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风拈须微笑道:“我如果不在酒楼上,又怎知道老尼姑约你三天之后夜里三更在洛阳桥上碰头。”
宋天行道:“那么,老前辈到达洛阳之后,还没跟雪山神尼见过面?”
陈御风道:“不错,不过那老尼姑神通大得很,也许不用等到三天之后,她就会找着我的。”一顿话音,哑然失笑地接道:“话题扯得太远了,现在该言归正传啦!”话音再顿,神色一整地接道:“大约十年之前,寒门中的独门神功《混元秘笈》的下半册忽然神秘失踪,事后查明为一心怀叵测的仆人之友所盗,而这盗取秘笈的人,三天之后,竟陈尸在五羊城的客栈之中,人虽然已找到,但那《混元秘笈》的下半册,却已不见,很显然,那是小偷碰上强盔,被黑吃黑吃掉了。”说到这里,不由发出一声深长的喟叹。
宋天行注目问道:“以后,老前辈没再找过?”
陈御风道:“当时,我也想继续追查,但继想,秘笈既然已落到识货的行家手里,他岂有不远走高飞,觅地潜修,还会等着我去找他之理!”
宋天行接问道:“那么,老前辈是没追查过?”
陈御风道:“是的!我对于本门的武功,自然最是清楚不过,获得那秘笈者,纵然是武功有良好根基的人,也非十年以上的时间不能大成。”
宋天行道:“目前为时已届十年,所以老前辈才出来找寻那个获得武功秘笈的人?”
陈御风正容接道:“是的!不过,与其说找,倒不如说是先瞧瞧情形,因为本门祖训虽严禁介入江湖是非之中,但对本门武功却并未禁止传授外人。”
宋天行道:“可是那个人所获的贵门武功,并非由老前辈所传授。”
陈御风点点头道:“不错!但我却认为只要他能以所学用于造福武林苍生之上,也就视同由我亲授,除了予以嘉勉告诫之外,只将手册秘笈收回也就算了。”
宋天行不禁悚然动容道:“老前辈这种胸襟,实非常人所能企及!”
陈御风道:“这也算不了什么,武功一道,除了强身自护之外,本该用以除暴安民,造福江湖。我虽然不敢擅自更改祖宗规矩,过问江湖中事,但对于因偶然机会所造成的既成事实,却也乐得坐观其成。”
宋天行接问道:“如果那人用以为恶呢?”
陈御风神色一整道:“那就得大费周章了!”一顿话音,长叹一声接道:“事实上,我所担心的还不止这一点,老弟,方才我已说过,本门武功不但别树一帜,而且也别走蹊径,《混元秘笈》的下半册,是本门全部武功的精华所在,如果不幸那获得此秘笈的人原来就有很高的武功和优良的秉赋,那他这十年的成就,就极为可观了。”
宋天行笑问道:“总不至于更高于老前辈您吧?”
陈御风脸色凝重地道:“但愿我所料不中,否则,他的成就纵然不致高于我,也不至比我相差太多。”
宋天行讶问道:“那人充其量也不过十年的潜修,纵然他原来武功就高,资质秉赋也特别好,也总不能跟老前辈您这百十年的修为相提并论呀?”
陈御风笑了笑,忽然岔开话题道:“老弟,方才我实受西门杰三记劈空掌的情形,你都看清楚了?”
宋天行点点头道:“是的,那情形,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陈御风笑道:“其实,说穿了也就不值一笑,本门神功是‘离火神功’为主,而以‘化力神功’为辅的混合神功,故那秘笈才名之为《混元秘笈》,火能克木,试想想西门杰那不成气候的‘乙木真炁’在我身上能发挥作用么!”
宋天行不禁恍然大悟地道:“哦!怪不得……”
陈御风笑道:“像方才那情形,不明内情的人,真会以为我已成了大罗金仙了,其实,如果你老弟放手攻三掌,我才不敢如此托大哩!因为在那通常情形之下,使用‘化力神功’化解对方的掌力也得挥挥手才行,是么?”
宋天行方自点了头,陈御风又正容接道:“这是本门神功特质之一,谈到其另一特质,那又恢复到本题了。”
话音微微一顿,才沉思摇头道:“如果不循序渐进,由半途练起,也就是说由下册《混元秘笈》开始研练,那就可能有两种不同的结果,其一是原来武功不高,资质秉赋也平常之人,可能练不出什么名堂来。但如其原来武功甚高,资质秉赋也特佳的人,那就有非常可怕的后果。”
宋天行不由悚然一惊地问道:“怎么说?”
陈御风也不禁喃喃自语道:“天……但愿我所料不中……”
沉默了半晌,才长叹一声道:“那后果,就是那人的功力达到某一阶段时,会失去人道的能力而成为天阅,但他的武功却越发精进,而本性也逐渐变坏,时间越久,武功越高,变得也更坏,纵然原来是本性很好的人,也会慢慢变成无恶不做的魔鬼……”
陈御风话没说完,宋天行已若有所悟地脸色为之大变。
陈御风一顿话锋,月光深注地问道:“老弟已想到我说出这段经纬之前,为什么要你先说明徐君亮,南宫静,万事通等三人的近况的原因了。”
不错!宋天行不但有上述的联想,而且他心头想的多,可说是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首先,他想到万事通这个人,可能就是徐君亮的化身,如证以今宵在会宾酒楼上的情形而论,更是大有可能。
原先那与徐君亮并坐席上的万事通,极可能是冒牌假货,以后,徐君亮借故下楼,拉着万事通同走,半晌之后才重回楼上的万事通才是真正的万事通,也就是可能是徐君亮的化身……
其次,他联想到徐君亮对南宫静的恋情,如果徐君亮果然是获得陈御风那半部《混元秘笈》的人,因中途研练别走蹊径的武功而功力大进,而变成天阅,而性情大变……这些,不是跟陈御风所说的情形完全吻合么!
