下手,可惜他走了,我为何没有看出对我有意图,他完全是个大侠的样子啊!可他奸占了师蛄,这太不应该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林优争说:“他既然没有被郑西铁等人杀死,总还要露面的,那时再找他算帐不迟。”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无力。自己连阴仙的徒弟都对付不了,找他能算什么帐呢?那不是傻大胆吗?可又不能置之不理。看来,这一切要乱了,谁也说不清为了什么。他忽然问:

“你的易容手段如何?”龙小青说:“还可以。”林优争道:“那你把刚才那人的模样扮出来如何?”龙小青眼睛一闪光,兴奋地笑了,忙说:“行。”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很薄的面具往脸上一带,对着一盆水捏捏推推,片刻,就成了杜水的模样。林优争半晌说不出话,果真是他!不过这个杜水更清奇、更有神韵罢了。那两眼透着聪明。林优争叹道:“你不如就扮成他的样子,这样更好找到他。”

龙小青欣然同意。

杜水离开小镇子,奔向西面的一个山岗。在静谧的夜里,他感到轻快而飘动。他寻了一个大石板,在上面躺了下来。一会儿,他就和风儿一道进入了黎明。他一跃而起,活动一下身体,吐纳了一会儿,向山下跑去。他乱蹦乱蹿一阵,内气循环一个周天、奔跑之快如一道飞箭。过了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远远望见了落阳山,山上的三妙庵也影影绰绰,欲动欲飞。

杜水放慢速度,心也开始不平静起来。他在设想师姑的近况。她还会见我吗?也许永远不能团圆了。她遁入空门,心志已决,难以动摇了。他慢慢感到双腿的沉重无力。好久一会儿,他才稳定了心绪,慢慢向山上攀登。

这山势陡峭、雄奇,怪石林立,在小径的尽头就是武林中传为圣地的三妙庵了。庵不大,总共有三十间房子,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是屋,南面是一道青石高墙,用紫红的颜色一抹,显得气象浑朴。庵的门是黑色的,重而且大。在门乐旁,有三个黄色的大字:“三妙庵”。

杜水走到近前,用手推了一下门,门不动。里面插上了,他拍了一下,退了几步,高声叫道:“有人吗?”没有回音。又过了一会儿,“哗啦”两扇大门大开,两个中年尼姑神色愤怒地站在门两边,一个道:“我们在等着你哪!”杜水笑道:“两位道姑,你们怎知我来?”

“你不是投帖拜山、找事的吗?”

杜水忙摇头道:“不是,不是,你们弄错了。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谁?”

杜水笑道:“找我的师姑齐月乔。”

东边的尼姑冷笑说:“想到三妙庵撒野,你找错了地方,这里没有齐月乔!”

杜水忙陪笑道:“道姑别生气,我怎敢撒野呢?我确是找寻师姑来了。”

“没有!”

她们刚要关庵门,从山下传来一个昂扬充沛的声音:“撒野也没有什么,老夫不是来了吗?”

这句话让两位尼姑大惊,这老儿的内气之足,可冠当今。说话之间,一个蓝袍的高大老者如行云流水一般飘上山来。他双目凶光连闪,相貌狞恶,让人丧胆。两位道姑又恢复了刚才的愤怒。蓝袍人到了庵门前,冷笑道:“十年前,曾得妙灵道姑一掌之赐,今日奉还。”

两个中年道姑“哼”了一声,转身而去。蓝袍人大步走进去,杜水也跟着混进来。两位道姑不让我进,这不还是一样进来了吗?过了一道中间的墙,来到后院内。见一老年白发道姑端坐蒲团之上,面色如水,额头皱纹不少,两目却清朗有神,面有威严。两边站着她的弟子。西边三个比较年轻,东边两个,和开门的道姑容貌差不多。杜水在她们脸上一扫,见西面靠南的尼姑,正是师姑齐月乔。他一笑,齐月乔神情也略有变化。但仍似视而不见。

蓝袍人看了一跟众人,哈哈一笑,说:“妙灵道姑,十年前的帐,今日要连本带利一齐结清了。”

白发道坫冷然道:“孔玄,你纵然练成天狼神功,也未必讨得好去。”

杜水心中微惊:好家伙,这老小子就是邪道上让人丧胆而逃的天狼神功孔玄。今日一战,可是当代两大绝顶高手的比拼,不可放弃这个观赏的机会。这两个人实在太有名头了,足可把江湖搅个翻天地覆。

孔玄哈哈豪笑数声道:“妙灵,你的贝叶神功,也未必有多强。我生平两大嗜好。一是杀人,一是女人。今天你一死,我说不定要坐在你的蒲团上,当几天庵主了。”

杜水心中暗骂,老混蛋,好事想得不坏,等着瞧吧。突然,孔玄向他击来一掌。他根本料不到孔玄会突然向他下手,慌乱中一斜身,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孔玄哈哈大笑。他本不想动手,只不过吓唬杜水而已,杜水也极其巧妙地装成害怕的样子。孔玄笑声一止,对妙灵说:

“你先上来酣战,还是让你的徒弟?”

妙灵并不在乎他的胡言乱语,淡淡道:“自然由我来。”

她一下子升起来,两掌合什,分开后,各向外划了一个圆圈,向孔玄拍去。这时,在妙灵的掌心处,生出亮晶晶青蒙蒙的内家劲气。她这一掌看似轻灵,实是发挥到了极至。

双掌如捋波涛,内劲似海啸急涌。孔玄并不退,右腿一个半弓步,拳走圈形,向妙灵击去。这一拳,分出四个拳影,并排在一起,如一道铜闸,要堵住妙灵的劲浪。“轰”地一声响,妙灵踉踉跄跄退出十几步,孔玄却稳如泰。当然,他也感到手臂如震断了一般。妙灵的嘴角溢出了血,头发散乱,受伤不轻。几个弟子慌乱地围上去,孔玄更加得意地笑起来。妙灵的眼里闪动茫然无着的光,她想不到自己苦心修炼几十年的武功,竟会败在孔玄手下,一生的威名,付于流水。

孔玄走过去,阴恶地说:“妙灵,你别怪我,今日你劫数难逃。”他又一拳击去,被两个中年道姑接下,“嘭”地一声,两人被甩去—丈开外。齐月乔纵身.要上,杜水截住了她,叫道:“师姑,用不着你动手,我来对付他。”

齐月乔看了他一眼,问:“你行吗?”

杜水大喜道:“没问题,你放心吧。”

孔玄嘿嘿一笑:“小子,你是活够了。”

杜水从衣袋里掏出剑,一拽拉长,笑道:“孔玄,你看清楚,这就是教训你的神兵利器。”

孔玄恶笑说:“破铜烂铁,也来卖弄,看我不把你挫骨扬灰!”说着话,一挥拳,划出一道金色的弧形击向杜水。

杜水头歪身斜,右侧一扭,到了孔玄的右侧。这太诡异、太快了,孔玄还没来及收拳换式,杜水已一招“夜路挑灯”点了出去,闪电般地又收了回来。孔玄突觉右眼一凉,疼痛难忍,顿时天地黑了半边。孔玄惊骇异常。以自己的身手,竟被这小子一招挖去一个眼珠子,这人丢得太大了,也太可怕了。

杜水说:“孔玄,快滚吧,下次再见你,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孔玄气苦万分,只好含恨而去。

齐月乔大惊:杜水练的什么功夫,这么厉害,古怪?她淡淡地问:“你练的什么神功,何人传授的?”

杜水笑道:“师姑,什么人能教出我这样的弟子!我这是自悟的,叫什么名字,待我想好再告诉你。我们走吧?”

齐月乔摇摇头,说:“我已身入空门,一心向佛,并不觉痛苦,你把我忘了吧!。

杜水大急,忙说:“师姑,是我害了你,怎能再让你受苦呢,何况这也不是清净之地。

我会好好待你的,师姑!”

齐月乔冷漠地摇摇头,淡淡地说:“我已看破红尘,不愿再入五行之中,你不要逼我了。”

杜水急道:“师姑,上天造人,以五行为身,阴阳为命,八卦为位,九宫七星为穴,抛是抛不掉的。若要得真命,只有化五行,进入人生之海,以大五行为一体,救苦救难,定上应天心,德感众神,以一躯之微而动宇宙,那才成了真道。”

齐月乔不为所动,似乎在对着一片云,一阵风私语:“我心已是铁,秋水同此情,人间万般怨,皆离我心中。你有了这般长进,也了却我一份担心,你去吧!”

杜水顿感怆然凄凉,一个对未来充满多少憧憬的师姑,竟这样远去了,这全怪我呀!。

他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泪水溢了出来:“师姑,是我负了你,还是缈缈情?”

齐月乔再也不言语,面似冷冰。

杜水的嘴哆嗦了一阵,猛然跪倒在地,给师姑磕了三个头,无限依恋地含泪而去。齐月乔转身走进屋去。杜水又走了几步,一回头,见师姑已然进屋,伤心欲绝。他看见一个嘲笑他的世界在他眼里旋转,多么无情的现实!也许自己不敢去想这些东西。我太卑贱,太邪恶,总想自己得多少,稍有不顾,就怨天咒地,这真是无耻的行径,我怎么成了这么一个人呢?

