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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宇内双仙

同时,西门杰也遥遥抱拳一礼,阴恻恻地笑道:“宋大总管好!可惜的是来晚了一步!”

宋天行暂时没理会西门杰的嘲笑,却目注朱振邦左胁的青衫人问道:“朱老,这就是那白振武?”

朱振邦道:“是的,老奴好不容易才将他由秦淮河中的一艘画舫上找到……”

宋天行截口道:“问过口供没有?”

朱振邦道:“已经问过了,大致同少主所料相同。”

西门杰一旁阴笑道:“宋大总管,既然你早就料中了,却为何不早点赶来呢?”

宋天行淡然一笑道:“宋天行早已辞去‘金汤堡’总管之职,阁下假面具也已揭穿,目前你我之间,大可不必再来什么‘总管’、‘总文案’的繁文缛节了!”

西门杰笑道:“真是快人快语,西门杰完全同意。”

宋天行接道:“至于阁下说我迟来一步,我宋天行倒不以为然。”

西门杰问道:“宋大侠想必另有解释的了?”

宋天行微笑道:“不错,因为你西门杰当家的还站在这儿!”

西门杰阴笑道:“那是说,宋大侠认为我西门杰不堪一击?”

宋天行道:“至少你那八成火候‘乙木真炁’还不至于难倒我宋某人!”

西门杰仰首狂笑道:“宋大侠不愧是‘宇内双仙’之一的清虚上人衣钵传人!不但早已认出我西门杰的武功来历,而且连火候深浅也已瞧了出来。”

顿了顿话锋,冷然接道:“宋大侠既然如此有把握,为何还不下手?”

宋天行微微一哂道:“不忙,我要先问你几句话。”

西门杰道:“在下洗耳恭听。”

宋天行神色一散道:“西门当家的,那珍珠宝衫既然早已落在你的手中,你大可以找一个僻静所在,等神功大成之后,再出来称霸江湖,却为何要兜那么大的一个圈子之后,又将它暗中收回去呢?”

西门杰笑道:“以宋大侠的睿智,这问题我想早该在心中有一个概念才对,是么?”

宋天行道:“不错!我曾经想到,你可能是利用失镖之事要挟云堡主,将‘金汤堡’的基业作为你称霸武林的基本。”

西门杰一翘拇指,道:“料敌如神,不愧是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可惜你不会与西门杰合作,否则,武林霸业,指日可待……”

宋天行冷然截口道:“不相干的话,请免开尊口!”

西门杰笑道:“好的!不谈就不谈,宋大侠还有话要问吗?”

宋天行道:“还有,西门当家的寄身督署,又是所为何来?”

西门杰得意地笑道:“这个么,可能白振武已告诉你身边的朱大侠了,不过为了省事起见,还是由我自己再说一遍比较方便。”

宋天行向朱振邦投过询问的一瞥,朱振邦点了点头。

西门杰微笑地接道:“宋大侠以你的渊博,当知道‘乙木真炁’必需童身研练,才能臻于大成,是么?”

宋天行目光如炬地注视对方,点了点头,没答腔。

西门杰接问道:“那么,像我这种已失真元的人,要研练‘乙木真炁’时,是否也有补救的办法呢?”

宋天行道:“第一是服食千年何首乌,其次就是……”

西门杰含笑接道:“野山参王。”

宋天行道:“不错!可是,千年何首乌固然不易获得,而野山参王也同样地可遇难求。”

西门杰笑道:“说来也许宋大侠不会相信,但事实上我已获得半枝野山参王……”

宋天行身躯微震地截口道:“难道你寄身督署,就是为了那野山参王?”

西门杰道:“不错!宋大侠真是一点就通,西门杰索性说明白一点吧!那半枝野山参王,本是当今皇上赐与马大人治疗其太夫人的痼疾之用,可是那马太夫人却等不及享受那半枝野山参王,却已身登极乐了!”

“马大人既痛慈母之先逝,更感皇上之殊恩,于是将这半枝野山参王,视同拱璧,珍之藏之,一直到三天之前才落入我西门杰的手中。”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之后,才淡笑接道:“这半枝野山参王,得来可真不容易,宋大侠,你说是么?”

宋天行披唇微笑道:“西门当家的,你很有耐心,也够幸运,不过,我却认为你还不够机警!”

西门杰道:“愿闻高论!”

宋天行道:“这道理很简单,你应该在所谋得遂之后,立即远走高飞才对!”

西门杰仰首狂笑道:“宋大侠,服过野山参王以后的西门杰,已不再是以前前往‘金汤堡’时的吴下阿蒙了!也许我还奈何不了你,但你要想将我留下来,却也不可能!”

宋天行淡然一笑道:“西门当家的,你也未免太相信那野山参王了,三天时间,我决不相信有多大作用!”

西门杰阴阴地笑道:“多谢关注!但俗语说的好,没有三分三,岂敢下梁山!我如果没有把握,会将自己的前途和生命来开玩笑么?”

宋天行道:“姑且算你有充分把握吧!但我宋天行一个人治不了你时,还有一位得力的助手可以派用场!”

西门杰闻言心中一凛,方才他与“通臂神魇”朱振邦互拚一掌时,虽然双方都未尽全力,但彼此功力的深浅已各自心中有一个概念,而且当时的朱振邦胁下还夹着一个白振武,在那种情况之下,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如果与宋天行联手夹攻,这后果可实在堪虞!

但西门杰不愧是老奸巨猾的一代枭雄,尽管他心中在嘀咕着而深怀凛骇,但表面上却泰然自若地答道:“宋大侠,你能有得力的助手,难道就不许我有么?嘿嘿嘿……”

敛住笑声,披唇道:“所谓‘宇内双仙’之一的衣钵传人,原来也不过是倚仗人多势众……”

宋天行淡然截口道:“西门当家的,这一套在我宋某人面前行不通,老实告诉你吧!宋天行做事,一向只顾大体而不拘小节,尤其像对付你这种包藏祸心,意图掀风作浪的武林败类,更可毋须有什么顾忌……”

宋天行正说话间,突然神色一变,顿住话锋,扭头向一旁的朱振邦沉声喝道:“朱老,扔下那姓白的!”

