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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据她所知,常威为官清正,他这个将军之职,亦为父亲所节制,自己母女此次落难,原计划到他这里暂避一时,后来想到距离太近,又怕株连他全家大小,才临时改了主意,真是想不到竟然会在吴胖子的小面摊里碰见了他,双方如论及本是世交,只是眼前却不便明言,再者目下捉拿鄱阳叛王一家大小的流言,早已尽人皆知,人心隔肚皮,尤其是官场中只有利害而无道义,更不能不特别小心。朱翠心里这么思念着,情不自禁看了对方一眼。

这位常小爵爷要说是“小”可也不小了,总在三十七八、四十左右,军功世家出身,器宇自有其开朗不同凡俗之一面,白皙的脸上洋溢着“慷慨激昂”,给人以正直公义的印象。

“还没有请教姑娘贵姓?是本地人么?”小爵爷的一双眸子瞬也不瞬地盯向朱翠。

朱翠微微迟疑了一下,才吐出了一个“朱”字。本来她想随便编上一个姓的,可是不知怎么一来,还是说了实话。

果然这个姓,使得常小爵爷惊了一惊。只见他脸上立刻浮起了一片笑容。

“这是国姓呀,”常小爵爷含着笑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朱翠摇摇头。

吴胖子在一旁接口道:“这位姑娘是来打听她娘消息的。”

话才出口,却被朱翠略似责备的眼神儿给制止住了。

“怎么?”吴胖子一头雾水似地:“是这么回事吧。”

朱翠没答理他,却把眼光移向雨地。

常小爵爷笑了笑,举杯自饮了一口,却把一双眼睛移向了吴胖子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吴胖子愣了一下,想起来才道:“哦,不是爷提起,我还几乎忘了,刚才跟这位姑娘正说到那帮子叫什么快乐不快乐的土匪,爷您就来了。”

常小爵爷点点头道:“这件事我最清楚,不是快乐是‘不乐”不乐帮。”

“不乐帮”三个字一经出口,立时使得那位落难公主缓缓移过头来,情不自禁地注视过去。

常小爵爷微微一笑,注向朱翠道:“姑娘可听见过?”

朱翠摇摇头:“没有!”

常小爵爷道:“这话也是,别说姑娘你,就是我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过,江湖上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帮子怪人。”

朱翠杏目瞟向吴胖子,果然后者提出了疑问。

吴胖子迫不及待地拉过一张竹凳子坐下来,道:“爷,您还是说个清楚--什么叫不乐帮,这是一帮子什么样的土匪?”

常爷哼了一声道:“你刚才跟朱姑娘说得不错,南城的那个胡九,真的是叫人把胳膊给剁下来啦。”

吴胖子翻着眼,咽了口唾沫道:“这可真是--这事我也是听人说的,听说不只是胡九爷一个人,还有--”

“还有东楚钱庄的侯三,大元米号的赵子方--”常小爵爷一口气说出来:“就连我们汉阳府知名的金狮大镖头左庄,也在几天前遭了毒手,横尸在美人庄,哼哼,这一下子,汉阳府可有得好忙的了。”

吴胖子听到这里,就像一尊泥菩萨也似地呆在凳子上了,半天吭不了声。

“老天爷!”过了老半天,他才吐出了这么一句。

常小爵爷隔座举杯,向着另座上的朱翠道:“姑娘远来寻亲,单身在外,要多多保重,我敬你一杯。”

朱翠道:“常先生请不要客气,谢谢您!”以茶代酒,她也喝了一口。

常小爵爷放下酒杯道:“朱姑娘金枝玉叶,不像是寻常人家。”

朱翠心里一惊,表面却丝毫不现惊慌,摇摇头,浅浅笑道:“常先生抬举了,事实上我惯走江湖,倒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

常小爵爷“啊”了一声,像是有点不相信自己这双眼睛似的,那双充满了费解的眸子,只是在对方身上转动不已。

“常先生!”朱翠直言不讳地道:“你刚才说到的那个不乐帮,莫非是传说中来自南海那个不乐岛的一群人?”

“这个--”常小爵爷摇了一下头,道:“我倒是不清楚了!怎么姑娘也听说过?”

朱翠点点头道:“听过一点。”

常小爵爷哼了一声道:“这帮子人也未免太无法无天了,居然目无官府,公然勒索,真是太不像话了。”

朱翠道:“常先生可以说得清楚一点么?”

常小爵爷道:“详细情形我并不十分清楚,不过我知道这两天官面上很紧,听说--”

下面的话“呼之欲出”却又临时吞在了肚子里,顿了一下,他又接下去道:“姑娘也许不知道这些匪人作案的手法实在毒辣得很。”

吴胖子连客人都顾不得招呼,伸长了脖子专心的在听。小面店里其他的几个客人,也都听出了神。

常小爵爷似乎后悔有此一说,为了不使这么多人失望,只有一道其详了。

“是这样的,这些上匪听说每几年就要出来作一次案,叫作什么--不乐之捐--”冷笑了一下,他又接下去道:“他们作案的手法,是先找到一些有钱的人,然后开出价钱,定下日期,到时候对方照给也就罢了,要不然就杀人家性命,名叫‘不乐之捐’,真是荒唐极了!”