师姑比我好上一千倍,都遁入了空门,我还蹦跶什么劲呢?不如我在对面的山上,常伴闲云野鹤,了此残生。让那人欲横流的人世见鬼去吧!他想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双腿有两座山重。一股旋风向他吹来,他才一怔:不行,我纵然不求什么,可我还有许多事未了。林风对我并不好,常常白眼相看,那是因我笨,才看不顺眼,若是和齐天南一样,谁能说他不青眼有加呢?他还担着罪名,我要替他澄清。我做的事,怎能推到他的身上!此时,杜水却忘记了郑西铁不曾也不会放过他。他慢慢下了山,在山下凝视了“三妙庵”有两个时辰才如树叶一样,被风吹走。飘飘然、凄凄然。

在一家客栈里,杜水静坐了三天,写下一卷丹经神功谱,虽然不过十几页,可参悟了大道,凝结着他的心血。杜水的这本秘笈诡谲异常,大违中华武学常规,是一种极大的飞跃,所以他能出剑即胜当今高人。常规武学讲究一招一式,有模有样,一丝不苟,踏踏实实。出拳狠,用掌准,用指毒,指哪打哪不能错,错了分毫功不神,惊险有形意为先,神功内劲震武林。他的武学正相反,不在乎阴阳,不追求准确,而是四不象,似是而非,象武学又不象武学,正是一种中间状态,或者叫“误差武学”也可以。总之,和千年哲学所孕育的武学至理背道而驰,任你多么聪明,不经指点也看不破。也不管有多么厉害,不接受他的思想,就不能和他争锋。思维的巨大差异,拉开了他和其他高手的距离。

齐月乔一天清晨起来,突然在身旁发观有一本绢书功谱,甚感奇怪,拾起来,翻开一看,上面有几个红字:“天下第一功。”她大惊,何人这么大的口气,敢说自己的功夫,是天下第一?她连忙翻开第二页,见上面写道:天下奇功同般参,到了尽头皆是玄。唯我神功如青风,明月一轮清静天。大异常规状异道,诡谲二字更无前。神功名曰“真假功”,愿君改辙信我言。别认我是胡乱语,天下神功全打翻。有作假时真亦假,假扮真时假亦真。似有非有不是无,如魂似魄万古贫。

下面是解释上面的总诀,并详细地说明练功行气法门。

还绘制了一个图。接着是剑术:“第一招,‘似是而非’;第二招‘画蛇添足’;第三招‘负荆请罪’,第四招‘大合天灯”。每一招,都是有图解释说明的。最后是轻功:“两袖明月两眼风。”也有图。齐月乔看了一会,不住摇头。这太逆人的习惯思维了,这不是逃避,胡说八道吗?她不相信这样的东西能起什么用。随手一放,出了门去。走没多远,她又转回身来,走过去,把小册子收起来。这小东西也许有点用处,无事闲来看看,也无不可。

杜水在暗处见师姑收起他的杰作,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飘然而去。出了连环套,奔向平原。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的茶棚,停下身来,在棚下一坐,买了碗茶。刚喝上几口,突然,从西方奔驰而来两匹快马。马上一男一女,是两个青年人。女的一身明黄衣衫,明快艳丽;男的青衫飘飘,清秀英气,好一对美貌少男少女。两人到了茶棚也下了马。女的说:“师兄,天这么热,喝口茶,再歇一会,行吗?”

少年男子轻轻一笑:“哪还能不行?”

两人坐在杜水的一旁,也喝起茶来。这时,在北边又走来两个青年人,一个带刀,一个佩剑,带刀的青年汉子,五大三粗,浓眉大眼,掌大臂长,看样子是个大力士,外家功夫定是不俗,黄衣蓝裤,威风凛凛。使剑的青年稍年轻一点,身穿青衫黑裤,很文雅,闲静,有点甜美,让人喜欢。

她们两人也凑上来,买了茶喝。一时之间,卖茶人来了生意。

少女喝茶时,也不知怎么了,突然一口呛上来,喷了带刀的汉子一脖子。汉子大怒,骂道:“你往哪里尿?”少女本想道歉,听他这一粗俗之语,也来了气,斥道:“你说话怎么这么臭,没有说过人话吗?”汉子大怒出手,一掌向她打去。少女也不示弱,向右一歪头,一指点出。大汉只好收回掌,向前一伸手抓过去。黄衣少女玉掌如刀,向下力切。

“啪”地一声,少女震得手臂发麻,心里怦怦乱跳。这个粗野的东西还有两下子,伯不易应付呢!

被少女称为师兄的少年男子也气恨起来,为这么点小事泼口骂人,太无理了。他又见师妹受了一点惊,伸手便抓,出手甚快,武功也是十分了得。大汉这回真动了火,双掌一运功,踏中宫洪门向少男面门劈出一掌。少年好恼:你小子这么轻蔑我,那是你自找苦吃,侧身一闪,一掌拍他的左肋。大汉并不躲,反手一挂,向后抓拉。少年吃了一惊:这家伙五指如钢钩,抓住可不是玩的。他急身后退,大汉岂能放松,紧跟一步,又一掌劈出。少年索性立下身来,一掌迎上去。“啪”地一声,两人都是一震。大汉退了一步,少男退了三步。黄衣少女甚是关切,忙过去问那少男受伤了没有。

大汉遇到了对手,顿时精力倍增,一个“饿虎扑食”奔过去,一招“双风贯耳”击少年太阳穴部位。少年急忙一招“白鹤亮翅”分他的双拳。大汉见不成功,顿时收拳,一招“撩阴脚”踢过去,少年两掌向下劈按。大汉脚不收,上身前府,一掌劈向少年天灵盖。他掌大力猛,若是被击中,焉有命在?少年又后急退。这两人争了片时,谁也难占上风。大汉心火顿炽。“唰”地抽出刀,一式“缠头裹脑”

平削过去,劲风飕飕,功力不凡。少年人长剑一抖迎上去,正是一招“推窗望月”。

“噹啷”一声,少年的长剑差点震飞,虎口发麻,手臂酸疼。

武谚云:“刀走黑,剑走轻。”是说,刀要靠气势,剑要取柔灵;化中取胜,不可硬来。

少年硬碰硬,就明显处于下风。大汉凶性大发,一招“力劈华山”,少年再不敢用如“海底捞月”之类的招式,而是一招“闭门谢客”向外按拨,使对方刀锋离其身体。大汉向下一划,削向少年手指头。少年闪身后退。大汉又攻来,少年也欺身而上,一抖长剑,使出恒山派绝技两仪剑法,一招“两仪生象,”一晃刺出四剑,快不可挡。大汉一招“画地为牢”刀在周身一旋,反切少年。这一招也是快而且猛。少年一声长啸,纵身而起,一招“金猴棒妖”点向大汉百会穴,大汉一个前矮跨步,向少年身下窜过,反手一招劈向他的后脊。这回是少年人弄巧成拙,身在空中,如何反身?少女大骇,想帮也晚了。在这生死紧要关头,杜水轻弹一道指气,击在大汉的刀面上,把刀震偏一边,少年这才安全落下。大汉眼看得手,却被人救了,心中恼怒之极,一招“立地分瓜”向杜水剁下。杜水轻轻拍出一掌,大汉的刀就如被流水冲击了一般,再也砍不中目标。这回,他没有骂。他欺软伯硬,对方比自己强过太多,只好忍下。他退了一步,说:“朋友好身手,可否赐名?”

“杜水。”

大汉笑了,“原来你就是人称替师担罪的青城派杜水?”

杜水道:“我没有替师担罪,青城派没有人有罪,我和师姑是有感情的。”

黄衣少女注视了他一眼,轻声说:“多谢公子相救之恩,恒山派的陈茵有礼了。”

杜水出于礼貌,也回了一礼。少年也向杜水施礼谢恩。

大汉道:“在下钱飞,这是我师弟周知,华山派的。”

杜水笑道:“九大门派是一家嘛,何苦因一件小事苦苦相斗?”

钱飞说:“我脾气暴,吃不得亏,吃了亏,就想保本。

保不了,就想拚命,心胸窄了点。”

杜水微微一笑,钱飞还算可爱,豪爽性直。少年段一月接过话说:“我也粗鲁了点,该向钱兄道歉。”

钱飞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的事,就算过去了,别再提了。”

众人都是江湖人,不打不相识,这会又成了朋友。

钱飞说:“杜兄,青城派的事传开了,一时难以说清。”

杜水说:“希望各位帮我澄清事实,告诉那些不明真相之人:我师傅是清白的,与师妹没有什么关系。是我和师姑动了感情。”

众人再没有言语。江湖之中,师徒之间的辈份看得很重。两辈之间的界限是十分明显的。

不管什么理由,师姑和师侄之间,是不能相爱的。”否则,就会被武林中人所不耻。

杜水和齐月乔实则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称呼什么不行呢!

若是齐月乔是别派的,那不照样可成亲吗?可同派的就不行了。江湖中人恪守信条,没人敢越雷池一步。

杜水见他们都是些迂腐之徒,在他们身上,也不抱什么希望。他刚要起身离去,从北方又掠来两条人影,及至近前,才看清是两个乞丐,都有二十多岁,身手不弱。他们来到茶棚也各自买了碗茶,站着喝。个头大点的说:“杜水被抓住了没有?”小个头的说:“还没有,小无常正派人追他呢。他的功夫不弱,只是比小无常于平还差些。他和他的朋友正到处奔窜。”

四个人听了都是一惊:眼前这个人不是杜水吗?难道还有一个杜水不成?杜水也觉奇怪,怎么说两个人,那个人是谁?为何要扮成我的模样,这里肯定有问题。难道是为了替我承担责任不成?这不会呀!他想出这样的方法是为了寻到我吗?杜水笑着问:“两位朋友,你们刚才说杜水还有一位朋友,另一位是谁?”

乞丐道:“听说是林优争。”

这大出杜水的意料:这小子平时是不爱见我的,这是怎么回事?他又问:“小无常何人?”

“阴仙白诰的弟子。”

杜水道:“他们在何地现身!”

“离这四百里的龙山太王庙出现了一次,之后,就不见踪迹。”

杜水沉思了一会儿,飘身而去。

钱飞道:“杜水的轻功也这般妙啊!”周知淡淡道:“比我们的七巧步轻功也强不到哪去,只是我们的功力不如他深而已。”

陈茵看了吃惊地说:“这轻功怎么和我们恒山派的轻功相似?”

段一月说:“也许他是个大杂家。据我所知,这和昆仑派的轻功‘琴声千里’也极为相似。”

丐帮的汉子说:“他就是杜水吗?”

钱飞道:“正是。”

乞丐道:“这就不对了。按说他应该在东方才对,怎么这才去了东方呢?”