西门杰脸色大变地以为宋天行即将与朱振邦联手对付自己,不由暗中将真力提聚到十二成。

但宋天行却仅仅向朱振邦以“蚁语传音”功夫交谈了几句之后,朱振邦立即扔下胁下的白振武,向十余丈外的一株参天古柏之上,弹身飞射而去。

同时,宋天行向西门杰冷然一哂道:“别紧张!说归说,事实上宋天行还不屑联手对付你……”

他的话音方落,那参天古柏之上陡然发出一串尖锐刺耳的狂笑,一道黑影,腾拔五丈有余,避过朱振邦那凌厉无匹的一击,像游龙之矫,像文殊倒挂,轻灵曼妙地飘降宋天行的右侧丈八之外,那位置,刚好与西门杰成一个鼎足而立的品字形。

“通臂神魔”朱振邦一击落空,不由厉啸一声,借足尖在古柏上一点之势,身如离弦急矢,跟踪飞扑。

宋天行大袖一挥,剔止朱振邦的飞扑之势,道:“朱老且慢!”

那古柏上的不速之客是一个身材矮小,着黑色长衫,头上套着一个黑色布袋的怪人。

当宋天行制止朱振邦继续追击时,那头套黑布袋的怪人露在布袋外的双目一闪,拉着尖锐刺耳的嗓子,仰首狂笑道:“能够于说话之间,而同时于十丈之外察觉老夫的行踪,宋大侠你委实高明得令人可怕!”

一旁的西门杰不由听得脸上一热,可不是么,就凭这一点,他已经落了下风。

但宋天行却淡然一笑道:“阁下谬奖了!”

那头套布袋的黑衣怪人笑道:“老夫言出最诚,宋大侠太谦虚了!”

略顿话锋,沉声接道:“宋大侠,不是老夫卖狂,像方才那种情形,老夫原以为放眼当今武林,除了‘宇内双仙’之外,不会再有人察觉到,却想不到……哈哈……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宋天行冷然注目道:“阁下,凭你目前这一份装束,宋天行如果向你讨教尊姓大名,必然不肯见示……”

黑衣怪人笑道:“是的!如果老夫能随便示人姓名,又何必将头部套起,隐蔽本来面目!”

宋天行道:“姓名不能见示……”

黑衣怪人截口笑道:“错了!宋大侠,老夫并非不能以姓名和真实面目示人,只因时机未到而已!”

宋天行漫应道:“要到何时方算是时间到了呢?”

黑衣怪人道:“这个么,不一定,不过,不会太久的了!”

宋天行道:“那么,此番来意,能否见示?”

黑衣怪人笑道:“没什么,见猎心喜而已!”

宋天行蹙眉道:“见猎心喜?”

黑衣怪人道:“是呀!两位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手即将展开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搏斗,还不值得老夫观摩一番么!”

宋天行注目问道:“就如此简单?”

黑衣怪人道:“老夫是实话实说,信不信由你!”

宋天行冷笑一声道:“就算你是西门杰的同党,宋某人也不在乎!”

黑衣怪人道:“不在乎那是最好不过,但老夫也不妨坦白告诉你!至少在目前,我跟你们双方都谈不上敌友关系。”

宋天行目光如炬地注目问道:“阁下,你知道方才我制止朱大侠向你追击的原因么?”

黑衣怪人笑道:“老夫正感到奇怪哩!”

宋天行庄容接道:“那是因为阁下方才所显示的身法,是本门的‘天龙御风身法’!”

黑衣怪人轻松一笑道:“那有什么稀奇,所有武功,都是万流同源,难道‘天龙御风身法’,是贵门的独门绝艺不成?”

宋天行沉声道:“不错!”

黑衣怪人道:“可是,据老夫所知那‘一统门’的门主夫人,也擅长‘天龙御风身法’!”

宋天行心中一动,暗忖道:“难道此人就是……身材矮小,口音尖锐,显然是女人所乔装……‘天龙御风身法’,纵然由她手中传出,等闲的人也决难有此种火候……对,一定是她!”

心念电转,同时脸色大变地沉声喝道:“好呀!古双城,不是你自己提醒,我还真难想到哩!”

黑衣怪人尖声笑道:“宋天行,论关系,古双城也算你的师叔,你现在竟直呼其姓名,不怕辱没你这名门高足的身分么!”

宋天行钢牙一挫道:“师叔?哼!凭你这人面兽心的也配……”

黑衣怪人截口笑道:“宋天行,你错把冯京当马凉,我可不是古双城呀!”

宋天行冷笑一声道:“先揭下你这层鬼皮,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话出身随,疾如电掣,扬手向黑衣怪人身前抓去。

黑衣怪人尖声笑道:“慢着,先说明理由再打不迟。”

话声中,已捷如鬼魅般斜飞丈外,身法之快,比起宋天行来,决不稍逊。

这一来,宋天行可不由得愣住了。

自他出道以来,可以说所向无敌,连那不可一世,搅得江湖满城风雨的“一统门”主公冶子都也望风披靡,可是,目前这黑衣怪人的轻功身法之高,却使他几乎对自己盖世神功,失去自信。

不过,也正因如此,却使他更坚定了目前这黑衣怪人,就是他那位也算是师叔的“一统门”主公冶子都的夫人古双城的信心!

因此他微微一愣之后,立即嗔目怒叱道:“古双城亏你也算是当世武林中的一号人物,却为何不敢面对现实?”

黑衣怪人摇摇头,发出一串尖锐的干笑道:“宋大侠,姑且算我就是古双城吧!可是,据我所知道的情况而言,古双城除了不该嫁给公冶子都之外,与你宋大侠根本谈不到恩怨,你为什么要对她如此切齿痛恨呢?”

宋天行怒叱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还何必故装糊涂!”

黑衣怪人笑道:“看来,在我没将真面目示人之前,这黑锅是背定的了!”

宋天行冷笑道:“你如果没有做过不能见人的事,为何不敢以本来面目示人?”

黑衣怪人道:“宋大侠,老夫的确不是古双城,但与古双城却是交非泛泛,如果她古双城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不妨说出来,让老夫评评理,必要时,老夫也可以将她找来,向你当面道歉。”

宋天行冷然地道:“不必了,冤有头,债有主,今宵,我宋天行找的就是你了!”

“呛”地一声,已拔出了腰间的“金蛇软剑”,随手一抖,寒光电掣中,冷然叱道:“亮兵刃!”

黑衣怪人冷笑一声道:“宋天行,你以为老夫怕了你么!”

宋天行道:“少废话,我叫你亮兵刃!”

黑衣怪人摇摇头道:“这种莫名其妙的糊涂架,老夫不打。”

宋天行一声冷哼:“恐怕由不得你!”