而且,很显然地,陈御风之所以说出这些经纬之前,先要他说明徐君亮,南宫静,万事通等三人的近况,不也正是怀疑万事通是徐君亮的化身么!
如果再证以自他万事通见面以来的所有言行加以揣摩,那就毋须再加推想,只待揭开万事通的伪装加以证实就行了……所以,他脸色大变间,禁不住周身冷汗直冒地点了点头。
陈御风轻轻一叹,接着以安慰的语气说道:“老弟别着急,事情还未经证实哩!纵然我们不幸而料中,目前也还来得及挽救,方才不是还说事先说过‘幸亏还不算太晚’的话么!”
宋天行不禁十分企盼地问道:“老前辈,如果不幸徐君亮就是您所要找的人,您看他陷溺还不算太深……”
陈御风微微一顿,又正容接道:“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老弟,以他原有的武功基础而言,目前的成就,恐已非你所能敌了。”
宋天行点头答道:“是的,晚辈若非获得一段野山参王和半片千年茯苓,确已非他敌手。”
陈御凤微笑道:“野山参王与千年茯苓,固属罕见灵药,但老弟所服分量太少,比起他那突增的功力来,仍嫌不够。”
宋天行不禁一愣道:“那……除非他对自己的功力,仍然有所隐藏?”
陈御风道:“那是可以想像的事。”
宋天行不由默然垂首。
陈御风接道:“老弟,此事既由本门而起,也就是我陈御风的事,今后,借重你老弟之处正多,所以,关于此点,我当聊尽绵薄。”
宋天行心中一动地注目问道:“老前辈之意,是……”
陈御风微笑反问道:“老弟对于雪山老尼相约三日后,为老弟引见我之事,知道她的用意么?”
宋天行摇摇头道:“不知道。”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道:“不过,晚辈猜想她老人家之意,不外是希望老前辈有所教益。”
陈御风笑道:“教益不敢,事实上也无此必要,对令师清虚上人的艺业,我知之甚深,老弟既为其衣钵传人,名师高徒,自可想见,只前所欠缺的,仅仅是火候方面而已。
“所以,我忖想雪山老尼之意,不外是要我对你的功力方面加以成全,但我认为武功一道,应以本身的修为为主,如过分仰仗天材地宝加以速成,不但助长一般人之侥幸心,也将使受益者松懈本身之修为。
“当然,目前时值非常,这些大可不必计较,但雪山老尼既已带走两个女娃儿,也许她另有打算。”
话锋微微一顿,才注目接道:“我想,且等初十那天夜晚,跟雪山神尼说后,再做适当安排,老弟不会认为我这个人太顾固吧?”
宋天行正容答道:“老前辈所说,都是金玉良言,晚辈深具同感。”
陈御风目注东方天际那一抹鱼肚白色,不由微微一笑道:“与老弟促膝长谈,竟不觉东方之天既白,本来我想同你一探一统门总坛,现在,只好延到今晚再说了。”
宋天行接问道:“今晚,何处与老前辈会齐?”
陈御风沉思着道:“今天黑夜,你不是跟吕瑶红约好了在悦来客栈中交换人质么?”
宋天行道:“是的。”
陈御风道:“那么,等你们交换人质之后,我们立即出发。”
宋天行接问道:“老前辈是说,您也要到悦来客栈去?”
陈御风笑道:“我就住在悦来客栈对面的一家福记客栈中,届时我在门口等你就是。”
宋天行方自微微一愣,陈御风又含笑接道:“老弟,这消息暂时不许向旁人透露,同时,今夜一统门总坛之行,也不必另外带人。”
宋天行点点头道:“好,晚辈遵命。”
陈御风笑了笑道:“老弟,我们的说话,到此为止,晚上再见!”话落,长身而起,曙色朦胧中,但见一道人影闪得两闪,即消失不见。
宋天行目注长空,怅然良久,才轻轻一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回程。
回到悦来客栈,将宵来与陈御风的谈话经过向老一辈的群侠简略地复述一遍,又经过一番研讨,决定先将云中鹤等一行人遣回金汤堡,为免途中再生意外,并着其化整为零,改装易容,以免惹人注意。
当夜,上灯以后,吕瑶红独自携同江翠屏前来悦来客栈交换万俟钊。
双方交换人质之前,宋天行曾详细询问江翠屏,证明一切无误,可是,等吕瑶红把万俟钊带走之后,江翠屏却向宋天行坦承,她这江翠屏是假的,并当场摘下一张特制的人皮面具。
那人皮面具制做的精巧,自是无懈可击,那假江翠屏的身材面目,又与真的江翠屏有六成相似,加以是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宋天行与江翠屏又暌经年,所以竟被蒙混过去。
当然,其主因是在宋天行所询问的话,假江翠屏都能对答如流,事后才知,那是真江翠屏事先告诉她的。
依李四娘的脾气,想一掌毙了那假江翠屏,但被天行劝阻了,并纵之归去,请其寄语吕瑶红:“这笔账,以后一并计算……”
假江翠屏走后,宋天行也立即独自离开悦来客栈,悄然走进那对面的福记客栈中。
在陈御风的房间中,分宾主坐定之后,宋天行首先问道:“老前辈,我们几时走?”
陈御风微笑地答道:“如果老弟不反对,我想立刻就走。”
宋天行接问道:“是明闯还是暗探?”
陈御风道:“我们此行目的,旨在查证那万事通是否即徐君亮的化身,所以,我主张明闯,由老弟你出面,指名向万事通叫阵。”
宋天行点点头道:“也好,同时,晚辈也想向吕瑶红要点公道……”
陈御风接道:“那么,我们走吧!”