没有人回答。谁也无法回答。

杜水一路如飞鸟疾翔,又似叶披青风,轻飘快当,不出一个时辰,已到了二百里外的丰埠镇。他就不想再添麻烦,没进去,绕道向东南,又走了将近十里,猛听有刀剑相交的声响。

他顺着声音:寻到一个深沟里。突见林风,朱月香正和一男一女交战。和林风交手的是个中年蓝衣人,相貌英武,颇有些气质。女的是个绿衣中年美妇,娇艳清丽,和朱月香可算一对色貌相当的丽人。两人的身手也差不多,打得难解难分。和林风交手的男子却略有逊色,此时只有退守,不能强攻。林风舞起团团的剑光,在他的周身形成一个网。蓝衣中年人的两仪剑只好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但他的劣势是明显的。林风此时还没下杀手,只是游斗,斗了好一会,猛然喝问:“陈无用,我青城派和你恒山派有何过结?”

“没有。”

“那你为何散布谣言,毁我名声?”

“我说过了,我绝不会干这种卑鄙的事。你不信,我解释又有何法!”

林风狠道:“我会让你说的。”他一加劲,一招“落叶悲秋”击了出去。正是青城派的杀手绝学。林风怒而出手,杀气顿生,陈无用本就难以抵挡,这下只有闭目等死了。说也奇怪,林风的剑突然被一股力量一击,偏到一边去,陈无用趁机躲过了。林风大惊,定有高人相帮陈无用。不然,他已败定了。陈无用也不是傻瓜,也知有人暗中救了自己。林风高声叫道:“何方高人,请献身说话!”

杜水走上前,对林风施一礼,说:“师傅,弟子拜见。”

林风突然变色:“你这逆贼,谁是你师傅?你早已被逐出门派了。现在,你是武林所不齿的败类!”

杜水并不怒,反而笑道:“好好……,你不是我师傅,不过你也教了我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收留我十年,这份情还是很重的。”

林风气血攻心,他也不知为什么自上次受辱,儿女失散,他一口气也不能忍,大骂道:

“小子,我的功夫是三脚猫,你的功夫是第一流的啦?那你接剑?!”

杜水见他发狂似地劈出一剑,用手一旋,轻轻化解了他的劲道,又一推,把他送出一丈多远,飘落在地。林风被一种温水般的内劲一托,身子非常舒服。奇怪,天下哪有这般好事,打仗还加按摩?这回他只好静下心来。他既说杜水是逆贼,杜水对他下手,就不是欺师灭祖,而是正当的角斗,这小子的功夫何以会这么古怪?难道他真有大成了。

若是那样,再收拾他可就难了。杜水却没有在意。他扫了蓝衣人一眼,又看了一眼罢斗的朱月香和绿衣美妇,淡淡一笑。

蓝衣客上前一步说:“刚才可是公子相助?”

杜水说:“算不上什么。”

蓝衣客抱拳一礼道:“在下陈无用,这是内人宋艳珍。

我们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杜水说:“原是陈掌门人,好极。我想借你的侠名,向天下澄清一个事实,不知大侠可愿否?”

陈无用说:“请公子讲来。”

杜水慢慢道:“十年前,我投身青城派。在学武的过程中,我爱上了师姑。我和师姑的事是两厢情愿的。和林风掌门人没有任何关系。别人说他参与了其事,那全是胡说八道,请掌门人向天下武人说之。”

陈无用皱了一下眉,有些为难。他也是向来憎恶不尊师重道的人的。陈无用的妻子见冷了场,忙笑道:“小侠,你襟怀坦白,我们一定向武林同道讲清这事。”

杜水施了一礼道:“多谢夫人。”

陈无用见妻子答应了,也只好点头应付。

杜水道:“青城和恒山,都是武林名门大派,你们所以相斗全是上了欧阳神的鬼当,怎么能不明察呢?”

林风喝问:“你如何知道?”

杜水说:“我被他们抓去后,听欧阳神说的。”

林风气恨交加,后悔自己糊涂,气冲昏了头。他极力和善地笑道:“陈掌门多有得罪,实是有愧。”

陈无用也只好说:“误会,误会。”可他心里却恼怒异常:差点儿把我杀了,就这么“有愧”算了吗?

林风怒向杜水道:“杜水,我和你之间的事并没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杜水道:“掌门人,你先静下心来,想想孙子兵法所云,心平气和地把神功练好,到能杀了我时,再发威风不迟。现在,若一味蛮干,只能让天下武人认为:一是自轻自贱,命不值钱,不珍惜自己,另一是耍无赖,明知不行偏为之,这大背君子之道,圣人所不取也。”

杜水的每句话,都象钢针一样,扎着林风的心。这小子太可恶了,竟敢如此轻视我,不杀他如何能甘心?可目前又不是他的对手,这可怎么办?天下有谁能把这么笨的小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教成这样的人物?这不太可怕了吗?

虽是如此想,林风还是不死心,长剑一领,挟以毕生功力,右手运起“青元功”,掌分阴阳,右手一招“落叶悲秋”,向杜水击过去。这一次实在太惊人了。掌劲如山,剑气森森。

但到了杜水身旁,一切都如泥牛入海,再无踪影。杜水轻轻一弹,一股内劲击在林风的剑脊上,剑差点飞出去,人也退出去好几步。林风虽没有吃亏,可受惊不小。气恼地说:“杜水,这次暂且记下你的帐,下次一齐偿还。”

杜水道:“这个我已说过了。”

林风“哼”了一声,拉了一把妻子,向西而去。陈无用也向南展起身法。

杜水在原地坐下来。慢慢躺下,仰望苍天,望着浮云。

人是难测的。林风对我竟这样恨,师姑又是那么冷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他有些忿忿然,又觉凄凉。师姑那如冰水般的面孔又浮现在面前。难道我真的那么可憎,为什么个个都对我吹胡子瞪眼?我到底是什么人,我怎样才会成为别人不憎恶的人呢?上苍赐我这模样,既不能取悦情人,又不能取信朋友,似乎我是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人,毫无份量。那些让人一见倾心的人,到底有什么绝招呢?不可思议啊!反正我也不想求得什么,管你们厌不厌?

待我的诸般事了结后,寻一幽僻之处,归隐山林算了。他东想西思了好一阵,慢慢入睡。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把他惊醒,才睁开眼睛,见面前几个穿奇异服装的人。五女一男。穿的既象尼泊尔人的服装,又似乎是藏服,杜水分不清楚。一位中年灰青色服装的妇人,气度华美高贵,象帝后王妃,仿佛握着生死大权。身旁的四个少女,都有二十多岁,长相俏丽娇美。她们的服装颜色不同,是白,红、黄、黑四种,目光里闪动着狡黠。身后的男人,象个印度的游方僧人,又似一个尼泊尔头陀。精瘦无比,就如几节骨骼接在一起似的。个头却大得出奇。两臂一伸有丈长,掌大如蒲扇,皮肤呈青灰色,两眼无光。那四个少女可能是婢女,在中年贵妇的身边,如众星捧月一般。

红衣少女道:“夫人,这人病恹恹的,想必是缺少‘阳’,不如我给他一点吧。”

中年妇人冷然道:“小红,不许胡说,这不是西藏的绝亡谷,而是中土,这人虽然平常无奇,可他连一丝一毫的怕意也没有,这就说明他定非常之辈,莽撞是要吃亏的。”

杜水眨眨眼,笑道:“夫人好眼力。你道我是谁?”

中年妇人说:“你是谁?”

杜水开心地笑道:“我是天下第一人。”

中年妇人一愕,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好个天下第一人!没人捧,竟自吹起来了。”

杜水说:“我这人,没人喜欢,又不甘寂寞。只好自吹自擂。大话有时候能吓唬一些坏人呢!”

黑衣少女说:“大话有些时候还会给自己带来灾难。今天,你就大难临头了。”

杜水不信地摇摇头:“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地不陷,天不塌,灾难何来?”

黑衣少女说:“难道我们不能杀你?”

杜水道:“我是真假人,说是假时假亦真,两手一合托昆仑,你若能有胜我技,何不出手惊鬼神?”

黑衣少女笑道:“说你行,你便能,坏我规矩你活不成。今天拿你下地狱,片刻之后你成空。”

杜水哈哈大笑:“小丫头,我能吹,你也不差,彼此半斤八两,你岂不自己也犯了你们的规矩吗?哈哈……”

少女被杜水这一狡辩,一时无词,羞恼成恨,一伸手,爪影连闪,向杜水抓去。她的这手法大异中土,手臂伸出来,不是一伸就到,而是如蛇一样,曲曲弯弯,优美而快,既让你惊奇,又不让你逃避,真可谓两全其美。好比让你临死前,给你个甜枣吃。别看她娇美,一出手,利爪胜过钢锥,心毒如蛇蝎,中则必死,不会给你个情哥哥,蜜姐姐的。杜水岂是平庸之辈,轻轻一动,就躲了过去。就如闲庭信步一样自在。这几人都是一惊:这小子说不定果有门道?

他刚才是怎么躲过的?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会使障眼法?

黑衣少女一击不中,双掌齐动,两臂交替,穿行乱击,快似流星。杜水斜身一闪,到了她背后。少女们大骇,她们一向眼高过顶,藐视天下,想不到出了谷,就遇到对手。其她三个少女也突然入战。四人穿行如梭,快如旋风,交错变幻,左右不定。四种颜色闪烁,光影艳艳,掌劲如山,组成一个阴阳生死团。杜水在她们的包围中,竟能寻到那很小的空子,游刃有余,真是不可思议。四人的身手不可谓不高,四种不同的内劲,一触上杜水的身体就马上不见了影,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杜水一味游斗玩耍,并没还手。四少女如蝴蝶围花团团飞,她们越是狠命地往死里下手,杜水越是轻松自在。斗了好大一会儿,她们死了心,闪身后退,气喘吁吁。杜水哈哈大笑,仍如刚从梦中醒来一般,听不到他的喘息。

中年妇人惊惧万分。这人的身法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巧妙,如平常人行走奔跑无二,无理可寻,又象水儿寻缝、有一孔必入。天下何人能培养出这样的弟子?她无奈,只好抱之以微笑,说:“少侠身手果是不凡,不知何入门下?”

杜水笑道:“以我的身手,只能做师傅,不能做弟子。”

那个高大的男人怪笑道:“小子挺豪爽,可知我补天手大骨头陀的厉害?”