“老天爷!”吴胖子又叫了这么一声:“难道官府都不管?”

“这些子酒囊饭袋!”小爵爷想是多喝了两杯酒,更加地放眼无忌:“不是我骂他们,这些衙门里的东西,平常见了老百姓,厉害得不得了,真要遇见了厉害的人,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哼!”喝了一口酒,他放下杯子:“不过我听说‘不乐帮’的人都有一身好功夫,这也就难怪了。”

放下了杯子,常小爵爷发觉到太多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便推杯站起来,由袖子里拿出了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这位姑娘与各位座上朋友的账,由我付了。”

吴胖子一怔道:“爷,您这就走?外面还下着雨呀。”

“不要紧!”向着朱翠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起身外出。

雨地里立刻过来两个人张开伞迎着,小爵爷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去了。

朱翠继续吃她的面,其他各人却有些受宠若惊站起来,在常小爵爷步出之时,一齐哈腰称谢。

吴胖子拿起银子,自语着:“太多了,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呀!”再追出去,淋了一身雨也没追上,回来之后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这位爷一直就是这个样,最体谅我们穷人了!得!各位算是白饶了一顿,反正爵爷请客,我再给各位加点菜。”

“用不着。”朱翠站起身来道:“我自己的钱我自己付,见了面请你代我谢谢常先生吧。”说罢,留下钱,冒雨而出,一迳地走了。

朱翠出了吴胖子的面铺不远,即见一个打伞的长衣人由暗处迎过来。

双方尚距离甚远,那人即深深哈下腰来道:“姑娘好,我们公子请姑娘过府一谈,我这里侍候着您哪!”

朱翠眼珠子一拿,即见一隅墙角下,先时曾在面铺遇见的那位“常小爵爷”正倚立在墙下,身侧一人为他高高撑着雨伞,正在远远向自己含笑点头。

依照平常习性,朱翠是决计不会答理的,只是今天情形特别,显然她了解到这位小爵爷必有什么话要向自己说,再者,她也有心观察一下镇武将军的近况,因为这位将军到底是自己父亲的心腹爱将,刻下自己家人现正在危急落难中,如能得他在适当时机加以援手,自是有益无损。略一思忖,她也就不予拒绝,便在那人伞下,一迳步向常小爵爷立处。

常小爵爷笑嘻嘻地道:“方才小食摊上谈话不便,我看姑娘此行似有难言之隐,如有在下能效力之处,在下很愿为姑娘尽力。”

朱翠见他面色诚恳,微微一笑道:“常先生太客气了。”

常小爵爷欠身道:“舍下就在附近,姑娘如不见弃,请来舍下一谈如何?”

朱翠艺高胆大,自忖即使他心怀不轨,却又能奈自己何,只是一个姑娘家,尤其像她这种出身,自有其一分矜持。

微微一笑,她即道:“那么就烦头前带路吧。”

常小爵爷如果够细心,只这一句“头前带路”,就可看出对方不同凡俗的出身,当下他道了声请,随即导引着朱翠一迳步向那所耸立在巷口的巨宅之中。一个小厮立刻打着灯笼迎过来,带着二人穿过了一条长长的箭道,步向回廊,廊子里两列宫灯,照耀得异常明亮,几个高悬的鸟笼子都罩着黑色的笼衣,一些盆景摆设得更是浓淡适宜,醒目的黄菊,似乎一直在强调着秋天已然来临。

带路的小厮一直导引着来到了侧院的花厅,行礼退下。

常小爵爷伸手推开了空花雕刻的门扇道了声:“姑娘请!”

朱翠迈步进入,并无忸怩姿态。

双方落座之后,一个俏丽的丫嬛献上了香茗,退下。

将军府第自然有其庄严宏伟的气度,然而这一切看在那鄱阳公主的眼中,却又极其平淡了。

她始终保持着一份雍容和高洁的气度,在在使身为居停主人的常小爵爷心中纳罕,他可能有生以来第一次和贵为“公主”的异性接触,是以对方的气质仪态,是他前所未见,也就难怪他深深为对方的绝世风华和气度所震惊了。

“我想你必然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朱翠平视着他缓缓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常小爵爷先是一呆,随即轻轻咳了一声。

“是--不是的--”他反倒有些拘束了:“刚才在小店初见姑娘时,即觉出姑娘你有异寻常,吴胖子又说到姑娘此行是在寻找令堂,是以--我才动了好奇之心。”

朱翠淡漠地笑了笑:“我什么地方又有异寻常了?”