时近二更……
北邝山麓,那一统门的总坛中,灯火辉煌,如同白昼。在一间面临一片繁花似锦的花圃的精致小花厅中,吕瑶红与万事通二人正在低声密谈着。
吕瑶红目注万事通,默然少顷,在嫣然一笑道:“一切都照你的意思办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万事通沉思着道:“我是在想,宋天行可能会赶来向你要人……”
吕瑶红截口媚笑道:“你怕他!”
万事通双目中异彩一闪,淡淡地笑道:“怕?太上,请恕我夸句海口,当代武林中,还没有值得我怕的人!”
吕瑶红目光深注地道:“我十分相信你的话,那么,如果宋天行真的敢来向我要人,你就应该将他留下。”
万事通道:“我也正在考虑这问题。”
吕瑶红披唇微咂道:“是否考虑着还像前此在明孝陵中一样,困住他又将他放了?”
“不错!”
“那你何必多此一举呢?”
万事通苦笑道:“太上,我有我的苦衷……”
吕瑶红冷笑道:“什么苦衷,你无非是丢不下那友情的包袱而已!”
万事通蹙眉道:“人,总是有感情的动物啊!”
吕瑶红不禁轻叹一声道:“你这人,行动神秘,心情矛盾,真是令人费解。”
万事通苦笑道:“你想不通的,还是少费点精神吧!”微微一顿,又注目问道:“广寒宫主冉啸天,几时才来?”
吕瑶红道:“行期不定,不过,在本门开坛大典之前,一定赶到。”
万事通微一沉吟道:“有这两个月的工夫,我还大有可为……”
说到这里,门外有人恭声说道:“禀太上,宋大侠求见。”
吕瑶红不禁微笑道:“果然来了。”
接着,扬声喝问道:“一共几位?”
门外语声道:“仅仅宋大侠一位。”
吕瑶红目注万事通道:“一个人来,他的胆子可真不小。”
万事通淡淡一笑道:“也许他暗中还有人。”
吕瑶红问道:“宋大侠人在哪儿?”
门外扬声道:“回太上,宋大侠在门外。”
“好,本座马上就来。”
目光移注万事通:“陪我走一趟如何?”
万事通道:“他既然指名要见你,还是你一个人去的好,我可以在暗中掩护你。”
吕瑶红点点头道:“也好,那么,我先走了……”
半晌之后,吕瑶红在两个手提宫灯侍婢前导,以及剑影、琴魂两个侍女的护卫之下,袅袅地走出一统门总坛的大门。
卓立大门外的宋天行,似乎已等得不耐烦了,见状之下方自披唇微咂,吕瑶红却老远就娇声笑道:“宋大侠侠驾光临,吕瑶红府接来迟,敬允海涵是幸!”
说着,已停立宋天行面前丈远处,含笑做肃客状道:“宋大侠请入内待茶。”
宋天行淡淡一笑道:“谢了!宋天行不是来喝茶的。”
吕瑶红媚笑如故道:“宋大侠远来是客嘛!吕瑶红怎能不聊尽地主之谊。”
宋天行脸色一沉道:“别打哈哈了,咱们说正经的吧!”
吕瑶红似乎无可奈何地轻轻地一叹道:“那么,吕瑶红只好洗耳恭听。”
宋天行注目接道:“你一定要我自己说?”
吕瑶红笑道:“我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你宋大侠自己不说,我又怎能知道此行所为何来?”
宋天行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堂堂一统门的太上门主,能够做出食言背信的事,却没勇气担当!”
吕瑶红讶问道:“吕瑶红几时食言背信来着?”
宋天行冷笑着一指吕瑶红身边的剑影——江翠屏,沉声问道:“请问,那是谁?”
吕瑶红“哦”地一声道:“原来宋大侠指的是这个。”
略为一顿,又媚笑着接道:“这是我吕瑶红的左右二侍之一的剑影,也就是宋大侠的青梅竹马的挚友江翠屏姑娘。”
宋天行沉声喝道:“那你方才跟我交换的是谁?”
“那自然是假的啦!”
“亏你还有脸承认!”
吕瑶红娇笑道:“这叫做兵不厌诈嘛!”她轻轻笑了一声接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宋天行朗目中神光一闪道:“如今我自己找上门来,你打算怎样了结?”
吕瑶红漫应道:“你说嘛!”
“我要你履行诺言!”
“我的诺言已经履行过了。”一顿话锋,又淡笑着接道:“而且,当事人又不愿回到你身边去,我还能勉强她么?”
宋天行冷笑道:“你这理由真是充分得很!”
吕瑶红笑道:“本来是吧!”
宋天行剑眉一挑道:“吕瑶红,你以为我不敢用强?”
吕瑶红漫应道:“宋大侠是聪明人,是不会做傻事的。”
同时,陈御风也暗中传音道:“老弟,别忘了此行目的?”
宋天行只好轻轻一叹道:“你说得对,这笔账,我只有暂时记下了。”
吕瑶红披唇咂道:“宋大侠不愧是识时务的俊杰!”
宋天行笑道:“你这冷嘲热讽找错对象了!众所周知,宋天行曾受过钻狗洞和胯下之辱,忍耐功夫,敢夸高人一等。”
吕瑶红淡笑接道:“看来,咱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
宋天行道:“不错,现在我请见万事通。”
一声朗笑,起自大门内的广场,道:“万事通在此,宋先生有何见教?”
话到人到,话声未落,人已卓立在宋天行身前丈远处,与吕瑶红站个并肩。
宋天行微微一笑道:“有位朋友想见见你,不知阁下有没有勇气单独前往?”
万事通微一愣道:“宋先生这是激将法?”
宋天行笑了笑道:“就算是激将法吧!”