话声中,振剑欺身,一道金弧,朝黑衣怪人拦腰斜斩,这是清虚上人所研创的慧光剑法中的一式“法轮常转”,看似缓慢而轻飘,但实际上却是威力无穷,变化莫测,放眼当今武林,能接得下这一招者,可说是有如凤毛麟角!

只见那黑衣怪人一声轻笑:“好剑法!”

身形微闪,已向左侧斜飞二丈。

但宋天行似早算准她要向左侧飞闪似地,冷笑一声,右手金蛇宝剑顺势一圈,招化“佛光普度”金芒大炽地跟踪下削,同时,那捏着剑诀的左手,食指蓦地一弹,一缕足能洞金裂石的指风,已无声无息迳行点向对方的“期门大穴”。

黑衣怪人身如鬼魅似地连飘带闪,妙到毫巅地避过宋天行那左指右剑的一式夹攻,一面口中连笑带说道:“‘慧光剑’,‘万应无声指’,都已有九成九的火候,蛮不错呀!可是你忘了连你那老鬼师傅也奈何不了我,凭你这后生小辈……”

宋天行一面发剑如风,一面冷笑截口道:“古双城,现在你自己漏出口风来了吧……”

黑衣怪人语声忽变成无限娇甜地笑道:“我本来就是古双城,有什么漏不漏出口气的!”

宋天行怒声道:“那你方才为何不敢承认?”

古双城(黑衣怪人)“格格”地娇笑道:“逗逗你这毛头小伙子呀……”

“嘶”地一声,古双城的一只衣袖已被宋天行的“万应无声指”洞穿一孔,不由一声娇呼道:“哟!你怎地如此绝情,说什么我也算是你的师叔啊……喂!西门当家的,你真够笨啊!”

一语提醒梦中人,西门杰暗地自责道:“是啊!我早该趁机抽身才对……”

念动身飘,人已腾拔而起。

宋天行一声沉喝:“朱老,截住那老贼!”

事实上,朱振邦已不待宋天行吩咐而闪身拦截,同时一声怒叱道:“匹夫留下命来!”

话出招随,右手神钢旱烟杆“泰山压顶”,猛然下砸,左手掌劲如潮,迳行拍向对方的右肩。

西门杰冷笑一声:“凭你也配?”

回身扬掌,居然硬接硬架,右掌迎向朱振邦的左掌,左手却向那精钢旱烟杆抓来。

朱振邦一见对方掌心之中青雾濛濛,心知对方已使出“乙木真炁”,不由心中一惊,暴怒地一声沉叱:“老贼找死!”

叱声中,右腕猛撤,精钢旱烟杆招化“横扫千军”,劲风呼啸地拦腰横扫,左手以十成真力,原势不变地独向对方的右掌迎去。

“嘭”地一声,朱振邦身形一晃,西门杰却借掌劲反震之力,双腿一蹬,腾拔五丈有奇,不但避过了朱振邦那劲力千钧的一扫,而且头下脚上,双掌箕张,以泰山压顶之势,猛扑而下。

朱振邦于百忙中索性将精钢旱烟杆插回腰间,双掌齐扬,招演“天王托塔”,“嘿”地一声,也是以十成真力,硬接硬架。

双掌劲接处,再度发生“嘭”然巨震之声。

朱振邦须发怒张,双足陷入地下足有五寸。

西门杰却借力斜飘五丈,足尖在一张石椅上一点再起,桀桀怪笑中,疾如电掣地,向花园外激射而去。

朱振邦怒叱一声,腾身追扑。

陡然,斜刺里一道灰影,飞扑而来,人未到,狂笑先传:“老朋友,咱们再战一千招!”

来人竟赫然是那“一统门”的首席副门主盖世雄。

朱振邦这一被缠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西门杰从容逸去,但他急愤交迸之下,只好将满腔怒火,发泄在盖世雄的身上,厉声喝道:“姓盖的,今宵不是我,就是你!”

一轮急攻,将盖世雄迫退八尺之外!

另一边,宋天行对古双城,已激战了二十招,尽管宋天行奇招迭出,但那古双城一身功力并不下于他,而且又熟悉他的招式,所以,虽然他手中还多了一支宝剑,但二十招的结果却也仅仅削下对方一角衣襟,和以“万应无声指”穿透对方的一只衣袖。

此时,一见自己久战无功,而西门杰又在盖世雄的掩护之下逸去,不由急怒交迸地,赧机骤涌,松下了右手无名指上的“二相金环”!

也许古双城对于这“二相金环”的神奇威力,深怀凛惧,见状之下,娇声叫道:“停,我有话说!”

宋天行收招卓立,冷然一哂道:“还想玩什么花枪!”

古双城笑道:“你宋天行是何许人,岂能让人在面前玩花枪!”

宋天行沉声道:“废话少讲!”

古双城依然娇笑道:“不说废话,旧话重提,该可以吧!”

宋天行冷哼一声,注目不语。

古双城忧声接道:“我古双城深自反省,除了当年不该使小性子,害得你师傅遁入空门之外,自信并没开罪你们师徒之处,而且即以当年那一宗误会而言,我自己也现世现报,同样的遗憾终身,今宵你如此穷凶极恶,必欲置我于死地,究竟是所为何来?”

宋天行披唇冷哂道:“你一再装腔作势,看来我是非给你说一个明白不可了!”

古双城点点头道:“正该如此才对。”

宋天行沉声道:“好!你瞧着!”

伸手怀中,掏出一枝精工镶镂的赤金珠花,月光下,但见珠花与金光互相辉映,璀璨夺目,显然是女人头上的珍贵饰物。

古双城见到那枝珠花,似乎身躯微微一震,虽然她的头上套着布袋,没法看到她的面部表情,但由于那身躯一震之下,如以忖测,脸上必然也是变了颜色。

宋天行注目沉声道:“认识这玩艺儿么?”

古双城微显激动地道:“这是我自己最心爱的首饰,怎会不认识!嗨!你是由哪儿得来的……”

“嘭”地一声巨震,朱振邦与盖世雄二人来了一记硬拼,双方乱发蓬飞地,各被震退三尺。

古双城话锋一转道:“叫他们停停,可以么?”

宋天行点点头道:“可以!”

扭头向凝功准备再度飞扑的朱振邦喝道:“朱老,请回来!”

同时古双城也扬声唤道:“盖副门主,先歇歇吧!”