“这--”常小爵爷微微一笑:“姑娘也许自己并不觉得,一个出身高贵和羁身风尘世俗的寻常女子,无论从那一面看,都有所不同的。”

在他说这几句话时,一双眼睛很快地已再次打量了对方一下,最后目光却落在了朱翠手扶椅搭的那纤纤玉手上。

朱翠立时心中昇起了一些愠怒,然而她的不悦在自己眼睛接触到手腕上所戴的那只碧绿的翠镯时,立刻为之冰消。真是一大疏忽。她深深地自责着,寻常人家女儿,岂能戴得起这华丽贵重的饰物?

是昨夜她私下打点清理时,发现到母亲昔日所赠送的这只镯子,一时爱它光泽,就戴在了手上,原是藏在袖子里,一不注意,却又自腕上溜了出来,对方的一双眸子,偏偏就注意到了。

“如果我的判断不差,”常小爵爷面含微笑道:“姑娘只凭手上这只翡翠镯子,就只怕万金而不可得了。”

朱翠微微一笑:“寻常人家女儿,不见得没有一两件家藏至宝。”

“不错!”小爵爷紧接着一句道:“只是姑娘身上这袭碧湖青的苏缎宫帛,就非寻常人家所可购置了。”

朱翠往身上瞧了一眼,知道自己显然又疏忽了,她自忖所选穿的衣着,已是自己行囊里最最朴素的了,却不知落在对方这个颇精鉴赏的行眼中,一样地露出了破绽。

微笑了一下,她反问对方道:“你以为呢?”

常小爵爷呵呵笑了几声道:“由此看来姑娘非只出身望族,多半还是官宦之家,因为就我所知,只有一、二品的大臣,才能恩蒙圣上赏赐,得能衣着这类进贡的宫缎,这么看来,姑娘的出身也就可知一二了。”

朱翠心里暗暗吃惊,忖思着好险,如果对方换在官府当差,今天自己岂非又得面临险境了。

她心里惊讶,表面却并不显着,微微一笑道:“莫非你请我来这里,只是在刺探我的身世么?”

常小爵爷摇摇头回答道:“那倒不是,姑娘不必见疑,刚才我已经说过,我只是好奇而已。”

朱翠道:“我也有些好奇。”

常小爵爷怔一怔,道:“姑娘的意思是?”

朱翠道:“是关于你方才说的‘不乐帮’的事情。”

“噢!”常小爵爷一笑道:“我也只是由衙门里的几个管事嘴里知道而已。”

朱翠道:“令尊职掌襄汉军权,这地方西卫精兵,当在令尊管辖之中,有什么风惊草动,料难逃过贤父子耳目之中。”

常小爵爷又是一惊。

朱翠浅浅笑道:“果然那个不乐帮如此横行,汉阳府的几个捕役如何能是他们对手?只怕令尊这个将军府也要协调着拿人吧。”

常小爵爷先是面色一变,随即恢复镇定。

“姑娘有此一番见地,足见非比寻常了,”常小爵爷拱了一下双手道:“还请以真实身分来历赐告,才好继续说话。”

朱翠哈哈一笑道:“常公子不必多疑,我们终究是萍水相逢,互不相干的陌生人呀,莫非你还疑心我有什么意图居心么?”

“那--倒不是的--”半天,他的脸色才恢复了镇定,看了对方一眼,喃喃道:“姑娘说得不错,这几天汉阳府风声很紧,除了不乐帮这干匪人之外,另外琐事也不少。”

朱翠冷笑道:“朝廷的锦衣卫已大举出动,想必是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常先生竟然当是琐碎的小事,这显然是语出不诚了。”

常小爵爷霍地站了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姑娘你到底是谁?”

“你太激动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使得常小爵爷立时压制住他的冲动,缓缓地又坐了下来。

朱翠微微一笑,接下去道:“你以为这件事外面还不知道么,那是因为这批北京派下的鹰爪子太招摇了,地方上早就传说开了。”

常小爵爷苦笑了笑道:“姑娘听见了什么传说?”

朱翠一笑道:“是关于鄱阳王被擒的传说。”

常小爵爷“啊”了一声,立刻站起来四下看了一眼,又踱向窗前向外顾盼了一下,走回来。

“这件事姑娘不可随便出口--须知隔墙有耳。”

“难道你在自己家中谈话,也要如此谨慎么?”

“唉,”常小爵爷轻轻叹了一声,坐下来道:“姑娘也许不知道--”

朱翠睁大了眼睛,急于一听下文,只是常小爵爷的嘴却未免过于谨慎,话到唇边又吞了进去。

“你怎么不说下去?”

“我,”常小爵爷忽然作出一副笑脸,摇摇头道:“我实在无可奉告。”

朱翠眨了一下眼睛,道:“可是因为令尊与鄱阳王过去的关系极深,所以你才有此忌讳?”

常小爵爷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朱翠道:“你又何必害怕?我又不是来自大内的那些鹰爪子。”

常小爵爷喃喃道:“可是你却似无所不知,姑娘到底是谁?哼哼!”