万事通双目中神光一闪道:“万事通不是怕事的人,也相信你宋先生使不出故布陷阱暗算于我的卑劣手段,所以,这邀请,我不问时地,不问所见何人,也不加考虑地接受了!”
宋天行笑道:“话说得很得体,也够豪迈,不愧是一统门的幕后主宰!”
万事通谦笑道:“宋先生过奖,万事通愧不敢当!”
宋天行神色一整道:“阁下,宋天行虽然是邀你单独前往,但却也欢迎贵门的太上门主和剑影、琴魂一同去。”
万事通一呆道:“为什么?”
宋天行道:“此行跟阁下有一个小小的赌约,能够有贵门的太上门主在一旁做证,不是更好么!”
万事通哑然失笑道:“赌约,见证人,好!看在你宋先生的金面,我全都答应。”
宋天行道:“那么,咱们立刻就走。”
万事通不禁又为之一愣道:“立刻?”
宋天行淡笑道:“是的,立刻。”
接着,又正容说道:“阁下既然相信我宋天行并非故布陷阱暗算于你的卑鄙小人,大可不必再预做什么部署,而且,那位要见你的朋友,就在贵总坛的后面北邙山顶,可算是近在咫尺,退一万步说,纵然有什么对你不利的阴谋,只要你一声长啸,贵门高手,立即……”
万事通摆手截口道:“够了!宋先生先请!”
宋天行笑道:“好,宋天行有僭了!”
说完,抱拳一拱,长身飞射,迳向北邙山顶疾射而去。
万事通向吕瑶红点了点头,也跟踪腾身而起,但吕瑶红却向两个提着宫灯的垂髻小婢低声吩咐一番后,才偕同剑影、琴魂二人相继向北邙山顶飞奔而去。
北邙山顶,那垒垒荒坟之间,陈御风早已负手卓立在一座高达丈余的石碑之上。
不过,此刻的陈御风脸上却蒙着一幅青纱。
宋天行与万事通二人相继到达后,万事通目光一瞥陈御风,向宋天行问道:“宋先生,就是这位朋友要见我么?”
陈御风抢先答道:“不错。”
万事通目注陈御风蹙眉说道:“阁下面帏纱巾,莫非是我万事通熟识的人?”
陈御风笑了笑道:“你我也许有很深的渊源,但却谈不上认识。”
万事通道:“彼此既非素识,阁下又何必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陈御风道:“目前,时机还没成熟。”
万事通注目道:“阁下约在下来此,有何指教?”
陈御风不答反问道:“难道宋老弟没跟你说明?”
“宋先生说过,是一个小小的赌约。”
“对了!就是这么回事。”
“请问所赌何事?”
“就是赌赌我能不能猜中你的真实来历。”
万事通不禁身躯微震,但旋即微笑道:“阁下,别枉费精神了,你猜不中的。”
陈御风笑了笑道:“猜不猜得中,那是我的事,输的也是我的东道,是么?”
万事通眉峰一蹙道:“阁下既然坚持要赌,那就赌吧!只是这赌注如何说法?”
这时,刚好吕瑶红率领剑影、琴魂二人赶到,俏立一旁。
陈御风目光一瞥吕瑶红之后,答道:“我的赌注,也就是我这个人,如果我猜错了,我这个人,就整个交给你。”
万事通不禁一愣道:“我要你这个人干吗?”
陈御风笑道:“既然交给你了,自然是杀剐任便,清炖也可,红烧也行,如果你认为我还能有点用场,留在身边跑跑腿也未尝不可。”
万事通眉峰一蹙道:“阁下不嫌赌注太严重了一点?”
陈御风道:“不错,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赌注,不过,这是出于我的自愿,同时,我也不要求你付出相等赌注。”
万事通道:“那样,你不是太吃亏了么!”
陈御风道:“有道是:吃亏就是便宜,何况,我所要求你的赌注也不算太轻。”
万事通点点头道:“好,请说。”
陈御风一指吕瑶红身边的江翠屏道:“如果我猜中了,这位江姑娘就无条件的交还给宋老弟。”
陈御风本来不认识江翠屏,是宋天行以真气传声暗中告诉他的。
万事通淡淡一笑道:“可以,还有没有?”
陈御风道:“还有,我向你索还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名称我暂时不说。”
万事通笑道:“不说名称,难道是要我六阳魁首?”
陈御风拈须笑道:“没那么严重,我所索取的东西,你必然有,也许这东西非常珍贵,但对你而言,却已经没什么价值了,你大可不必紧张。”
万事通略一沉思,才注目答道:“我全都答应,不过,方才阁下曾言及‘你也许有很深的渊源,但却谈不上认识’,这话如何解释?请先给我一个答复。”
陈御风淡然笑道:“这个么,只要我猜中了,无须解释,你也自然会明白的。”
万事通无可奈可地一叹道:“好,你猜吧!”
宋天行连忙接道:“慢着,话还没说明白……”
万事通截口讶问道:“宋先生,还有什么没说明白的?”
宋天行正容注目道:“如果这位朋友猜中了,而你却又不承认时,该怎样处理?”
万事通笑道:“宋先生真是有心人,一点也不马虎。”微一沉吟,才正容接道:“这委实是一个不太好解决的问题,我想,必要时只好由宋先生出手揭开我身上的伪装了。”
宋天行道:“行,不过出手的却不一定是我宋天行。”
万事通爽朗地笑道:“必要时,两位一齐出手也行。”
宋天行心中暗笑道:“现在且由你狂……”但他表面上却正容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接着,目光移注吕瑶红道:“阁下,你是见证人,双方的话,是否都已听清楚了?”
吕瑶红黛眉一蹙道:“以后的,我都听清楚了,只是他们究竟是猜些什么,却还不明白。”
吕瑶红到得较迟,前面的对话没听到,也怪不得她有此一说。
宋天行加以补充道:“猜的是万朋友的真实来历。”
吕瑶红“哦”了一声道:“现在我全都明白了。”顿住话锋,目光移注万事通道:“这场赌,恐怕你会输?”