杜水笑道:“你做我的徒弟还可以。”

那人干笑两声,伸手就爪。本就手长,又是突然出手,他以为这次定会成功。哪知,杜水如风儿一样,没有定形的位置,你不动,他不动,你一动,他先过快地超过你动,而你还感不到他动,这就是“误差武功”的特点了。你的武功不论多么好,多么完美,总是不能和大自然相对抗的,和它比起来,总是有极大的差距。你的武功,也因天时、地利、人和诸因素的影响,总有许多失误。更重要的是,杜水的精华还不在这里,而在他不受任何内劲的影响,成了真假体。

谁也说不清他的神功何时占有,何时占无,真真假假,难以捉摸。

杜水的身子如在浪头上一样,在嬉水,在向前游动。大骨头陀的手臂如抽筋似的一酸,“啪”地打在自己的脸上,虽不十分厉害,也火辣辣冒火。

杜水哈哈大笑:“大骨小块的,认错自责也别这么重啊!我老人家愿意原谅你的。”

大骨差点气炸肚皮,自己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多,不想,竟被他戏弄,真是岂有此理!自己堂堂圣僧,岂能让小鬼领进幽冥界?他两臂一层,身架大开,周身骨架轰鸣,仿佛要打雷下雨。如大螃蟹张开前爪,如飞蛾前扑,搂向杜水。看来,他留给杜水一个可乘之机,实则是个大陷井,杜水并不想怎么他,所以不入他的圈,身形一扭,出了他的包围,两掌连摆。大骨头陀的双手又向自己的肋部拍去,仿佛在做自我保健操。杜水笑嘻嘻地一旁而立。

中年妇人这才知道,这小子不是易对付的。他的身手之高,身法之怪,闻所未闻,想胜此人那真是难了。但她不甘心,这么放过杜水。自己一生从没受过什么挫折,何以一出谷,碰上这么个难缠的小子,难道预示前景不妙吗?这女人大是糊涂,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哪是什么预示,是现实。她不想和杜水动手,虽然自己不会输于这小子,可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他的行动尽在眼底,却不知如何去破解,这等于知己不知彼,胜负难料。她静默了一会,冷冷地说:“少侠,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杜水眼一眨,轻轻地笑了几声:“夫人,你可要小心点,别打我的主意。否则,就是自灭的开始。”

中年妇人牙一咬,“哼”了一声,六人一同离去。

杜水原地愣了一会儿,向南而去。他心中觉得好笑,世上没有一个人愿做弱者。一旦做了强者,又喜欢弱肉强食,那怎么行呢?在芸芸众生之中,都想展示自己的光采,做一颗星星,扩张自己的领海和意志,杀了一个人,似乎为成仙增添了一个台阶,真是魔鬼有魔鬼的算术。他想了一通,仍难以化解自己心中的郁结。若不是怕枉添灾难,对那些触及我的坏东西都一一打杀!”

杜水胡思乱想了一阵,猛抬头,见自己已到一座巍峨的高山前。这高山气势恢宏,云雾缠绕,滴水流泉,大气浩然。他又是一阵激动。我要象这座山一样,心胸包容万千气象,学师姑那样,做人如流泉。我的灵魂若成碧绿的美玉,一定开在她的身畔。他一会儿豪情动山岳,一会儿清淡凉如—水。他最怕记起师姑那冰晶一样的目光。一路上,他左顾右盼,希望出现那个装扮自己的人。但哪里有那人的影子?他失去了刚才那股兴致,放慢了速度。

他每到一个地方,总是寻求武林人聚集的地方,探听最新的传闻。这天他进了一家上等的客栈,找个位置,坐下来要了酒菜,郁郁而食。

突然,一个人影飞扑过来,不是扑向他,而是他身后的一个人。在那里吃饭的,是个青衣小生,和唱戏的装扮差不多,年龄不过二十。扑向他的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臂粗手硬,看那狠劲恨不得一掌把那小生拍扁。掌一过去,骂声也紧跟出来:“你个王八蛋,骗到我的头上来了,胆子大过天!”

小生似乎早有所觉,身子轻轻一闪,大汉一掌劈在桌子上,弄得桌烂碗碎菜飞汤溅酒洒,一个酒杯正好飞起来,击中对桌的一个青年紫衣汉子,那人脸上,马上起了一个青包。

这青年汉子大怒而起,泼口骂道:“奶奶的,惹事惹到大爷的头上,以为我好欺负吗?”

说着就是一拳,当胸而出。络腮胡子急忙一招“按牛饮水”压下紫衣大汉的拳头,一拳也递过去。这当儿,那个小生如鬼儿一般溜到络腮胡子身前,左脚向他膝腘处踹去。这一招既快又灵巧,十分麻利。络腮胡子一个不稳,向前跪倒,紫衣大汉向后一退,劈面一掌,击在络腮胡子的脸上,“啪”地一声,络腮胡子滚到一旁。这下好了,大胡子忍痛而起,如疯虎一样向小生扑面击去一掌。小生一笑,一个狗钻桌底,溜到另一张桌子旁。大胡子气怒交加,切齿骂道:“方小,你个龟儿子,我拿你当亲兄弟,你为何陷害欺骗我?”

小生站起来,嘿嘿一笑,说:“张大狗,我何时欺骗你啦?我跟我自己还能过不去吗?

你说要把妹妹嫁给我,我若骗你,那不吹了?”

张大狗怒道:“那我妹妹哪儿去了?”

方小轻笑道:“她跟一个江湖客跑了,叫什么来?想起来了!叫陈少匀,是个紫衣美少年。武当派的俗家弟子,功夫可不浅。我这等大高手打不过他,你妹妹才被抢走的。这能怪我吗?谁不想弄个娇嫩的美人在怀里,可惜咱艺不如人只好干吃气。我说你出卖朋友,是陷害你吗?”

张大狗怒问:“我出卖过何人?”

方小一指鼻尖,笑道:“出卖我。”

“放屁!”大胡子张大狗又要打过去。

方小嘿嘿笑道:“大狗,不是你告诉了陈少匀我的地方的吗?我与你妹正要亲热,却被姓陈的小子抢了去。”

张大狗骂道:“你奶奶的方小,越来越不成话了。我非把你砸成肉酱不可!”

方小人称“锦云妙手”,是小偷行里的奇才。武功也颇为了得。特别是他的身法和手法,是上几代小偷道上的前辈所不能比拟的。比起张大狗,更是强过一大截子。张大狗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尽了洋相还是陪钱,不然,开店的岂会放过他!哪个上等的客栈没有几个好样的打手?偏偏张大狗又没有几个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左右为难。杜水见如此狼狈,就说:

“张大狗,钱我替你付了。”

说着,掏出一锭银子。张大狗连忙道谢,杜水的这些钱哪来的呢?是郑西铁一伙的。他们抓住杜水之后,把半布袋银子都放在他的肩上,布袋不大,但银子足有五百两。在鬼沼那里他们急急逃跑,这银子就成了杜水的了。

方小见有人帮了张大狗,就靠了上来,笑嘻嘻地说:“大狗哥,我们一块相处几年,何必动拳动脚,这位仁兄帮了你,我们就和好吧?”

张大狗眼一瞪:“休想!”

方小说:“你不知道,美雪是喜欢陈少匀的,我是自动让的。不然,你妹妹会相思死的。”

张大狗大骂:“放狗屁。”

方小哈哈大笑:“我放你的屁,这说明我们成了一个人,那是你愿意和我好啦!”

方小的这份滑稽相,连杜水都逗笑了。这小子挺可爱的,心也不坏。其他的食客也被他逗笑了。

张大狗黯然了一会,长叹一声:“和好吧。”

方小一乐,对杜水说:“仁兄,我们再干一杯如何?”

杜水淡淡一笑,说:“来吧。”

三人一起又喝了起来。方小问:“仁兄,你心中一定有什么心事吧?”杜水摇摇头,又点点头。方小一笑道:“我在江湖上微有小名,你要打听什么事,尽管问我好了。我有许多办法,能使你知道江湖几天发生的事。”

杜水微微一笑说:“近几天可有个叫杜水的朋友和青城派的林优争在一起?”

方小大笑说:“你问准了。昨天,我在这座镇子还见过他们呢?”方小说完这句话,又不觉一怔,愕然道:“奇怪,那个杜水我看和你挺象,只是文弱秀气了些。”

杜水道:“不瞒你说,那个杜水是假的,我是真的。我要找到他。”

方小说:“杜兄,你放心,天黑以前,我准有消息。你等好吧。”

杜水点点头:“那多谢了。”

方小说:“杜兄,听说你替师傅担罪,我非常钦佩!”

杜水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轻声道,“那是谣传。我和师姑相爱是真的,与我师傅林风没有丝毫关系。我要为他清名。”

方小一拍桌子,竖起大拇指说:“杜兄,那我敬重你,敢承担重负,真大丈夫也。你心如明月,胸似大海,常人难比。”

杜水苦笑一下,没有言语。张大狗说:“杜兄,我去帮你传说,谁要再不相信,我就给他一顿饱打。”

方小笑道:“你那两下子还是留着吧!你没打上人家,自己的鼻子就先歪了。”

张大狗嘿嘿一笑:“他娘的,我这手掌就是用不好,每每被人揍一顿。”

杜水和方小又是一乐。方小说:“你吃完到房里等我,我去布置一下,晚上准有消息。”

方小离去。杜水和张大狗进了客栈的里头。到了房里。

杜水问大狗:“你们为何争斗?”大狗说:“他把我妹妹弄丢了,反告诉我说妹妹跟人家跑了。你说可气不可气?”杜水笑道:“陈少匀你认识吗?”张大狗说:“认识,比方小强多了。”杜水哈哈笑起来:“若如方小所说,你该高兴才是。”

“是的,该高兴。”

张大狗的憨厚使杜水感到亲切,因为自己也属这一类的人。两人又扯了一阵子江湖事。

杜水不愿再多说什么,就闭而不言,安心等待方小回来。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方小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可把我累坏了,跑了有二百多里地,五六个地方,才打听清,两人都被小无常于平逮住了。

现在他们都在双龙镇。我们要不要快点赶去,有一百多里地呢!”