朱振邦,盖世雄二人互相瞪了一眼,各人回到他们的主人身边。

宋天行掂掂手中的珠花儿,注目问道:“这的确是你的首饰么?”

古双城道:“不错!”

宋天行道:“你是何时失去的?”

古双城微一沉吟道:“大概总有十年了。”

宋天行道:“是在什么地方失去?”

古双城似乎愣了一愣,道:“这个,我就想不起来了。”

宋天行冷笑一声道:“要我告诉你么?”

古双城似乎没体会出宋天行语气中的讥讽之意,脱口答道:“好呀!我正想问你哩!”

宋天行道:“那是十年之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我恩师的禅房内发现的。”

古双城怒声叱道:“宋天行,你如此胡说八道,含沙射影,纵然我不在乎这些,难道也不为你师傅的清誉着想么?”

宋天行冷然一哂道:“你当然不在乎这些,至于我恩师,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所谓真金不怕火,可不在乎这些!”

古双城笑道:“那不就得了么!”

微顿话锋,低头自语道:“奇怪,这珠花怎会失落在他师傅房中呢……”

宋天行冷笑声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装腔!”

古双城讶问道:“难道此中还另有文章?”

宋天行注目沉声道:“如果就这么简单,我会一定要杀你而后甘心?”

古双城讷讷地道:“我……我实在不明白其中奧妙,能不能请你说明白一点?”

宋天行震声叱道:“古双城,你有胆量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如何却没勇气承认?”

古双城顿足怒声道:“老娘没做过亏心事,当然不知道你是所指何事,有什么敢不敢承认的!”

宋天行冷哼一声道:“好!索性由我说明吧!”

顿住话锋,唇边肌肉一阵抽搐,然后以沉痛的语气接道:“十年之前,也就是发现此一珠花的那天晚上,当时我恩师正在静修本门‘万应神功’,却不料有人潜入禅房之中,向恩师暗施突袭……”

古双城骇然惊呼道:“有这种事,结果呢?”

宋天行冷笑一声道:“结果我恩师走火入魔,右半身僵硬达七年之久,才算复元。”

古双城道:“不对吧!贵门的‘万应神功’,虽在入定中亦能察觉敌人的侵袭,并有应变的能力,是么?”

宋天行道:“不错!”

古双城双目中神光一闪道:“那么,令师怎会遭到走火入魔的后果呢?”

宋天行长叹一声道:“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古双城截口笑道:“我老婆子洗耳恭听!”

宋天行漫应道:“原因很简单,第一:在恩师修真之处,根本没想到会有外敌敢来暗算……”

古双城再度截口道:“不错!敢于向‘宇内双仙’之一的清虚上人实施偷袭者,此人真可算是胆大包天!”

宋天行嗔目怒叱道:“少打岔!”

古双城笑道:“是!是!宋大侠!”

宋天行沉痛地接道:“第二:来敌功力之高,也大出恩师意料之外。”

古双城仍然忍不住问道:“难道那人的一身功力,还高过令师么?”

宋天行道:“那倒未必,不过,相差却也不会太远。”

古双城自语似地道:“相差不远,那可能也是十大高手中的人物……”

宋天行微微一哂道:“所以,恩师大意之下,虽然以‘万应无声指’点穿对方的右手臂,自己却也挨了一掌而使真气改道,走火入魔。”

古双城注目问道:“当时,令师没有看清那人的面貌?”

宋天行道:“当然看清了,那一身装束跟你现在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是一个雪夜,你为了行动方便起见,是全身白色罢了!”

古双城苦笑道:“有了这些巧合,看来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宋天行注目沉声道:“你还不承认!”

古双城道:“背黑锅的事,岂能儿戏!”

宋天行冷哂道:“那么,你遗失在恩师房中的珠花,又做何解释?”

古双城一怔道:“这……”

宋天行披唇微笑道:“不能自圆其说了!是么?”

古双城沉思着道:“我想,这必然是有人存心嫁祸!”

宋天行道:“这构想不能说没此可能,而且恩师与我也曾加此设想过。可是,设若真是有人嫁祸,不至于处处如此巧合,何况你方才自己也漏出了口风……”

古双城怒声截口道:“胡说!我漏过什么口风?”

宋天行淡然一笑道:“方才,你不是说过‘你师傅也奈何不了我’这句话么?那该怎样解释呢?”

古双城长叹一声道:“该死!又加了一项巧合!”

略顿话锋,注目接道:“宋大侠,那是双方斗口时,未经思考所说出的一句气话,你怎可据此而定人入罪?”

宋天行冷然接道:“古双城,你是一口咬定是有人嫁祸的了?”

古双城道:“事实如此,何能说是咬定!”

宋天行道:“那么,你想想看,你的仇人中,谁最可能将你头上的珠花取去,而能嫁祸给你呢!”

古双城垂首沉思少顷,摇了摇头道:“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来,不过,如果你能略宽时限,我有把握可能找出这人来的。”

宋天行漫应道:“要多久呢?”

古双城道:“迟则半年,快则一月。”

宋天行淡然一笑道:“那太费事了!”

古双城道:“你还是打算不问青红皂白,贯彻你那杀我而后甘心的初衷?”

宋天行道:“你是说对了一半,那另一半是在你死之前,我必须使你口无怨言!”

古双城道:“只要你真使我口无怨言,我将引颈受戮,好了,你说吧!”

宋天行道:“脱下你的右臂衣衫!”

古双城冷笑一声道:“宋天行,这种话,亏你也能说得出口!”

宋天行神色漠然地道:“事急从权,有什么不能说的!”

古双城怒声道:“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宋天行道:“因为你暗算我恩师时,右臂近肩处曾被恩师的‘万应无声指’所洞穿,所以应该留下有疤痕……”

古双城截口自语道:“不错!这应该是表示我无辜受屈有力证明。”

宋天行沉声道:“那你为何不肯展露右臂?”

古双城苦笑道:“我老婆子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在几个大男人面前,袒腿露臂的,总不太雅观吧!”

宋天行道:“我早就说过,事急从权,这是性命交关的事,似可不必太过拘泥。”

古双城峻声叱道:“宋天行,你枉读圣贤之书,难道连那‘生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道理都不懂么?”

宋天行长眉一挑道:“彼此都是武林人物,何况又仅仅是展露一下手臂,我认为谈不上那‘失节’的大道理!”