一刹那间,这位小爵爷脸上泛出了铁青:“如果姑娘今夜不说出实话,只怕你不易走出我这府第。”

朱翠一笑:“啊?那倒不见得吧,只要我能进来,我就一定能出去。”

常小爵爷哈哈笑道:“好狂的姑娘,你以为我这将军府第就这么容易进出么,只怕我不点头,姑娘你就是想走出这间花厅也是不易。”

“真的么?”朱翠冷下脸来道:“是不是这样,等一下就知道了,只是我现在还不想走就是了。”一面说,她脸上又恢复了先时的笑靥,一面由几上轻轻拿起香茗,揭开盖子,轻轻吹了一下,喝了一口。

常小爵爷不禁为她的这番镇定所惊住了,一霎间,怔在当场。

客人是自己请进来的,却想不到竟会弄到这么一种境界,实在是尴尬极了。如果这位小爵爷素行不良,见色起意,那么眼前机会正是求之不得,事实上他却又是个品行端正的正经人,对方姑娘要是真的撒起野来,赖在这里不走,可实在是个头痛问题,固然在一呼百诺的情况下,对付一个女流,应是轻而易举,只是一来与自己平常作风不同,再者对方的出身来历,以及对方刚才所放出来的口风,在在讳莫如深,实在摸不清这个姑娘的真实来历,莫怪乎常小爵爷一瞬也为起难来。

恰在这时,门外传过来脚步声。

常小爵爷一惊道:“谁?”

外面传出下人的口音道:“小的常福,将军过来了。”

“知道了!”常小爵爷显然有些不自在地道:“姑娘请暂避一刻,容家父离开之后我们再谈如何?”

朱翠一笑道:“既是令尊到了,我倒想见他一见。”

常小爵爷一惊道:“你--要见他?为什么?”

朱翠翻过眼来看着他:“不要忘了,是你请我来的呀!”

话还未完,却听得一行脚步声,由廊子里传过来,一人高宣道:“将军来了。”

常小爵爷一时慌了手脚,只望着朱翠道:“你--到底是谁?--要是你敢在我父亲面前胡言乱语,我父亲可不比我好说话,你还是先避一避吧。”

朱翠脸上带出了一抹微笑:“你用不着害怕,令尊乃明达事理之人,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你怎么知道?”常小爵爷顿了一下脚。

就在这时,花厅门开,湘帘高卷,在两名贴身常随的侍候之下,那个钦赐世袭子爵的镇武将军常威,已迈步进入。

瘦长的个子,长眉、朗目,唇上留着短短的胡子,虽然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但头发不白,身子骨看上去也很硬朗。

一身酱色团花的夹袍子,手里握着一对玉核桃,由其行色上看来,像是由外面才回来,身上还沾着雨珠儿。

小爵爷见了老爵爷,不用说得上前请安见礼了。老爵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下来,显然不曾留意到一隅座头上的朱翠。只是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却发觉到了。

这一突然的发现,竟然使他愣住了:“噢,这位是--”

常小爵爷欠身道:“这位姑娘姓朱,是一位外地来寻亲的。”

寻亲竟然会寻到将军府来了,这一点小爵爷只怕要费些唇舌才行了。

老爵爷哼了一声,伸手由一位侍从那里接过了玉烟袋,那侍从单膝跪地,熟练地用火石打着纸煤,凑过去给他点烟。一连三口,大股的烟雾由老爵爷嘴里喷出来。

“我说--”眯缝着两只眼,原是看向儿子,却不由自主地又移向那一隅朱翠。这一眼,却使他心头一惊。

事实上,当常老爵爷方自踏入花厅之始,朱翠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

这个人她太熟了,当她还是稚龄之年,就每每见他出入王府,正是父亲一向倚为股肱的心腹爱将常威,那是毫无问题的。

常威原本靠向椅背的身子,忽然坐直了。

透过面前淡淡的烟雾,他细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这个姑娘--霍地转向儿子道:“这位姑娘是姓--”

“朱。”

老爵爷顿时只觉得头上轰的响了一声,神色大为慌张,立刻由位子上站了起来,上前一步,再次地向对方那个姑娘看了几眼,在朱翠雍容高贵的面姿里,立刻拾回了老爵爷旧日的印象,那种印象,由于习来有自,早已根深蒂固,不容他再为猜疑。

回过身来,向两名随从挥挥手道:“你们退下去,给我离得远远的。”二侍从惊愣着答应了一声,匆匆退出去。

老爵爷还不放心,亲自打开厅门,向外张望了一下,确定厅外再也没有一个外人,这才转回来。

朱翠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老爵爷抖颤着声音道:“姑娘你真的姓朱?”

“不错!”朱翠脸色极其庄重:“去年中秋之日,承爵爷造访,共赏明月,爵爷难道竟然会忘了?”