杜水猛然站起:“多谢方老弟。”

方小说:“你我兄弟投缘,为你办事跑断腿也甘心。”

杜水感激地说:“我会记住的。”

张大狗急道:“救人如救火,快点走!”

三个人出了客栈展开身法,奔向东南。杜水的奔跑不能太快,得照顾方小和张大狗。但这两人奔跑起来,也疾如快马,耐力特好,杜水又一再给他们加劲,张大狗咬牙坚持,半个多时辰,他们就到了双龙镇。方小头前带路,很快就摸到了一个深宅大院。方小喜欢无拘无束,从没有佩服过什么人,这回对杜水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以说言听计从。张大狗直爽,声言杜水比他祖字辈的师爷都厉害。杜水对他们的称赞恭维也无什么特别感觉。

这院子有三层,中间的那层还亮着灯。他们从墙头上跳下,欺身进去。到了近前,从窗口里一看,果见化装的杜水还没有恢复本来面目。林优争嘴角流着血。两人都一动难动,被靠在墙边。除了小无常于平,还有两个人在旁,都是三十来岁的汉子,一副猥琐相。眼珠子立圆,打量着靠墙的二人。

于平轻笑道:“你们两个东西还敢兴风作浪,真是可笑之极。”一个汉子上前一掌,打得林优争眼冒金星,羞愤欲死。

那个汉子一摸“杜水”的脸,“哼”了一声,说:“大哥,这小子是化了装的。”说完,在“杜水”的耳根处一揭,把面具撕下来。几人一愣,随之大笑,这笑声把龙小青的心都凉透了。

这时,方小一脚把门踢开走了进去.张大狗和杜水在外面未动。于平一惊,疑惑地说:

“锦云妙手。来我这里做什么?”方小神秘地说:“我有事相告。”他靠上去,忽地一掌,劈向于平的脸。于平以为方小要告诉他什么要紧的事呢,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子来这一套。方小的手法奇快无比,他哪能躲过, “啪”地一掌,打得他人转了一个圈。于平大怒:平日是我打别人,今日别人打我,岂有此理!他咬牙切齿,伸手就抓,于平自称小无常,自然以身法灵巧见长,可方小也干弱。两个人以巧对巧,以快制快,可以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不过时间一长,方小就不行了。他刚跑了这么远的路,内力也不如于平深厚。方小大叫:

“杜兄救我!”

张大狗和杜水这才进来。龙小青面露笑容,林优争垂下眼皮。以前在一起时,杜水笨如鸭子,一入江湖,唯他神气。于平见到真杜水,嘿嘿笑了,嘲笑地说:“假的不行,真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小子自寻死路。”

杜水哈哈笑了几声:“我只知道你死到临头,不知道我死到临头。”于平大喝一声:

“我让你知道。”一步纵上前来,伸手就抓。杜水毫无所动。于平的手就差一寸没有抓到。

他深感奇怪。自己估计得不错,何以没有碰上呢?他一愣神,不知何时杜水到了他近前,“啪啪”就是两掌。于平这回没旋转,可天却转了,地也转了,人也飞了,眼也黑了,仿佛散了骨头架子,慢慢地躺下了。到现在,他还没明白过来他何以会这样。

方小这才来了精神,一个箭步扑向一个汉子。张大狗铁拳一握,击向另一个。方小对付那人,轻而易举,几个回合。那人被他一掌劈碎了脑袋。张大狗与那人相打却比较吃力,但也略占上风。方小一偷袭,那汉子一分心,被张大狗一记“黑虎掏心”,击破了胸膛,一命呜呼。杜水上前解了龙小青的穴道,然后帮助林优争恢复自由。林优争“哼”了一声,飞身而去,随后,从远处传来一句话:“杜水,我会还你这份人情的。”杜水茫然无语。

龙小青一脱困,立即笑逐颜开,娇声说:“大哥哥,我再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她做了一个小孩向大人行礼的样子,逗笑了杜水。

龙小青对杜水说:“你总不能回回救我吧?”杜水说:“你说怎么办?”龙小青笑道:

“把你的武功传给我吧!”

杜水微微一笑:“那要行拜师之大礼的。”龙小青不待杜水再说下去,双膝跪倒,虔诚地说:“青儿给师傅磕头。”杜水哈哈大笑起来。他比龙小青不过大七八岁,收这么大个徒弟,真有点好笑。杜水忙让龙小青站起,答应传她武功。龙小青大喜过望。几个人在这座大院里住下,张大狗把三具尸林塞进床底。

清晨,美丽的朝阳一出,龙小青已练完了自家的独特拳术。杜水看过后,说:“这拳术有独到之处,不可绝了。我传你的心法和它正好相反,你要细心体会。”龙小青点头称是。

杜水就把他的创造讲给龙小青。方小和张大狗也在一旁。都有几分惊喜。

太阳升上高天,他们俨然成了这家主人,开了大门,大大方方地离去。杜水把自己的轻功身法告诉了张大狗,方小,就和他们分手了。龙小青功力不浅,经杜水细心指点一番,进步很快。他们一连三天都在一起,杜水把自己的功夫全都传给了她,让她自己勤修苦练。龙小青欣喜万分。在几天的练习里,她有了巨大的变化,她的武学观念大大更新了。杜水觉自己俗事已了,便抽身归隐,龙小青自信再遇强敌,不会束手被擒,就和杜水分手,寻找父亲去了。

杜水心境淡淡如湖水,清凉而深沉。在一个湖边,他坐了好一会儿,然后乘船进入苇丛深处,突然,船底破了,水从舱底喷射而出。他只是一笑,并没怪罪撑船的汉子,说想想办法,钻进水里就不见了。杜水并不在意,身子轻轻一旋,飞升而上。此时,他的心境正合他的轻功“两袖明月两眼风”。他踏着随风飘摇的苇梢,飞驰而去。这份身手,连鸟儿也得自愧不如。

他掠过湖面,刚要顺水而行,见一个老者从上游而来。杜水转身要走,那老者说:“小子慢走,见一船家否?杜水道:“问他作什么?”“我的一件东西忘在他船上了。”杜水说:

“没有见。”说毕刚要抬步,老者突然闪电般向他抓来。杜水轻轻一抖肩,老者就抓了一把空。

老者大奇。自语道:“我化乾坤一生不偷袭别人,想不到头一次偷袭竟然失手了。”

杜水冷然说:“你就是阴阳无敌化乾坤?我看你也不怎么样。”

化乾坤道:“你是天下第一个奚落我的人,我不怪你。

我的技艺确不如你,这真让我惭愧,一生为武,竟这么不长进!”

杜水冷笑道:“我们无冤无仇,何以偷袭我?”

化乾坤说:“你和郑西铁也无私人冤仇,他何以要杀你?”

杜水道:“他要从我手中取回一样东西,我不知是什么玩艺,他就要杀我,没有什么别的仇怨。”

化乾坤点头道:“那你是不知这东西了?”

杜水说:“君子言无欺,知为知,不知为不知,何需装腔作势?”

化乾坤笑道:“我相信你。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个善良的人。我不妨告诉你:他们要寻的是一道圣旨,是太祖朱元璋留下的,可能对当今皇上极为不利才要收回去。听说那东西在你们杜家人手中,你自然成了追杀的对象。”

杜水苦笑说:“怪不得郑西铁逼我那么狠,若不是怕引起各个帮派的夺权争杀,涂炭生灵,我真想杀了朱棣这个混帐东西。我即使有什么‘圣旨’,也不会用它号召人去造反。

我早已厌倦了尘世的这些仇杀。我现在只需要一个静修的洞庭灵泉,别无它求。”

化乾坤道:“杜大侠心胸可盖日月,令老朽钦佩。我愿推荐一处修真的所在,不知你可肯去否?”

杜水淡漠地说:“谢谢,我杜水何曾劳驾过别人?”说完,向西而去。

化乾坤见杜水走远,羞怒大骂:“小子,你让我失去生活的快乐,让我自卑,我绝不放过你。”这老小子真是一条变色龙,刚才和眉顺眼,现在又凶神恶煞。此乃人性多变也。

杜水猛然想起一事:既然有“圣旨”,杜大力一定知道,何不回杜家村问一问呢?这样心里也就踏实了。他一路,轻云慢走,轻风飘飘,过了茅山,到了杜家村。他一见村里荒凉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他依稀记得自己曾住过的房子,走到近前,见土墙已倒。看来,好久不住人了。家院里,各处都乱得不成样子。杜水心中念头一闪,吓了一跳,难道杜大叔被郑西铁一伙抓去了吗?不然为何这样。他一推屋门,开了,突然,几道电光向他射来。杜水急忙飞升两丈多高,躲过这些刀剑。

他飘落下来,见向他偷袭的是四个黑衣青年汉子,个个强健,威武,满眼杀气。杜水有些恼火:算我命大。我不惹他们,自有惹我的人。我不杀他们,他们时刻想杀我。这真有点奇怪。这一个个小子自以为多么厉害,今天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一甩长剑,迎了上去。四个人更不搭话,劈头就剁。杜水长剑一晃,极快地闪出四个剑花分刺四人,实则就是同时刺出四剑。当然,这四剑不可能一下子刺出,而是有顺序地刺出,只是其快无比罢了。所以,看起来与一下刺出了四剑差不多。四个小子身手虽不弱,想逃厄运,却难比登天。几声嚎叫,四个小子的右肋都被挑断两根肋骨,血渗透了衣服,他们不敢再战,转身而选。

突然,一声轰然大响,小院子翻了个底朝天,被炸的尘土四溅。杜水急忙展轻功外射。

若是慢一点,后果不堪设想,杜水一阵心跳。这些人太狠毒了。一招更比一招奇,不知以后要耍什么鬼招呢?他忽然觉得归隐是一种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们照样会找上门来。

杜水还要往下想,“嗤嗤”

无数星点向他射来。杜水摇身连摆,箭一般奔向墙外的西北方向。见一个灰面老者站在墙边。手中还紧握着没有发射的暗器。杜水嘿嘿一笑:“老头,你的手法不错呢,你是什么人?”

老者冷冷地说:“云里走沈月九。”

杜水一怔,旋即笑了:“你自称轻功天下无双,为何不逃呢?”