古双城沉思着道:“宋天行,我虽然痛恨你的固执,却也同情你的苦衷,目前,你没带女伴,而我又坚持不在男人面前展露手臂,如果各走极端,今宵永远得不到结论,但事实上我对我自己的行为,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我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怎么样?”

宋天行蹙眉道:“说出来试试看?”

古双城冷电似地目光向周围一扫道:“在说出这折中办法之前,我要先分析一下目前双方的情况。”

宋天行冷然道:“请说简捷一点!”

古双城道:“如果你我各走极端,而不得不再诉之于武力的话,以目前双方的实力而言,是否还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宋天行漫应道:“那倒不一定!”

古双城道:“‘不一定’,至少表示你也没有绝对制胜的把握是么?”

宋天行方剑眉一扬,古双城又笑道:“别抬无谓的杠!现在,听我说折中的办法!”

微微一顿,注目沉声接道:“今宵之事,到此为止,快则一月,迟则半年,我古双城负责给你将暗算令师的凶手找出来怎么样?”

宋天行略一沉思之后,毅然地点头答道:“好!冲着你这‘一统门’主的身分,这办法我接受了!”

古双城笑道:“对!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风度,不过,我还可以给你服下一颗定心丸,纵然我就是那暗算令师的凶手,存心借机逃逸,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届时你尽可以去‘一统门’要人,是么?”

宋天行淡然一笑道:“不错!届时如果你交不出人来,不论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得找你岀来治以应得之罪!好了,这话题到此为止,现在,请答我另一个问题!”

双城道:“请问吧!”

宋天行注目道:“那西门杰是否也算‘一统门’的爪牙?”

占双城道:“不是!”

宋天行沉声道:“那你为何要掩护他脱逃?”

古双城笑道:“因为西门杰是个可造之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毁在你手中。”

宋天行冷笑道:“说得好动听!你以为我没有看透你的用心么?”

古双城笑问道:“既然你已猜透了,何不说出来听听?”

宋天行嘴唇一披道:“你想趁他那‘乙木真炁’还没大成之前,加以笼络而收为己用,是不是?”

古双城笑道:“对!完全对!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这用心,也未可厚非呀!”

宋天行冷哼一声道:“怕只怕你的如意算盘会落空!”

古双城讶问道:“此话怎讲?”

宋天行道:“西门杰雄心万丈,决非屈居人下之人!你今宵此举,不但为将来的江湖播下大劫的种子,而且也将为你自己找来无穷的麻烦。”

古双城“格格”地笑道:“谢谢你的提示,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古双城别无所长,惟独对驾驭手下人的工夫,颇有心得,我会知道怎样对付他的。”

宋天行披唇微微一哂,没接腔。

古双城注目接问道:“宋大侠,话问完了么?”

“完了!”

“那么,我也请教一事,可以么?”

宋天行微微一愣道:“什么事?”

古双城道:“就是令师遭受暗算的事,为何当时不立即追查凶手,而拖延到事隔十年之后的现在,才着手追查?”

宋天行道:“当时,恩师走火入魔,行动不便,而我又是方入师门不久,功力太浅,能够叫谁去查呢?”

古双城道:“至少也该请令师那位名列双仙的至友长春真人,去一查究竟呀!”

宋天行道:“不错!当时,恩师也曾与长春真人研讨过,假设的凶手也是你,同时,两位老人家也一致断定你此举必另有阴谋,所以决定隐忍未发,而暗中加以筹谋,等你为害江湖时,再加以有效的制裁,因而当我艺成下山时,恩师还一再谆谆告诫:‘魔踪未现时,你切不可泄漏自己的身分’!这所谓‘魔踪’指的就是你!”

古双城苦笑一声道:“该死!我这口黑锅,竟背了十年之久,而不自觉!”

宋天行道:“暗算恩师的凶手是否是你,固然还待求证,但你危害江湖的事实,却是没法否认的了!”

古双城精目闪了闪,没吭气。

宋天行淡笑接道:“三月之前,当我接受‘金汤堡’云堡主之邀请,代为追查该堡所发生的疑案时,还没想到是你在幕后捣鬼,直到由周大刚身上发现你那独门绝艺‘金莲剑法’时,才揭穿这一秘密。”

古双城漫应道:“你的话完了没有?”

宋天行道:“说完了!不过,最后还有几句话要特别警告你!”

古双城笑道:“别说得那么难听,行么?”

宋天行震声注目道:“有关徐君亮大侠和徐太夫人,在我没营救其脱险之前,可得好好招待,否则,我将由你们夫妇身上,连本带利,加倍索还!”

古双城“格格”娇笑道:“放心吧!对可用的人才,我不会糟蹋他的,他们母子在本门中的享受,并不下于门主夫妇,不过,我也郑重地提醒你,你与本门门主所订三个月内营救徐大侠母子的协定,已过去不少日子了,你可得好好地把握住时间以免遗憾终身!”

宋天行一挑双眉道:“谢谢你的提示!我记下了!”

古双城注目问道:“宋大侠还有话问么?”

宋天行道:“没有了!”

古双城道:“那么,老婆子告辞!”

回身朝盖世雄挥了挥手,双双破空飞去。

宋天行仰首凝注夜空,良久良久,才发出轻轻的一声长叹。

朱振邦低声问道:“少主,这白振武要怎么处置?”

宋天行沉思着道:“此人也许还有用场,先带回钱庄中去再说。”

朱振邦恭声道:“是!少主也一起回去吧!”

宋天行道:“不,我还去见见马大人……”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只见马如龙负手徐徐地走了过来。

宋天行不禁脱口说道:“马大人,你……未免太冒险了!”

马如龙微微一笑道:“宋先生,如果下官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还配膺方面重任么!”

宋天行心中一动道:“方才的一切,马大人都已看到听到了?”

马如龙道:“是的!距离不算远,诸位的话声也不低,所以我差不多都听到了……”

宋天行截口微笑道:“也好,咱们就在这儿谈淡吧!”

马如龙一愕道:“两位不去里面坐坐?”

宋天行道:“不好意思再打扰了!现在握只请马大人证实一件事。”

马如龙道:“宋先生请说吧!”

宋天行道:“方才,西门杰说已窃取马大人那御赐的半支野山参王,真有这事么?”