“啊!我--真是老糊涂了。”

一面说,他竟然向着面前的朱翠霍地跪了下来。

“公主在上,请受常威大礼参拜。”

说着,一连拜了三拜,朱翠忙即上前扶起,忍不住落下了一串清泪:“侄女现在是落难之身,担不起爵爷的大礼,你老人家,还请坐下说话才好。”

“好--好--老臣这就坐下来说--”

一面说着,他就抖颤颤地坐了下来,想是触及到伤心之事,虎目里情不自禁地滚下了泪来。

这一切看在了那位小爵爷眼中,简直如坠五里雾中。

“爹,这位姑娘--是--”看看父亲又看看朱翠,他简直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得失礼!”老爵爷凌厉地瞪着儿子:“眼前就是鄱阳公主殿下,我儿还不快上前见礼?”

常小爵爷“啊呀”惊叫一声,直直地瞪着面前的朱翠,一时作声不得。老半天,他才上前一步:“公主殿下,恕我不知之罪。”

一面说正待屈膝下跪,朱翠闪身一昂道:“常兄不必多礼,我们已见过了,再说,现在可不是多礼的时候。”

老爵爷点点头道:“公主说得不错,你就坐下说话吧。”

常小爵爷这才欠身落座。

常威喟然长叹道:“王爷东窗事发,事出仓促,这几天外面风声鹤唳,有人说娘娘与小王爷及公主殿下避难来到了汉阳,我天天差人明察暗访,竟然是没有一点消息,真把人急坏了,想不到公主竟然单身来到了这里,这又是怎么回事?”一面说,偏过头来看着儿子道:“你是怎么见着公主的?”

常小爵爷道:“这--说来凑巧--公主在小店用膳,凑巧就遇见了。”

朱翠点头道:“情形正是这样,我本该早来拜访你老人家,只是外面风声太紧,既然巧遇令郎,趁机特来拜见,还请你老人家面授机宜才好。”

常威慨然道:“公主太客气了,老夫受王爷知遇之恩,不次提拔保荐,才有今天这个职位,王爷受难,竟不能随侍左右,更无能效力,说来真是惭愧!”说到这里,声调突然压低了,身形前倾道:“娘娘与小王爷玉体可好?现在又在那里安身?”

朱翠沉默了一下,喃喃问道:“爵爷莫非还不知道我母亲与弟弟全家失踪之事么?”

常威登时一呆,反问道:“公主这话怎么说?”

朱翠轻叹一声,面现戚容道:“这件事,侄女正要向你老请教。”

“公主请道其详,这里没有外人,不必顾虑。”

朱翠黯然点了一下头,于是简单扼要地将那日路遇曹羽以及哑童,母弟因而失踪之事说了一遍。

“爵爷请想,这件事岂非也太离奇古怪了?”

“嗯!”常威一只手摸着唇上的短髭:“曹羽与我白天还见过面,倒不曾听他这么说过。”

朱翠紧张地道:“这么说,我母亲和弟弟并没有落在他们手里?”

常威点点头:“公主这一点大可放心,娘娘与小王爷绝对不会在姓曹的手上,老实说,他们现在对小王爷与娘娘以及公主是志在必得,天天逼着刘知府拿人,我看这一点不像是假的。”

朱翠心情略松地轻吁一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是--”冷冷一笑,她接下去道:“这么说来,我竟是上了南海不乐帮的当了,看起来,我母亲弟弟全家人竟然落在了他们手里。”

常威黯然道:“这几天我为了这个不乐帮,也是寝食难安,娘娘与小王爷落在了这帮人的手上,对方的居心又是为了什么?”

朱翠道:“据我所知,不乐帮由于在不乐岛上,豢养的人数极为众多,每天消费甚大,是以到处勒索,名为‘不乐之捐’,莫非竟然念头动在了我们的身上?”

常威怔了一下,鼻子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公主这么一提,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王爷落难京城,至今下场不明,他们绑架了娘娘与小王爷,又能向什么人勒索巨金呢?”

朱翠心里一动道:“莫非不乐帮的意图是在曹羽等一干人?”

常氏父子先是一愣,紧接着俱都觉得有理,连连点头。

常威深皱着眉,有些疑信参半地道:“公主真以为这个不乐帮会有这个胆子?他们到底只是一些江湖帮会人,竟敢与朝廷为敌?”

朱翠摇摇头道:“你老人家也许还不清楚,不乐岛地处南海,据知岛上三位岛主的武功,俱是当今少见的高手,那夜我亲见曹羽老贼对来人之恭敬情形,料想这件事必是不乐岛上来人所为,至于那个化名‘无名氏’的人,是不是就是不乐岛上的三位岛主之一,就难以料想了。”

常威叹道:“公主既然已现身汉阳,这地方实在太危险了,我以为眼前公主要千万小心为是,我打算将公主接来家中暂住,总比在外面抛头露面,惹人注意的好,不知公主意见如何?”