沈月九说:“老夫自有对付你的方法。”

杜水笑了一声问:“那你何不使出来呢?”他刚要进身,沈月九两掌齐发,无数的星星点点向杜水齐射。云里走沈月九实是轻功高明之极的人,他没把杜水放在心上,自己的这招“万国来朝”定可置他于死地。哪知,杜水的身法快到了极点,右脚退,左脚滑,人影一闪,到了沈月九身后。这回,他亡魂出窍,慌得急忙施展轻功,犹如一只大鹤斜射高空,一个摆摇,落地连闪。好一个云里走!果然名不虚传。这速度,普天之下,也只有杜水可追上他。

但杜水并没有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逃走。然后长叹了一声,又一次进屋,想寻找自己幼年时穿过的那件褂子。哪里还有它的踪迹?翻了一会,毫无收获,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觉得周围的人有点怪,何以都与自己为难?他慢腾腾地走到一条小河旁,在一棵树下站定。风轻轻吹着他。这时,从东面走过一个高大的精壮之人,两眼如寒星,气势极为不凡。

后面一个二十多岁的雄武的青年。两人到了杜水近处,那个青年人说:“师傅,永乐帮主请我们何事?”“不知道。”

大汉说,青年人有点不乐意地又问:“师傅,他何以让我们在此等候?”那中年人没有回答,微微一笑,问杜水:“朋友可是帮主洪传雄的门下?杜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

“你怎么会这样想?”中年人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丐帮帮主于百川,是永乐帮约请在这棵树下见面的。”杜水笑问:“你看我象永乐帮的人吗?”于百川说:“好象不是。朋友贵姓?”“在下杜水。”于百川笑道:“你就是杜水呀?我听过你的名字,你还送给过张大狗银子对不对?是侠义道上的人,和我当年一样,爱打抱不平,一副菩萨心肠。”杜水一笑:

“多奖。”这家伙挺滑头,不露声色地把自己赞美了一番。

杜水说:“你们约的时候到了吗?”于百川说:“到了。”

这些人怎么不来了呢?”过了一会,两个人都有些不耐烦了。

青年人说:“师傅,你铁脚神拳何曾傻等过别人,我小铁脚神拳胡大龙又等过谁?”他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让杜水觉得好笑:这小子也这么自命不凡?看来,人都是希望自己强壮的,谁也不是愿当奴才的。

于百川在原地来回走动了几圈,挥手道:“大龙,我们走。”这时,从北面飞掠而来几条人影。最前面的是一位五旬左右的强健老者,脸色微红,两目神光清亮,内功造诣看样极深。后面的两个人,都比前面的老者年纪更大,约有七旬,一个黑衣罩身,一个灰衣如云。

最后一个是开碑手傅海蛟。

最前面的老者跑上前来,握住于百川手说:“老弟,老哥我来迟了,恕罪恕罪。”于百川见他们一个个如此急慌,也不好说什么,他朝黑衣老者一拱手说:“这是永乐帮的执法长老铁头乔先前辈吧?”黑衣老者点头。“这位灰衣前辈定是铜臂万青山了?”灰衣老人微微一笑,算是答复。

于百川问:“洪兄让小弟在此聚会,有何要事?”洪传雄说:“大事不妙,几天的功夫,情势于我们大为不利。不知是何人传言,说我们两帮联合,意在图谋不轨,皇上派来了一批大高手,要把我们两帮一网打尽。”于百川吃了一惊,不信地问:“这怎么可能?我们何时联合过?”洪传雄说:“我约你来,就是要谈这一个问题。现在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我们真要联合才行。”于百川说:“这怎么可以?果真联合,不弄假成真了吗?再说,丐帮弟子中没有什么真正有功夫的,打起来,不顶事。”洪传雄说:“那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弟子遍及大江南北,洒满整个江湖,让他们打探个消息就成。你不这样做,皇上也不会放过你。”

于百川说:“说我们造反有什么凭据?”

洪传雄叹声道:“这是朱棣的疑心。东西两厂不就是专门造谣的吗?有人传说,江湖中有一道朱元璋的‘圣旨’可能对他不利,就派人来收回,收不回就要找些人杀了泄愤。”

于百川道:“你是说他们找上了我们?”洪传雄点点头:“不错,这个灾难落到了我们头上,不把它抖落下去,我们还有宁日吗?”于百川沉思无语。

洪传雄转脸看了一看社水,问于百川:“这也是你的弟子?”于百川哈哈一笑:“他可是大有来头的人物杜水。”

洪传雄眼睛一亮,笑道:“你就是打杀小无常的杜水吗?”

社水含笑不语。

洪传雄说:“杜少侠,据我所知,这圣旨在你手上,可对,”杜水摇头道:“不对,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圣旨’,我也是刚从化乾坤那里听到不久的。”众人一惊:化老儿也插手了吗?洪传雄问:“他是你的朋友?”杜水说:“他来暗算我,没有得手,又怕我杀他,就说了出来。”

杜水这几句,把众人惊呆了。这小子不是说梦吧?化乾坤可不是好惹的,他可以杀小无常,但杀化乾坤绝不会那么容易。听他的口气似是很简单。他们自然不知,常无娇、白浩、孔玄都败在杜水手里。

于百川说:“少侠,那化老儿一身武功不是好斗的,连我也只能斗个平手,你能杀了他?”

杜水笑道:“世间杀人有多种多样,你知我用哪种?”

于百川一拍头笑道:“不错,我也觉杜老弟强不过我去,但能杀了小无常,也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呀!”

洪传雄哈哈大笑。这个于百川真会找空子自吹,什么时候了,还自挂招牌自己认。永乐帮的其他三人也觉怪好玩,平时也知于百川会这么一手,想不到这一手玩得还这么漂亮。

胡大龙在一旁没有出风头,太不甘心,寻个空子抢着说:“我师傅说,我有青出蓝胜手蓝之势,我若和杜水相较,定会强出个两三分的。”这小子的话,有明显的挑战意味,当众蔑视别人,不是让人下不了台吗?永乐帮的人觉得丐帮的两个人怎么是这副德性,再也吹不了几天了!一旦遇上官府的捕杀高手,留着点本事去拍阎王爷的马屁吧。杜水却感到胡大龙的话全是自我陶醉,没有什么更多的恶意。他喜欢那样,就随他便好了。于百川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铁脚神拳”的美誉也是江湖上公认的,身手极不平凡。正因为他没遇过比他更厉害的高手,才慢慢地飘飘然起来,以为自己足可和天下那些绝顶人物平分秋色,杜水这样的人,自然是比他逊一筹了。洪传雄却比他谨慎得多。洪传雄自忖若和化乾坤动起手来,自己取胜的可能很小,很可能半斤八两,并驾齐驱。难道这个年轻的杜水能强过我的毕生苦修!

那他又是何人的门下?绝不会是林风的弟子,而是另有其人。他想了—会儿,和气地笑道:

“杜少侠,你可知圣旨落在何人手里?”

杜水道:“这个目前只能推测,我无法告诉你们。对你们来说,重要的不是‘圣旨’,而是逃命。凭你们这些人,想夺朱棣的江山岂不是蚍蚁撼树,谈何容易!”

洪传雄笑道:“少侠误会了我的意思。看我这把年纪,会有那种念头?只是想知道事实,心里踏实而已。说不定,那东西能救我们一命呢?”

杜水说:“这个好办。若是你们被抓住,就骗他们说‘圣旨’不知在谁手里。试想,如果你们真有那东西,交给了他,会让你们留在世上吗?”洪传雄心中不快,也不能不承认杜水说得有理,只好哈哈干笑两声,沉默不语。

于百川仿佛牛皮还没吹够,又笑嘻嘻地说:“杜少侠,你也不必守口如瓶,天下武林是一家,象我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你才会有更大的进展,将来,也许有希望做个一帮一会的主人,那可威风得很呢?”

杜水嘲笑地说:“于帮主,我见你也不过如此,到头来还要商议逃避官府的追杀,威风在哪儿呢?”

于百川大怒:“你敢小瞧我,以为你有两下子是不是?

我这就让你自找难看!是个什么东西?该排在什么地方?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妄和一帮之主攀比,不然,你在江湖上能再活三个月,那就是奇迹。”

这一下杜水再也不能冷漠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丐帮帮主也如此猖狂,以武为恃,不教训他一下,他不知天下之大。

于是冷笑道:“于百川,你好不知自重,以为你的‘铁脚神拳’真有什么了不起是吧,今天,我要让你懂得吹牛过了头,立时有罪受。”

于百川气坏了。这还了得!后生小于敢直呼他的名,如此下去,颜面何在!他两眼凶光一闪,铁拳一记投出,击向杜水的鼻梁。杜水灵机一动,身子不退反进,两臂走圆,化解了于百川的力道,同时,转了于百川的铁拳让他向自己击去。于百川明知该收拳,可就是收不住,“啪”地一下,正击在自己的眼窝上,立时黑紫,站立都不稳,疼得他毗牙咧嘴,呻吟数声。

胡大龙见师傅被打,认为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连环三脚,向杜水踢去,最后是一招“鸳鸯脚”击向杜水肩部。杜水仍然不理,只轻柔地一推,胡大龙的脚向上一挑,一弯,脚心正击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于百川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而起,神功急运,一记劈空拳直捣杜水太阳穴。杜水一抖身,如影随形,一掌打在于百川脸上。于百川控制不了自己,象个圆盘转了起来。胡大龙奔上来,也被击了一掌,师徒俩比起赛来,看谁转的圈数多。

这次,众人都明白了,杜水的神功古怪到了极点,看不出一点头绪。

于百川两眼金星飞舞,仿佛进入了仙界,头重脚轻。但有一点他心里是清楚的,就是自己受了终生最大的一次侮辱,有生之年,绝不会忘记这不共戴天之仇。两眼要变成千柄利剑,刺透杜水,以泄胸中的仇恨。杜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略有自责,何必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呢?这些人把名誉看得太重,心胸又鄙俗窄狭,定会生出许多事来。看来,自己还要在红尘里泡一阵子,方可去掉身上的火气。

洪传雄等人对杜水不得不刮目相看:这个人的功夫实在不可思议。此时,洪传雄既不能幸灾乐祸,又不能无动于衷,两手一抱拳,不平不淡地说:“少侠,老朽等人实不如你,敢问尊师何人?”