马如龙道:“不错,不过他只窃去半枝的一半,因为这东西太珍贵了,所以我将它分藏两个不同的秘密所在。”

翻腕送上一个精巧的玉匣,接道:“这就是那幸未失去的另一半,宋先生请瞧。”

宋天行淡然一笑道:“不必瞧了!马大人还是好好保管它吧!最好是将它服下。”

马如龙正容道:“宋先生,你先接着,下官还另有事说明。”

宋天行道:“马大人请尽管说。”

但他并未伸手接那玉匣。

马如龙只好讪讪地收回手,正容接着:“宋先生,方才听你们双方的谈话,下官不但感到非常愧疚,也非常惶恐!下官虽不是武林中人,但却也知道天材地宝对我武林中人的重要性,以往,只因下官一时利欲熏心,引狼入室,以致将半枝野山参王的一半失去,增加宋先生的困扰,也为未来江湖埋下一重隐忧,所以,下官几经考虑,为自行赎罪计,决定将这仅存另一半野山参王赠与宋先生,敬请宋先生,敬请宋先生笑纳。”

宋天行漠然地道:“马大人视宋天行为何许人?”

马如龙尴尬一笑道:“下官知道宋先生是一代大侠,也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决不会轻易接受下官的馈赠,但不看僧面看佛面,请同情下官一片赎罪的至诚!”

宋天行摇摇头道:“不可以,马大人,如此一来,我宋天行岂不成了第二个西门杰!”

马如龙方自苦笑一声,宋天行又正容接着:“这参王,马大人服下可以延年益寿,但我宋天行却用不着它……”

马如龙也正容截口道:“我道这参王对练功的人的功效……”

宋天行冷然截口道:“宋天行决非故意矫情!马大人,我意已决,盛意心领了!”

同时,马如龙耳中却传入朱振邦的“蚁语传音”,他静静地听过之后,点了点头,居然没有坚持,不明究竟的宋天行,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坚决态度所折服了哩!

马如龙微微一笑道:“宋先生既不赏脸,下官只好觍颜收回了!”

宋天行沉思着道:“马大人,那西门杰推介进来的人,是否已经查过?”

马如龙道:“谢谢宋先生的关注,方才下官已经查问过,那些人都已不辞而别了!”

宋天行道:“马大人还有吩咐么?”

马如龙笑道:“不敢当,宋先生今后有暇,盼随时枉驾小坐……”

宋天行截口答道:“好的!宋天行就此告辞!”

抱拳一礼,扭头向朱振邦道:“老朱,咱们走!”

说着,已当先腾拔而起,一着蓝影,像长虹经天似地一闪而逝。

接着,朱振邦挟起地下的白振武,走近马如龙身边,低声交谈数语之后,也纵身离去。

马如龙仰首凝视宋天行与朱振邦那二人消逝的方向,不胜向往地喃喃自语道:“今宵虽然饱受一场虚惊,却也大开了眼界……”

翌日清晨,宋天行在静楼中接见毛子奇,将昨宵所发生有关“金汤堡”失镖案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并吩咐毛子奇立即将经过通知“金汤堡”,振威镖局对失镖的责任,业已解除。

接着,将白振武提出来,仔细地盘问一番。

可是,除了昨宵所知道的一切之外,白振武一问三不知,因为事实上,白振武一切都是奉西门杰的临时指示行事,他甚至连西门杰的秘密巢穴何在,以及平常跟一些什么人物交往,也一无所知。

宋天行等于是白费了半个时辰的工夫,最后,只好喟然一叹,废去白振武的武功之后,将他释放。

午后,宋天行独自易容走出铁记钱庄,在那青衣蒙面妇人所指定接取徐太夫人的陈尚书故宅内,溜达了一趟。

那是座落在聚宝门内秦淮河东岸的一幢巨大宅院,相传还是明太祖朱元璋定都金陵时所建,不过如今已剩下废瓦残垣和没胫的荒草,供人凭吊了。

当夜二更过后,宋天行偕同“通臂神魔”朱振邦二人,悄然进入陈尚书故宅中,隐于一株视界辽阔的参天古柏之上,两人背向而坐,分向四周监视着。

时间在寂静中悄悄溜过。

远外传来清晰的更鼓声,正是三更三点。

一道黑影,像长虹经天似地射落宅中,宋天行已看出那正是那位神秘的青衣蒙面妇人,她停身的位置刚好在宋天行与朱振邦二人隐身的古柏箭远处。

不知是有所察觉,还是下意识的偶然动作,青衣蒙面妇人射落宅中之后,竟首先向那株古柏投过深深的一瞥,暗夜中,那冷电似的目光,特别发人深省!

接着,另一道暗影,几乎也是以同等速度射落青衣蒙面妇人的前面。

那是一个矮矮胖胖的秃头子,细眉细眼,面团团如富家翁,但一袭灰布长衫,虽还算清洁,却东一块、西一片地满是补丁。

宋天行一见此人这一身打扮,不由心中一动地蹙眉暗自沉忖道:“此人莫非是那传说中的……”

他的念转未毕,那矮胖老头已向青衣蒙面妇人抱拳一礼道:“老夫竟迟来一步,失礼!失礼!”

青衣蒙面妇人注目问道:“洪老,人呢?”

矮胖老头笑道:“‘货色’已经带来,不过,嘻嘻……阁下既然知道我的来历,当也知道我的个性。”

青衣蒙面妇人道:“好!你先瞧瞧这个!”

右手一伸,掌心托着一颗龙眼大小,色如琥珀,而光彩夺目的明珠。

矮胖老头那一双本来眯成一条缝的细目,猛然一张,异彩毕射地注视着明珠,脱口惊呼道:“猫眼石!”

略顿话锋,连连点首道:“好!好!这价款超过我的预期,这一笔交易就此成交了!”

同时,宋天行耳中传来朱振邦的“蚁语传音”道:“少主,想出这人的来历了么?”

宋天行传音答道:“大概是‘穷神’洪令咸。”

朱振邦道:“不错!正是那一丑,双仙,三妖,四怪中的‘穷神’洪令咸。”

宋天行道:“这老怪怎么也投入‘一统门’了呢?”

朱振邦道:“少主,此人有名的‘见钱开眼’,只要有黄白物,什么事做不出来……”只听青衣蒙面妇人曼声道:“洪老,可以将人交出来了吧!”

洪令咸(矮胖老人)道:“好的!马上就来,现在,先请阁下将面纱揭开,让我老头子瞧瞧。”

青衣蒙面妇人冷然道:“洪老,你一向交易都只认钱不认人,今宵怎又节外生枝?”