万事通淡笑道:“输了也无关紧要。”
陈御风含笑接道:“现在,一切都已说明,我可要开始猜了。”
万事通道:“你猜吧!”
陈御风帏面纱巾一扬,以无比庄严的语声接道:“你,就是‘神机秀士’徐君亮!”
万事通仰首哈哈大笑道:“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这话出口,宋天行目光如炬地在万事通和吕瑶红二人的脸上来回扫视着,可是,竟瞧不出一点什么名堂来。
陈御风冷然接问道:“你不承认?”
万事通敛笑正容答道:“我没有承认的理由。”
陈御风道:“你这是说,我猜得不对?”
“唔……”
“可是,我却认为绝对正确。”
万事通微微一咂道:“咱们各执一词,看来只有请你动手揭去我的伪装了。”
陈御风见万事通要自己动手揭他的面具,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万事通笑道:“敢不敢,与行不行,可是两回事。”
接着,目光在宋天行与陈御风二人脸上一扫,显得极端轻蔑地一哂道:“两位还不动手?”
陈御风仰脸负手,冷哼一声道:“你未免太抬举你自己了!”
万事通自微微一愣,眼前人影电闪,劲风扑面,陈御风的身形已像鬼魅飘风似地到了他的面前。
凭宋天行与吕瑶红这两位大行家,竟也没瞧出陈御风使的是什么身法。
当事人的万事通,更是大感意外地,精目中骇芒一闪,本能地闪身飞退。他的动作与反应,都算得上是快到极点,妙到毫巅,但却吃亏在事先低估了陈御风的功力,而陈御风在事先故意仰脸负手,意存轻视,也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因之,万事通虽然闪避得快,却还是被陈御风揭开了半张淡金色的人皮面具,而迫得他不得不奋力攻出一招,才使陈御风半途撒手。
陈御风也因目的已达,未加反击地飞纵一旁。
这刹那之间,一切都静止了,似乎连空气也凝结住了。
尤其是宋天行,当他目光一触万事通那露出的半张清癯的面孔时,他的整个身子似乎都在向下沉,沉向无底的深渊……
因为那半张清癯的面孔,已证明眼前这神秘的万事通就是他那亲如兄弟的至交好友徐君亮。
宋天行自昨宵听到陈御风的一番分析之后,他的心情是非常矛盾的。
他希望万事通不是徐君亮,也希望万事通就是徐君亮,这种矛盾的心情,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理解……
如今,真相大白了。
万事通就是徐君亮,这位素负侠名,“宇内双仙”之一的长春真人的衣钵弟子,不但已走入歧途,而其功力之高,竟连与雪山神尼齐名的陈御风,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之下也仅仅揭下他半张人皮面具……
这情形,不但使宋天行内心感到无比的沉痛,也不由地直抽冷气,因之,一时之间,竟张口结舌地愣住了。
至于徐君亮,也好像被这突然的意外惊得呆住了。
他,木立当地,双目凝注陈御风,异彩连闪,却是不言也不动。他的脸上,半边淡金,半边是他的本来面目,那已被揭开的半张人皮面具,猛自虚垂着在夜风中直晃,那情形,显得非常滑稽……
半晌,还是陈御风首先打破沉寂,向宋天行沉声问道:“老弟,没错么?”
宋天行这才如梦初醒地一声惊呼:“徐大哥……”
惊呼出口,身形也同时向徐君亮扑去。
陈御风身形如电,一把攫住宋天行的臂膀道:“老弟,使不得!”
也就当此同时,徐君亮陡地长身而起,向山下飞射……
陈御风连忙放开宋天行,飞身拦截,一面朗声笑道:“徐老弟,你怎能就此一走了之!”
宋天行也促声颤呼道:“徐大哥……小弟有……有话说……”
“砰,砰,砰”三声闷雷似的爆响过处,徐君亮已与拦截他的陈御风凌空互拼三掌,各被震落地面。
徐君亮这时索性将那未被揭开的半张人皮面具也揭掉,目注陈御风一哂道:“好功力!阁下是何方高人?”
陈御风笑了笑道:“多谢夸奖!我可深感汗颜。”
徐君亮冷然接道:“咱们之间,似乎用不着这些吧!”
陈御风道:“老弟说得不错,咱们之间,已用不着这些。”
话锋一顿,注目正容接道:“老弟是否认为我已赢了这一回赌约?”
徐君亮扭头向吕瑶红沉声喝道:“将江翠屏交还他们!”
吕瑶红应声扬指,点了江翠屏的昏穴,将其向宋天行一扔道:“宋天行,接着!”
接着,又娇声笑道:“这丫头不愿回去,我不能不点住她的昏穴……”
同时,徐君亮目注陈御风道:“人已交出,阁下还须要我身上的什么东西?”
陈御风一字一顿地接道:“半部《混元秘笈》。”
徐君亮不禁身躯一震道:“你……是什么人?”
陈御风沉声答道:“我,就是那半部《混元秘笈》的主人。”
徐君亮忍不住“哦”的一声道:“哦!怪不得……”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阁下怎会知道这半部秘笈在我身上的?”
陈御风笑道:“徐老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既然是这半部秘笈的原主,当然也明白半途研练它的后果,老弟你最近所表现的乖张怪异行动,这不足以证明这半部秘笈是在你的身上么!”
徐君亮冷然接道:“我哪一点乖张怪异了?”
陈御风不禁长叹一声道:“咱们不谈这些,你将秘笈交还给我吧!”