杜水道:“我正要问你,天下何人是我的师傅呢?”

洪传雄脸色大是难看:听他口气,似乎没有师傅?于是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杜水说:“我这功夫,出自我。我是我的师傅。明白了吧?”见他们大是疑惑,就又淡淡地说:“功夫自在心中。.你们心中根本没有功夫,只有杀人、争名、想成大道,那不是白日作梦吗?”众人都是一怔,说不出话来。

杜水再不言语,飘然而去,洪传雄是有雄心的人,素来以大英雄豪杰自居,万料不到会有一天被一个平常的小子训责了一顿,自己连一句适合身份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懊丧透顶!于百川又恨又气,还谈什么联合?和胡大龙一起愤愤离去。

杜水轻飘飘向西,过了一阵子,他忽觉不知该做什么了,怎么自己成了多余的人?想到师姑,自己再也不能去找她了;为师傅正名,自己也做了。可师傅恨透了自己,也不能再记着他了。杜大叔不知哪儿去了,一时半会寻不到。江湖虽大,却无我的容身之地。他这么走了一阵子。太阳已经落了。夜幕还没来临,这一段时光是美好的。他站在一个山石上,打算在此过夜。这时,忽听到一种类似猫头鹰的叫声,在这静静的深山里,特别让人丧胆。杜水暗叫不好。这声音如此凄厉、凶残、夺人心魂,不知又有什么人遭殃。我不如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心念一定,展身飞掠,奔向山脉深处的林海之中。越往里走,树越粗大密集,越有一种阴森的杀气在慢慢袭上人身。杜水提气一掠,心空如风,透如明月,在树林的空隙里飘荡。

突然,一声丧魂落魄的少女的惊叫,在西边传来,随之又是一阵“嘿嘿”怪笑。杜水不敢怠慢,身起如鹏翔,直射向西,飞掠数百米,也没见个人影。他双臂一振,犹如苍鹰,升上空中三丈多,落在一棵耸入云天的大树枝上,静静观看。

这时,又一声惨叫,仿佛是被挤出来的一般,从一块大石后传来。杜水直射而去。他飘落石头上,才看清。三个人不人不鬼的家伙,正轮番向两个少女进功。他们身手极高,两爪漆黑如钩,但只抓到她们的前胸,又抽回手去,故意吓她们取乐。两个少女都是武林女儿,但此时,已吓得不成样子,带刀的少女两手护胸,头发凌乱,神色麻木。佩剑少女手捂脸,靠在一块石头上,蜷缩成一团。杜水身轻如羽,落地无声,进功的人没有发现他,杜水也没看见他们的脸神。只见三人都是披麻带孝,让人不寒而栗。他换了一下位置,才看见三人的模样,这让杜水打了个冷颤。这是人吗?真如小鬼无异。怪不得两个少女吓成那样。这时,一个人说:“这带刀的少女,是于灵义的宝贝孙女,他若知道我们吓他孙女,心里定不会好受。带剑的小美人是宫南的孙女,她俩是表姐妹。”另一个道:“管他什么宫家、于家!

这么好的两个小美人,不供我们享受,供谁享受?谁让她们自投罗网呢?”刚才说话的那个人道:“老三,还是别想好事了,快办正经事吧。”第二个人“哼”了一声,说:“你们两个人听清楚,快把观音宝像交出来,否则,让你们受不了。”

杜水在一旁叹了一口气:怎么连我也紧张起来了?这三个小子是易了容的。但他们的身手也极高明。看他们的动作,不象老年人,至多不过三十来岁。有这样的身手,实是难能可贵。这两位如此娇美的姑娘,竟是武林四大家中于家、宫家的孩子,真是无巧不成书。不管这三人是何许人物,一场争斗,少不了把这两家也扯进去。

带刀的少女这时回过神来,极其不舍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如拳头大小的观音像,翠绿色的,十分逼真,活灵活现。易容人中的一个拾起来,得意狂笑。另一个说:“不要高兴太早,皇上是知道我们到了这里的,独吞宝物而逃,未必有好下场。不如把练功图占为已有,再私藏些珍宝献上去,然后离开宫廷,不更好吗?”又一个说:“我们天山三圣要在这里发家了。

多亏了这两个小妞发现了这宝贝,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

两个少女见他们说了人话,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拿剑的白衣少女也愈发显出她的婀娜动人来。使刀的少女仿佛荷花一朵,风采照人。她二人刚一散发出少女的芬芳,三个小子就再也忍不住了,象三头公兽,跃跃欲攻。两个少女结成一体,严阵以待。

这时天已黑,整个山林更加可怕,浓浓的黑夜仿佛就要压下来把一切吞没。这些人都是高明的武林人士,目力大胜常人,故也不受黑夜的影响。两个少女就已经抖了,似乎死神降到了她们的身上。突然两鬼齐扑。两个少女刀剑连闪,频频击出。怎奈对方身手高过她们太多,只一招,兵刃就被夺了过去。两个人绝望之中。就要目尽,杜水慌忙叫道:“不可!”

这五个人,谁也想不到在他们的身旁还有人在,均吃一惊。

两少女见了杜水,就如见了亲人—样,极感亲切。杜水虽不美,若和这三个人的怪象一比,又强过了千百倍。这无疑给她们带来一种安全感。

天山三圣在江湖中少有人知道,杜水也头次得知,天山三圣是这三个家伙的真号。平时他们游荡江湖,全用一些假号。他们三人用过的名字也有一大筐。相比之下,这三个人的阅历,要比杜水多。他们见杜水身手不凡,可就是想不起他是何人。三人中的一个道:“阁下偷听别人私语可不光明。”杜水冷笑说:“这比强取豪夺要好些吧?” 另一个说:“朋友何人?”杜水说:“在下杜水。无名小卒。”又一个道:“好象不是无名小卒,我如记得不错的话,你还是朝廷的钦犯呢?该我哥三发财,你也投宿屠户家。” 杜水哈哈大笑,笑声震荡山林,传向四方:“确切地说,你们破财才是。碰上我,你们是死星高照,再也做不成发家的梦了。识相的,快点把那宝像还给她们,滚,否则,长四条腿也嫌少了。”

三个家伙不吭不响,把宝像扔给白衣少女。在杜水分神的当儿,三人六掌齐发,扑向杜水。但是,他们仍然难以如愿以偿。杜水斜身一扭,如一缕青烟,飘然闪去。三圣更不停歇,一拧身,向树林深处射去。杜水要追,又怕他们调虎离山,伤了两个少女,就听由这三个人离去。

这种打法和逃法,正是三圣的绝顶聪明之处。做事要果断,不能拖拖拉拉,生命要紧,为了命可舍一切。他们在没遇杜水之前,曾见了化乾坤,听说杜水厉害至极,要多动心计。

他们就留了心,知道如果贪宝,很可能就要命丧荒山,那是给什么也不能做的买卖。不如把宝物还过去,趁他分神之际合击。他们自信天下这样的人少而又少。如果合击成功,宝物又归自己,合击不成,随机逃跑,这样不吃亏,也没占便宜,正好。若是他们稍一耽搁,一旦杜水出剑,再想跑,那必定跑不脱了。

两位姑娘见宝物失而复得,又脱离了危险,这份欣喜,无法形容。两人一齐向杜水施礼。

杜水笑道:“两位姑娘不必客气,快快免礼。”两个人理了一下衣衫,头发,长叹了一口气。

白衣少女才说:“公子的神功天下罕见,让我们想都不敢想。”青衣少女说:“公子的轻功和我们于家的‘凌波飞渡’很相似,不过你的更妙,功力更深。”白衣少女说:“公子的轻功和我们宫家的‘鸿鹄升天’也很相似。”

杜水哈哈笑起来:“这么说,我是学了你们两家的轻功身法了?”白衣少女羞涩地一笑,头一歪,甜甜地说:“那也不是。你的身法,我觉得有一种圣洁无比的气势,犹如天神临凡,盈盈中有仙气,而我们家的轻功虽也不错,可很平淡,没你的那么丰富。”青衣少女也忙说:

“他的身法还有一个有别于众人的地方,就是无始无终,古怪深奥,谁也看不出门道。”杜水兴奋地说:“你们两人比我聪明多了,真是可造之材。上苍给你们宝物,让你们去享用呢!”白衣少女道:“我们两姐妹,本来打算在山上玩一会就回家,不曾想在一棵树洞里发现了这宝贝。谁知被那三个恶魔碰上,把我们追到这里。”杜水说:“你们家离这不远吧?”

“嗯。有二十多里。”

杜水把观音宝像接过仔细一睢,呀!这真是鬼斧神功。

只见整个宝像在夜里放射出绿盈盈的光芒,脖子、胸部、小腹有三道金线,异常明亮,周身各处的穴道闪着亮光,连杜水也想不出用什么东西制成的。就这么一个宝像,也可称天下奇珍。杜水道:“你们去寻宝吧,我该找个地方睡觉去了。”青衣少女道:“那怎么成,我们一道去吧?”