洪令咸笑道:“阁下因为今宵这笔交易有点特殊,嘻嘻……其实,你的来历我已猜了个九成,所以要请你揭去面纱,只不过是要证实我的猜想而已!”

青衣蒙面妇人身躯一震道:“你真已猜出我的来历?”

洪令咸漫应道:“不相信么?我可以先说给你听听……”

青衣蒙面妇人急声截口道:“不!慢着!”

洪令咸道:“阁下,果我的猜想不错,你虽未列名十大高人之中,但在武林中的声望,却也并不低于十大高人中的任何一位,奈何却故做神秘,不肯示人以真面目呢?”

青衣蒙面妇人道:“题外暂且搁着,先说你那‘今宵这笔交易有点特殊’,做何解释?”

洪令咸目光一凝道:“这理由很简单,因为这笔交易,到目前为止,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所以我必须弄清楚……”

青衣蒙面妇人截口冷笑道:“这理由,你不觉得太牵强了些?”

洪令咸笑了笑,道:“彼此立场不同,你认为有点牵强,但我却以为这理由正当得很。”

略为一顿,淡笑接道:“咱们现在谈的是交易,这必须双方认为公平,而心甘情愿的,如果你以为吃了亏,我也绝不勉强!”

青衣蒙面妇人冷笑一声道:“你认为这是奇货可居?”

洪令咸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青衣蒙面妇人道:“洪老,我不信你对这颗猫眼石竟不动心?”

洪令咸道:“面对价值连城的奇宝我怎能不动心!可足动是一回事,而一个人的立场更应该坚守才对,是么?”

青衣蒙面妇人道:“如此说来,如果我不肯揭下面纱,今宵这笔交易是做不成的了?”

洪令咸道:“是的!不过,生意不成仁义在,只要你能接受我这个附带的条件,咱们可以随时再交易。”

青衣蒙面妇人沉思着道:“来一个折衷的办法怎么样?”

洪令咸道:“请说出试试看?”

青衣蒙面妇人道:“不揭面纱,将我的姓名以‘蚁语传音’告诉你,行么?”

洪令咸笑道:“可以!不过,我声明在先,你的来历,我心中已有一个概念,如果你所说的姓名与我所想像的不同时,我还是不会接受。”

青衣蒙面妇人苦笑道:“且先试试再说吧!”

顿住话锋,想是正在以“蚁语传音”功夫向洪令咸说出姓名,少顷之后,才扬声道:“怎么样?”

洪令咸朗声笑道:“对,与我想像的完全相符,这笔生意算是成交了!”

膏衣蒙面妇人接道:“洪老,这件事你必须给我守密。”

“任何人面前都不能说?”

“不错!”

“有解释么?”

“我不愿有人知我还活着!”

洪令咸漫应道:“这又何必呢?你又不曾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青衣蒙面妇人沉声道:“洪老,你自己说的,各人有各人的立场,而且在商言商,你更应该遵守商业道德!”

洪令咸笑了笑道:“好的!我给你保守秘密就是!”

微微一顿接道:“现在,请等候袋烟工夫,容我去将‘货色’带来。”

青衣蒙面妇人道:“好!请吧!”

洪令咸离去之后,青衣蒙面妇人目注宋天行与朱振邦藏身的参天古柏,道:“上面是大侠跟朱老么?”

宋天行道:“不敢当,正是区区。”

青衣蒙面妇人道:“宋大侠,待会‘穷神’洪令咸将徐太夫人送来,在他未离去之前,请两位暂莫现身!”

宋天行微一沉吟道:“好的!宋天行敬遵尊命。”

朱振邦插口道:“不!少主,咱们该乘机制服那见钱眼开的老怪,也可削弱‘一统门’的一份实力。”

宋天行道:“朱老,咱们该尊重这位老人家的立场。”

青衣蒙面妇人接道:“谢谢宋大侠的谅解!”

宋天行淡然一笑道:“不过,我也希望老人家能将姓名以‘蚁语传音’见示,可以么?”

青衣蒙面妇人苦笑道:“宋大侠,请原谅,这要求暂时不能答应。”

宋天行道:“‘暂时’,那是说……”

青衣蒙面妇人截口道:“宋大侠,请噤声……”

一阵衣袂破空之声,迅疾地传来。

就着,人影微闪,洪令咸已背负着一位白发萧疏的老妪,飘降在青衣蒙面妇人面前丈余远处。

暗淡月光下,但见那白发老妪,满脸皱纹堆叠,年纪总在六旬以上。

宋天行因距离过远,黑夜中看不真切,深恐对方弄了什么手脚,而自己又不便出面,只好以“蚁语传音”功夫向青衣蒙面妇人道:“老人家,你以前见过徐太夫人么?”

青衣蒙面妇人也传声答道:“见过的,决不会错。”

“请先检查一下,是否有什么创伤?”

“我知道……”

洪令咸将徐太夫人(白发老妪)由背上放下来,向青衣蒙面妇人笑道:“阁下,我洪某人做生意,一向是公平交易,现在请先过来检查一下,看看我做过什么手脚没有。”

青衣蒙面妇人道:“那是当然!”

口中说着,人已到了洪令咸的身前,向徐太夫人低声问道:“老夫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之处?”

徐太夫人张着一双昏花老眼,讶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蒙着面孔?”

青衣蒙面妇人道:“我是令郎徐大侠的朋友……”

徐太夫人“哦”了一声道:“那么?你是来接我回去的?”

“是的。”

“那我亮儿呢?”

“他……就……”

洪令咸冷然截口道:“阁下,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

青衣蒙面妇人道:“我知道!”

微顿话锋,目注徐太夫人温声接道:“老夫人,他们没亏待你么?”

徐太夫人道:“他们对我很好。”

青衣蒙面人道:“没什么不舒服么?”

徐太夫人道:“是的……”

洪令威淡笑着截口道:“阁下,可以成交了吧?”

青衣蒙面妇人道:“好的!请退离徐太夫人两丈之外去。”

洪令咸阴阴一笑道:“冲着你这……”

青衣蒙面妇人双目中寒芒电射地,截口叱道:“你……”

洪令咸连忙改口笑道:“事出无心,请原谅!好在我还没有说出来,我也相信你不致玩花枪就是。”

说着人已退到两丈之外。

青衣蒙面妇人右手一甩,道:“接着!”

手中猫眼石已向洪令咸激射而来。

洪令咸伸手一抄,将猫眼石接住之后,略一摩挲,才朗笑道:“谢谢!洪某人就此告辞!”