徐君亮沉思着道:“咱们既有协定在先,这半部秘笈该交还给你,不过,诚如你方才所说,这半部秘笈对我已毫无价值可言,但它本身却是非常珍贵,为慎重计,在交还你之前,我不能不先行问问清楚。”
陈御风点点头道:“可以,你问吧!”
徐君亮道:“你将这半部秘笈的开头一段,背诵给我听听。”
陈御风依言朗声背诵了一段之后,注目问道:“对不对?”
徐君亮道:“对了,还你!”
说话同时,已探怀取出一本色呈紫褐的薄薄小册子,扔向陈御风身前。
陈御风伸手接住,略一审视之后,道:“宋老弟,我的初步心愿已了,本想劝劝徐老弟几句,但交浅不足以言深,还是你劝劝他比较好。”
但徐君亮却抢先说道:“别想向我说词,阁下,我徐某人所输的赌注,已全部交出,你也该走了!”
陈御风笑道:“我既然是跟宋老弟一起来,自然也该同宋老弟一起走才对。”
徐君亮目光移注宋天行道:“老弟,该说的,以往都已说过,不必再枉费唇舌了,你也请走吧!”
宋天行将昏穴被制的江翠屏放在地面,脸色肃穆地徐徐向徐君亮身前走近。
徐君亮沉声喝道:“站住!”
宋天行脸上掠过一抹无限的神色,止住脚步,口中讷讷地道:“徐大哥,你……你……真的变了!”
徐君亮冷然接道:“我正常得很!”
宋天行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半晌,才强忍心头痛苦,神色一整道:“徐大哥,你自毁侠名,甘心与邪恶为伍……”
徐君亮瞋目怒叱道:“住口!”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人各有志,我自己走我爱走的路,又何得谓之与邪恶为伍!”
宋天行方自蹙眉苦笑间,陈御风向他传音说道:“老弟,别逼他,逼急了只有更加重他的恶性。”
宋天行只好以较为和缓的语气接道:“那么,徐大哥抛开高堂老母,和对你一往情深的南宫姑娘,衷心怎安?”
宋天行的这两句话,算是击中了徐君亮的要害,只见他眼角肌肉一阵抽搐,半晌,才注目反问道:“老弟,你还承认是我的好朋友?”
宋天行点点头道:“咱们一向情如亲兄弟的好朋友,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不会变……”
徐君亮似乎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这就行了,老弟,愚兄前此所托,你还记不记得?”
宋天行问道:“不知徐大哥所指何事?”
徐君亮答道:“就是那烦请老弟代为侍奉我的高堂老母和妥为照顾南宫姑娘的事。”
宋天行道:“徐大哥,侍奉伯母她老人家,小弟义不容辞……”
徐君亮飞快地接道:“多谢老弟,有老弟你在她老人家身边晨昏定省,愚兄就完全放心了。”
宋天行接道:“可是,关于南宫姑娘,在名义上是你的未婚妻,也就是小弟未来的嫂夫人……”
徐君亮蹙眉截口道:“我跟南宫姑娘,并无婚约约束。”
宋天行道:“就算并无婚约约束吧!可是,南宫姑娘对你不但一往情深,而且,情深似海。”
徐君亮道:“老弟,你该明白,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双方面的。”
宋天行正容接道:“徐大哥,据小弟所知,过去徐大哥对南宫姑娘的感情也很好。”
徐君亮轻轻一叹道:“那些,已经过去了……”
宋天行目光深注地接问道:“徐大哥,你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徐君亮摇摇头道:“没有。”
宋天行以真气传音接道:“徐大哥,据方才那位朋友说,因你所练那《混元秘笈》下半册的神功,系别走蹊径,目前你的武功固已登峰造极,但生理上却可能已不能……”
宋天行那“已不能人道”中的“人道”二字尚未说出,徐君亮已脸色大变地厉声喝阻道:“住口!”
宋天行以非常诚恳的神色和语气接道:“徐大哥,天下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
徐君亮冷然截口道:“我没有什么问题。”
宋天行接道:“徐大哥,那秘笈的原主人就在眼前,也许他能有办法……”
徐君亮脸色一沉,怒声喝道:“不要说了!”
他的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半晌,才长吁一声,接着以较平和的语气说道:“老弟,以往,我徐君亮对你还算不错,是么?”
“是的!”
“如今,你也还承认是我的好朋友?”
“是的!”
徐君亮语声一寒道:“那么,我前此所说的话,是请求,也是命令!”
宋天行痛苦叫道:“徐大哥……”
徐君亮冷然接道:“你早已知道,我是一统门的幕后主宰,一统门既然即将统一武林,我徐君亮有权命令所有武林人物!”语声微顿,声容俱庄地接道:“听住,我首先命令你,立即退出江湖,携着我的老母和南宫静,以及你的未婚妻云中凤,远走高飞,越远越隐秘越好!”
宋天行还来不及答话,徐君亮又沉声接道:“宋天行,请记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忠告!你如果再不听的话,一切后果,由你去负!我言尽于此,告辞!”话落,扭头向吕瑶红喝道:“走!”
“走”字的余音未落,人已长身而起,吕瑶红也带着琴魂跟踪而起,转瞬之间,三条人影,已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宋天行长叹一声,目注陈御风说道:“老前辈,你该留下他的。”
陈御风揭去障面纱巾,苦笑道:“老弟,他的功力已不在我之下,我能留得住他么!”
宋天行不禁既凛骇,又诧讶地道:“有这种事?”
陈御风接道:“也许我的话夸张了一些,但平心而论,我要想胜他,恐非千招以上不行!”
宋天行方自嗒然若失间,陈御风却目注十丈外一丛叶浓枝密的杂木,扬声笑道:“老尼姑,你也该出来了吧!”