朱翠思忖了一下,摇摇头道:“这样不好,第一你这府第进出人多,其中又多是公门中人,只怕一个走露了消息,爵爷你们父子也是担待不起。”

常威重重叹息了一声,垂首不语。

常小爵爷肃立道:“再不然明天由我护送公主先到我舅舅家去住些时日,只是那里太简陋了,怕公主您不能适应。”

“小爵爷不必费心,”朱翠冷冷地道:“在我没有获知我母亲和弟弟下落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常小爵爷道:“我叫常孟,公主以后直呼我的名字好了,只要能为公主尽力,在下万死不辞。”

朱翠道:“常兄古道热肠,我心领了,我现在忧心如焚,第一步就是要打探出母弟的下落,如果你们能相机打探一下,我就感激不尽。”

常孟道:“公主放心,汉阳府黑白两道上的朋友熟人我都认识很多,既然知道娘娘与小王爷殿下已落在了不乐帮的手上,那么第一步我们只要查出不乐帮的来人眼前在那里藏身,这一点包在我的身上,不出三天,我就能给公主回音。”

朱翠含笑道:“那我先谢谢你了。”

常威点点头道:“关于曹羽那一方面,我想法子尽量地拖,总之,没有圣旨,他休想调动我的西卫精兵。”说到这里,他微微发出了一声叹息,气馁地道:“只是王爷那一方面,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公主有没有设法子往朝廷疏通一下。”

朱翠摇摇头,伤感地道:“没有用,这个昏君现在早已为身边一群小人所包围,父王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总算勉强克制着悲伤的情绪,没有失态,只是语音颤抖,秋水双眸里一刹那间聚集满了泪水。

抬起头,她苦笑了一下道:“一切就拜托伯父了,我走了。”

常威道:“今天已晚了,先在我这里住上一晚,明天再由常孟为公主找一合适住处,再走不迟。”

常孟道:“对了,外面还下着雨,公主千金之躯,还请多多保重才好。”

朱翠苦笑道:“你们把我也看得太娇嫩了,我现在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老福林客栈,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就是了。”一面说,她起身离座,向厅外步出。

常威道:“公主稍候,我叫人送你,外面还下雨。”

常孟接道:“还是由我来送公主回去吧。”

父子说话之间,那位位在公主之尊,事实上又兼具风尘侠女的朱翠已步出了厅外。

爵爷父子冒雨赶出来,只看见朱翠点首作别的一个背影,就像是一只冲天而起的燕子,起落之间,已窜上了花厅西侧面的高大院墙,紧接着再晃了一下就消逝无踪了。

常氏父子目睹及此,俱都惊吓得呆住了。良久之后,常威才吁出了一口大气道:“噢!我几乎是忘了,我久闻这位公主幼随异人,练就了一身了不起的武功,只当是人们造谣传说,不是真的--真是难以令人置信,了不起--了不起。”

夜雨中,朱翠一迳来到了客栈。

淋过雨水的瓦面屋脊显得格外的滑,但是在无忧公主的杰出轻功下,丝毫不显得吃力,蹿高纵矮如履平地,片刻间已来到了她所居住的舍房门前。

这间舍房,她是经过一番细心选择的,房间虽然不大,但独处一隅,黄花满篱,粉菊当户,名为“芳客斋”倒也名副其实,喜的就是这一分宁静,价钱即使贵一点,又有何妨?

朱翠轻巧地来到了舍前,确信人不知鬼不觉,由短靴统子里拿出了钥匙,启开门扇,走进去,突然,她蓦地止住了脚步。“谁?”发出了这声询问之后,她快速地向侧面飘开,贴壁而立。

“不速造访,公主海涵。”八个字虽是吐音清晰,却字字出自冷峻之口。

随着冷涩的话声之后,一团火光,由一只苍白的手上散发开来。立刻,这问房子里洋溢起一片光华。

手持火折子的那人,一身宝蓝长衣,白皙、颀长,冷峻但绝非无情的炯炯目神,显然在手上火光之先,就已经向朱翠注视了。

“啊!是你--水先生--不--”朱翠立刻改口道:“海--无颜!”

也许是太过于惊慌失措,说了这几句话,她一时收住了口,反而变得沉默了。

“你终于悟出了我的真实姓名。”那白皙的脸上带出了一丝少有的凄惨笑容:“不错,我就是海无颜,一向被江湖上渲称为最没有感情的那个人。”

他的话,使得朱翠立刻想到了江湖上“沧海无情”的那句传说,显然这句话,正是因他而起。

“但事实上,你并非如此。”朱翠含笑上前,脸上兴起了笑靥,在她来说,这一霎能够看见这个曾经对自己全家有“救命大恩”的人;实在是无比的欣慰。

就着对方手上的火折子,点亮了灯,她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生命里充满了过多迷惑,传说中的武林异人,对方的出现,实在有点出乎意外。

“你真是神通广大,居然知道我住在这里。”朱翠心存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凭我对你的感觉。”说话时,他已把那枚小巧精致的火折子收到了身上:“如果我有心要找一个人,那个人即使掩饰得再隐秘,也难逃我的观察之中。”

朱翠转身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靥后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一丝凄惨:“那天你离船而去,到今天,我们发生了很多事。”微微顿了一下,她怯怯而又汗颜地向着面前的海无颜瞄了一眼:“这些事想必也难逃你的观察之中了?”