身形微闪,已向废园外疾射而去。

青衣蒙面妇人注目古柏道:“宋大侠,可以下来了!”

其实宋天行不待青衣蒙面妇人招呼,业已飞身而下,当然,朱振邦也跟踪而来。

宋天行飘降当场之后,首先向青衣蒙面妇人深深一躬道:“多谢老人家……”

青衣蒙面妇人淡笑接道:“些许微劳,宋大侠毋须挂齿!”

宋天行:“理当如此。”

身躯微侧,朗目中神光湛湛地注视着徐太夫人,清声微颤激动地道:“伯母,您还记得……”

徐太夫人忍不住身躯轻轻一颤地,截口接道:“你……你是天行……”

宋天行身躯微震,俊脸上飞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彩,目光凝住着笑道:“是的,我正是天行。”

徐太夫人道:“天行,见到我那亮儿么?”

宋天行注目恭声道:“最近没有见到,不过,伯母请放心,短时期内,天行必然使您母子团聚。”

徐太夫人眉宇之间,洋溢着一片欢愉地道:“很好!天行,现在你的本事一定高过我那亮儿了吧?”

宋天行谦笑道:“哪里,天行怎敢跟大哥比。”

徐太夫人道:“伯母不是外人,天行,你不必太谦。”

宋天行道:“伯母,天行是照事论事。”

略顿话锋,注目接道:“伯母,这些日子来,他们没有委屈您么?”

徐太夫人道:“还好,他们对我,总算优礼有加。”

宋天行轻轻一叹道:“这些日子来,天行时刻都以您和大哥的安全为念,现在,伯母无恙归来,天行总算放下了一半的悬心。”

徐太夫人道:“谢谢你对我母子这么关切。”

宋天行正容道:“伯母,您这话未免太生分了!试想,天行如果没有您和大哥的照顾,怎会有今宵……”

徐太夫人慈祥地一笑道:“这些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天行,多年没看到你了,来,靠拢一点,让伯母仔细地瞧瞧你。”

宋天行含笑注目道:“伯母,您看天行是否比以前长高了?”

徐太夫人注目走进一步,一笑道:“是的!长高了,比以前高得多啦!”

边说边伸出颤巍巍的手,向宋天行的右肩上搭去,那情形,就像是位慈祥母亲,欲对她久客天涯倦归来,承欢膝上的爱儿,加以抚慰!

宋天行面带微笑,泰然卓立着。

可是,当徐太夫人的巨掌堪堪接近宋天行的右肩的刹那,她那脸上的慈笑,突然变为狞笑,那颤巍巍而本来是徐徐搭上的左掌,也猛然加速下拍……

变起仓卒,宋天行在事先毫无戒心之情况下,饶他功力通玄,事实上也难逃对方毒手。

至子旁观的青衣蒙面妇人和朱振邦二人,睹状之下,甚至连“不好”念头也来不及转,想采取行动加以抢救,更是谈也不用谈了!

就当此千钧一发之瞬间,宋天行冷笑一声,快如电光石火似地,陡然塌肩,抬腕,右手食指一弹,同时左掌斜拍,右腿横扫,指,掌,腿,三式一气呵成,威力之强,应变之速,叹为观止。

一旁的青农蒙面妇人方自忘形地,道得一声“好”,徐太夫人如遇蛇噬地右腕一颤,“当”地一声,一枚“淬毒白虎钉”已告堕落地上。

但这位徐太夫人的身手,也真是登峰造极,在本来是十拿九稳,而结果却变出意外的情况之下,尽管左腕已受重创,但右掌却电疾拍向宋天行的右掌,同时双腿一弹,不但避过了宋天行右腿的一记横扫,而且借对掌的反震之力,于“嘭”然巨震声中,发出一声闷哼,像长虹经天似地,投向十丈之外。

当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叹息道:“可惜!宋天行,古双城,便宜你们啦!”

赫然竟是那“穷神”洪令咸的声音。

青衣蒙面妇人一声厉叱:“匹夫!留下命来!”

身同声发,已弹身而起,迳向洪令咸发声处,电闪飞扑。

宋天行怒喝一声:“古双城,你还想走!”

身形闪处,后发先至,已将青衣蒙面妇人截住,同时一声沉喝:“朱老,截住那老虔婆!”

事实上,朱振邦未待宋天行的吩咐,已弹身向那冒牌的徐太夫人追去。

那冒牌的徐太夫人,身手固然高绝,但她方才所遇的对手,却是当今武林中,迄目前为止,所向无敌的“好好先生”宋天行。

尽管她阅历丰,应变速,但在方才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不但左腕被点伤,内腑也受了震荡,因之连带使她逃逸时的速度,也受了影响,朱振邦这一奋起直追,自然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朱振邦于奋力追蹑间,震声大喝:“老妖婆,留下命来!”

声似沉雷,身似疾矢,当那冒牌的徐太夫人第三次腾身飞纵时,朱振邦已将双方距离缩短到了八尺。

朱振邦眼看对方已成釜底游鱼,不由冷笑一声道:“老妖婆,给老夫躺下!”

语出掌随,一记劈空掌,挟碎碑裂石的威力,遥遥击出,陡然,斜刺里一般暗劲将朱振邦的劈空掌力撞向一边,“轰”地一声,将旁边的一堵废墙击得砖石四溅,同时另一股暗劲,却向朱振邦那激射身形,压迫过来,并发出一声冷哼:“朱瞎子,去你的!”

此情此景,朱振邦的劈空掌失了效,追击的身影也因被迫对掌而迟滞下来,而那冒牌的徐太夫人,却已乘机越出围墙,疾奔而去。

朱振邦方自怒喝一声,奋起欲追,宋天行扬声唤道:“朱老,穷寇莫追,请回来……”

这些,说起来虽嫌啰嗦,但实际上自那冒牌的徐太夫人突起发难,一直到宋天行招呼朱振邦莫追穷寇为止,都是一刹那间所发生的事。

朱振邦悻然返回之后,青衣蒙面妇人方以极为惊讶的语气,向宋天行问道:“宋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天行冷笑声道:“古双城,你玩的好花样!”

青衣蒙面妇人苦笑道:“既然宋大侠已知道我的来历,这劳什子不用也罢!”

说着,随手揭去面纱,现出一张清秀而端庄的面孔,外表看来,虽仅年约四旬左右,但满头青丝却大半已呈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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