紧接着,一声佛号,人影微闪,跟前已出现一位慈眉善目的灰衣老尼,赫然竟是雪山神尼。
宋天行连忙躬身施礼道:“弟子参见神尼法驾。”
雪山神尼含笑点首道:“小施主免礼。”接着,又神色一整道:“方才陈施主说得不错,要想胜过那位已入歧途的徐施主恐非千招以上不可。”
宋天行道:“如果神尼您也及时……”他本想说:“如果神尼及时出手,情况就不同了”,但一想及对方二人的地位,觉得这话未免太冒失,所以,话说一半又自动咽住,并将一张俊脸也窘得绯红。
雪山神尼早已听出他的未尽之意,并且毫不为忤地点点头道:“如果贫尼能及时出手,当然情况会改观,而且事实上毋须贫尼出手,只要你这位小施主从旁助上一臂之力,陈施主也将提前获胜。”话锋一顿,正容注目接道:“可是,小施主想到制服徐施主的后果么?”
宋天行不禁一愣道:“弟子想,如果他不听劝解,必要时可禀明徐伯母,废除他的一身武功……”
雪山神尼笑道:“小施主的主意固然不错,但贫尼所指却不是善后问题,而是后果问题。”
宋天行一怔道:“后果?”
陈御风抢着答道:“老弟,你要明白,制服一个人,可远比杀伤一个人要困难得多,尤其是要想制服一个像徐老弟这种功力高而又坠入魔障的人,可更是难上加难。”
雪山神尼适时接道:“小施主试想想,咱们动手之间,既不忍伤害他,以他功力之高,纵然侥幸得手将其制倒,他极可能会自断心脉而死,你想到这后果么?”
宋天行不禁剑眉紧蹙道:“那……那怎么办呢?”
陈御风接道:“老弟,目前你着急也没用,办法是想出来的,咱们再坐下来从长计议吧!”说着,他已首先就地坐下。
宋天行则等雪山神尼也就坐之后,才在一旁坐下来。
陈御风却目注雪山神尼笑道:“老尼姑,你怎样知道我已提前到了洛阳,并找到这儿来?”
雪山神尼笑道:“老尼姑佛法无边,只要掐指一算,还不是什么都知道。”接着,又轻叹一声道:“老尼姑躲在十丈之外,竟被你察觉到,可是你老顽童前晚躲在状元楼上,老尼姑竟没察觉出来,看来,你老顽童还是高出我老尼姑一筹……”
宋天行听得禁不住心头暗笑:“偌大年纪的佛门高人,争强好胜之心,却依然未减……”
同时,陈御风笑道:“以往,咱们没分过高下,今宵,你总算服了我老顽童了。”
雪山神尼又轻轻一叹道:“事实如此,我不服还行么!”
陈御风爽朗地笑道:“老尼姑别难过,老实告诉你吧!你上了我老顽童的当了!”
雪山神尼霜眉一扬道:“这话怎么说?”
陈御风道:“事实上,我根本不是凭本身功力察觉你的。”
雪山神尼摇摇头道:“我不信。”
陈御风笑了笑道:“你以为我是故意这么说来宽慰你的么?”
雪山神尼道:“以你老顽童平日之为人,似乎大有可能。”
陈御风目光移注一旁微笑静听的宋天行笑道:“老弟请莫见笑,我与神尼是玩笑惯了的,而且这‘老尼姑’与‘老顽童’的称呼,也只适用于我与神尼二人之间。”
宋天行连忙正容笑道:“唯性情中人,才保有这种赤子之心,晚辈怎敢暗中见笑!”
陈御风却目注雪山神尼道:“老尼姑,当我说出事实真相时,你就会相信我的话了。”
雪山神尼漫应道:“说出来试试看。”
陈御风沉思着接道:“当我方才说出万事通就是‘神机秀士’徐君亮这一句话时,刚好面对着你藏身的那一丛杂木,也许你听得大感意外,忘形之下露出了目中的神光,当时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浓密的树叶中,有若电似的寒芒一闪,所以我只要稍加思索,就断定是老尼姑你了。”
略为一顿,又爽朗地笑道:“试想想当今武林中,还有谁能欺近我老顽童十丈之外而不被察觉到的哩!”
雪山神尼这回是真的相信陈御风的话了,当下莞尔一笑道:“老顽童,佛门弟子可不戴高帽子。”
陈御风笑道:“那就算是我老顽童故意杜撰出来骗你的吧!”
雪山神尼长眉一挑道:“谅你也不敢!”
陈御风示意宋天行将昏穴被制的江翠屏移到雪山神尼身前,微微一笑道:“玩笑该适可而止了,现在,请神尼施展无边佛法,先救救这可怜的丫头,咱们再谈正经事吧!”
雪山神尼目光一瞥昏迷未醒的江翠屏,然后凝注宋天行道:“小施主,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宋天行恭声答道:“她是弟子的青梅竹马之交……”
接着,将江翠屏的来历与自己的渊源……等详细地复述一遍。
说完之后,又注目接道:“目前,她十九是中了那番和尚拉克鲁法王的瑜伽术,以致本性迷失,而忘却本来,敬请神尼赐于救治。”
雪山神尼道:“如果她仅仅是中了瑜伽术而迷失本性,贫尼倒有办法可治,怕的是他们还在她身上做了别的手脚。”
陈御风微笑地接道:“先别胡猜,且乘早检查一下吧!”
雪山神尼瞪了陈御风一眼道:“还用你说!你们两个都给我背过身去!”
陈御风与宋天行二人立即转过身去,陈御风并以真气传音对宋天行说道:“老弟,碰上这老尼姑,这丫头已准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今后这一局残棋,看你如何收拾?”
宋天行传音讶然问道:“老前辈此话怎讲?”
陈御风含笑扬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装迷糊,老弟,据我所知,你已有了一位未婚妻云中凤,还有一位徐君亮硬行塞给你的南宫静,如今再加上一个青梅竹马的江翠屏,这些还不够你头痛的么!”