“你说的是有关令堂令弟等失踪的事么?”

“你果然无所不知。”

朱翠脸上再次泛起了一片戚容。她毕竟忍不住再一次地刺痛,低头落下了眼泪。抽搐着,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一段甚长的时间,双方都不曾说一句话。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朱翠抽搐着道:“一看见你,我就忍不住--要哭--我原来不--不是这个样的。”

说时,她用袖子抹了一下脸上的泪,强自向对方作出了一个微笑,然而所带来的却是另一次的滚滚热泪。

海无颜轻轻喟叹着道:“那是因为你心里郁积着过多的忧伤,即使最坚强的人,也难以忍受,如果你认为应该哭,那么痛快地哭哭又有何妨?”

听了他的话,朱翠果真伏在案上放声地大哭了起来,窗外雨潺潺,却非春意阑珊,而是秋的凄惨,这夜雨、孤灯、羁旅已是够凄离了,更何堪亲情的变迁,生离死别,铁石人儿也得动心。

只是那个人,却是够坚强的。

他只是用那双充满了坚定与智慧的瞳子,紧紧地盯视着对方,在那样的炯炯目神里,朱翠非只得到了同情安慰,难能的是唤起了她的坚定与自信。

在海无颜的深湛目光里,她终于止住了悲泣。

“唉!”海无颜发出了很长的一声叹息,道:“说起来我还比你更应该感到惭愧!”

朱翠眨了一下眸子,不太好意思的样子:“为--什么?”

“因为--”海无颜喃喃说道:“这一切的发生,我显然不曾错过,可是我却眼睁睁地未能阻止,说起来岂非较你更为惭愧!”

朱翠怔了一下道:“原来你都知道?”

海无颜点点头:“我都知道,这两天我把一切都打探清楚了!”

朱翠微微一震。

海无颜道:“我所以未能代你尽力,将你家人救出,那是因为--”

朱翠点点头道:“我知道,那是因为你身上的伤!”

海无颜黯然地点头,脸上浮现出无比的遗憾与怅恨。

朱翠早已对他的伤势心存好奇,只是见他如此,也不便再出言多问。

“那么,我母亲与弟弟如今是--”

“他们都已落在了南海不乐帮的手里了!”

“噢,”朱翠冷笑着道:“果然是他们!”

海无颜冷冷地道:“我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地步,公主你应该听说过,这个不乐帮是目前江湖上最心狠手辣的一个组织。”

朱翠呆了一呆,苦笑道:“我虽然听说过一些,但是--还不大清楚。”

海无颜哼了一声:“那么你可听说过‘一心二点三梅花’这句话了?”

朱翠点点头,说道:“我听说过,这是形容江湖上传说已久的一种厉害的内功手法。”

“不错!”海无颜脸上充满了怅恨:“非只是三种厉害的出手,而且还代表了三个当今黑道上最负盛名的前辈人物!”

“啊,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海无颜冷笑道:“有关不乐帮三位帮主的传说,你可听说过!”

朱翠摇摇头,喃喃道:“我只知道不乐帮三位帮主武功极高,别的什么都不清楚了。”

“那就是了!”海无颜道:“一心二点三梅花这句话,正是形容不乐帮的三位帮主。说一句令人沮丧的话,直到如今为止,我几乎还不能确定现今江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胜得过这三个人!”

朱翠愣了一下,喃喃道:“这么说,你一定见过他们了?”

“岂止是见过?”海无颜脸上交织着隐隐忿意,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可曾留意到我背上的那一处掌痕?”

朱翠被他一提,显然为之一惊:“啊!你是说,那个--那个心形的掌印?”立刻她闭住了嘴,只是惊愕地向对方注视着。

“现在你总该明白了,”海无颜无限气馁地道:“那就是拜他们三位其中之一所赐,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每当伤势发作时,就会令我挣扎于生死之间,身受着常人方难忍受的痛苦,当然,也就更令我记起加诸在我本身这件永远也难去怀的仇恨!”

朱翠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老实说,对于不乐帮,甚至于不乐帮传说中的三位帮主,她并没有十分看在眼睛里,满以为凭着自己这一身武功,足可制胜,现在由海无颜嘴里这么一经透露,怎不令她大为惊心!海无颜的一身杰出功力,她虽然并未全然了解,然而只观当日在大船上所表现之一鳞半爪,实在已深深令朱翠为之折服,那么,既然连他尚且败在不乐帮的手上,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想到了母亲弟弟现在身处危境的下场,朱翠一时彷佛身坐针毡,再也把持不住那颗忐忑的心。

海无颜对她的感触,立刻有所知悉。

“公主不必惊慌。”他十分笃定的接下去道:“比较起来,你母亲弟弟落在不乐帮的手里,反倒更较诸落在那批大内鹰爪子手上要好得多了!”