杜水明白,这两个少女,如此聪颖,若得宝图,定会为天下武林放异彩。我要帮助她们成功。两个少女也知道自己陷进了祸福的漩涡之中,想拔出来,已办不到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快强大起来,迎接命运洗礼。杜水说:“那快点走吧。”

在这样深沉的夜里,若没有杜水在侧,两个少女寸步难行。她们虽是武林儿女,胆子不小,可深山老林的黑夜,如同阴间一样森森可怖。不时有一两声夜鸟的惊叫,更让人悬心提胆。杜水却无所畏惧。他不相信什么鬼神,而只要是人,都只会怕他,他不会怕别人。那些虎豹豺狼更不在话下。但他仍然十分小心,怕出现料不到的事。两个少女紧挨着杜水,手握在一起。杜水看了心里好笑;更觉她们可爱。

自思绝不能让她们受伤害。

三个人穿行于林间,按图索骥。出了树林子,来到一个悬崖下,这里流水哗哗,一阵凉气传来、让人全身一麻,打个冷战。不远处山林的风吹树的声响也震着三人的心。杜水看了一会宝像,在石壁的缝隙里,用手摸了一会。突然,一个黑影,猛然扑向杜水。这使他大吃十惊,急忙展身而起。

那黑影身子不落,径自扑向两个少女。两个少女惊叫后闪。

原来是条水桶般的蟒蛇。杜水长出一口气,那蛇爬向一边去了,仿佛守门的任条完成了似的。

杜水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摸索一阵,终于找到了机关。

他一运神功,“哗啦”一声,石门大开,一股阴潮之气扑了过来。杜水和两个少女在外面等了一会,见再没有什么动静,才由杜水带头,走了进去。这个石洞不大,曲曲弯弯,却挺深,一看就知是天然石洞。石洞里太黑,杜水的目力自然看得清楚洞内一切,两位少女却看不分明,有点朦朦胧胧、影影缚绰。他们刚走过一个小石板路,前面就是没膝深的水,有十多丈宽。杜水看了她们一眼,她俩示意可以凭轻功越过。杜水两袖一抖,轻轻一点水面,飞越而过。她两人在中间用刀剑向地下一拄,飞身纵去。三人顺石洞向西一拐。

突听一阵尖刺的笑声,这真如地狱的勾魂调,来得太突然了,连杜水也吓得一抖,全身麻涨,一颗心跳上嗓子眼。两个少女差点吓掉魂,不顾一切地搂住杜水的脖子,往他怀里钻。

杜水静了一下心,站立不动,侧耳细听。他咽下一口唾液,等待声音再起。奇怪!那声音不响了。杜水也有点周身发凉:这是进了黄泉了吗?怎么连我也害怕起来了?他此时只觉脖子紧,有人搂着,想不起是男是女。他也紧张起来。

他暗骂自己:这手真贱,你抖个什么劲?大不了一死而已,还怕魑魅魍魉不成!虽然他这么宽解自己,胆怯并不能完全驱除,手心里都出了汗。有好一会儿,他平稳下来,才觉有两个姑娘的存在,他轻轻一推她们说:“别怕,有我呢!”

这样,两个少女才松了手,离开一点。杜水虽然这么说,也恨不得离去才好,他不是贪生怕死,但总是觉这里太可怖,恐怕白天进来,也好不了多少。然而宁进不退的韧性在鞭笞着他。若是连自己都怕了,象她们这样女儿们还能活吗?大丈夫生于世间,不能做擎天玉柱,羞煞裙钗,不如早归黄泉。自己的脊梁,只可断,而不可弯。

他给自己上了一会劲,觉得豪壮了,对两个姑娘说:“别害怕,握好兵刃,我要笑两声,惊惊对方。”两人点点头,屏住气。杜水一声长啸,震得洞里嗡嗡直响。突然,一阵“嘿嘿”

笑声又传来了。杜水抽出长剑,走向前去。两个少女跟在后头,小心翼翼。

杜水刚过一个石门,从头顶,猛然一物下击,极快地到了身边。杜水回手要刺,突然,又以快极无比的速度,射出三四丈外站定。原来偷袭他的不是人,而是一个老猿,眉毛都白了,如野人似的,离远了还真分不清是人是猿。

这老猿“咕咕”地低叫了一阵,又笑了两声,杜水才知刚才是它捣鬼,又可气又可好笑。

他一摆手。两个姑娘跟进来。青衣少女道:“水莲姐姐,你还怕吗?”宫水莲小声问:“然妹妹,你还怕吗?”于然“嗤”地一声笑出来,宫水莲也“咯咯”笑起来。这样,紧张的气氛一下缓解。杜水也坦然了。定睛观看,才发现在这个洞穴里,靠北面有一个石板,上面有几个木匣子,都不算很大。杜水走过去用手轻轻一按,立刻闪在一旁,瞬时,有几枚暗器飞射而出。杜水复又上前把它打开。里面是一幅画。杜水把它拿出来,展开一看。上面画的是观音像。和“宝像”的形象一样。宫水莲和于然也一同围上来观看。在图的左边有字:“宝莲图”。

下面是招式和功法。上面说得明白,气功是“莲花神功”,功成成佛,终得正果。为佛家无上之心法。所得之人,必须苦修,否则,必遭天谴。匣内有两粒丹丸,可服下。杜水朝匣内一瞧,果见两粒花生大小的白色丹丸。杜水拿出来,给她们一人一粒,让其服下。又让她们看清楚图,在一旁如观音一样,先练一个时辰的入门功。杜水在一旁护功,也不言语。

那只老猿,坐在一旁观瞧。一个时辰,在两个少女看来,十分短暂。对杜水来说却分外悠长。

两人功毕起身,洋洋喜喜,精神格外好。

杜水又打开其它三个匣子,突见宝光四射,全是人世间的罕见珍宝,最不值钱的,要算是黄金了。如意珠、翡翠玲珑塔、夜明珠、八极向阳环,女娲乘九龙,金龟拜灵山……

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要换成银子,可堆满这个洞。三个人谁也想不到会看到这些东西。

沉默了半晌,杜水说:“你们全收起来吧,放在这里,终也无用。”宫水莲说:“杜大哥,你也拿几件吧,我们一同来的嘛!”于然也说:“杜大哥,你不要,我们也不要。”杜水说:

“那好,我就拿点金子买酒喝。”于然说:“杜大哥,我们也不是贪心之人,你若不拿几样珍宝,我们不如把它砸了吧?”杜水道:“不可,这些都凝聚着多少先人的血汗,怎能毁在我们手里?这样吧,如意珠可解百毒,你们留着防身;夜明珠可照路,夜里能派上用场。八极向阳环可启阴阳、明大道,对你们修功有好处。女娲乘九龙更可激励你们成为巾帼天骄。

金龟拜灵山可让你们悟出龟息大法。只有翡翠玲珑塔,清澈如水,透明如风,似有非有,可淡泊名利,怡情自然,可作玩物,我也想不出对你们有何用处,我就拿着它留个记念吧!你们看可好?”于然说:“杜大哥,我们有一宝图足矣,用不着这些东西。你不再拿几件,我们只好让它们永埋深山了。”宫水莲说:“杜大哥,我们能来到这里,全是你的功劳,你不要,我们岂能要?”杜水道:“两位姑娘见财不爱,实是可佩,只是我对尘世已无多少兴趣,留它们实是累赘。这一小塔,我还没有想好放在哪个布兜里呢?”两个少女见杜水执意如此,只好把重要珍物藏在身上,剩下的,用一汗巾包上,提在手里。包不大,总共不过有几斤重。

杜水托着宝塔看了好一会儿,仿佛里面有泉,飞凌而下,叮咚有声,心中喜爱。可他还是不想要。这东西如此好玩,天下罕见,是翡翠做的吗?现在他也搞不清。他虽然听说过这个宝物名称不知多少次了,可托在手里,他又不相信了。翡翠做的不会有这么好吧?自己放荡不羁,无家无处,拿着这么好的东西,岂不是个心思。丢了也后悔,不如都给她们吧!这点金子,不是我的,几天后,我就把它们花光,这样,就等于自由自在了,什么也没拿。可他把宝塔给她们两人,说什么她们也不要,万般无奈,只好把它小心放好。

他们要出洞了,老猿有点依依不舍,向他们不住地摆手。杜水向它点头离去。

刚走了没多远,突然传来飘荡不定的声音:“快把东西放下,不然全让你们死在里面!”

三人大惊。杜水说:“快回洞口去!”三个人都奔跑起来,那个声音道:“哪有那么美的好事,想跑出去,下辈子吧。”哗哗啦啦一阵响,刚才的那片水突然猛涨,随即向他们涌来,如山洪暴发似的。三人见冲不出去了,只好往回跑。水来势汹汹,不可阻挡。他们只好一溜烟地跑回原来发现珍宝的地方。这时,水头尚未赶到,三人连忙提气上升。

在老猿上次下冲的地方停住。这里没有通道,他们盼望水势别上升得太高,就可想办法。

奇怪,这是个死角,老猿怎么不见了,哪里去了?难道这里有出口?这不可能,不然,洞口何不在这个地方?而且,图上也没有画上这里有出路啊!那么老猿呢?这东西不会成了空气吧?他刚动了几个念头,水就“呼”地冲进来,真如蛟龙出水的潮头,猛而烈,一副要吞噬一切的样子。三个人在这个时候,唯一要做的就是寻找出路,可四周是坚硬的石壁,连个缝也没有。

水旋着劲地飞涨,一会儿,就没了大半个洞,离他们三人蹲的地方只有几尺了。再过片刻,就会到他们的脚下。水一点也没有停滞的趋势。一种非常沉闷的气势向他们三人逼来,这是一种无限的黑暗,广大无边。杜水的心一震,感到了不妙。说不定还真要与山洞长相守了,可惜是我们成了白骨,它却依然如故。这么厚重的山洞就成了自己的墓穴了吗?这种死太不英烈了,太不冒险了,没激起我的一点钢性,这么委委屈屈地死了,连师姑都对不起。

说不定,她是希望我活下去的,虽然她一点也不爱我。他这时真希望刚才那个混蛋的声音再响起来。

死亡一步一步逼近,杜水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那石门堵死了吗?肯定堵死了,不然,水说什么也冲不到这里来,这真是一招失,全盘输。宫水莲和于然心中更绝望而痛苦。自己刚有了希望,却要埋葬在这里,太不公平了!她们还以为真有那么一个上帝在睁眼看着她们呢!这可完了,什么功夫也不管用了。自己的父亲、母亲、爷爷会急成什么样子呢?出来时,没跟她们说一声,以为很快能回去。谁知,天道无常,匆匆一走,竟成了永诀。太冤了!自己才这么大,就要去死,还不如不生呢?

她俩乱想胡思,杜水却急躁万分,内心在呼唤:怎么办?可无情的水涨得更快了,什么力量也不能阻上它。四周石壁的厚度仿佛也在增加。黑沉沉的,洞内愈来愈闷。难道就这么走向死亡吗?杜水的心里一点谱儿也没有。但不管他们如何惧怕、焦急,水却毫无一点怜悯之心。瞬间,水涌上了他们的衣服,要吞噬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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