宋天行不禁苦笑道:“老前辈,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问题,且到时候再说吧!”
陈御风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而且船到桥头也并不一定会直,老弟,我看你还是……”
雪山神尼截口接道:“老顽童,别说教了,你们两个人转过身来。”
两人如言转过头来,只见江翠屏还是静静地躺在地下,昏迷未醒。
宋天行方自微微一愣,陈御风已抢先向雪山神尼问道:“怎么样?”
雪山神尼道:“还好,她身上一切正常,足证他们并没在她身上做下什么手脚。”
陈御风道:“那你还不将她救醒?”
雪山神尼道:“我已喂给她一粒雪莲子,只等药力行开之后,稍施手术就行了。”
陈御风笑道:“你居然破费了一粒千年雪莲子,看来这丫头算是因祸得福啦!”
雪山神尼扬了扬慈眉道:“这算得了什么!天材地宝,本该做为济世救人之用才对,是么?”
陈御风连连点首道:“对对!尤其是佛门弟子,更应该慈悲为怀,广行方便……”
雪山神尼禁不住含笑截口道:“你有没有个完?”
陈御风一本正经地答道:“刚好说完了,神尼有何指教?”
雪山神尼沉思着道:“你的心愿,已算是完成了一半,请问对今后大局,有何良策?”
陈御风不禁一愣道:“你是三军主帅,这等大事,怎能请教我老顽童?”
雪山神尼莞尔一笑道:“既然承认我是三军主帅,那你一切可都得听我的。”
陈御风笑道:“那是当然,我几时不听你的来着?”
雪山神尼道:“那么,我命令你破费两粒你那独门精炼的大还丹,成全宋天行和那姓胡的小娃儿。”
陈御风点点头道:“遵命!”接着,又注目问道:“以后呢?”
雪山神尼道:“以后,你那未完成的一半心愿,也就是对付徐君亮和一统门的事,就交给他们几个年轻人去解决。”
陈御风笑道:“你这是说,我老顽童就可以摆驾回府了?”
雪山神尼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陈御风眉峰一蹙道:“敢情你还有什么差事照顾我?”
“一点也不错!”
“那么,痛快点说吧!”
雪山神尼一整道:“三天之内,陪同我和这位宋小施主,跑一趟大雪山。”
陈御风张目讶问道:“又去大雪山干吗?”
雪山神尼道:“当然是去广寒官找冉啸天啦!”
陈御风道:“冉啸天即将来到洛阳,咱们这一赶去大雪山,岂不是……”
雪山神尼含笑截口道:“我已获得非常可靠的消息,冉啸天正在闭关潜修一种歹毒邪功,他起程日期,最快也在一个月之后,如果咱们在三天之内起程,昼夜兼程,当可在他启关出发之前赶到,来一个釜底抽薪,不是更省事么?”
陈御风沉思着道:“办法是不错,只是你这消息由何处得来,为何你呆在雪山时,却没获得这消息?”
雪山神尼笑了笑道:“这消息是由广寒宫的前站人员,也就是日前已达一统门总坛的那个什么‘铜侍’口中逼出来的,其真实性绝无问题。”
陈御风沉思着道:“广寒宫高手如云,人数在二百以上,仅仅咱三个人去,力量方面,是否显得单薄了一点?”
雪山神尼道:“这问题,我也考虑过,但此间人手,不宜再调动,而且,人数多了,目标大,容易泄漏行踪,不能收攻其不备之效,所以,我想,就是咱们三个人去,擒贼先擒王,只要制住冉啸天,其余的手下就好办了。”
陈御风点点头道:“有理,那么,急不如快,不必等三天了,咱们明天就起程吧!”
雪山神尼笑道:“我心中比你更急,所以要等三天,不过是要你这三天之中成全这宋小施主而已。”
陈御风道:“这事情好办,现在,我要先知道你对那两个女娃儿的打算,然后我再酌情办理。”
雪山神尼道:“对那两个女娃儿,我原本打算以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加以造就,但如今已改变主意,准备以七天时间完成,虽然太快速的成就,将会妨碍她们以后的进境,但目前时机迫切,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陈御风接问道:“那两个娃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雪山神尼道:“她们两个目前是在一个隐密,也是最普通的地方,只等咱们行期确定之后,我将立即将其交与李四娘等人照顾。”
陈御风微一沉吟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咱们决定明天晚间起程。”
雪山神尼注目问道:“这位宋小施主……”
陈御风截口笑道:“在咱们起程之前,我保证这位宋老弟的功力,至少较目前增加一半,而且,我这别走蹊径的速成办法,也并不妨碍他将来的进境。”
雪山神尼点点头道:“我相信你,那么,咱们就决定明晚起程。”
陈御风道:“好,至于那姓胡小娃儿,只好将大还丹交给他,等咱们走后请李四娘等人代为成全了。”
接着,目光一瞥仍然昏迷未醒的江翠屏道:“这丫头还要多久才能好?”
雪山神尼道:“有这一阵工夫,她腹内的药力也已经化了,我立刻着手施为。”
陈御风道:“那么,你立刻着手施为,只等这丫头一清醒,咱们立即分头进行,你去将那两个女娃儿交与李四娘等人,我立即赶回客栈去,并请李四娘等人派人替我护法。”
雪山神尼点了点头,立即在江翠屏周身一阵摩挲之后,将其扶起,面对面对坐着,左手握住江翠屏的右手,右手按在江翠屏头顶的“百汇穴”上。
半晌,江翠屏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一双妙目也睁了开来。
雪山神尼也随之轻吁一声,收回双手。
江翠屏美目流转,“咦”的一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雪山神尼目射神光,右手快如电掣地在江翠屏身上连点三下,一面沉声喝道:“娃儿,你还不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