朱翠喃喃道:“为什么?”

“哼!”海无颜道:“你当然知道令堂同小王爷一旦要是落在当朝那批太监手上的必然下场,只是落在了不乐帮的手上,情形显然便有所不同了!”

朱翠轻轻叹息一声,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她原是一个极有智慧理智的人,然而这一刹那在涉及母弟性命关头,也竟然乱了方寸。

海无颜接下去道:“不乐帮之所以捉沈娘娘与小王爷,当然绝非是没有用意的!”

朱翠道:“你以为他们会用我母亲和弟弟作为人质向曹羽那般人进行勒索?”

“一点也不错!”海无颜道:“这就是他们的用心。”

朱翠蛾眉轻颦道:“那--曹羽肯付这笔钱么?”

“他一定会付!”海无颜微微冷笑,道:“因为他们还没有对付不乐帮的能力。”

“那么,不乐帮在接到这笔所勒索的金钱之后,会把我母亲和弟弟交给他们么?”

“这,”海无颜冷冷一笑,摇摇头道:“我以为不会,要不然他们也就不叫‘不乐帮’了,这是一个非常令人不解,可怕而狠毒的组织!他们所行所为,常常匪夷所思,令你无法猜透,这一次曹羽遇见了他们,可谓之遇见了厉害的对头,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尚不知谁胜谁败呢!”

朱翠垂头不语,内心感触很多,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海无颜道:“公主不必想得太多,我以为令堂与小王爷殿下落在了他们手上,远比落在曹羽一干人手上要安全得多,以我过去与不乐帮交往为敌的经验,他们对于所绑架的人质一向很好,况乎鄱阳王过去对江湖草莽人士一向优容爱护,不乐帮的人既是旨在为钱,对待王爷的家族必然不会苛待,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听他这么一说,朱翠倒是稍放宽心,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澄波眸子注视着对方。

“那么,海--兄,你以为我们眼前应该怎么做才是上策?总不能让我母亲与弟弟一直落在他们手上呀!”

“公主说得是!”海无颜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要设法打探出沈娘娘与小王爷殿下的下落,只是--这一点,不乐帮的人显然做得极其隐秘,我虽费尽了心力,却仍是未能探出。”

朱翠忿忿地道:“海兄对于不乐帮派来的这个使者认识多少?他可是三位帮主之一?”

海无颜冷笑着摇摇头,向窗前看了一眼:“现在还早,我干脆把不乐帮的三位帮主与眼前所来的这位使者以及岛上的一切,向你说个明白,以后你要是遇见了他们,也就心里先有个盘算。”

朱翠点头道:“我正想知道,你告诉我吧!”

海无颜道:“不乐帮在南海的不乐岛,那个岛去过的人极少极少,不过我正是那极少数之中的一个。”

朱翠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岛面积并不大,只不过约有百亩方圆,原来只是一个荒芜渔岛,后来有一干累次为官兵所追剿的海盗在走投无路之下盘踞到了岛上,从那个时候起,那个岛就被命名为‘不乐岛’了!”

朱翠奇怪地道:“难道现在的三位帮主,就是当年的海盗?”

“不是的。”海无颜道:“那时的岛主就是那帮盘踞在岛上的海盗头子,是一个天生异禀的奇人,这个人姓乌,单名叫一个雷,乌雷其实正和他的外表一样,据说这个人身高一丈,全身漆黑,声若洪钟,一发起怒来,简直石破天惊,就像雷公在打霹雳,自从他登上了不乐岛,岛上的居民便失去了自由,全数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从那一天起,乌雷和他一干手下海盗便住定了这个岛,并且还在岛上大兴土木,建筑了很多坚固的堡垒和宫室,乌雷和他手下由于有了这个坚固的根据地,便不再把官兵看在眼里,反而变本加厉地四出打劫,所得金钱宝物全数运来不乐岛,渐渐声势坐大了起来。”

冷笑了一声,海无颜又继续说下去:“也许是乌雷的作风太过明显,也许是基于乌雷昔年无心之过,总之,一个当年江湖上最厉害的黑道组织,金乌门,找上了他!这样一来,算是注定了乌雷覆灭的命运,却使得另一门远较他更为强大暴虐的组织在那个不乐岛上诞生了!”

朱翠眨了一下眼睛,显然被“金乌门”这三个字所迷惑,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海无颜了解她心里的迷惑。“你大概没有听过‘金乌门’这个名字吧?”

朱翠点点头。

海无颜道:“在今天这个名字,确实是知者不多,可是如果换在当时,近百年之前,提起‘金乌门’三个字来,江湖上只怕无论黑白两道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打上一个冷战!”

“事实上,”海无颜接下去道:“这个‘金乌门’也就是现在‘不乐帮’的前身!”

兜了一个大圈子,朱翠总算是听出了一些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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